南平王爷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哈哈一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如今你父子二人都已是我笼中之鸟,还想逃吗?也罢,本王心地仁善,就让你父子在此话别吧。”说罢背过身去走开几步,郑天河也将俞剑平放开,似乎认定这父子二人便插翅也难飞出这重重包围。
俞剑平踉跄几步走上前来。“爹。”俞经云忙迎上去。
“云儿。”俞剑平一把抱住儿子,涕泪纵横。
“爹,你放心,我一定救您出去。”俞经云伏在父亲肩头,心中却在盘算敌我之势,虽然敌兵如山,但想救父亲出城也并非难事,无影剑客百万雄兵之中尚且来去自如,何况区区铁甲军!
那份傲气与生俱来。
“云儿云儿。”俞剑平搂着儿子喃喃道:“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爹很想你……”
俞经云刚要说话,突然觉得腰间一凉,彻骨的寒意和疼痛袭遍全身,他险些叫出声来,变故霎那间骤生,本能地一掌推开父亲,身形疾退,腰畔血流如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竟会向自己出手。俞剑平手中已持着一柄短刀,刀尖染血,道:“云儿,非是爹爹有意伤你,是王爷要你留下,只要你与那些恶贼乱党划清界限,不再与王爷作对,你还是爹的好儿子。”俞经云微微摇头,一时间,伤心悲愤一起涌上心头,出手害他的,竟会是他的父亲!然而无影剑客心思缜密,处乱不惊,敌我情形飞快在脑海中旋转而过。他知道自己虽然受伤,却非要害,想要全身而退,这铁甲军依旧困不住自己。只是倘若那郑天河出手,便有些麻烦,若在平时,便是十个郑天河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受伤,与郑天河缠斗不知能支撑多久,万全之策便是劫持南平王爷。
主意既定,俞经云不再迟疑,飞身便起,迅若惊雷,剑光一闪,越过俞剑平,直取南平王爷。南平王爷长刀不及出手,面上已露惊惧之色。郑天河果然合身便上,挺剑格挡。俞经云不去理会,本想一剑将他迫开,抓起南平便走,不料这郑天河却浑然不顾性命一般,不闪不避,一柄长剑护住南平王爷。俞经云剑招不停,一剑自他右肩而入,郑天河反手两剑,俞经云轻闪,就这么缓得一缓,南平王爷已退开两步,俞经云双足落地,郑天河长剑脱手,翻身跌倒。
俞经云正待挥剑又攻,忽然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师弟,我来了。”俞经云回头,只见城墙之上,一个身影飘然而落,正是傅世鸣。傅世鸣一把将他扶住,但见他半边袍子已被鲜血染红,适才和郑天河交过手的地面也血迹斑斑,道:“师弟,你还好吗?”
“师兄,我不要紧。”俞经云双眸如电,直视南平王爷,郑天河已伤,对方已无高手,如今师兄又至,俞经云心中再无顾虑。
南平王爷已恢复从容之色,笑道:“又来一个华山派的小子,俞大人,今日本王要留下令郎,只怕免不了要动武了。”随即又向左右吩咐一声,“来人啊,务必将这两人生擒!”
傅世鸣愤然道:“南平,你休要猖狂,任你多少雄兵,只管来吧,我华山弟子决不皱眉!”
南平一挥手,铁甲军已逼上前来。傅世鸣转头道:“师弟,你身上有伤,一会你先退,我来断后。”
俞经云却坚决地道:“不,我们一起退。今日我华山弟子在此,便让他们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好!”傅世鸣心中豪气顿生,“我们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俞经云点头道:“我们决不能给恩师他老人家丢脸。”
“好师弟。”傅世鸣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平王爷纵声长笑,俞经云刚要提剑,却蓦然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也似翻江倒海般难受至极,心念一闪,疾退几步,“师兄,你……”刚说出这几个字,便一口鲜血喷出。原来,就在刚才傅世鸣拍他肩膀之时,已将十成功力化为至柔的内劲,悄无声息地运于这一掌上。
傅世鸣淡淡一笑,“师弟,想不到吧?我早已答应王爷要将你擒住。”
俞经云怒极,欲出剑拼命,略一用力,又吐出两口鲜血。
傅世鸣一笑,语气竟出奇地温和,“好师弟,你的伤可万万动不得。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吗?”
俞经云想问,只是此刻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傅世鸣恨恨地道:“你就是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我本是华山首徒,师傅对我器重有加,原本不需攀附权贵,日后掌门之位非我莫属,可是你,近年来师傅对你的恩誉殊荣你自己清楚!师傅早有意日后将掌门传位于你,你当我不知道吗?”
俞经云一语不发,傅世鸣又已换过和善的笑脸,轻轻地道:“好师弟,你莫要动,只要你再受我一掌,咱们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你放心,你我师兄弟这么多年,师兄定会掌下留情的。”
傅世鸣说着一步步走近。
义绝梦断恨惊天
临安城南,嵩山,泰山两派背对城门,正与华山派共同围攻天龙门残余一党,天龙门早已一败涂地,眼看束手就擒。忽然城门大开,一排排铁甲军列阵涌出,霎时便将这一干武林豪侠围在当中。众人惊诧不已,均知南平王爷的军队镇守东西两门,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凌皓天立即下令众人撤退,只见城墙之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高声叫道:“众将听令,奉兵部尚书俞大人之子无影剑客俞公子之命,将这一干犯上作乱的江湖草寇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刹那间,混战即生,众人均见适才俞经云冲入城内,此时又听得是他调来铁甲军,一下子阵脚大乱。嵩山派几名弟子大叫道:“无影剑客投了朝廷。咱们还跟在这里做什么,铁甲军来了,大家快撤!”一呼百应,众人纷纷避退逃走,也不再听从凌皓天指令。凌皓天此时也心中纷乱,未及细想,忽听得城内一个高亢悠远的声音传来,他认出那是傅世鸣的声音,“众位武林同道,华山弟子俞经云勾结叛党,残害七星门,寒山派,并通敌报讯,带领铁甲军与我等为敌。我华山不幸,出此叛逆,众位豪杰见证,今日我傅世鸣便以掌门弟子身份代恩师清理门户,以向众多牺牲的江湖豪杰谢罪,他时,我与恩师再一一向各派登门致歉。”他这几句话用了真气,远远传递出去,显然是给城外诸位豪侠听的。
凌皓天一听,心中闪了几闪,恍然大悟,暗叫不好,飞身便要闯入城门。
“皓天!”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畔,回首,看到那红色如朝阳般的身影,穆羽裳正带领雁荡部众赶回城南。
“羽裳,带领众人赶快撤退!”凌皓天急急吩咐一声,转身又要向城内奔去。
“城内都是南平的铁甲军,你不能进去!”穆羽裳一掌扣住他的手腕。
“经云一个人在里面,我必须进去。”凌皓天道。
“不,皓天……”穆羽裳急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此时城中兵将如海,任谁进去都是九死一生。
凌皓天慢慢挣开穆羽裳的手,轻轻地道:“羽裳,你听我说,如果没事,我和经云会很快回来,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就不要等我了,带着部众,回雁荡山去,永远也不要再来京城,记住了吗?”
穆羽裳咬紧嘴唇,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无声跌落,惨烈的喊杀,纷乱的兵将,交鸣的兵戈……一切似乎在空旷的天地间变得静止,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远去的白衣身影,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再看一眼,便是一生……
城内,傅世鸣正一步步向俞经云逼近,剑已收回,右掌却缓缓抬起,俞经云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不待他近身,长剑骤起,虚晃两剑,将傅世鸣迫开两步,飞身向城外掠去。城头之上,一排禁卫军抢上拦截,俞经云左掌一抬,数十杆长枪立时断为两截。此时他不求伤敌,只求速逃。傅世鸣知道一旦他掠过城墙便再难得手了,于是剑光一闪,飞步便追。城墙之上,守军成排,忽然,就在这一排守卫之中跃出四人,人未落地,长刀已出,俞经云不假思索,一剑横扫,剑影之中,这四柄长刀一齐脱手飞出,同时他已看清,这四人竟是石天虎,张天豹,徐天狈与郑天枭。就这么阻了一阻,傅世鸣剑影已至后心,俞经云反手便是两剑,傅世鸣剑光却如影随形,俞经云怒极,已存拼命之意,回过身来连环三剑,剑光之中,只听一声轻哼,傅世鸣长剑落地,右臂已多了一道血口。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石天虎四人竟然双手连展,八枚暗器同时疾向俞经云射来,出其不意,迅若电闪,俞经云听得风声,飞身便闪,然而他毕竟受伤身法不如平时,加之力气耗尽,这八枚暗器他闪过了六枚,射向肩上的两枚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身形跌落在地,可眼中的目光依旧凛然倔强。
无影剑客就算死,也决不会认输。
其实当这四人现身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所以才会回过头去与傅世鸣拼命,若在平时,这四个人的武功加起来也不及他一分,可是如今,他重伤之际,这四个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竟然来落井下石,叫他心中如何不悲,如何不怒,其实他最痛心的,是他从小便敬重依恋的同门师兄竟来出手加害于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傅世鸣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步步走近,俞经云镖伤虽然不重,但是力气已尽,无法站起。傅世鸣俯下身来,微微笑道:“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师兄只废你的武功,你乖乖地受我一掌,从此,便再也不必理这江湖之事了。俞经云惊怒交加,却一点也动弹不得。南平王爷道:“傅少侠,你可有把握?”傅世鸣道:“王爷放心,在下这一掌便是要将他全身经脉打断,伤及脏腑筋骨,内力散尽,便是想再从头练起也是不可能的了。非但没有武功,甚至成为废人,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轻易将他击倒。从此王爷便可高枕无忧,俞大人也可有令郎伴在身边,以享天伦。”南平王爷满意地点头。俞经云看着傅世鸣的手掌越来越近,自己却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霎那间往日情份似电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然而,他已来不及想,但觉胸口一阵剧痛,傅世鸣的右掌已击在胸前。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仿佛全身的筋骨和脏腑都在这一掌中片片碎裂,顺势抓住傅世鸣的袍角,“师兄……”微弱的声音似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他想说师兄你怎么可以忘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想说师兄我无意与你争掌门,可是一切他都没有力气说了,眼前是傅世鸣得意轻松的笑容,随即便遁入无边的黑暗。
凌皓天杀开城门外的重重铁甲军,只身闯入城中,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番更加惨烈的厮杀,然而望眼偌大的临安府,竟似一座空城般寂静辽阔。南平王爷的军队早已撤得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惟有地上大片的血迹蔓延了整个天空。凌皓天慢慢俯下身来,地上的血迹仿佛还带着淡淡余温,可他的心却冷得如冰。
南平王府,王爷坐在桌几之旁悠闲地品着清茶,俞剑平坐在下首,神情复杂至极。南平王爷咽下一口茶,微微笑道:“虽然昨日一战,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天龙等门派也几乎灭门,但俞大人,你的表现,本王欣慰得很啊。”
俞剑平垂首道:“臣为王爷效劳,万死不辞,只是……”
南平王爷知他有话要说,淡淡一笑,道:“俞大人有事不妨明言,本王也十分愿意为大人做事。”
俞剑平一听立刻站起,神色惶恐不安,“臣岂敢劳烦王爷,臣只想恳求王爷,能否留下小儿一条性命,臣定当好生管教,决不让他再与王爷为难。”
南平王爷早已料到他出此言,哈哈一笑,道:“俞大人客气了,就算大人不说,本王也万万不会伤了令公子的性命,只是……”他停了停,又道:“本王有些事情还需向令公子请教,他若不肯说,本王恐怕要代俞大人略施管教了。”
俞剑平忙道:“王爷只管盘问,都怪臣管教无方,教出这等逆子,一切全凭王爷处置。”
南平王爷满意地点点头,道:“俞大人,有一事本王不得不提醒你,令公子无影剑客此时在江湖中是武林公认的叛徒,在朝廷内是扰乱大宋江山的草寇,倘若有人知道无影剑客便是你俞大人的儿子,恐怕于你不利。况且我们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知俞大人有何打算?”
俞剑平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说不出话来,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双手递交给南平王爷,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来。
南平王爷接过药粉,叹了口气,道:“大人不必惊慌,我南平向来说一不二,今日我接了你这包药,就绝对不会伤害令公子的性命,你可莫要枉费了本王的一番苦心啊。若非看在大人面上,便是十个无影剑客也成了刀下亡魂。”
俞剑平擦了擦额上汗水,心中稍定。
南平王爷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俞大人你放心,本王不会忘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他日大事成后,共享富贵。”
鬼狱灯昏映碧血
昏灯暗牢之中,俞经云渐渐醒来,胸口如万箭穿心般疼痛着,略略一动,腰间伤口更是流血不止,恍然中记起自己武功已失。心中默念:皓天,羽裳,只怕今生永无再见之日了。他手边长剑已被傅世鸣等人收去,所幸他们并未搜身,于是摸出随身匕首,明亮如昼的刀刃将幽暗的牢房印得耀眼生辉,仿佛要散发尽它最后的一丝光芒。俞经云握紧刀柄,倒转刀尖,没有丝毫犹豫,便向自己颈中刺去。
忽然“当”的一声,一支银镖飞来,将他手中匕首打落,牢房拐角之处走来一人,臂上缠着药布,那只未受伤的手中举着火把,正是傅世鸣。“想死?这又是何苦呢?你若死了,王爷拿什么去和俞大人交待?你这不是成心和师兄为难吗?”傅世鸣笑着,打开牢门走进。
俞经云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傅世鸣道:“好师弟,你莫要睡,你既醒了,师兄便有些话要代王爷请教于你,等你答完了话,你要睡多久便睡多久,师兄决不吵你。”
俞经云愤然睁开双眼,却依旧不语。
傅世鸣道:“这几日王爷抓了不少扰乱朝廷的乱党,本来对于他们的消息,能帮忙的师兄我已经尽力了,只是尚有首恶凌皓天等人在逃,还有雁荡派也与王爷作对多时,师弟你知道他们的消息吗?”
俞经云心里清楚,凌皓天绝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因而此时必在京城,可他口中却道:“他们在哪里和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