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兮一惊,向后一闪,俞经云已抢至面前。“林若风,你敢再有半点不敬之辞,我立刻让你粉身碎骨!”说着便要拔剑,他并不常常拔剑,连对付天龙门的铁面护法洛中元也是单凭一双掌刀,如今他拔剑,说明他真的气急了。岳明兮微微吃惊,相识已久,却从未见他因何事而发过火。凌皓天暗叫糟糕,知道依那小子的性子,今天非动手不可,那可就成了咱们率先扰乱盛会了,于是连忙上前拦住。
座位上此时就只剩下傅世鸣和穆羽裳,傅世鸣含着深意,向穆羽裳笑道:“看来师弟对岳姑娘决非一般。”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尖声怪笑响彻园林,众人仰头望去,只见北边的树上,一个青袍矮小之人遥遥站立,正是“千里神隼”莫千遥,此时他正哑着嗓子叫道:“啊哈,什么好酒?彭老儿怎么不请我来喝一杯啊?”未见他从树上跃下,人却已站在地上。忽然,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从南边响起,声若洪钟:“别忘了还有我老钟啊!”众人回过头,笑面关公钟天雄也从树上飘然而落。
这两人一到场,在座不少识得他们的人便高声打起招呼,想来这两人在江湖中也颇有人缘。钟天雄抱拳向左右拱了拱手,莫千遥则一边鞠躬一边原地转了个圈子,姿势虽然滑稽可笑,但大家熟悉他的性情,反倒觉得可亲。
莫千遥一伸手便搭上林若风的肩膀,林若风闪了几闪,莫千遥的手却形虽影至。林若风怒极,索性原地不动,莫千遥笑道:“这才对嘛,我说年轻人,干嘛好端端地欺负人家姑娘,还有,我可提醒你,这个少年可是我千里神隼都要让他三分的,你若得罪了他……”此时齐正翼悄悄在林若风低语几句,林若风忽然悠悠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无影剑客,想来必定身手轻捷,在下这柄玲珑剑不知可闪得过?”话音未落,袖中寒光骤出,手中短剑疾向俞经云刺去。莫千遥此时却松开了手,仿佛有意让他见识无影剑客的厉害,知难而退。
俞经云原地未动,手臂只一晃,手中便多了一柄短剑,一把剑鞘,而且剑正插入剑鞘之中。一招,单手,瞬间,便将林若风右手短剑,左手剑鞘同时夺来,而且剑插回鞘中。
在座众武林豪杰早已惊呆,大多数人只是听过无影剑客的名声,而从未见过他出手,甚至连他的年貌也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也绝不相信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的身手真有传说中那般神乎其神。百闻不如一见,那林长霄何等高手,他的儿子也必非等闲之辈,如今竟被一招镇住,而无影剑客的功夫,却只露了皮毛。
林若风惊怒不已,此时天龙门掌门林长霄才缓缓站起。一步步走来,表情似怒还笑,“无影剑客俞少侠身手不凡,可否将剑还给小儿?”林长霄说着便去身手拿剑,好像料定俞经云必会将这玲珑剑双手奉上似的。
俞经云反手持剑平举,没想到林长霄竟会强行来抢,林长霄一抓,抓住剑鞘的一端,而俞经云却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此时所有的武林英豪已全都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那一把剑。看似一个普通的递交物品的动作,可谁都知道这实际上是内里的比拼。场中悄无声息,每人心中都紧张至极,均想这天龙派林掌门几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如此对峙下去,只怕这个少年非死也得重伤。只是此刻,那拔剑纹丝不动,两人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啪啪”几声巨响,那柄削铁如泥的玲珑宝剑竟断成几截,同时林长霄倒退了五六步,俞经云只身子微微一晃,随即站稳,林若风连忙扶住父亲,林长霄却挥了挥手,自行站定。这回在场众人更是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无影剑客与雄霸武林的天龙门掌门比拼内力,竟然一步不退,反而将林长霄震退数步!自此,无影剑客更成为了一个武林神话。
穆羽裳忽然抢上前来,叱道:“林长霄,你还记得我吗?”
林长霄定睛一看,微微笑道:“‘霓裳羽剑’,穆姑娘?”
穆羽裳冷冷道:“哼,难得你还记得我,你莫忘了,爹爹的大仇,我非报不可,你的项上人头,我随时来取!”
穆羽裳和林长霄正说话时,俞经云只觉一阵气血翻涌,胸口似有千斤巨石压住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内力又哪里敌得过林长霄?适才林长霄只是想试出他的功力,并未出尽全力,而他却是拚尽所有功力镇住对方。林长霄收招之后倒退数步,卸去对方尽力,此时已然气定神闲。而他却逞强半步也不肯退,硬接对方功力,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已快撑不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要向后倒去。忽然感到一只手在自己身后扶住,同时一阵内力缓缓传入体内,顿时感到胸腹间好受多了。他知道那是凌皓天,他也知道凌皓天总是不动声色地关心着自己,这种无微不至雪中送炭的关照让他心中顿时一暖。
朋友就是这样一种扶持,或者这样一种真挚的感情应该叫兄弟。
天玄道长已缓缓走至中央,朗声道:“林长霄,不要在故弄玄虚了,这酒里早已给你下了毒!”
林长霄脸色阴沉,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天玄道长从怀中取出银针,在酒里一蘸,针尖立刻变为黑色。在座之人无不惊怒交加,纷纷指责林长霄用心歹毒。芍园主持彭万里仿佛不可置信似的愣了一会,怒吼一声,目眦欲裂,向林长霄道:“林掌门,你竟在我的芍园盛会上使用毒计,你……”他气得胡子颤抖,竟说不下去了。
林长霄得意地拍了四下掌,忽然从芍园四周涌现出大批天龙门杀手,将这一干江湖豪客包围当中。众人各抽兵器,暗自戒备。彭万里拔出金背大刀,大怒道:“林长霄,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借我的芍园盛会加害各路英雄豪杰,陷我于不义,今日,我彭某惟有一死向诸位谢罪!”说着大刀便向颈中抹去。众人大惊,没想到他竟刚毅至此,凌皓天离得最近,急掠上前,一掌拂向他手腕。“当”的一声大刀落地。凌皓天道:“前辈,您这又是何苦!大家都相信您是清白的,我们应该联起手来,共同对付恶人啊。”彭万里长叹一声,垂首不语。
林长霄一声令下,天龙门,飞鹰门,天狼派,和五蝠门弟子立刻发起进攻,芍园之中一片混乱,一场盛会一下子变成了血腥的屠戮。混战了半晌,凌皓天向穆羽裳,俞经云和岳明兮道:“这局面并非我们所能控制,我们还是走吧。”几人点点头,于是和晴潇,傅世鸣一起随着逃散的人群向外撤去。傅世鸣到底是闯荡江湖的年头多些,经验也较为丰富,掩护着这一干人撤到了外面,正遇上了仗剑御敌的慧剑双侠。
“皓天,经云,袁彰让你们到城北二十里之外的女娲庙等他,他有消息通报。”薛向仁挥剑砍开两名飞鹰门弟子,头也不回地道。
“那你们呢?”凌皓天问。
“我们随后就到。”
“千万小心。”
于是一行人且战且退,逐渐甩开了敌人,天却下起雨来。众人赶至女娲庙时,身上已全湿了。此时,夜幕微降,傅世鸣一边升起火堆,一边关切地询问大家又没有受伤。众人休息等候,却一直等到夜已深,也不见袁彰的影子,连慧剑双侠也音讯全无,大家不禁暗暗担心,却谁都不说话,各自坐在角落,听着外面纷乱的雨声。
古道荒庙风雨凄
穆羽裳,岳明兮,晴潇三人坐在靠近火堆的地方,岳明兮盯了一会火堆,却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和傅世鸣坐在一起的俞经云,似乎有话要说,却终于忍住。过了一会,傅世鸣起身到庙外察看动静,岳明兮终于缓缓起身,来到俞经云面前,轻轻蹲下来,半晌才道:“你不要生气,林掌门的儿子,我不会理他的……”她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俞经云抬头望了她一眼,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远远响起轻微的马蹄之声,俞经云目光一闪,众人看他一眼,便知有人来了,果然,傅世鸣快步走进,笑道:“他们来了。”
来者一共四人,当先一人身材矮小瘦弱,却是一大步跨进庙门,正是袁彰,他的身后,跟着薛向仁和苏清。
“皓天,经云!”袁彰乍见故人,欣喜不已,又向其他人一一抱了抱拳,这些人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他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但此时此地,他们为了共同的信念,聚在一起,就是兄弟姐妹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抱拳,却饱含了无尽的信任。尽管外面还在下雨,可众人团聚一起,心中却是无比温暖。
“怎么才来?我们担心极了,近来可好啊?”凌皓天问。
“还好还好。”袁彰笑笑道,“刚刚救了几个门派的弟子,耽搁了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袁彰,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们?晴潇和双侠都知道了,我们却蒙在鼓里,这可太不够意思了。”穆羽裳开玩笑道。
袁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一笑,道:“我见到师傅了。”
“钱掌门?他在哪?其他几位掌门呢?”凌皓天迫不及待地问。
“我都见到了,只可惜……没能和他们说上话。”
“他们到底在哪?”凌皓天急躁起来,他也清楚自己这个缺点,平时潇洒自如,温文儒雅,遇到急事时却不如无影剑客俞经云理智,而俞经云虽然平时说笑玩闹,爱搞点恶作剧,做正事时却冷静从容。
袁彰道:“他们被天龙门关在颖州城外的千湖塔中,一起关押的,还有各门各派的十几名弟子。我前些天夜探千湖塔,喜幸未被发现。”
“情况怎样?”穆羽裳也心急了。
“我探出恩师等三位掌门人被关押在千湖塔,便打算暗访一下。那天夜里,我一个人悄悄来到塔下,所幸避开了守卫,沿着塔壁上去,千湖塔共有六层,下面四层关押的都是各派弟子,我上到第五层,终于看到了师傅他老人家和另外两位掌门。他们没有被铁链锁着,但却像是中了软骨的迷药一般,神情疲惫,没有反抗之力。他们的对面,站着林长霄。我去得也凑巧,那一晚正是林长霄审问他们三人。原来,林长霄以他们为人质,要挟门中弟子为天龙门和南平王爷效命。无论林长霄怎样威逼利诱,几位掌门就是不理。到了后来,衡山派郑掌门到底是年轻些,终于沉不住气,大骂林长霄,林长霄也不生气,只是命人将其带到千湖塔的最顶层。我心里暗道要遭,只怕林长霄要想办法折磨郑掌门,于是顺着墙壁上爬,可塔他的第六层窗户都给封得严严实实,连声音也听不到半点,我只好溜了下来。我见林长霄迟迟不肯出来,也知道单凭一人之力,救人无望,只好离去,只是不知郑掌门是否会吃苦头。”
众人听得心惊,凌皓天道:“你这也太冒险了,你可知倘若林长霄发现,你早就没命了!”
袁彰嘿嘿一笑,道:“见到林长霄时,我也大吃一惊,我知道林长霄是一等一的高手,耳目必定极为灵敏,为避免他发觉,我只好藏在塔外的窗沿之下,连喘气也不敢大声,也正巧那天风大,吹着窗纸呼呼作响,林长霄就没发现我。”
“知道他们在塔里,救人就不难了。”俞经云道,好像那些天龙门人在他眼里都是若无物。
“不可轻举妄动。”傅世鸣立刻阻止,“他们守在那里,定是有备无患,我们贸然前去,只有送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凌皓天问,他一向很敬重华山派的这位大师兄。
傅世鸣道:“我想,我该往千湖塔一趟,想办法调开一部分人,找个最佳的时机,通知你们。”
“可是这太危险了。”凌皓天急道。
“我自有分寸。”傅世鸣笑笑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免得夜长梦多,待时机成熟了,我会设法与你们联络。”
“可是,师兄……”俞经云有些不舍,虽然已各自下山闯荡江湖,可他还是对这个大师兄十分依恋。
“放心。”傅世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出庙外,纵马绝尘而去。江湖中人风雨漂泊已是家常便饭,都只为心中那一个信念,不辞劳苦地,捍卫道义圆千千万万江湖人的梦。
此时已过了大半夜,黎明悄然而至,雨却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边微微现出一丝曙光,众人都缩在墙角里,静静地休息,他们知道,此后的江湖恶战将会不断。
忽然又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音可辨是两匹马至。马蹄声在庙前而止,两名乘客跨入庙门。众人一起抬头望去,见当先一人是个手捻佛珠的年轻尼姑,身旁跟着的却是腰悬佩剑的俗家姑娘。这两人身上已湿透了,脸上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严肃凄然。
“师姐!”晴潇愕然起身,原来这两人竟是恒山派弟子。
“晴潇师妹,你果然在这里,若不是碰上了傅大侠……”那佩剑的姑娘道。
“明慧师姐,静御师姐,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晴潇声音微颤,自己只是门中一名排行在末的小弟子,并不参与派务决策,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们是不必千里迢迢来寻自己的。
那叫明慧的姑娘点点头,道:“师傅她,师傅她……”她忽然说不下去了,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转头看向那叫静御的尼姑。
静御毕竟是修佛之人,心中喜怒哀乐已能够克制,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傅她老人家已于十日前圆寂了。”
“什么?”晴潇几乎站立不稳,“师傅她老人家身体健朗,怎么会……”
“师傅是给人害死的。”明慧泪流满面,恨道。
凌皓天等在场众人又惊又怒,一向高风亮节,宅心仁厚的百心师太竟会被人害死!众人细细听她二人叙述情由。静御道:“前不久,敝派无故失踪了十几名弟子,师傅怀疑是天龙门一党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那一日,忽然接到了天龙门金面阎罗冷震霆的书函,相邀师傅到潞州城外红叶林一见。师傅虽知此行危险重重,但她老人家执意要营救被掳走的弟子们,于是我们二十几人和她老人家一同前往。”
“红叶林,冷震霆果然带来了被掳走的师姐妹们,答应释放她们,前提是要求师傅相助南平王爷和天龙门,师傅义正词严,断然拒绝。冷震霆见难以说服师傅,竟然在交谈之时暗下毒手,用毒针伤了她老人家。双方动起手来,我们虽然解救了十几位同门,但终究敌不过人多,姐妹们非死即伤。师傅带着大家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红叶林唯一座破庙之中。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