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菀看着那只手,缓步向前,只是举步的脚下似有千斤重,沉重地让她觉得
“不许过去!”
背后忽然想起厚重的暴戾声,清菀蓦然回首,那个本该昏睡的男子,眉目狰狞,气势汹汹地立在远处,怔怔地盯着她瞧。
“疯女人!”
“铁达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屈服
更新时间2013910 8:16:22 字数:2599
“疯女人!过来!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清菀垂下的眼眸藏在浓雾阴暗中,明明在昨夜的合卺酒中掺了药,又在房间里点了迷香,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无论如何,木已成舟,她已无回路。少顷,清菀硬逼着自己昂起头,直视男子的眼眸,坚若磐石。
“我现在若要有个身份,也该是狂龙的叛徒,你不会还不明白我留在你身边,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吧?是我出卖了你,出卖了狂龙,出卖了久微。从确认你们一定会向都国复仇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利用你们寻到都国宝藏,然而再将你们遗弃。铁达穆,你真笨,竟让我又骗了你一次。”
然而淡笑轻蔑的语气,却丝毫未能让男子动摇半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已经习惯了她是一个很会说谎,亦很会做戏的女人。
“你要解释也给我过来说!”铁达穆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狂。
清菀摇头道:“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她还能说什么,赤裸裸的真相已然摆在面前,百口亦是莫辩,又何况她本就是居心不良的。
“疯女人!”
铁达穆掠身上前,可焦灼的目光里却忘了甲板浓雾中,另一个王者的存在。
白蒙蒙的迷雾里,象征都国贵族的蓝袍,衣袂一飞,立在女子的身侧,音调气高平缓,却带着明显的目中无人。
“你就是狂龙首领,海中血鲨。”
“都国帝王?”一字一顿里,皆是满满的恨意,金色的眼眸更是泛出浓厚的杀意,“你还真是送上门来了。”
“想杀我?”清睿唇角一翘,“呵,你可以试试看。”
男子语音方落,步昀一声令下,驾着弓弩的士兵已然冲了上来,钢刀箭尖犹如一道铜墙铁壁,将清睿及清菀牢牢地护在中间。
不过素来骁勇的铁达穆并为此而有半点胆怯,起步掠影中亦无半点迟疑。王军的弩箭顷刻并发,箭箭快捷犀利,然而铁达穆伤势未愈,动作根本不及以往那般灵敏。
清菀看在眼中,曾经铁达穆在鬼船上为她挡箭的情景又豁然在目。这个疯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伤还没有大好么,且不说伤口是否会因此开裂,一旦中箭,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性命的。”
清睿笑得温和,面前的肃杀与他来说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场武戏,甚至还入不得他的贵眼。
“菀儿,你或许离宫太久,忘了在宫中生存的法则和手段。在宫里,如若不是掌权之人,那么她想要得到一些东西,自然多多少少就要付出一点代价。”清睿把弄着拇指上的玛瑙戒,通红的光泽在一片海蓝色中格外显眼,“既是当初你离开玉都,云游四海,玉都泉家的下场,你应当还记得吧,菀儿?”
他的王兄,曾经一度溺爱她,溺爱得有些过分的王兄,如今与她说起话来,竟也是威逼恫吓、句句威胁。果然在那个华丽的围城中住久了,在那个百官恭迎的位上坐久了,人性也就如同朝代更替,世易时移,皆不复往昔。
她早该明白,从泉家被灭的那一刻起,王兄对她的执念已然入魔。
“我会依约与你回宫,断不会横生枝节。”
然清睿却良久无声,半点没有叫士兵停下的意思。
清菀明白他的意思,补充道:“今后,一切更自当听从……睿帝安排。”
一声睿帝,断掉了他们二十年来的兄妹身份和情分,从今以后,她就不再是他的王妹,他也不再是她的王兄。清菀隐隐能够猜到,不久之后,那个曾经盛传的祸国乱伦、狐媚兄长的妖姬传闻,或许当真就要被坐实了。
“住手。”
蓝袍男子的玛瑙石划过他眼中的得意,看着不远处有些气喘的魁梧男子,轻笑道:“怎么,你还想做无谓之争么?就算如此,菀儿也不会再同你一起了。”
“闭嘴!”
曾几何时,铁达穆觉得自己对当今都国君王并无半点恨意,毕竟当年下达久微灭族王命的到底是前任君王,但这刻,铁达穆却觉得他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千刀万剐,以消解心中的怒意。
“铁达穆,算了吧,如今的都国君主本就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抗衡的。”
清冷如霜的音调从浓雾的尾端轻轻传来,如同飘荡在汪洋上的一首笛曲,幽谧婉转。
蓝肃从白雾中踱步而出,令清菀又是心中一顿。旁人不敢说,但蓝肃昨夜饮酒多杯的情景,清菀却是记得一清二楚,为何他没有昏睡?
“蓝肃?你什么意思?!”
铁达穆不觉有异,胸前的伤已隐隐开裂,渗出的血浸染着他的内衣,让铁达穆感觉不适,望着浓雾的目光愈发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铁达穆,这次是我们输了。”
蓝肃走到铁达穆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深邃的眼眸不似往常那般淡漠如常,而是含着如聆风一般的忧郁及哀伤。近身靠近的面颊,蓝肃略略抬眸,对着搀扶的男子,默然喟叹,“铁达穆,对不起了。”
“什么?阿……”
“铁达穆!”
站在一旁的清菀双目睁大,吃惊地看着蓝肃的匕首插进铁达穆的腹中,那个曾经遭过重创的致命伤口。这一刹那的动作,来得那么快,让铁达穆没能做出半点反应,而清菀却觉得这是她经历过最漫长的一瞬,心口的抽动一点点地蔓延上来,深深刺穿她的身体。
“菀儿!”
倥偬间,清睿拦不住女子的动作,她已整个人扑在铁达穆的身上。
“铁达穆?铁达穆?!”
“唔……”此刻,神志不清的男人已做不出半点回应。
“菀儿,我们该走了。”
从上船起,便自觉稳操胜券而淡漠平缓的清睿,这会的声调变得有些急切和愠怒。他漠然站在女子的一边,俯视着眼下的一段生死离别。这样也好,菀儿,你就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这个男人是如何在你面前死去的,从今以后便永远断了这不堪的念想。
伏在男子身上的清菀,听到了清睿催促的声音,身型隐隐动了动,片刻,缓缓贴着男子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铁达穆,你一定要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残喘,你也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缱绻温柔的碰触里,清菀的思虑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小心地将男子置在甲板上,放开了牵着他的手,断然回身而去。
“走吧。”
这一刻,她决绝地将所有的感情弃在了这片汪洋海域,这片曾是她最向往的自由之地。
而至此以后,无望海也成了她心底永远的一个伤痛,万世不能化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反击(上)
更新时间2013911 7:58:34 字数:2290
旭日缓缓升起的清晨,橙红色的朝阳铺洒在无望海的蔚蓝碧波上,粼粼跃动间,就是苍穹间赶路的云彩也不尤放缓了脚步。
清菀静立在船尾,那座无人的岛屿已辨识不清,那些曾经与她比肩而立的人都被留在了那里,清菀几乎可以想像到当他们苏醒过来,看着被损毁的船只,瞧着自己辛苦寻到的宝藏被人洗劫一空时的神情,满腔的怒火,恐怕即是茫茫的无望海也不能熄灭。
而曾经对自己誓言相对的白凤和阿刀,一定更为羞愤。
说到底,这是恨到骨血深处的一种印记,至死烙印。
“菀儿。”
清睿张开臂弯,将女子轻轻揽在怀中,多么甜蜜的香气,他盼了多少年,方终于在此刻梦想成真。往后她便能用全新的身份陪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会变得名正言顺。
“宫里的住所摆设,我都替你一一安排妥当了,等你回去再瞧瞧有没有要添置的地方,从今往后,你便是都国国母,我万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都国国母?”清菀身子一僵,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王后呢?”
吹拂在她耳后的语音,犹如天边的白云,一片风淡云轻,“王后妒忌成性,凶狠毒辣,为保自己腹中骨肉继承大统,暗杀贵妃太子,半月前孤已废其凤冠,赐其死刑,前些日子亦张贴王榜昭告天下了。”
暗杀太子?那个温柔端庄的王后?
恐怕妒忌成性,凶狠毒辣的人不是王后,而是身后这个已变得让清菀认不得的男人。
王兄,纵然我曾与你血浓于水,亲密无间,但是那个腐朽的王城,却让你变得和父王一般,视人命如草芥。我曾衷心期盼你建立起一座属于你的王宫,盛世安然,只是如今看来,王宫没有因你而改变,反而是王兄被围在了那座王宫里,越陷越深。
“你若能安排得十分精妙,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王后宗族陈家,亦是名门贵胄,朝臣中更有不少陈家的门生,影响极大。如今你一连拔起楚家陈家两大名门,就不怕朝野动乱么?”
“菀儿放心,我是都国至高无上的王,没有人敢违背我的意思。”
“多年来,我一心为你营造仁德之君的形象,你不会要我将往昔所付出的努力,都化作虚无烟云吧。何况凭我这张脸回去宫里,定然会让王都城池再一次流言四起。”
“都国的清菀公主已经死了,而你才是我钟爱的女子。”清睿愈发贪恋地从身后靠在女子的肩头,半点没有放开的意思,“你我年幼时吃过的苦头,磨砺出的韧性,难道还会怕那些谣言?何况我是断不会让旁人再有可趁之机,夺走我心爱的宝贝。”
精心的布置,完美的计谋,懂得随机而动的应对。
这一次她的对手,似乎不会给她一点钻空的缝隙。
“王兄。”清菀的嗓音飘渺轻柔,“在用新的身份回到那个地方之前,我必须将过往的种种做一个了断。”
“你想做什么?”
清菀微凉的手覆上男子的手背,灼热得令清睿心头一颤。
“我要见蓝肃。”
好在,从以前开始,清睿都是顺应她要求的。当下,亦没有拒绝的必要。
实则清菀不过是要和一个站在他一边的男人见上一面,也不能有什么作为,而若菀儿能够渐渐卸下心防,从此死心蹋地跟在他的身边,就是要他杀了蓝肃,清睿也不会皱一点眉头。
这日的天气很好,与他们的心境委实有很大的不同。
日隔数月,又重新穿上了都国厚重的宫服华衣,清菀觉得很自然,却又有些不习惯。而她的身后,恭敬站立的蓝肃亦换上了一套都国祭祀的礼服,越发衬得他清冷霜华。
“从狂龙的事情上来看,将我的行踪通报于清睿的,就是你了?”清菀面着海色,开门见山。
“是。”
“你离开久微近十年,可是对于你的归去,久微族人全都欣然接受,更并没有一点的生疏和怀疑。”清菀侧目看他,眉角含着逼人的凌厉,“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助久微的仇人,而背叛如此信任自己的族人?”
面色阴沉的男子显得十分疲累,寒风萧瑟中,愈发衬出他的苍白,只是说出口的话却铿锵顿挫,“我是为了天下。”
“天下?”清菀唇角略略上翘,“你是想说自己为了天下安康、百姓平和,不希望硝烟四起,所以不惜背叛自己的家人,也要消灭都国的一个威胁来掐灭战乱的火苗?”
蓝肃静默地听着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清菀淡淡地问道:“蓝肃,无论在都国,还是在久微,你都是令人崇敬的祭司,拥有让人钦羡的神通之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亦是上苍派来的救世之人?”
“我没有这么想过,不过每个人的一生就如同星辰的轨迹,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所以,你认为清睿带我回宫,也都是苍天决定好的?”清菀冷笑的目光如同漠北的寒冰,阴冷刺骨,“还是你觉得我从这里跳下去,溺死在这片无望海中,才是上苍决定好的?”
“呵,蓝肃,我竟不知你原来如此幼稚。”
蓝肃叹了口气,漠然道:“无论你怎么说,都国前后夹击的局面,已因为久微的覆灭而得以喘息。如今依天羽王朝的局势来看,他们会因内政而自顾不暇,都国只需专心对付海国,便能保住都国如今的平安。”
“这是你作为祭司的预言么?还是星辰相术,不过都是你的借口,一切的起因结果,实则只是因为……昶阳。”
女子锐利的眼眸带着肯定的语调,令蓝肃猝然一愣,语速竟有些变快,“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清菀低喃嗤笑的说话声带着一点轻蔑,万里海域的微风,拂过他们的脸面,女子抬头看他的眼眸和缓慢琢磨的语调,竟让蓝肃略略觉得有些紧张。
“既然与她无关,你应该不在乎我将她变成一个寡妇,或是让她早登极乐吧。”
“你……”蓝肃眉头深锁,他问不出为什么,因为他约莫能够猜测到清菀的意图和想法。这些话无非是了试探他的心思,只不过依照眼前女子的性情,她一旦被逼入一个困境,一定不会自暴自弃,甚至会起身迎敌,奋力一搏,哪怕只是凭她的一己之力。
“都国王族之事,不是我区区一个祭司可以插手的。”
“的确不是。”清菀挽过耳畔的发丝,背对汪洋,面上噙笑的自信犹如翱翔在苍穹的雄鹰,“你以为你还可以回到天宿司做你的祭司么?你以为清睿会让你活着回到都国领土?”
清菀凛冽的眼神落在茫茫沧海上,阴冷如冰。
“蓝肃,无望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反击(中)
更新时间2013912 7:54:37 字数:2017
“蓝肃,无望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奔腾飞驰的海浪拍打着船身,徘徊在空中的音调却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
清菀眼眸一眨,凝望着淡漠的蓝肃,缓缓道:“看来你对清睿的绝情,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蓝肃望了望天,良久对着逐渐清明的天色,说道:“从替他办第一件事的日子起,我便知道他是一个擅弄权术之人,而且行事十分阴辣。他明知大公主、五公主和狂龙勾结,却还是让我引他们入局,为的就是要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一网打尽。在玉都,他以杀死茉莲为契机,逼疯泉淙,让泉家从此万劫不复。甚至你和楚智轩的心思变化,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蓝肃转而望着女子,难得露出一点微笑。
“你们两个,果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论阴谋手段,皆是人上之选。”
清菀笑了笑,“所以你便清楚,纵然你是为了清睿背叛大公主、背叛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