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英明不保了。”
“照你这么说,那当今的楚家不是很危险?他们家个个都是朝中重臣,尤其一个是丞相,一个当将军,文武把持,啧啧,说起来还真有点让人担忧呐……”
清菀眼眸一紧,将黑暗的夜全都吸入了眸底。
功高盖主,从来是君王不能容忍的事情,是臣子不能犯的错误。以智轩的谨慎,不会不重视这个道理,而以他们三人自幼的情义和当朝的形势,王兄也仍会重用楚家,但是往后……
“深更半夜的混在外面,就算到了家门口,还不舍得进门么?”
中门豁然大开,一个威严的女子声响徘徊在府门口,随后是通明到灼眼的光亮蜂拥而出,照亮了一片苍穹。
“大姐!”
眼前梳着发髻,穿着素衣,透出一股犀利气场的女子就是韩家现任当家——韩馨,亦是清睿王兄亲封的一品夫人。
因为七年前,韩馨的夫君,都国的上将军在海国的战役中,身先士卒,战死沙场。
清菀曾在王宫时,远远见过韩馨一眼,一样的素衣在身,一样的坚强隐忍。
“这就是你多嘴的大姐?”清菀记性颇好得想起往昔舟含对自己姐姐的赞美。
“喂!你可别乱说话。”舟含急得五官皱在一起,恨不能立刻捂住女子的嘴。
清菀抬抬眼眉,笑道:“你怕了?舟含,我可算是抓到你的弱点了。”
“你、你想做什么?”
不顾男子的挤眉弄眼,清菀径直撩裙踏上台阶,停在韩馨的面前,神色镇定,嘴角含笑。
“十里红雪埋白骨,山残犹记浴火功。韩当家,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馨的脸色在听到那句诗词的时候,猝然一变。
什么情况?舟含狐疑地跟着踏上台阶。自从姐夫离世后,舟含还未见过大姐有过这样惊异的神色,是因为清菀念的诗?这两句词,他好像也似有耳闻,听着十分熟悉……是在哪里听过呢?
啊!这是刻在姐夫祠堂的挽联!是王上御赐的挽联!
清菀这么说,岂不是变相公开自己的宫中身份?
“都进来吧。”
顷刻便恢复了镇静的韩馨摆手吩咐,率先回身踏进府邸。
韩家世代以造船为业,亦是水都的大家族,但是府邸却并不宏伟华丽,只是结构严谨,颇具造船行当的韵味。在放满船只模型的书房里,下人们看过茶,便只剩下韩馨、舟含和清菀。
舟含不安稳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两个女子却很稳当,各自端着一杯茶,坐在两边,仿佛这不是深夜的秘密谈话,而是一场悠闲的午后茶会。
“喂,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舟含敲了敲茶盖,“这茶很好喝吗?还是里头放了哑药,让你们都不会说话了?”
“韩洲,在客人面前,怎么说话的。”
韩馨放下茶盏,厉声喝止,舟含立即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屁股坐在椅上,鼓着腮帮子不再说话。
“韩当家,虽然这刻不知是否为时已晚,不过我希望您能立即下令,封锁蔚城。”
“封锁蔚城?紫菀,你想干嘛?”
坐在清菀一边的舟含立即炸开了锅,只是未等他再有多问,韩馨一声轻咳拦住了他。素衣女子抬起的瞳眸里,眼神锐利,巾帼不让须眉。
“紫菀姑娘,封锁蔚城是官府的事,我们韩家不过是造船商贾,不曾有过这样大的权利。”
清菀应道:“有没有权利,我无需知晓,我只要知道,韩当家愿不愿做这件事。”
“那你有没有理由来说服我?”
“我希望韩当家封锁蔚城,是为了锁住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海国人。”清菀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素衣女子,正色道,“七年前,天都边城之战,他算是海国幕后掌权之人,不知这条理由可够?”
“咣”得一声,茶翻杯碎,素衣女子骤然起立,眼眸睁大,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几个字,“七年前,天都边城,海国。”
“大、大姐。”
舟含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大姐,不住又望向令自家姐姐变成这幅样子的清菀,可后者安定如常,肃穆的面色里看不出半点情丝。
七年前,天都边城,与海国之战,是韩馨心中永远的痛楚。
就是这场战役,令她成亲不过半年,就变成了一个寡妇。
“韩洲!”
舟含身子一颤,猝然起身,“大姐!”
“去让府衙下令封城,让韩家十二孝去码头封港,为期一日。谁有疑问,就叫他亲自来韩家问我!”
“是!”舟含看了屋子的两个女子一眼,立即窜出了屋子。
安静的书房里,烛光明亮,照透了每一个角落。
韩馨对着位上的淡然女子肃穆道:“那么紫菀姑娘,你现在可以将其中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了吧。”
第九十二章 家国
更新时间2013715 8:28:27 字数:2209
舟含安排好一切,回到韩家的时候,已是天明时分。
官衙那边很好安排,既是有要犯抓捕,封城一日,以韩家的声望和官家的规矩倒都担得起。可是港口那边,多为来往水都的商贾,时间如金银,能拖个半天就很不容易了,而整整一日不准出港,几个有些来头的商人都不想买这笔账。
好在,舟含寻了个借口,将这次突然封港的指令与宫里接连在一起,任谁都不敢和王权作对。
“紫菀,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舟含打听到了女子客房的住处,阴冷的寒冬清晨,他靠在窗棂边,看着女子坐在书桌前,挥笔浓稠。
“蔚城的人口来往密集,能封城一日就很不容易了,可不能一直封下去。”
几丝乌发垂在耳畔的女子,蓝袍素颜,略带笑意的应道:“我知道,蔚城是都国大城,能藏人的地方数之不尽,不要说一日,即是三日,也未必能寻到他的踪迹。”
“你到底要找谁?那个季翡?”
“不错。”
“你找他做什么?报复?”
清菀放下笔,抬头笑道:“你大姐什么都没和你说?”
“我回来的时候,下人说她出去了,似乎也不是去船厂。”舟含撑着窗棂,一跃而入,“我昨天走后,你到底和她谈了些什么?”
“女人家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阿武呢?”
“你又要拿我当信差呐。”
“是阿武送信,又不是你送。”清菀重新持起笔,拢着衣袖沾了一些黑墨,然而提起的笔迟迟不能下落。
“你这次要寄给谁?”舟含不尤好奇得往她展开的信纸上探了探,豁然大惊,“什么?!那、那个男人竟然是海国皇帝!”
海国皇帝!他们韩家的大仇人!害他姐姐年纪轻轻就为夫守丧的元凶!
“我昨天就应该宰了他!”舟含嘴上骂着,作势就要再从窗口冲出去寻仇。
“回来!”
“干嘛!”
面对清菀的喝止,舟含其实本不想理睬,偏偏身体还是本能得停了下来。
“你姐姐已经领着你们韩家十二高手去查了,如果她都找不到,你一个人,势单力薄,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而且早知道是要抓他的话,你应该在客栈就和我说封城的事!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你能念出姐夫的挽联,说明你一早就知道我大姐有多恨海国吧!”
“嗯,我知道。”
清菀淡淡应着,或许她之所以未能一早就将这些话说出来,冥冥中,是想让海龙真神来做这个决定,决定季翡是否该有一条生路。
“但是详细的计划谋略,不是眨眼之间就能决定好的。就算那时候你便真得相信我而去下达了封城令,季翡也未必不能离开蔚城。如今,我已将所有的事都全盘告知了韩当家,想必她会有最正确的决断。”
舟含听着,还是有些不满,赌气地狠狠敲着墙壁,当做发泄。
清菀叹息一声,解释道:“舟含,其实我们能找到他的可能微乎其微,之所以封闭蔚城,是希望能够延缓他一日的出行,毕竟季翡的身份已泄,我们这刻的严密搜索,就如同逼迫他即刻返回海国,而返回海国的路线,却是我们可以计算的,只要赶在他踏进海国边境之前,将他于都国境内截下……”
清菀抿着嘴,忽然不再说下去。望着开启的窗外,幽深的眼眸里一片深沉。
舟含却兴奋了起来,撑着书桌,盯着女子道:“抓住他!你一定有办法抓住他吧?!”
冷风拂面的清晨,暖暖的日头渐渐浮现在院落里,衬出青石砖的光泽。
清菀面向男子,沉了片刻,问道:“舟含,如果有一日,我对韩家不利,你该拿我如何?”
“啊?”舟含一惊,脱口道,“你不会对韩家不利吧?”
清菀叹息无语地冷眼一扫,舟含方不明所以地抓抓头,想了半天才道:“这个么……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家人的……就是你,也不行。”
清菀欣慰地低下头,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意。
是啊,家国家国,家就是国,国就是家。
清菀左手持笔又沾了些墨水,徐徐在白纸上书写起来。舟含见清菀不再回应自己,也不顾偷看旁人写信是件不好的行为,几步凑到她的一边,直接评论道:“原来这个海国皇帝还和狂龙有勾结?哼!果然都是我的敌人!”
“这是铺垫。”
“铺什么垫?”
“如果海国君王亡于都国领土,我们也总要有个借口来隐瞒这件事,否则海国若故意发难,倒成全了他们一场名正言顺的战争。”
舟含转了半天脑袋,方领悟明白,“你是要狂龙背这个黑锅?”
“狂龙海盗,杀人无数,误杀微服私行的海国君主,亦不奇怪。何况他们有所交际,偷盗之人,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也不无可能。”
“那到时候,海国和都国反而有可能联手歼灭狂龙?!”
清菀一时没有回答,白纸黑字摊在她的面前。她的安排已在这张纸上昭然若揭,这一封信,不仅是季翡的催命符,亦是给狂龙的日后,埋下了另一个亡族覆灭的可能。
寒风萧瑟,入冬已有些时日,只怕不久,就该落雪了。
墨迹已干,清菀将信折叠起来,塞进信封里交给舟含,道:“你既然明白,就该清楚这封信的重要之处了。”
舟含顿了顿,才接过信,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说到底,他和狂龙的追逐游戏,也要升华到国战了?
“对了,韩旭还在狂龙的手中,你素来擅于狂龙打交道,如若可能,还请你想办法将他救出。”
舟含点了点头,默默地瞧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不尤诧异,“你要把信送给楚将军?”
“此事要成,布军下令的速度一定要快。”清菀合着手哈了一口热气,“他是将领中最有决断和能力的,交到他的手上,我们也算是尽了人事。”
舟含又瞧了信封一眼,手中一捏,“好吧,我这就去办。”
静谧下来的雅间,清菀独自立在窗棂前,吐纳出口的气息,就好像是听见了战场上的号角,每一次的吹响,便是一片杀戮。
铁马金戈,休战了五年的天都边境,又要再次陷入战火之中了么。
第九十三章 船厂
更新时间2013716 8:14:12 字数:2234
一直到蔚城解禁的第二日,都没有人寻到季翡的踪迹。舟含为此在家里大发雷霆,上蹿下跳,而韩馨则将搜索的范围扩展到了邻城,夜不着家,显然对此十分执着。
而这一天,亦是当初雪空预示会有人来接清菀的日子。不过清菀对此并不在意,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比如既然舟含静不下来,她就干脆让他带着自己去韩家的船厂好好观摩一番。
韩家的船厂位于蔚城港口以南,地域极广,守备也十分严密,即是舟含亲自领了她进去,也是重重几道关卡,或许是因为几年前那艘战船被狂龙盗取的关系,船厂内部一点都不得松懈。
清菀踱步在密密麻麻的木头之间,在她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得新奇。
“舟含,那个是什么?”
“是干窑,用来储藏木头的。”
“那个呢?”
“那里是打板样的地方。”
“那么多木板放在这又是做什么?”
“造船的木材必须日晒风干好几年才能用,你当造艘船很容易呢。”
清菀自然能够感觉到,今天被她硬拉来的舟含脾气有些不大好。舟含素来是一个不在意大事小事的人,上次狂龙与王军交战,硝烟之间,他尚且可以游刃有余地待在一旁指点船只的结构制造,可是这回却大半天的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舟含,你在担心什么?”
舟含又往前行了两步,豁然抓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猝然大叫,“啊!啊……”
“紫菀,你的头都不痛吗?那个姓季的事、狂龙的事、大姐的事,这两天在我的脑里塞得满满的,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舟含一脸痛苦地望向清菀,“到底怎样才能帮大姐找到那个季翡?找到他以后,怎么才能宰掉他?他身边的雪空,功夫可了不得,我、胖罗加瘦罗够不够?还有万一没有逮到他,让他逃回去了,那两国开战的话,我应该怎么办?啊!每一个问题都好困难,我根本想不过来!”
清菀低首的瞳眸里,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因为迷路而楚楚可怜的小娃娃,烦恼不已,就差没有哭鼻子。清菀笑着舒展了一下身体,望着远处的船只,她仿佛就像是寻到了自己的归属,如同海鸟一般徜徉在这片海域。
“舟含,我一直觉得费脑力的事情,不太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是要说我笨吗?!”
清菀望着天空委婉一笑,说道:“季翡返回海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从蔚城走水路,要么从都国国境行到天都,随后转水路。而蔚城港口素来在韩家掌控之下,那么季翡便不太可能从这里离开,既是如此,他如今就还在都国境内,只要边境防范布局快捷严密,他很难有逃脱的可能。”
清菀欠下身子,与舟含平视道:“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找不到他,却也有留住他的方法。”
舟含听得一愣愣地,半晌都没做出个反应,清菀干脆好笑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问道:“舟含,你觉得我方才说的这些话,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舟含谨慎地想了想,答道:“是啊,紫菀,你虽然是个女人,可是你一直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我就想不出来……”
清菀挽过耳畔的发丝,感觉自己在哄一个孩子,笑道:“可是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觉得就像是在纸上谈兵么?哪怕我预测得再准确,制定的计划再周密,如果没有你们这些身手矫健的人去替我完成,我的计策不过都是些空话罢了。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的事,一封信的内容固然重要,可是如果没有那只传递信纸的信鸽,再重要的信也只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