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茉莲身怀六甲本就应当安心静养,日后就不必每日来清菀阁问安了,且在院中休憩便是。”
不及茉莲应话,泉淙似是如释重负,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公主。”
人去楼空的屋子里,清菀抱胸瞧着窗外的庭院,一个人待在这样宽敞的地域里,委实有些阴寒。但是她希望这个清菀阁能够快些冷清下来,彻底地冷清下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入冬呢?
只可惜清菀想要冷清静谧的这个愿望委实远了一些,首先泉老王爷就对她怀有千万分的愧疚和感恩。几乎在泉淙纳妾之后,便日日前来请安,家长里短地赞誉着清菀为泉家的牺牲及成全,念过半百的老者说起这些,总是一副老泪纵横的面容,让一心算计了他的清菀很是有愧。
“爹爹不必多有顾虑,为泉淙纳妾,本宫心甘情愿,断不会有丝毫尴尬和介怀。只是王上对本宫庇护有加,日后即是茉莲为泉家诞下长子,可能也要委屈爹爹和泉淙,一切喜宴只得从简,不能太过张扬了。”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一切都是公主成全。”老王爷怎么会不知道茉莲的肚子到底是怀了几个月的胎,清菀公主能不计较这个就是泉家几世修来的大福分。
就这样约莫花了三日的功夫,清菀才得以说服老王爷继续过往常的日子,不必每日都来她这负荆请罪,可惜好不容易以为能够清净下来,老王爷的儿子泉王爷却又出入得殷勤起来。一日三次上门请安,清菀对于这个明明应该同娇妻耳鬓厮磨的男子,却声称路过清菀阁而进来讨一杯茶水喝的举止,委实觉得莫名其妙,挑眉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泉淙喝茶的手势一顿,显然还不是十分适应女子直白的问话,可到底还是决定开诚布公道:“其实我听下人说,楚将军已关在房中三日未出,也未曾进过食,公主你看……”
“他的事,本宫不想听。”清菀翻过一页书册,眼眸却是一冷。
“公主,楚将军可是因我同茉莲的事而心生不悦?”
清菀柳眉一挑,“你是想说,楚将军喜欢上了茉莲姑娘,在给你颜色看么?放心,道义上茉莲姑娘是他的义妹,楚将军是不会抢走你心上人的。”
泉淙叹气道:“公主,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没有人要夺你所爱,你又做什么去废这个心思。”
“公主,楚将军住在泉都府里,到底是我们的贵客……”
“好了。”清菀有些烦躁地将书册轻叩在书案上,淡淡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了,你若没其他事便下去吧。”
泉淙似是目的达到,放下茶盏,翩翩一礼,“那有劳公主了。”
一句有劳,偏生让清菀觉得好了一些的头痛之症,又死灰复燃起来。
“公主,你怎么眉头皱得那么紧?是不是那个王爷又惹您生气了?”艳昭一脸关心地凑在清菀的身边,清菀不尤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一句。
“这世道,惹一个人生气的确是要比哄一个人高兴,来得简单许多。”
“公主要哄谁高兴?”艳昭脑袋一偏,联想起日前的种种,不假思索问道,“是不是那夜在雨中,公主和楚将军吵起来,惹得对方不高兴了?其实往昔在宫里头,我看楚将军对公主素来挺好的呀。”
清菀心中嗟叹,随口回道:“他的确是和王兄一样,看不得我受半点委屈。”
“这样才好呢,谁让那个王爷竟敢这样对公主,既是公主让他纳妾,他也应谢绝了才是,半点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驸马的身份,就敢欺到公主……”
“艳昭!”面对小丫头的喋喋不休,雁禾厉声喝断,“你近日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公主的想法决断什么时候是你可以这样评头论足,语无伦次的。”
艳昭怯怯地偷瞄了清菀一眼,见公主这次并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可见公主也觉得雁禾骂得对,遂嘟着小嘴低头认错,“是,艳昭以后不敢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舒爽的秋风舞起了九月的杏黄落叶,也吹红了院中的枫树红叶。清菀领着几人,到了智轩所住的小院,只是屋子门窗紧闭,没有半点人气。
“楚将军,公主到访。”
“哆、哆哆”,雁禾接连扣了几次房门,皆是无人应答,立在院中的清菀不尤对着身后的男子吩咐道:“韩旭,一脚给我踢开。”
“是。”
韩旭应得很快,只是他开门的方式到底还算得上斯文,并非一脚踢开,而是用双手撞开的。清菀一脚踏进阴暗的雅居里,漆黑一片的内室,只能看见一个男子的身体卷缩在床榻上,被褥未盖,寂寥无声,仿佛床上的人早就死去了一般。
第五十三章 夺命
更新时间201366 8:04:41 字数:2173
“雁禾,把药粥放下,你们都出去。”
“是,公主。”
被窗布遮掩的雅居内,一旦朱门被关便幽暗一片。清菀猛地拉开一处帘布,推开木窗,让明媚的日光照进屋内,带来徐徐清风。然而床上面墙卧着的男子仍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清菀不尤踱步至床榻边,居高临下,语气说不出是生气还是责备。
“我倒不知道,堂堂的海上将军也会闹性子,这不是小姑娘的把戏么,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沉默的气息中,清菀几乎觉得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回音,静谧了许久,智轩久未开口的嗓子倒底还是传来了嘶哑低沉的回答。
“我想一个人呆着。”
清菀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做什么不用膳,又不出房门,都国堂堂一品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萧条萎靡了?”清菀语调略高,“智轩,你这是故意在装给谁看?”
“臣,不敢。”男子的声音应得愈发沉闷,清菀终于忍不住这样好似逼供的谈话,一步躬下身子,撩开他几乎要盖过脸颊的棉被。不想,翻过身来的智轩面色通红,眼神迷离,泛出一种病态。
“智轩?”清菀上前一探男子的额头,热得烫手,当即冲出去高声吩咐,“雁禾!请御医!”秋风萧瑟,清菀侧望着床榻上的男子,不尤起了一股怒气,他悲天悯人、兼爱天下的情怀倒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敛收敛,女子冲到床头忍不住念道,“楚智轩,你这是想做什么?!烧得这般厉害,竟还将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三天?你是要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还是你真得不要命了?”
智轩似乎已将精力耗到了头,动辄翕张的眼皮吃力地支撑不住,看得清菀不尤也心软了几分。明明是身强体健的都国将领,不过是淋了一场小雨,怎么就发热得这般厉害?清菀眼角一瞥,只看见男子枕边躺着的一个红色物件豁然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同心结。
那个沉落池底的同心结?难道那个晚上他踏水去捡了回来?
“你……你明明知道这个并不是你送我的那个,做什么还去费心捡回来?”
智轩花了许多力气,睁开疲惫的双目,紧闭的嘴唇已结皮泛白,呢喃道:“这个同心结,无论你丢在水里也好,山壑也罢,即便我不能寻回来,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男子瘦了一圈的苍白手腕费力地拿过同心结,微微摩挲,怔怔地望着女子,“清菀,我的心意,即是你要扔到天涯海角去,也同样不会变的。”
静静站直的清菀俯视着床榻上曾经恋慕多年的男子,她以为他们在她决定婚嫁的那一晚已经都放下了对彼此的执念,到头来,智轩并不是放下而是深深地将那些情丝掩埋了起来。而若她与泉淙琴瑟和谐,伉俪情深,想必他至死都不会将这一份心情吐露半分。
清菀捋了捋胸前的长发,瞧着智轩望着她而不愿移开的疲倦双目,半晌没有回应一句话。
入冬的时节虽未到,深秋却来得很快,智轩底子好,很快就从一场病中好转过来。而那一日过后,清菀也再未去看过他,近日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这泉都府的日子又回到了王宫时那样,她纠缠在反反复复的不知所以中,日子过得愈发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只不过就像当年流传宫中的众多流言蜚语一样,清菀既然无力去纠正每一个人的想法,倒不如就当自己凭空听了一个笑话,继续悠闲自得地在自己的小楼中闭门不出,只管拿一本《彼国随想》翻阅品读,试想一下无望海的对岸是否当真有另一个国家存在。
“公主!公主!我刚刚拿水果回来的时候,听说西虹苑那好像出了事!”静谧的午后,艳昭急急地冲进书房里。西虹苑是茉莲安置之所,自从清菀免去了她问安之礼,便再未见过她。
“哦?出什么事了?”清菀放下书,抬头注视着大口喘气的艳昭,一旁的雁禾也急忙递了杯茶水给她,好让艳昭缓下来,“那个……那个茉莲姑娘好像在散步的时候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在散步的时候平白昏厥?”雁禾说道,“听府中的丫鬟说,这莲妃身子极弱,王爷每日都要嘱咐厨房给她炖许多补品,看来不假。”
清菀颔首道:“西虹苑里看护她的贺大夫可在?”
雁禾答道:“稳婆和大夫皆同居西虹苑,应该会看护好莲妃。”
“即有人看护,想必应当无碍,西虹苑的事自有王爷照拂,我清菀阁的人不要随意插手多问,你们都是王宫里出来的,应当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公主。”雁禾应地沉稳,可艳昭却并不高兴,直嚷道,“公主是不是担心万一这个茉莲姑娘的胎儿没有保住,那个王爷会迁怒公主?那他也太不识好歹了!若不是公主替他们向王上求旨,他怎么可能娶这女子进门还传宗接代?”
只是清菀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继续翻阅起手上的书籍,嘴上淡淡纠正道:“艳昭,茉莲姑娘是王爷的侧妃,你虽不侍奉于她,可见了,也要恭称她一声莲妃,知道了?”
“哦……”艳昭小嘴一嘟,总觉得近日她说什么话都会被公主责备,可她明明都是为了公主好,不尤就觉得十分委屈。
不想,片刻过后,西虹苑的情况却是越发糟糕。韩旭一脸严谨地站在门口,言语肃穆紧急,“公主,管家来报,说莲妃突然下体出血,那模样和公主小产相似,希望公主能派御医前去一探!”
“什么?”清菀即刻起身,“韩旭,你带孙御医立即前去。”
“是!”
“我们去西虹苑。”
清菀阁位于泉都府东院,有紫气东来之意,可这会清菀只期望海龙真神能够保住泉家的这一点血脉,这不仅是一条人命,也是她希望自己的计划不会再横生枝节。只是他们行至半路,就见韩旭独自折返于回廊,面色凝重。
清菀急切问道:“如何?孙御医可去瞧过,说了什么?”
秋风枯叶,回廊外的一片菊花正蓦然落败。
“公主,莲妃卒,她的孩子亦胎死腹中。”
庭院里,徘徊在耳边的呼啸风声就好似石子铿锵有力的落地声,清脆一击,直直刺进清菀的心头,血肉模糊。
第五十四章 血灾
更新时间201367 7:56:13 字数:2399
“孙御医,究竟怎么回事?”
西虹苑里,清菀盛怒之下,一干侍奉莲妃的奴婢皆跪在她的脚下,匍匐的身躯连头颅都不敢抬起。答话的是一个年过天命的男子,面相虽显年轻,可耳鬓已竟是华发,“公主息怒,下官赶到时,莲妃已心脉全无,回天乏力。”
“贺大夫是哪一个?”
“公主。”应声的是一个年岁颇大的老者,可花白的胡须和年迈的褶皱都减不去清菀眼中的冷意,“贺大夫,本宫听说你是翡翠城中最负盛名的大夫,王爷特意请你入住泉都府,就是为了安保莲妃腹中骨肉,如今竟然一尸两命,是你医术无能,招摇撞骗,还是全然不将泉都府的主子性命放在眼里!”
“草民不敢!草民日日为莲妃请脉,因她身型纤弱瘦小,不易生产,所以草民才嘱咐莲妃每日于花园中走动片刻,已助日后生养。但是此次莲妃庭院中散步之时突然摔倒,纯属意外,请公主明鉴啊!”
“混账!你入府照顾莲妃,就是要保她一个万全,无论她身在屋内,还是行步于花园,你都脱不开这个责任。”不等贺大夫多有辩解,清菀又喝道,“是谁陪莲妃去花园的?”
跪在贺大夫一边的丫鬟轻如蚊蝇,说话的舌头更是因为害怕而打起结来,“是、是奴、奴婢……”然而面对瘦小稚嫩的女子,清菀亦未有半分轻饶动容,“本宫问你,莲妃不过是在花园散步,何以摔倒?你明知她身怀六甲,竟还敢疏忽大意!”
“奴婢不敢!是主子她散步到池水边时,说想要喂鱼,才让奴婢去拿些鱼食来,奴婢回到花园时,主子已经摔倒在池边……”
“放肆!莲妃怀有身孕,你竟让她独自待在院中?你们两个都避不开玩忽职守之过,来人,将他们关进牢房,等本宫稍后处置!”
“公主开恩呐!”
“奴婢不是故意的!公主、公主饶奴婢一命吧!公主……”
尖锐刺耳的求饶声从屋内至院落,凄凄惨惨,好似公堂上那些含冤的人犯,只是这些人当中真得是全然无辜么。或许他们只是拿了旁人一根葱蒜,却被判了十年刑期而受冤不值罢了。然而王宫中一朝身为人上人,一夜变作阶下囚,都是司空见怪的事情。
清菀问向雁禾,“通知爹爹和王爷了么?”
“已命人去了。”
“你同孙御医留下好生打理莲妃的尸身与后事,其他伺候莲妃的奴仆全部留在此院,不准离开。”清菀又对韩旭道,“给本宫带路,本宫要去莲妃出事的地方看看。”
“是,公主。”
莲妃散步的花园离西虹院并不远,前后不过百来步,而事发的池水边,青石砖铺得十分平整,碧水中的五锦鲤鱼还全然不知外面的天地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伴着粼粼的波光,悠闲地在水中游动。
“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摔跤?”清菀仔细地打量着四处的园景,却无任何可疑之处,“这个是……”清菀低身在花卉的石缝间捡起一颗黑色的石子,摩挲低喃,“是……黑曜石?”
黑曜石?天宿司之物,为何会在这里?
清菀还记得她曾在智轩露在袖外的手腕上看过这种黑色石头,那日她好奇问他,“你手腕上的可是黑曜石?”智轩应道,“是前段日子与狂龙交锋后,王上赐下的,其实护卫军折损严重,臣受之有愧。”
不可能,不可能是智轩,他和莲妃没有半点瓜葛,没有谋害她的理由,这只是一个巧合吧。可倥偬间,清菀眸光猝然一紧,她突然想起,智轩发热的那一天,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