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怔了怔,任甄深深的蹙起了眉头。没想到麦麦还是发现了,化身成孤山之后果然更加的敏锐。紧紧握着剑柄。他把手背过去剑藏于身后,神情复杂的唤道:“麦麦。”
这一声,他唤的是他的妹妹,而非孤山。
十年前,麦麦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另一头这样叫唤,“麦麦、麦麦、麦麦……”然后麦麦便会踉踉跄跄的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
如今两人仅相隔两米的距离,麦麦却背对着他,红色的裙摆和长发随风摇动着。
“你还是来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麦麦开口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埋怨。
“是的,我来了。”
任甄的嘴角多了一丝苦笑,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十一年前把他贬下凡间,是麦麦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十一年后,他却不得不用一把剑结束麦麦的生命,用一把剑斩断兄妹二人的十年一年兄妹之情。
这一刻,他终于领悟到了在琼台时观音菩萨对他说的一句话。
当时观音菩萨说:“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你的命格里,最近三年会有大的变数,你要牢牢记住,有些东西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弱点。不要被敌人利用你的弱点,最后成为敌人攻击你的武器。”
是的,麦麦正是他的弱点。如果他面前的是人不是麦麦,他一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你为什么来了?”麦麦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没有一丝的温度。
“找你!”
“找我?”麦麦突然猛的一回头,那寒光四溢的眼神向任甄扫去时,任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苍白到极致的面孔。
任甄心中大惊,麦麦果然变了!
脸还是那张脸,可看起来已经像是另一个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瞳里微微泛着红光,嘴唇红得滳血,再配上红色的连衣裙和一头长发……即使事先不知,麦麦现在的形象,也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妖怪。
“你为什么要找我?”
说话间,麦麦像从前生气的时候一样挑起了眉尖。
“因为,我不得不……”任甄不想骗麦麦,但是有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麦麦心底里还有他这个哥哥的话,那是何等的残忍。
“因为你想杀了我?”短暂的注视过后,麦麦突然爆发出一声狂笑,“哈哈哈哈哈……”
“有没有想过,你想要杀我是多么的不自量力,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时候双臂张开,长发高高的向后扬去,那张扭曲的笑脸让任甄心中一阵绞痛!
笑声越发狂妄,任甄越是觉得心寒。他从来没有见过麦麦这么笑,笑得这么丑……
笑声仿佛是一剂毒药,在拉着你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这不是麦麦!这是妖,是妖王!
他痛惜的不断摇头,麦麦变成现在这副鬼样,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他要杀了孤山,杀了这个侵蚀麦麦身体的丑陋灵魂。
“唰!”
断然一剑下去,麦麦的笑声嘎然而止,微垂下头,剑已经刺穿她的胸膛,鲜血打着璇顺着剑刃往下流淌,滴答、滴答、滴答……
没有痛,只有剑的冰冷。
麦麦勾了勾唇,心中冷笑。
“唰!唰!”
任甄强行抽出了剑,又朝着命门的位置刺去,“噗”的一声,血从麦麦的头上溢出,但是麦麦没有倒,他刺偏了。
他太紧张,太心痛。
他没有想到的是,麦麦居然没有还手。受了伤的麦麦,就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他,等着他再次动手。那样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使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栗,所以他失误了。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因为他的这个失误,在往后的日子里要经受多大的代价。
但是他尽力了!
血源源不断的从麦麦的头上、脸上、身上淌下,可是她脸上的笑意却在放大。
古怪的笑容!
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任甄想要再拔剑,已然来不及了。
“死去!”
随着麦麦的一声爆喝,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无法抵挡的任甄撞断了十几米开外的石雕上,才轰然跌落。
坚硬的石头刺破了任甄的半个身体,肩膀、后背,右腿……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身体里再次出现了内伤。上一回吞了紫魔核,身体就没有痊愈,所以在重重的撞击之下,老伤口复发了。
强行的咽下一口甜腥,他把血咽了回去。孤山发怒了,他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应战。
忍受着剧痛爬起,望向麦麦方才的方向,他的脸上一片骇然。
麦麦已经飞在了半空中,离地面五、六米的距离,此时正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他,脸上挂着淒冷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孤山当着他的面飞起,如同雄鹰一般自如,妖气在空气中激荡开来,让人无处可藏。
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在孤山的注视之下,任何生命的存亡都在孤山的一念之间。他有种预感,他已经成了对方手中的猎物,没有办法逃脱。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叫孤山!
在任甄的身后,距离约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两个人从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走下来,一个是破烂周,另一个是陈明灿。
破灿周倚着车门徐徐吐着烟雾,陈明灿则跳到车顶上坐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前方的麦麦和任甄,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芒光。
听到身后的动静,任甄仅仅侧了侧身,用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就已经知道,姜无海的人来了!
前面是孤山,后面杂户,结果会如何已经不难猜测,任甄坦然了。
反正都是一死,何不在临死前努力一博?
就算杀不了孤山,他也挫一挫孤山的锐气,对九爷、对葛奶奶也是一种交待。
他从小腿肚里抽出一把尖刀,普通的一把尖刀,握在手里感受不到重量。在家里用来削肉的刀,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变成了他拿来对付孤山的武器。
“孤山!”
任甄大喝一声,双目如炬。
手握着尖刀飞速的朝着孤山的方向狂奔,他的身后卷起了淡淡的尘土。
麦麦注意到任甄叫的是“孤山!”
麦麦是妹妹,而孤山则是敌人,是妖!这一刻,麦麦心中骤寒,任甄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即使知道孤山是她,却依然用剑刺向她的胸膛,刺向她的头,并且又口口声声叫她孤山?
“不!”
麦麦的怒吼声未落,就只见她手臂一挥,黑色的眼瞳已经被红色所填满。紧接着一阵狂风猎猎的呼啸而过,天色骤变,乌云遮天。倾刻间,所有人的视线已经黑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任甄面色大骇。
本就不是孤山的对手,如今被孤山蒙住了视线,就连透视眼也不管用,看来是在劫难逃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岂能善罢甘休?
极短暂的停顿之后。凭着记忆里的方向,任甄继续着自己的脚步。
凝神望去。一个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直线距离约五六米远,任甄纵身一跃……
黑雾中只能看到一个淡得几乎被人忽略的身影凌空跃上四、五米的高度,一双腿有力的蹬向前方。手里的尖刀仿佛是一盏唯一的指向灯,拖曳出一道淡淡的白痕。
“唰!”
尖刀往一个方向刺去,黑雾俨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渗出微白的光亮。借着这一点点微光,紧盯着刺去的方向,一双红色的骇人眼瞳一闪而逝,任甄的头皮顿时麻了一下。
那是麦麦的眼睛正怒视着他。他判断得没错,麦麦近在咫尺。
“唰!”
“唰!”
“唰!”
……
任甄咬紧牙根,连刺了几刀。
黑雾漫无边际,他面前的裂口却悄然放大。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任甄意识到这点时,险些昏厥过去。
这是一个骷髅图案,和麦麦t恤后面的骷髅一模一样,正在冲他咧嘴露出狰狞的微笑。尤其令他感到惊悚的是,这个图案是他亲手刻画的,用手里的尖刀。
在刺向麦麦的当时,他无意识的刻了一个骷髅的图案……
是麦麦!不,是孤山,是孤山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而骷髅图案,仅仅是一种警告!警告过后,真正的报复来了……
“砰!”
还未从骇然中回过神来,任甄已从空中坠落。他知道一旦孤山开始出手,必定是没有任何反击之力,而方才那个警告更是让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不该一开始就心软!
更不该刺偏,他本有机会结束这一切,可是他却搞砸了!
黑雾如同一个巨大的网把他网罩在其中,唯有那个丑陋的骷髅图像在上空中露出古怪的微笑。看不清前方,看不清四周,不知道身在何处,唯有浓浓的妖气、杀气在他的周围盘旋。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如此近的距离,仿佛就在下一秒,他的呼吸便会骤然而止,可他都还什么也没有完成。
辜负了九爷,辜负了红霞……
让他最为悲愤的是,孤山一旦开始行动,他便 连孤山的一根寒毛都碰不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原地转着圈子,他的眼睛徒然一亮,因为有一个方向似乎一团红色隐隐可见。这一次他没有再动,而是对着那个方向喊道:“孤山,你现身吧!要打就正面打,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他还是叫孤山!
只有叫孤山的时候,他才不会犹豫,不会畏惧。可是麦麦却是痛恨极了这个名字!
“孤山?哈哈哈哈……”
在麦麦清晰的冷笑声中,任甄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喉咙,并且把他凌空托举而起。
他的身体不停的扭动,面色已经憋得青紫,双手放到脖子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这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来自麦麦。
渐渐的任甄没有再挣扎,他只是固执的直视着前方,虽然视线一片模糊,可他认为麦麦在看着他。
麦麦想要他死!
就像他想要麦麦死一样!扯平了!
他勾了勾唇,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天意!天意啊!”
话音刚落,他的胸口便遭到了重击。
有一种心脏啪的一声裂开的感觉,眼前一片深色血红,散漫铺开……
紧接着,他轰然落地。
摩擦着水泥地板,所到之处均摩擦出一片深红之色,然而相比起胸口的剧痛,其他的伤痛都已经忽略不计了。
稍稍感受一下便知,胸口里的内伤正在扩散,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孤山明知他有内伤,却故意打在了胸口处,是想要把他折磨至死!
嘴角露出了一个凄凄的微笑,任甄强行站起,手中依然牢牢攥着那把尖刀,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知道孤山就在那个方向,正在得意的看着他,他不能让对方这么得意,不能这么容易就倒下。
刚走两步,“哇”的一声,他吐了一大口血水出来。轻轻用手揉了揉,血水里掺杂着细肉,是内脏被震碎了。
他用袖口抹了抹,继续往前走,任由一道没擦干净的血痕依然残留在嘴角。
“啊!”
他咆哮一声,奋力的凌空跃起,达到一定高度后,没有迟疑的往前方刺去。
“唰!”
一阵刺痛从下腹袭来,视线往下移去,他的眼神便得怪异,他发现那把尖刀不停不移的刺在了自己的身上,尖刀已经全然的没入到了身体里,仅留下一把剑柄。
汩汩的血水顺着剑柄打着璇往下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最后干脆便成了血雨哗哗直下,等他轰然坠落时,是躺在了血泊之中。
明明是刺向对方的刀,却刺中了他自己。而且,这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
神奇的是,他没有死。他躺了两三分钟后,不但睁开了眼,还吃力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便会散了架,他的身体是湿的,黑色的衣服之下看不出是血还是水,下腹的位置依然插着一把尖刀,嘴角和鼻口正往外流淌着红色的液体,一滴滴的打在他的胸脯上。
他用袖口擦了一把,可发现根本擦不尽时,便任由血继续往下滴。
他没有武器了,他只是想向孤山证明,他不会这么容易打败。
“就这点能耐吗?你不是妖王吗?哈哈哈哈哈……”
任甄在笑,笑得全身都在抽搐,血流得更欢了。
他在挑衅孤山,反正就是一死,他不介意再激怒对方。
黑雾缭绕,妖气不淡反浓,他不确定孤山身在何处,只是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然后再换另一个方向。
他了解麦麦,可他不了解孤山。
孤山想玩死他,他就奉陪到底!
“任甄。”
孤山突然说话了,麦麦的声音。
任甄的眼眶突然红了。比起身体的疼痛,心里的痛楚似乎更甚,他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永不言败
“任甄,你就这么想杀了我?”
顺着麦麦的声音,任甄一步步的往前走去。。
完全判断不出前方会有什么,黑雾笼罩之下,他往前走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浑身浴血,每走一步都尤为坚难,可他并不想放弃,直到倒下之前都不可能会放弃。没错,他想要杀了孤山,亲手杀了孤山。
他的错由他来弥补!
骷髅始终在他的正前方和他遥遥相望。无论他走得或快或慢,骷髅一直如影随行,像在提醒他危险就在身边,无处不在!
他很固执,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身后已经拖曳出一行深浅不一的血印。
“想要我就跟我来,你还有机会。”孤山好像在引导着任甄前进的方向,低沉的继续道。
任甄听闻,内心怒火中烧,注视着前方的目光越发的冷硬。
孤山没有马上了断他的姓命,而是在挑衅,孤山在挑战一个捉妖师的底限。“该死的妖!该死的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对着前方的空气挥舞着拳头,他已经怒不可遏。
“不!我不是妖!”麦麦的怒吼声,伴随着一声闪电划破长空,接紧着隆隆雷声作响。
打心眼里,痛恨妖这个字!任甄的话成功挑起了孤山的怒气。“我不是妖!我不是妖!任甄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孤山的咆哮声在耳边久久回荡,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两下,任甄随后却只是淡淡一笑,“好啊!你来杀了我阿。”仿佛从方才到现在,他就在等着这句话。孤山想要他死,这有何难?孤山是妖王,而他却是一个小小的捉妖师,在孤山的眼里想要弄死他,估计如同弄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
“好,我成全你!”
孤山的话音刚落,任甄的胸口便遭到重重一击。
穿心裂肺的疼痛向四肢百骸漫延,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猛然向后仰去,最后直愣愣的拍打在了地板上。
一阵恶心袭来,他却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股腥甜的液体不断从口里吐出,往外冒着泡泡,流到他的嘴角、身下。
“原来想要一个人死是这么容易,哈哈哈哈……”
又是孤山的声音,任甄的眉头皱了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