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头绪的我,心烦意乱的在屏幕上乱点着节目,无意中点了一出早几年的老电影,《穿普拉达的恶魔》。以前我看过,但当时并没有觉得怎么特别好看,故事是很老套的,而且电影中一套套的高级时装不是我关注的焦点,那些衣服我都有,只是我不太喜欢穿,因为看起来太过刻意。
但现在我再重温一遍的时候,发现我居然看出了一些新的内容。让我在意的是那些高级时装下,每个穿着它们的人都会表露出来的那种骄傲与自信的气场,一个普通的街头女孩只要一穿上它们,再配上一些桀骜的表情,立刻就能变身成骄傲的公主。
看着安妮海瑟薇在镜头摇曳生姿的画面,我的脑海里迅速冒出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这,或许就是我所需要的力量源泉。是的,在一个被很多人认为是高贵的王子面前,我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个公主,一个高傲的、自信的、美丽的公主,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平等的谈判,理论,而不是低声下气的哀求,然后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是的,是的,我想我应该这样做。
当我看完了电影,也最终拿定了主意时,机舱的广播里传来了机长好听而浑厚的德语播报声:
“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将在二十分钟后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听到这句话,我像是如梦初醒一样,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心无法遏制的怦怦直跳。我从机窗望出去,故土近在眼前,而故人也即将再见。我咽了咽唾沫,努力的做着深呼吸,不断的小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的,一切,一切。
我叹着气,看着飞机一点点的降落,然后滑行在跑道上,我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又跑了出来,这里终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多年未曾亲近,而今重返,心境又酸又涩。我扒着窗,喃喃着自言自语道:
“上海,我回来了……”
、第 4 章
下了飞机,我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很久,洗脸刷牙化妆换衣服,直到把自己打扮的好象要去参加宴会一样,这才拖着行李走出洗手间。刚走到出口,远远的就看见了等着来接我的大卫一个劲的站在通道外冲我招手,象是准备要去冲锋陷阵的旗手似的,看得我忍俊不禁。
大卫,吴大卫,是我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好到可以为我两肋插刀。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何绍群的秘书兼小学、中学、高中同学。也就是说,他和何绍群一样,都是比我小三岁的弟弟。不同的是,我和何绍群是死对头,和大卫,则是死党。
我能和他成为好朋友,说来也是一种缘分。他是被何绍群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带回家来的朋友。小时侯我和何绍群斗得你死我活,本应该对他的所有朋友都以敌人待之。可偏我看这个小弟却很可爱,顺眼,比起从小就城府极深的何绍群来说,他一点都不讨人厌,反而挺招人疼的。
所以,一来二去的,就和他发展成了敌后的朋友。当然,一开始时,我的确不排除是带着几分私心和目的,想要将他变成我的卧底的初衷去和他接近的。但日久见人心,我看得出他是个心地憨厚的好人,所以,我也逐渐的真心的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一样照顾和关心。
而他长大后,对我也是极好,从不因为自己与何绍群是铁哥们就放弃原则,站在何绍群的阵营里欺负我,时不时的还象踩钢丝一样游走在危险的两大阵营中央,缓和着我和何绍群的尖锐矛盾。毫不夸张的说,他就好象是一块三夹板,从小时候起,就悲催的夹在我和何绍群的中间,左右为难,两面受气。这样的宿命,一直到我出国之后,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今,我再度回国,意味着他的好日子就此到了头,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恐怕又要被我和何绍群夹在中央,成为腹背受敌的出气筒了。可怜的大卫啊!
我很高兴能在回国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我微笑着,拖着行李走到他面前,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他吃惊到有些石化的表情,甚至连老友重逢时应该有的大大的熊抱和“欢迎回家”这样的话都忘记给予我。我当然知道他在愣怔什么,可我一点也不想理会。见他还在发愣,我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将手里的行李交给他,自顾自的朝着机场外走去。
很快,他就拖着行李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很是无奈的,用带着几分谄媚的讨好口气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不是准备告诉我,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回去见人?”
我耸耸肩,给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他顿时变了脸色,使劲的拽住我不让我走,然后挠着头,用显得夸张的颤抖口气,双手合十的哀求我道:
“拜托我的大小姐,你才刚下飞机,就准备送我这么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大礼么?你还让不让我活了?看在我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接你机的份上,你就饶了我,给我一条活路走吧。”
他的话听起来格外滑稽,我笑得乐不可支。我出国这些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我笑看着他,故意装糊涂,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面露疑色的问道:
“怎么了?我没把你怎么样啊?”
他用手指从头到脚的在我身前比画了一遍,连连摇头,象个老学究一样,用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提高了嗓音质问我:
“还没怎么样?你看看你这身打扮,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弄成这样回去砸场子的啊?你可别太过分啊,到底躺在病床上的人,可是你的亲生老爸,无论怎么说,你这么多年没回来,现在回国,也好歹有点去探病的样子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不成?
可那是公众场合,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公司上下的高管和平时有交往的各个合作公司人员这些日子都在往医院跑。你这副样子回去,是不是想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见自己被人骂成‘不孝女’的头条新闻啊?那可是要败坏我们集团名声的!到时候你怎么跟何总交代?我又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放任你的胡来啊!”
啧啧,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我摆着手,回头对着他嘿嘿一笑,双手一摊,挑着眉毛直接回答他:
“放心,我是出了名的败家女,闹出这样的新闻来也是家常便饭,到时你们何总就是要怪罪也只会怪罪在我身上,和你有什么相关的?他现在的主力焦点是怎么对付我,可没空理你的。好了,别再废话了,我家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我有分寸。哎,我让你给我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他的表情已经是无语问苍天,欲哭无泪了。也许是知道无论怎么都说不过我,于是索性闭了嘴,指了指外面停着的车,长叹一声道:
“误交匪类啊!你早晚有一天,会害的我死了都没人敢收尸的!”
看着他如丧考妣似的表情,我扑进他的怀里,笑得眼泪乱飞,花枝乱颤,一边作势要抹眼泪,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好言安慰道:
“我的好兄弟,你放心,要死也是我先死,我这个祸害死之前,且还轮不到你呢!走啦,走啦。”
我扯着他的领带朝着机场外走去,等我见到他为我准备的车时,我站在那里,几乎失笑。回头瞪他,笑骂道:
“你找死啊,给我弄这么辆油老虎来?我让你找辆拉风点的车,可没让你把它给翻出来啊!油钱到时你自己出,可别算在我头上!”
大卫这时哈哈的笑了起来,很有几分得意的看着我,凑到我耳边打趣道:
“大小姐,我这可是充分遵循了您的吩咐啊!您不是要拉风么,这辆百分百拉风啊,保证吸引所有人的眼球。不信的话,你满上海的大街小巷逛一圈去,要是能找到路上还有谁开第二部这样的车,我立刻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废话,现在还有谁愿意当冤大头开这样的车啊?人家公司都不生产了,你开这样的车来接我,是不是想让全上海的人都看我笑话,当我是傻瓜啊!”
我给了他一个特大白眼,真恨不得朝着他小腿上踢上一脚。他居然给我开了一辆已经停产的悍马2来,这种车和我身上的装扮完全不搭调嘛!
他很无辜的看着我,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大小姐您只告诉我要拉风的车,没指定哪辆车不行啊?总之这辆最符合您给本人下的指令,请大小姐笑纳。嘿嘿……”
滑头的家伙。我嘴角带着笑意横了他一眼,问道:
“那辆迈巴赫呢?你不趁他不在公司的时候给我偷来开?”
“我倒是想呢,可也得给我那个机会开啊。那车早几百年不开了,一直停在车库里,等着零件生锈呢。”
我诧异的挑起眉,心中狐疑不已。嘿嘿,这倒稀奇了。那辆车当年可是某人的最爱,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让人碰,连他老妈都不让随便开。以前就算他不开,也定时要送去做保养的。怎么现在,对那辆车这么不关心了?停在车库里等着生锈?这倒挺有意思的。
“宾利呢?”
“卖了,换了辆奥迪,还是特普通的那种。”
“他这几年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很深的刺激啊?他把这辆车给卖了?疯了吧!那不是他当年在车展上跟个二世祖较劲,花了大把的钱才买回来的?这才过了多久,他就给卖了?真把自己的钱当废纸了不成?”
大卫对我露出一个苦笑,没接我的话茬,表情显得欲言又止。顿时,我的脑海里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抓着他的领带使劲一拽,追问道:
“你可别告诉我,我名下那辆小切也被他给换了?”
他被我拽得直翻白眼,连连的摆手,我一放手,他赶紧回答道:
“没有,没有,我的大小姐!你没发话,谁敢轻易动啊?难不成等着你回来找挨骂么?”
答案让我很满意,我放心的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他打开车后盖,将我的行李放进了车里,然后拉开车门让我上车。我刚要弯腰低头坐进去,就听身后有人在叫:
“周小姐,周小姐……”
、第 5 章
周小姐?是叫我么?我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就见身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向我招手。我定睛一瞧,认命的撇撇嘴,向上翻了一个白眼。嗨,这还真是在叫我。我在哈尔斯塔特感觉到的预感果真没有出差错。
那人很快跑到我跟前,有些气喘,但非常敬业且认真的站直了身体,在离我一臂距离的地方,毕恭毕敬的对我道:
“周小姐,欢迎回国,何总让我来接你。”
我婉尔一笑,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道:
“老左,好久不见了。真是麻烦你特意跑这么一趟了,不过,其实根本不用麻烦你们何总,瞧,我有人接。”
老左看看我,看看我身旁的悍马,转头又看了看大卫,表情显得很为难。他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搅在一起,很是犹豫的对我说道:
“周小姐,您看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这是何总一早就交代给我的任务,再三强调要我一定要及时将您接回去。我若是完成不了的话,很难向他交差的。”
老左在我出国前是给我们家开车开了快十多年的老司机了,为人忠厚老实,从不多嘴八卦。现在给何绍群开车,那人天生不爱多说话,这么配着倒也算是挺合适的。其实我不忍心害他如此左右为难,但我却不愿意就这么坐上他的车,领那个人的情,这么简单就跟他回去。
我瞄了一眼就在老左身后不远处停着的大奔,明知某人的车库里有的是好车,一定自己找辆车去上班,偏还故意坏心眼的问道:
“你开了他的好车来接我,那他呢?不会是和工薪族们一起挤地铁上班吧?”
“何总自己开了奥迪去上班。”
“奥迪?就是那辆?”
我回头望着大卫,见他忙不迭的点头,不觉便想要笑。
“周小姐,您还是坐我的车去医院吧。何总今天一早就特意关照我一定要在这里等您,务必接到您,他也是想要安全无虞将您送到周先生身边。您还是领了何总的情,不要为难我吧。”
老左说的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已经流露出为何绍群说好话的意思。可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想坐他的车。我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大卫,大卫知道我的心意,对老左,脸上已经明显露出感同身受的同情之色。我想了想,回头对老左说道:
“要不这样,你开车跟在我们的车后面。说起来你不算没有完成任务,怎么说也把车开了回去。他若是真要责怪你没做好事情,我来一力承担。你看怎样?”
老左看着我,眼神里有着极为明显的不解,还有些踌躇。我笑着拍拍他的手,没等他答应,径直转身就钻进了大卫的悍马,不想再多理会什么。
大卫见我一点都不肯妥协,还这么稳坐钓鱼台,站在车外仰天长叹了一声。最后他拍了拍老左的肩膀,以无限同情的口吻,认命的说了句:
“别楞着了,赶紧开车跟上我们走吧。放心,有她一句话,咱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从机场出发,老左开的大奔就一直这么紧紧地跟在我们的悍马车后,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车距。他的车技很好,交通行为又很规范。一路上开来,他始终开着双跳灯,前后左右的车,就是想插进来借个道、超个车都不行,认真的好象专业跟车人士。
我低头坐在车里,看着大卫拿给我的各种资料,好半天连头都没抬起来过。过了很久,就听见大卫在前头弱弱的问了我一句:
“望晴,从你下飞机到现在,你一句话都没问过你爸爸。你,不担心他的身体么?我临来机场前,还给何总打了电话,问了情况,他说还在昏迷中,医院又出了病危通知单,怕是……”
我沉吟着,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老爸会有今天,早在我出国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当年我劝说无果,又不忍亲眼看着老爸身陷悲剧,只能远走他国。我甚至为今天的到来,整整做了七八年的心理准备。天底下有象我爸那样傻的人,有象我这样看着他慷慨赴死的女儿么?
此刻,身为女儿的我已经没有单纯的伤心,而是一种莫可奈何的接受,甚至还带着一点庆幸,替老爸感到高兴,因为,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有什么好问的,生老病死,人生必经之路。谁都有这么一天,没人逃得了的。我问与不问,能改变什么结果么?”
大卫对我给出的有些冷酷的回答很是意外,我想,如果不是他太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