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些话,会议室里还是很安静,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动,不知道是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让他们感到太过诚恳而动容,还是我说的这些许诺太假,让他们觉得不真实,难以相信。何绍群显然对我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非常不满,几次都想要中途插话,打断我的言辞,但我一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不许他动,也不许他抽走,我们的力量角力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进行着。
就在他还想从我手里抽回他的手时,我拉起他,走到和他起争端的那个同学面前,硬拖着他向那个同学低头道歉,他桀骜的死活不肯低头,我就只好站在他的身前,对那个同学诚恳的说道:
“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从小个性比较强,不会说话,但他的人品其实很好的,而且为人很诚恳,很有责任心,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这次和你发生这样的不愉快,一定因为一些小误会造成的,希望你能多多谅解,不要放在心上。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代他替你道歉。
尽管他不肯告诉我究竟你们因为什么而打架,但是我想,他一定不是蓄意要弄伤你,故意要和你打架的。所以,我希望,你记着一点他的好处,不要因此而与他断了交往。你们同在一个寝室,今后就是睡上下铺的兄弟,这样难得的缘分在茫茫人海中是非常不容易的。我希望你们能将这种缘分一直持续下去,在今后的四年时间里,你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好么?”
那个同学看看我,又看看一直被我死死按着的何绍群,视线一直在我们两人的脸上来来回回的扫着,渐渐地,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看得我不禁莫名其妙。他看着我,一直笑,一直笑,然后只问了我一句话:
“你,应该是叫望晴吧?”
我惊讶万分,这个同学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何绍群告诉他的么?我扭头去看身边的何绍群,可他看都不看我,反而用一种快要喷火的愤怒眼神瞪着那个同学,那种充满威胁眼神的目光,更让我觉得不解。我惊诧的张大了眼睛,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点头之余,忙追问道:
“同学,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我并不认识你啊。”
他看了看我身边一脸阴郁的何绍群,呵呵一笑,却不正面回答我,只是点了点头,很简单的说道:
“既然你是望晴,那我就原谅他了。况且,你也替我打了他,非常狠的一巴掌,光听声音我就很受用。所以,从现在起,我和他,也算是两不相欠了。这件事情,从此既往不咎。”
他的大度与好说话,着实出乎我的意外,也出乎了他妈妈的意料。他妈妈似乎想要再和他理论什么,想要替他出头,讨个公道与说法,反倒都是被他给挡了回去,只说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他妈妈的不甘都化成了过眼云烟。
错愕的我,连连再三道谢,表示无论怎样,我也要兑现之前的承诺。何绍群似乎因为对他同学的这种大方态度而感到意外,直挺挺的站在我的身边,看着那个同学,沉默不语。
见事态朝着好方向发展,可能是我先前揍人的举动,让另外两位家长也见识到了我绝不偏袒亲人的坚决和毅然,在那一刻,我的攻心计生效了。加上他们的孩子并没有真正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在我的道歉声和允诺赔偿的保证下,他们纷纷选择息事宁人,谅解了何绍群,也答应了我不再追究的要求。
我又连忙朝着那位聂老师和班主任老师连连致歉,希望他们可以原谅何绍群的一时冲动,给他们几个学生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的行为就不要计入他们的学籍档案里,毕竟,这些孩子的未来都是那样的珍贵,不要因为他们年轻不懂事,而毁了他们的前途与大好人生。
可能是我的态度真的很好,又或者是被我先前那一个巴掌打的给震住了,两位老师的反应也都在我的预料之内。他们都答应了这次就口头批评几个孩子一次,下不为例,也不记过,也不进档案,但必须要他们在全班学生面前做深刻的反省。毕竟新生入校才不久,就发生这样不好的事情,对学校来说,也是需要有些小惩大戒的意思才能对所有学生有个交代。
一桩平地而起的风波,就这样逐渐的消弭于无形。当处理完一切事情,我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地。吊着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我这才觉得浑身乏力,手脚冰冷,头疼欲裂。离开会议室,我解开了头上一直紧紧束着的头发,让那一头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
我穿着高跟鞋,一步步慢慢地走在离开校园的小道上,因为穿着改良旗袍,步子迈得很小,所以走的很慢。为今天来当一次临时的“冒牌家长”,我特意穿上了让自己看起来年龄大些、老成些的这种装扮,还画了极为端庄严肃的正妆。我知道自己这样打扮,看起来一定会很怪,尤其走在都是年轻人的大学校园里,更是如同闯进了错乱的时空,会吸引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与眼球。
何绍群的事情解决完了,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自然就该尽快离开,将这里的空间还给何绍群,不去侵扰他的大学生活。接下来的一切,还是要靠他自己去面对,去处理,如何与寝室里的同学们交上朋友,相逢一笑泯恩仇,成为我口中的兄弟,这都还要靠他自己。我这个姐姐,这个外人,根本帮不了他。
虽然我知道,我做的一定不是最好,一定不能让何绍群满意,一定让他的心里对我的印象又增坏了几分。但是,我却觉得很满足很欣慰。因为,我尽力了,我尽力用自己并不高明的方法解决了眼前的小危机,我尽力使事态的发展按照我的愿望走向没有变坏,我尽力让老爸的一番心血没有付之东流。即使我在老爸心里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合适的接班人选,我依然希望老爸的愿望能够完满的得到实现。
北大很大,我穿着高跟鞋走了很长一段路还没有离开北大的校园范围,可脚却痛得让我不由得呲牙咧嘴起来。连忙走到一处绿树环抱的林荫下,找了个可以坐下的地方,静静地坐在那里小憩。左右环顾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脱了高跟鞋,让双脚享受了自由的空间,舒缓一下这双被名贵皮鞋包裹的几乎要变形的可怜脚丫子。
九月的天气,是北京最舒服的时节,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连吹在身上的风都异常享受。看着不远处被风吹起水波的未名湖,闻着从荷塘里残荷飘来的最后一轮淡淡荷香,如此惬意的感觉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仰起头,做着深呼吸,体会着身在中国最高等学府里的这种超然的美感。
等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何绍群已经静静地站在了我的身边,面色冷凝,眼神清冷的看着我。我抬眼看他,他已经换了衣服,连先前乱做一团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的巴掌印比起刚被我打的时候,已经消减下去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那五个手指的印痕。看他这个古怪表情,难不成是来找我报仇的?他也想打我一巴掌么?
我正胡思乱想着,还未及问他,他倒先开了口,口气一如既往的凉薄与冷淡: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么?”
糟了,他的口气这么差,该不是真的想要打还我那一耳光吧!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可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不然你还要怎样?事情都解决了啊,家长当然要退场啦!总不见得再站在那里等你赶我走啦!”
他朝我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整个的覆盖住了我,我头皮开始发麻了,心跳加快,欲哭无泪。他不会是真的要打我吧?这臭小子难道真的过河拆桥,翻脸不认我这个“恩人”么?
他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我,从我的脸上一直看到我那两只□在外的脚丫子上,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讪讪地把鞋子穿了回去。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将那面被我扇出五指山的侧脸对着我一扬,用君王一般居高临下的口气道:
“我这一耳光难道就这么白挨了?”
天哪,我是真的料到了啊!他果然是要向我讨回那一巴掌的啊!他这么人高马大的,力气一定很大,要是我真挨了他那一巴掌,肯定俏脸变猪头,这让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我连忙挺直了身体,飞快的解释道:
“何绍群,你,你可不要乱来啊!我刚才那么做,也是为了息事宁人嘛!事实上,的确是你先动得手打了同学,你要为这件事情负主要责任的嘛。刚才那个阿姨,那么激动,说话很难听,要是我们再和她吵,说不定她的情绪会更不稳定,到时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都料不到。既然如此,何不放低我们的姿态,主动道歉,消除她的怒气,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首要办法啊!”
我的话,说的飞快,而他,却定定地站在我眼前,目光沉沉的看着我,没有要动手的感觉,可看起来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我咽了口唾沫,继续换了种以退为进、循循善诱的方式,柔声说道:
“恩,那个,我知道我打你那一耳光一定很痛,可是,只有你受了罚,他们那些家长的怒气才会消除下去啊。与其到时闹得不可开交的让你被他们打,倒不如我来动手,你吃得亏还能少些。”
他挑眉看我,表情不置可否,接着又朝我坐的地方迈了一步。看他这样做,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整个人紧张的往后仰去,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哀然道:
“你,你要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是故意公报私仇的话,那,那我,那我现在就让你打回好了。不过,不过,你可不能打得太重,我等会还要回上海去,你总要让我能有张正常的脸走出去吧,要是肿成猪头那样,我,我还怎么见人啊。”
我咬牙把这些话说完,然后把心一横,索性闭了眼睛,抬起头,将自己的脸抬得高高的对着他,等于把自己当成了待宰献祭的羔羊送到他的面前,等着他的报复回应在我的脸上。
我紧张的眼皮乱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旗袍下摆,等了好半天,都不见他动手。我又不敢贸然的睁开眼睛,生怕自己看到他高高举起的手挥向自己的凶残画面,于是我闭着眼睛,结结巴巴的又开始解释起来,希望能化解他心中的那股戾气:
“何,何绍群,其实,其实,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你和那个同学因为什么话没说好而打架,暴力行为的确很不应该发生,但是,我听到你居然会和人打架的时候,我是很为你感到高兴的。我一直觉得,男孩子嘛,从小到大总要因为什么和其他男孩子打上一架,那才不枉自己有过年少轻狂的岁月。
可你从小到大,都是很安静的模样,成天乖得不得了,好像只会念书,只知道念书,其他什么都不会,象个小大人一样,活得太不快乐了。我从来没看到你和其他小孩子一起嬉闹,玩耍,打架,甚至都没看到过你玩玩具的样子,成天四平八稳的,说出来的话,精乖的不象个单纯的小孩。也就只有和我吵架的时候,才稍微的象个小孩,可是,我总在想,你这副样子,要是长大了,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恐怕连打架自保你都不会,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吧。
现在知道你也会打架,其实我还真挺为你感到高兴的,至少让我知道,原来你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好欺负的,将来你要是出国去,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碰到那些混账老外,要是讲道理解决不了问题的话,也可以用拳头和他们交流,告诉他们中国人不是一百年前的东亚病夫,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的长篇絮叨,最后结束在何绍群的热吻之下。当我感觉自己正在说话的口,被一样陌生而温热的东西所覆盖,甚至还有一样柔软而灵活的东西直接钻进了我的口中,与我已经被惊得不知道动的舌头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是吓得立刻睁开了眼睛,楞楞的,不知所措的张大了嘴巴,差点变成斗鸡眼一样,呆呆地看着近距离放大百倍的何绍群,紧闭着眼睛,非常投入的亲吻我。
他,他在干什么?他在亲我啊!他,他是我的继弟啊,他,他和我是冤家对头啊,他,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么,那,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他在亲我……
原来他的眉毛粗而浓密,眉头却皱得很紧;原来他的眼睫毛很长,额头非常宽阔;原来他的鼻子这样挺直;原来他的颧骨上还有非常细而柔软的绒毛;原来他的鬓角剃得那样干净;原来他的身上有着非常好闻的香皂清香;原来他的嘴唇是这样的柔软;原来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的神志有些昏沉,不是一片空白,反而是有些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认真而近距离的打量过他,从来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真正用心,用自己的亲身感觉
去体会他深藏难测的情感。
只是那种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样的震惊感,还有陌生却又奇特的让人酥软的亲密感觉,从口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传遍了全身,让我象被仙女的魔法棒施了魔法一样,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唇与舌在我的口中肆意妄为,张狂而傲然的夺走了我的初吻。我的身体仿佛僵硬的变成了一尊雕塑,可我却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用力的拥抱着我,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
我珍藏了二十一年,从未被人采撷过的初吻,就在那一天,被小我三岁的“弟弟”何绍群轻易的夺走了。我那颗一直懵懂蒙昧的少女爱之心门,从那一刻起,被他开启了一条缝。从此以后,他的点滴,他的一切,都象被他用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的撬开了我心里那扇沉重的大门,一点点的塞进来许多与他相关的东西,直到里面有一天全部被他给填满,再没有半点空隙。
我被自己心中这种濒于爆炸的充斥所震惊,我感到了害怕,我害怕这样的爆满,最终有一天会让我的心墙彻底崩塌,我心里的那座用来抵御的堡垒会爆炸,会炸得一切都四分五裂,炸得我体无完肤,然后我与他的一切都幻化成了烟消云散的灰飞。
与其那样决绝与凄艳的结束我们之间的纠缠,我宁愿守着自己心田里深藏着的感情,守着那份回忆直到老死,也不愿意用长久的痛苦来换回片刻的辉煌与灿烂。所以,我退缩了,我畏惧了,我怯懦了。我不敢接受他对我付出的一切感情,我只能逃走,不断的后退,不断的逃避,不断的挣扎躲开。哪怕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