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冲我一笑,却伸出手轻轻抚上孔祺精致的面庞,细细的摩擦,我心中一惊,孔祺眸中也闪着丝丝不安,胸膛有些起伏不定,隐忍着不出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幽幽的说:“好美的一张脸,好聪明的一颗心,就像那人一样……陛下,你既如此说,我就放胆去做了……只是,到时你别太心痛。”
他说完话放下手径直离去,我扭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银色的雪地里,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准备把敞开的木门关合,却猛然刮起一阵冷风,灌入我的口鼻,我一时掌不住,俯身拼命的咳嗽起来。
“妻主你怎么了?”身后传来孔祺慌乱的喊声,我赶紧把门关上,却克制不住剧烈的咳嗽,好像又千百万只毛茸茸的虫子在胸膛内来回窜走,痒到不行,只想拼命的咳出来。
孔祺在我身后为我轻轻拍着背,我仍在剧烈的咳嗽,突然感觉嗓子眼里有些甜腥,肺里麻痒的感觉顿时舒缓不少,我呼出一口气,看向身后担心到面色发白的孔祺,笑了下:“我没事。”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从没有合严的雕花窗棂缝隙里又刮进来一丝风,红木桌上的龙凤烛闪了一下,险些熄灭,我赶紧趁机转移他的注意力,伸手指着烛火紧张的喊道:“哎呀,风快把龙凤烛给刮灭了。”
他听后果然顿时万分紧张起来,转身迅速跑过去将窗棂合拢关紧,又奔到龙凤烛旁,用手拼命的护住,我走了过去,看着他若有所思:“原来你也信龙凤烛不燃尽,成亲的夫妻不长久?”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如此,”孔祺面色有些发红,语调急切。
我因刚才曲莫游乍然到来,破坏了洞房花烛夜的气氛,看他这样,心中也有些内疚,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我也坐在他身旁,肩并肩贴的很紧,见他羞得目光闪烁,不敢看我,微微笑着说:“我同你一起守龙凤烛,看它自己燃到尽头自然熄灭,这样就可以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动情的看着我,凤眸内闪着泪光,脉脉含情半晌无语,然后我俩就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龙凤烛看,过了一会儿,我看到粗大的烛身没有半点消短的意思,不禁有些无趣,可一侧目却看到他全神贯注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只能找些话题谈着,一直坐下去。
夜色已深,龙凤烛不知淌了多少鲜红的珠泪,已经慢慢燃到尾声,旁边的孔祺双眼朦胧,偶有一下下的点头打盹,却又强撑睁着眼,手托腮拼命的看着,我却渐渐了无睡意,心思越发清明。
“悠然,老人们都说要等龙凤烛燃到头,两人才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咱们一起守夜吧!”我一脸雀跃的看着对面冷冷淡淡的人,兴奋的说。
“夫妻的感情,不是靠两根普通蜡烛所决定的,反正臣侍就不信,如果陛下要虚度良宵的话……臣侍也无话可说。”他语气淡淡,神色冷然。
“那还是睡觉吧……啊!灭了!还没燃到一小半啊!”我看着一阵风吹开窗棂,龙凤烛瞬间熄灭,不由得惊喊。
“瞧你一惊一乍的,没什么了不起,省得咱们吹熄它了不是么。”黑暗笼罩的室内,那人冷漠的语调,闪着冷光的狭长凤眸,这个场景,在许多时候,始终在我心头萦绕,此时此刻,相同的布置,相同的容颜,但是,会有相同的结局吗?
窗外寒风作响,奋力的冲击着木窗,窗棂无力抵挡,乍然大开,冷风嗖然涌入,眼前的只剩一点的龙凤烛瞬间被风吹熄,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啊!风还是把它吹灭了!”黑暗中孔祺懊恼的声音传来。
“瞧你一惊一乍的,没什么了不起,省得咱们吹熄它了……不是么。”我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面庞,缓缓的说出,慢慢的笑了。
午时,我与孔祺走在御花园中,心想着昨夜的洞房花烛,真真儿典型的有名无实,想想就好笑。
“今天倒省事,早膳和午膳一起吃了,这懒觉睡得可真舒服。”我故意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身旁一脸羞涩的人。
“小祺你说,要是天天就这样坐着熬夜说话,然后睡懒觉……”我看着他揶揄道:“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他一听,连连摇头,后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我得意的呵呵笑出声来,不小心吸入一大口凉气,又猛地咳嗽起来,如同昨夜一般,遂狠狠的皱眉,俯身用手用力的压上胸口,却仍旧止不住咳嗽。
“啊,妻主,要不要让大夫……是太医,太医过来瞧瞧!”孔祺惊惶的喊道,替我不停的抚着后背。
我摆摆手,又觉得好了一些,抬头看他,笑着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觉得有点冷……”
“快,”他迅速转身,对身后仅跟着的一个小宫人连声道:“快把宫内的暖炉拿来,在碧纱橱第五层左手倒数第三个,那个上面是镂雕双凤牡丹纹银的带提手的小银炉,你往里面装上烧红的橄榄木炭,陛下咳嗽你千万记得别加花粉香料,只裹上我床边案几上那块绣着云纹的朱红色加厚棉布即可。”
他吩咐的那个宫人看样子是新来的,只见他困难的听了半天,却一副为难不已唯唯诺诺的样子,急得眸中蓄了泪,一直用手使劲拧着衣角。
“你……”他一脸无奈,扭头看向我:“妻主,你在这里等待片刻,孔祺亲自去取,很快就回来。”
我点点头,见他留下那个连头也不敢抬的小宫人,低声嘱咐几句,就急促的往回走,我笑了一下,觉得胸口好了一些,就慢慢的向前走,突然听到从前方纵排的松树一角,传来低低交谈声,听着是两人边走边说,声音极为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洞房花烛夜没有那啥成~~~~~有些亲会不会很遗憾?
84、血竭之象 。。。
“凤君,倾城君那边……最近还是尽量减少与其碰面吧。”南玉书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随后脚步声停歇,似两人站定不前,我小心的在一株松树下隐藏身形,静静聆听他们的谈话。
“他最近丧子之痛情绪不稳,可以理解,但不是说少碰面,就能少碰面的,”林悠然在微微叹息:“他那个人,我很清楚他的个性,我使他失去了孩子,他恨我很正常。”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就摔倒了呢?虽说当时凤君在场,但也不是您的错啊。”
“……她心里一定恨透了我,才会做出那样惨烈的事……原本是那么一个单纯活泼的人,我怎么让她变成了这样。”林悠然的声音带着伤感苦涩,在空旷无人的花园里,倍感沧桑。
“为何不去见她?只是安排人在她身边,每天汇报她的一切情况?”
“……我不敢,我害怕。”听到此言,我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林悠然,他竟也会流露出胆怯,会说怕?
“玉书,”,他继续说着:“你应该觉得奇怪,我也很奇怪,以前的我,总是想证明男儿不输于女子,男子也可以称王称霸,所以秉着身居高位所带来的权力,打压一切反对我的人,关一批,杀一批,那时一点也不害怕,总以为是自己天资过人,实力雄厚,呵呵,其实……是因为身后有她的支持,我才敢放手去做,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您说的严重了,臣侍一直以您马首是瞻。”
“别太看的起我了,我现在只想为了情儿多做一些事,为了她我不得不保持住自己如今的地位……再不提以前那种浮云般的抱负理想了,那些一直看我不顺的臣子们如果知道了,该是多么的嗤之以鼻,她们会说,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生存艰难的活着,这就是你的报应,一个只会利用妻子的感情做些自私的事情,又残忍的杀害了亲兄弟的人,如今大势已去,你还活着个什么劲?”
“您应该找陛下好好谈谈,她会原谅你的。”
“不会了,她现在只会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只会恨不得与我彻底撇清关系……我现在只想会为情儿而活,如果谁想对她不利,”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以往的狠厉:“即使舍了这条残命,也会与之斡旋抗争到底。”
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又恢复了落寞:“看吧,我就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寻常人,以前把自己看的很高很强,如今看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我要去看情儿了,德君请自便吧。”
他的脚步声向另一方向渐行渐远,我转过身,无力的倚在树身上,让跟在身后的小宫人离去,环着胸,静静的想着一些事情,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陛下这是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正在沉思,蓦地吓了一跳,吸入一大口凉气,顿时又掌不住弯腰再次的剧烈咳嗽起来,看着眼前惊慌的南玉书,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陛下可是受了风寒?”我咳的浑身发抖,他连忙扶住我的身子,急切的问。
我摆摆手,想说没事,可一开口只是抑制不住的咳嗽,突然嗓子眼里一甜,使劲浑身力气咳了一下,眼前洁白的雪地上,顿时染上了数点殷红,显得触目惊心。
“陛下,你!”我觉得好了些,抬头却看他面色雪白,眸中是满满的震惊,与他冰莲色的衣袍似融为了一体。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没事。”我擦了擦嘴角,想着刚才咳血估计是因嗽的太厉害,震破了气管里毛细血管出了点血,看他被吓到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还没说什么,只见他担忧的说:“少年吐血,非同小可,还是宣太医过来瞧瞧吧。”
“玉书,你看你,那次来瞧我,就给我找了一群太医把脉,怎么这次一见面,又是提把脉的事情,呵呵。”我满不在乎的笑道。
“不行,必须宣太医!陛下是回未央宫还是去贤君的银安殿?”
我看着他焦急的神情,笑了:“还是去你那里吧。”
他一怔,我呵呵笑道:“哎呦,我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啊,万一闹得鸡飞狗跳却是虚惊一场,还不够丢人的。”
“陛下,此时的光景,臣侍觉得宁可丢人,也莫要得了大病的好!”
我收住自己的嬉皮笑脸,心想对于这一本正经的人,还是别逗他了,于是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一起回他的卿芳殿。
踏入卿芳殿,四周林木山石皆是茫茫覆雪,一片银白,只中间一条青石板被扫的极为洁净,每走数步便见一株磬口腊梅,淡黄色晶莹透明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抖动,单调中透出与世隔绝的清净,却不萧索落寞,我走在其中,似踏入云顶天宫,心中被净化了不少。
我坐在暖玉阁中的瘿木席面椅上,对面是一脸严肃的御医为我诊脉,旁边的南玉书着人为我燃起熏笼,不消片刻,室内暖意袭人,感觉浑身上下舒服不少。
过了一会儿仍未把好脉,颇感无聊,看到一旁紧张而立等着诊断结果的南玉书,我眼珠一转,就想逗逗他。
“玉书,还是把熏笼撤了吧。”我说。
“为何?陛下现在觉得哪里不适?”他顿时紧张道。
“我就觉得吧……”我故意延长话音,看着身侧那高度集中精神细心聆听的人,嘻哈道:“咱们的玉书是个冰山雪莲美人,熏笼太热的话会被烤化的啊哈哈……”
他嗔怪的瞪了我一眼,我吐了吐舌头,不说话老老实实的坐着,对面的御医收回了手,神色极为凝重,垂首站立:“陛下可觉得近日来手脚冰冷,精神不好,纳眠不足,整夜感觉似睡非睡?”
我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还以为是近来心情抑郁所致,但听她这么说……心中渐渐疑惑不安起来。
“陛下脉象虚弱,细速急促,从脉相看来,是沉疴已久,疾患暗藏,数病以往在蛰伏阶段,近日因流产大损元气,今已齐发,攻入脏腑,今日的咳血,已是血竭之初象,恐过不久,将会吐血连连,血山将崩,身体会一日比一日衰弱。”
“沉疴已久?疾患暗藏?数病齐发?血竭之象!”南玉书连连抽气,看向我,一脸煞白。
“御医,我就是今天有点咳血,还是第一次,你犯不着这么吓我吧。”我心头一震,却连连摇头,就是不信。
“臣是陛下首席御医,从陛下生太女后就是臣一手料理,当年您生下太女未满月,身体虚弱之际却因迎接打了胜仗回朝的凤君,受了风,导致几日高烧昏迷,那时已埋下病根,不过若平时饮食合理作息规律,倒也无妨,几月前又伤到头部,脑内淤血,失去一部分记忆,凤君当时听了臣的建议,弃了金针刺穴破淤血,就是因为您身有隐患,虽用汤药调理需用时长久,调养之际可能那部分遗失的记忆会再难想起,不过也只是猜测,或许您会慢慢想起来也未可知,但只要金针刺穴,若从未有过隐疾的健康人,自是无妨,不过陛下不可,那会极为损伤您的身体,会再度蛰下一患,但您已然施用,好在您正值年轻,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态,细细调养,过了数年自会慢慢痊愈,但臣从脉象观陛下心脾虚弱,肝郁难舒,近日又流产伤元,又时值寒冬,染上风寒,自是再难阻止数病齐攻,出现血竭之象。”
御医一字一句说了好多,我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恍惚听到南玉书焦灼的询问:“可有药方医治?”
“臣回去后,自会开些补血固元的汤药予以控制,还望陛下放松心态,勿再悲思忧恐,调整作息,合理饮食……”
“如果控制不住,会怎样?”我打断她的话,喃喃问道。
“若……血竭加重,陛下会逐渐吐血增加,不分昼夜,慢慢的……”她顿了一下,又不言语。
“慢慢的会怎样?”我只觉从喉咙里冒出股股凉气,颤声问道。
“慢慢的会……血竭而亡……”她说完,噗通一声跪倒:“陛下恕罪。”
“你说实话,又有何罪之有?”我惨笑,看向南玉书,煞白的面庞,连双唇都失了血色,怔怔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御医,如果加重的话……我会有多久的命?”我话刚说完,南玉书走近几步,紧紧揽住我的肩头,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口中喃喃:“别问,你别问……”
“说吧,恕你无罪。”我叹了口气,浑身冰冷。
“恐……不足一年。”御医头垂的很低,跪在地上,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需要留言……需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