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水的,让她锻炼一阵再去吧。帮会里还有几个大秀秀,之前跟她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的。”花不同意。
羊就笑:“呵呵,她跟着你打了这么长时间攻防了,还一点没长进呢。”
“是啊,我觉得,我永远都等不到她不水的时候了。”花花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些无力的嘲讽,以及徒劳地挣扎。
但弦外之音什么的,对羊这种二货来说就是噪音,他只听到了自己能听懂的东西,并且表示:“你别这么说我老婆,她挺努力的了。技术什么的还要跟那些妖秀比不成?”
“你别老婆老婆地叫,我听了闹心。”花花说得很疲惫。
羊不知道他是因为花的这种疲惫揪心,还是因为花话里的意思揪心。他只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怒火冲上了他的脑门,所以他充满鄙夷、不满地嚷了一句:“蛋疼!”就退出了YY频道,跟他老婆打情骂俏去了。
羊不太想承认,他觉得他临退出YY频道时,好像听到花说了一句话,但一点都不像花的风格,所以他老觉得自己幻听了:
“你别这么跟我讲话,我受不了……”花带着哭腔说。
花卖号的事情,羊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他愤怒地无以复加,还朝老婆吼了一声。花要走要卖号的事,通知了他好友列表里的所有人,只是独独漏掉了羊。
“我操这少爷脾气,怎么,他还真以为地球是绕着他转的!?”羊又一次在宿舍里转过来,“都是惯得,都TM是让我管的,惯得!”再转过去。
“认识这么多年,MD这么多年,我有什么事不顺着他!?我什么时候跟他顶过嘴?他还想怎么样,我伺候他跟似乎爷爷似的,结果呢——就一句重话,我操蛋疼也TM算重话了!?——他就敢卖号舍下我不管了?!我是为了谁才换服啊,我是为了谁才进恶人谷啊,啊!?”他重重地拍了沉迷在山口山的室友的后背上。
舍友疼得龇牙咧嘴:“有劲儿你朝得罪你的人使去,轻点轻点!”
“你说我亏不亏?啊,我还得怎么惯着他?”羊还是愤愤。
舍友眨眨眼睛:“哎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刚才那段说辞特别耳熟,好像我们老大昨晚还在UT里这样咆哮过。”
“你们老大也跟兄弟闹崩了?”羊八卦兮兮地凑上去想取经。
舍友龇牙一笑:“哪呢,嫂子跟老大闹别扭了。”
羊的表情一僵,似乎觉察出有点不对劲,也搞不明白什么不对劲,只说:“我兄弟怎么跟你老大的老婆能一样呢。”说出来觉得更不对了,就闭了嘴。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货的舍友也必然是二货。
羊的舍友就特别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吧,有时候老婆跟兄弟挺像的。我觉得我们老大有句话说的特别对:小树得砍、老婆得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婆吧,不能一个劲儿宠着惯着,你得给她树立一家之主的权威!她再别扭再撒娇,也不能超过你给她的那个度!”
羊也特别认真的搭话:“嗯是,我就是从来没有给他划出这个度,才助长了他的少爷脾性!”
“得管!”舍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继续NAXX了。
羊则用力握拳望着天花板,下定了决心:“我怎么都得给这小崽子点教训。”
而当他交了5000G成功转入浩气盟之后,他舍友才刚反应过来地问了一句:
“……你说你老婆有一副少爷脾性?想不到你好这口。”
“滚,谁跟你说我老婆呢,那是兄弟,兄弟!”
羊欢天喜地地杀进了浩气盟,还大手一挥给了他老婆一万金。5000G转到浩气盟,5000G买了他们梦寐以求地白马。
浩气盟是好地方啊,天是蓝的水是绿的NPC都是文明的!也不会有表面风骚内心荡漾的老板娘给你打上奴役的印记,相反,当你骑着白马奔向正气厅,两边的天罡卫还会立正向你问好~
羊和他老婆携手奔跑在浩气盟地草地上,愉快非常~
早就该来浩气盟!他对自己说。在这里呆着多舒心,我是为了谁啊非得跑到那乌云漫天岩浆遍地的恶人谷!哼,跟我耍脾气,这次非给你改过来不可。
这样想着,他乐滋滋地跑去接了日常任务,又去谢渊谢盟主身边坐了很久。
“你干什么呢。”他的秀秀老婆问他。
羊咂咂嘴:“这是我第一次离老谢这么近,而且老谢还TM不打我。”
“……你有点浩气的自觉好吗。”
羊还是兀自傻乐,然后孜孜不倦地在老谢身边插生太极和化三清【……】。
等他终于二够了,就要拉着他的秀秀老婆去南屏山。秀秀十分不解:“去南屏山干什么?阵营威望是在昆仑做的。”
“去杀杀那孙子的威风。”羊很乐,“去南屏巡山啊~”
秀秀不太开心。其实很少有女孩子真心喜欢PVP:“我一个3阶的秀秀,巡山不就是找死嘛,我不去。”
羊一想也是,就说:“哦,那你去昆仑吧,我去南屏山。”
秀秀似乎生气了,扔下他就退队了。
羊却顾不上这些,高高兴兴地飞了南屏,就在老郭那里来回转悠。
兄弟反目,兵戈相见!他想得热血沸腾!
那天的南屏巡山让浩气盟和恶人谷的孩子们都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始终有一只气咩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在第一线,好像TC附身一样一头冲进红名当中,三才六合,并发出“咩哈哈哈哈~”的奇怪笑声。
“英勇,真壮士!不过脑子有病吧。”一开始人们说。
后来有人认出了咩,就问:“你不是恶人么?怎么转浩气了?”
“我改邪归正了!”羊说,然后心突然揪疼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他答应过花的,生是恶人谷的人,死是恶人谷的鬼。
就这么一个晃神,他被一个大师干掉了。
躺在地上,他突然没了打架的兴致,就挺尸在地上等着。
他一直等到了凌晨3点,都没看到疑似花的人出现。
——我擦我这脑子,他昨天卖号怎么可能今天就70!他又不会买号。羊拍拍自己的额头,意兴阑珊地下线了。
就这样在南屏山蹲了一个星期。
羊扳着手指头算计着,就算花是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升级,现在也应该满级了啊。
可是没有,南屏的恶人任务点,没有像花的人出现。
羊有点焦躁了。
而比羊更焦躁的是他的秀秀老婆:“亲爱的,陪人家去JZ嘛~”
“我在南屏山。”
“你从早上9点就在南屏山,现在都下午了,你还舍不得挪地方呢!”
“嗯,巡山嘛。”
“什么巡山啊!这一个星期,你除了上街讨饭还下过本没,你说!”
“让你师父带你下本吧,别闹。我非得逮住那小子,给他点教训。”
“你就知道惦记着他,你就知道惦记着他!你根本就不关心我QAQ!”秀秀委屈地不行。
这种小女生的调调让羊不太习惯,他压了压自己的烦躁说:
“那你再等会行吗,就15分钟,15分钟我就带你去JZ。”
“我现在就要去!”
“15分钟你都等不了么,我正在跟人打架呢!”
“从9点到现在,我都等了你4小时了!”如果面对面,也许秀秀就要哭给羊看了。
“你就不能耐心一点,才4个小时怎么了?!”羊的那股邪火也上来了。
秀秀急了:“才4个小时?你怎么好意思说!足足四个小时!你以为地球是绕着你转的嘛别人都要等你!”
羊在电脑前不屑地撇嘴,4个小时怎么了,怎么地球就绕着我转了。花那种少爷脾气,能从晚上7点等到凌晨3点,一句废话都没有,怎么你4个小时就不想等了。
但是为了体现男人的风度,他还是说:“行,我错了好么。走吧,咱们去JZ。”
这种敷衍地态度直接点爆了那秀秀:“上YY。”她说,“你给我上YY,咱俩说清楚!”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她们的战斗力和爆发力绝对不容小觑——秀秀的话简直能化成尸体一下下地煽羊的耳光——:
“你这个二货!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才4个小时!
你以为谁都能等你嘛,我要不是还挺喜欢你,我会傻乎乎蹲在游戏里等着你?我没事情做地等着你你知道么,我的缝纫神农庖丁都68级了,68级了!我的江湖资历都7000了!都是等着你的时候,没事干练出来的!你自己算算,这是多长时间!”
切,女人。羊带着耳机叼了根烟,心说,68级有什么可炫耀的,7000就了不起?那个少爷所有的生活技能都是满的,资历都一万了。
而秀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直接烫到了手:
“我告诉你,花花AFK完全是被你气走的!我要是花花,根本就忍受不了你那么久,早就扔下你不管了!”
“你说什么,我又怎么了他就不能忍受了!”羊按灭了受伤的烟,嗓门也高起来了。
“你还问怎么了?我跟你说,我都看不下去。你动不动就把人家扔下一天,然后跟人说‘我这个CD用掉了,你去野团吧。’根本不管人家等了你多长时间。前一阵是我傻了,以为这是你在乎我,为了我忽略了好朋友,还偷偷高兴。现在看看,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心里只有自己,根本没有别人!”
“别胡说!少胡说啊你!我为什么跟我兄弟掰?就是因为你!”羊火冒三丈。
“好!都是因为我!”秀秀哭了起来,“那我不会再害你了,不会再耽误你了!”
……羊对着空荡荡地YY频道,扭头看不知道围观了多久的室友:“现在……怎么办?”
室友咧咧嘴,把水果刀拍在他桌上:“引刀自裁吧,你这个渣。”
羊躺在床上一晚上,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渣,第二天上线,低声下气地跟秀秀道歉:“是我的错,我没顾忌你的感受,以后再也不会了。”
“算了。”秀秀的气似乎已经消了,说话淡淡地:“咱俩不合适,游戏里这些虚的,我玩不起,咱俩还是算了吧。”
然后她就下线了。
羊呆愣愣地盯着好友列表,看着已经灰掉的秀秀的名字,以及还在线的花的名字,神使鬼差地给花密语:
“我老婆不要我了。”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节哀,顺便问一句,你哪位?”
你哪位?
……我就是一混蛋。留不住兄弟,也没留住老婆。
羊陷入了人生罕见的低气压中。
他明媚而忧伤地坐在南屏山恶人谷日常任务点,老郭的房顶上,明媚而忧伤地杀掉一个又一个从后面跳上山,企图偷BOSS的恶人谷玩家。
羊迫切地想见到花,不仅是想杀一杀他,然后被他杀一杀,也想跟他说说自己被抛弃的事。
——我真的很以自我为中心么?为什么我自己没感觉出来?
——其实就是女人事多,对吧?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渣。
又蹲了大半天,还是没找到花花。他兴致索然,突然想练练生活技能,攒攒江湖资历。
反正没事做。他对自己说。
可随着生活技能不断提升,他的心却越来越酸,越来越涨。
不停地群怪,采集,补充体力精力,再来。跑过一个又一个地图,完成一个又一个前置任务,繁琐而漫长——
需要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这种漫长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突然很想知道,以前,但他畅快淋漓地跟着固定队副本,碾压一个又一个BOSS,围观新手们磕磕绊绊的成长时,那个少爷是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态度来庖丁、挖矿、采集草药、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这种好奇让他忍不住打开YY好友列表,对着花灰色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又打开QQ,试着跟花不在线的头像说话。
他联系不到花。
这样的认知让他很难过——不是花刚离开的那种愤怒,而是一种纠结的难过,难过的无法疏开眉头。
……我想跟你说说话,让我骂你两句,或者,你来骂我。拿起手机时他这样想,然后拨通了花的手机。
喉咙有点干涩,羊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花打电话,可答复只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羊把手机扔到床上,给自己点起了烟,然后关掉了电脑。
他抬眼看着天花板,用了很长时间把鼻子的酸涩压制住,轻轻地骂了句:“操。”
他不要我了。
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我擦做了那么多年兄弟啊,游戏里游戏外过命的交情就这么算了!你什么意思啊,一句重话你就跑了,你丫是女人嘛是女人嘛!
我是为了谁才换服——好吧虽然是你先为了我来了电信服。
我是为了谁才进恶人谷——好吧虽然我现在转成了恶人……
我是为了谁才跟老婆分手了——好吧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已经AFK了……
总之!不光是你在迁就我等待我,我,我也为你做了很多事啊!你就这样没影了?
休想!我就不信完了快两年的游戏你手一抖就扔了!我就不信你不回来。
羊手捧高中毕业照,咬牙切齿。他用手使劲儿戳了戳花的那张脸——
那是花罕见的笑脸。他本来就长得极好看的,只是平时一身煞气让人不愿亲近。可毕业照上的他,站在羊身边,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乖巧地扬起嘴角,一副无心机的阳光少年模样,实在是让人……恨不起来。
等羊回过神,才发现那只戳人的手指,不知何时变成了缓缓而珍重地抚摸。
“好像在看跟初恋情人的合影似的。”在游戏中正被部落守尸的室友点评道。
“滚。”羊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花换了电话这件事彻底点燃了羊二的小宇宙。
他的大脑里完全屏蔽掉了“花买了一个号”、“花不会玩游戏了”这两个可能性,笃定地相信“花一定是重新练了一个号,只是我还没找到!”并且将自己倔强地性格发挥到了极限——
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并不是羊傻,也不是羊缺根弦。而是他一想到花不玩游戏这种可能心,浑身上下就会有一种……钻心的痛楚。
一种被撕裂的痛苦,痛苦地让人不得不装傻、不得不执着、不得不去等待。
不要告诉我已经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