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陵回献王太妃的话,目光却落在杨茉身上,“过了今日就不会了。”
听得这话献王太妃才点头,“不管怎么样,女儿的名声最重要,你娶不到是你没本事,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
杨茉转过头去看到周成陵腿上散着的金黄色的宗室带,想到之前他人前倨傲的模样,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也没料到。
献王太妃虽然声音严厉,却眉眼慈祥,很是心疼周成陵。
今天本该是她给献王太妃治病,却怎么…杨茉看向献王太妃,“太妃平日里觉得哪里不舒坦?”
献王太妃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倒是没觉得,只是行动不便。”
杨茉将目光落在献王太妃的腿上,旁边的管事妈妈道:“老王爷去世时,太妃病倒了,然后就落了个腿脚不便的病根。”
管事妈妈说到这里,有些为难。
献王太妃道:“也没什么大病,只是记性不好。”
就算管事妈妈不说,杨茉也已经看了出来,献王太妃对近些年的事遗忘的比较多,否则就不会记不得周成陵父母已经亡故,新皇早已经登基。
话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李氏的声音,“太妃没有歇下吧?我进去问个安。”
周成陵站起身,献王太妃不明所以,旁边的管事妈妈立即又拿出一张纸来让献王太妃看,提醒献王太妃接下来要有什么事。
献王太妃看了经过,将目光挪到周成陵脸上,“你”说着叹口气,看向管事妈妈。“现将杨大小姐送回去吧!这里乱的很,恐怕诊也诊不消停。”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杨茉抬起头来笑着看献王太妃,“我去侧室里给太妃开张单方再走。”
杨大小姐温和的笑容仿佛能安抚人心,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形,她总能把持住自己的心神,不容易被人影响,这不是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就能做到的,眼下这个屋子里就有两个这般的孩子,她只能感叹,这世上的事多么奇怪。若是杨大小姐性子软弱些定能屈从成陵,若是成陵不这样出众,两个人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些。可若是这样,性子上都弱一分,又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生活虽然平实,开始风调雨顺。日后却会索然无味,没有相通的想法,也是各自行事不能互相跟随。
她这一生,最让她难忘的还是和老王爷一起最艰难的几年,人总是能记住辛苦后的快乐。
这样的矛盾,就算是老康王在世。也解不开这个难题,不如任由两个孩子相处,若是有缘分自然在一起。没有缘分也不能强求。
杨茉跟着管事妈妈去侧室。
献王太妃将目光落在周成陵身上,半晌摇摇头,“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喜欢,非要这般出众的,你怎么偏要做那些个难事。俗话说的好,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成陵微微一笑,在阳光照射下,锦绣的衣衫似是半边湛蓝半边天青色,上面的纹理细致又漂亮,正是风华好年景。
周成陵端杯新茶给献王太妃,然后去侧室里看方子,周夫人李氏这时候被请进屋。
李氏上前给献王太妃行了礼。
“快坐下,这时候怎么来了?”献王太妃慈祥地笑着。
李氏有些着急,四处张望,“太妃,宣王爷是不是来了?”
看李氏着急的模样,献王太妃笑道:“是来了,刚出去。”
旁边的管事妈妈提醒献王太妃,“夫人得了孙儿,太妃说要将准备好的金麒麟给夫人。”
献王太妃这才想起来,“对…我怎么忘了这茬,快…去取来。”
管事妈妈去取麒麟,献王太妃问李氏,“怎么样?可都还顺利?”
李氏道:“总算是有惊无险,听说杨大小姐过来给太妃诊病,可开了方子?”
“去开方子了,”献王太妃不紧不慢地说着,打开手中的纸看了片刻,才道,“杨大小姐诊治的方法不一般”
“可不是。”李氏连忙接口过去。
献王太妃道:“听说还有些闲话说杨大小姐”
难道宣王来献王府不是为了要纳杨大小姐为侧妃?李氏看着献王太妃,似是从脸上看出深意来。
“太妃的意思是?”
献王太妃道:“你们啊,有事都来找我,可知我也不是什么主都能做的,有些事明明不行,就算我出面又能如何。”
李氏听出献王太妃的话外弦音,果然是她想的那般,宣王要纳杨氏为侧妃,才让献王太妃出面张罗,只要长辈点头,就一顶花轿将杨氏接入宣王府。
这个时候不开口要等到何时?
李氏忙道:“太妃说的是,杨氏是罪臣之女,又在外抛头露面,别说是宗室营,就是普通一点的人家也不能让她进门。”
献王太妃抬起眼睛,“也不知道杨氏的品性”
“能好去哪里?连长辈定好的婚事都不要了,那身边都是乱七八糟的男子,还和稳婆一样给人接生,这不是要将晦气带到宗室营来”
献王太妃目光中露出惊讶。
太妃果然不知道杨氏这些事,李氏得意洋洋还准备接着说话。
管事妈妈已经碰了麒麟递给献王太妃。
献王太妃看看手里的盒子放在矮桌上,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皱起眉毛,一脸忧愁,“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开始我还不信。”
李氏得意,看献王太妃的模样定是不能应允这门亲事了,只要献王太妃不点头,宣王又能怎么样。
“你嫁过来时就听人说,你生母刻薄”
听到这些话。李氏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献王太妃说的难道不是杨氏?
“我…我”李氏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献王太妃道:“我看你也不像那样的人,谁知这些年愈发显出你的心性来,谁都知道康王为何与成继家走动不近,那是因为成继这支家风不正,经过了几代竟然也没有扭转过来。”
李氏睁大眼睛一动不能动,献王太妃怎么会忽然骂起她来,今天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来通风报信。
“没有杨大小姐。你媳妇已经血崩了,你哪里来的喜气?人家救了你,你却还要反咬一口。不是中山狼又是什么?”
“什么品行不端,若是杨大小姐不行医治病,咱们宗室营已经没了好几条人命。你长到这样的岁数连是非也分不清楚?每日就知道挑唆生事,不来我跟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闹到我跟前。我岂能罢休。”
李氏想要替自己申辩,却在献王太妃凌厉的目光下畏缩起来,“老祖宗,媳妇没有啊。”
“若是两方世人也就罢了,亏你叫我一声长辈,我喝了你的茶就不能对你不闻不问。我倒是觉得杨大小姐的性子是极好的,否则谁能去你家治病,”献王太妃伸出手来。“宗室营是皇族血脉,大周朝的脸面,怎能有你这般不堪的妇人,你可知成继祖上如何败家?”
旁边的管事妈妈忙伸出手来拍抚献王太妃的后背,“太妃您可要消消气。您的身子经不起啊。”
李氏听得这话连忙起身跪下来,气死了长辈她就别想留在宗室营。“太妃,都是媳妇的错,媳妇错了,媳妇也是实话实说。”
“我告诉你什么叫实话实说,”趁着李氏低头献王太妃又将手里的纸笺看了看,这是周成陵一早和她商量好的,她生怕忘了,边看边回忆,“是杨大小姐不愿意嫁给成陵,你从哪里说出侧室两个字?人家连正妻也是不做的,所以我才说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张口就说了算的,杨家虽然没有了长辈,杨大小姐却行事端正,未将浮夸的富贵放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的是什么。”
“你想要爵位,想要过继儿子给成陵,你的这些算计如何能连累一个与宗室营不相干的女子,说你们没有长进是一点没错。”
李氏听得献王太妃的训斥眼泪几乎掉下来,“太妃,媳妇错了,媳妇错了”
献王太妃要去更衣,让管事妈妈扶着去了后面,李氏却不敢动弹,笔挺地跪在堂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献王太妃才回来坐下,看到地上的李氏,很是诧异,“你什么时候来的?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难不成转眼的工夫献王太妃就将刚才的事忘记了?
李氏心中浮起一丝喜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坐下。
献王太妃看向身边的妈妈,“今天有什么事?”
管事妈妈低声提醒,“夫人得了孙儿,来向太妃报喜呢。”
献王太妃点点头,看向李氏,“听说你媳妇生产的时候凶险,请了保合堂的杨大小姐才治好,是也不是?”
李氏点头。
献王太妃道:“杨大小姐诊治和寻常郎中不同。”
李氏只觉得哭笑不得,献王太妃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说出来,若是让她说杨大小姐的好话,她心里不甘,于是犹豫着不说话。
献王太妃看李氏的神情,“怎么?你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李氏心里一惊,忙摆手,“没…没有”
献王太妃面色不虞,“敢说却不敢认,我这个老婆子都已经听说了,你到处说杨大小姐要给成陵做侧室,可有这回事?”
李氏有一种旧事重演的感觉,无论她怎么说话,都会被献王太妃训斥,而且转眼之间献王太妃就会忘记,又会重新训她一遍。
李氏想到这里忙道:“不是…不是”
献王太妃冷哼,“你母亲从前就是惯会装神弄鬼,之前你和成继的婚事差点就因此告吹,你身下还有女儿,难道不懂得为你女儿积点名声?”
李氏急的眼睛发红,献王太妃这样骂起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
杨茉本是送药方过来,却让管事妈妈拦住在屏风后听献王太妃训斥李氏,李氏开始还辩驳,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就伏在地上告饶起来。
李氏惯会见风使舵,在献王太妃面前也没有法子。
看着李氏狼狈的模样,杨茉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杨大小姐眉毛一松开,旁边的宣王爷的嘴唇也微微扬起有了些喜悦,管事妈妈看着两个人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
献王府准备好了马车,管事妈妈将杨茉送出去,周成陵也跟着走出来。
走到长廊,左右没人,周成陵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杨茉。
杨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两个人相对了一会儿,周成陵先开口,“太妃的病不能医治了吗?”
杨茉正寻思着这话要和谁说,没想到周成陵就问起来。
杨茉抬起头来,周成陵站在夹竹桃下,头上的小冠被伸出的枝叶遮盖住,有些宜和的味道,大约是在献王太妃面前格外放松,神情便如同居家般随意,提起长辈不免又带着认真和关切。
杨茉不忍心点头,“我现在没想出好法子,回去仔细想想,明日再请白老先生来看看。”献王太妃大病一场之后开始记忆减退,是阿尔兹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的先兆,需要从日常生活中开始预防。
周成陵一阵沉默。
杨茉能理解这种心情,也许就像献王太妃说的那般,太妃是唯一真心对周成陵好的长辈。
“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杨茉点点头,“只能想法子让病情延缓进展。”
虽然两个人说话都很温和,却从中也透出些伤感来。
周成陵道:“会怎么样?”
杨茉思忖片刻,“会忘记很多人很多事,可能对身边人会有些淡漠,脾气会坏些…这也都是我的怀疑,并不一定就会如此。”
也就是说,太妃对他的关切和慈祥都会慢慢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术后发热求粉红票
周成陵想起小时候的事,献王太妃亲手端点心给他吃,还说,寻常人家总盼子弟成为人中龙凤,殊不知在宗室这种地方,若是生的太好一不小心就会被端上砧板,太妃边说边让他快些吃。
周成陵想着看向杨茉,“我知道了。”
杨茉福了个身,从周成陵身边走开,周成陵也回到献王太妃房里。
献王太妃还在训斥李氏,“杨大小姐给文正公世子治病,你们说和文正公世子有牵连,给宣王看过病症,你们说跟宣王有牵连,若不是宗室营耳朵太多,也不会这么快传到我这里,遇到你们这些长舌妇,杨大小姐是运气不济,现在杨大小姐治了你媳妇你要怎么说?”
李氏声音已经沙哑,撅着屁股道:“都是媳妇不对,杨大小姐是极好的,若是没有杨大小姐,我家媳妇只怕已经没有了性命,我之前只是顺嘴胡说,哪有这些事。”
献王太妃听得这话满意地点头,然后不经意地看到李氏满脸泪痕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在地上?快快起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李氏听得这话如同五雷轰顶,顿时被劈的体无完肤。
李氏如同哑巴吃黄连,不敢再耽搁,“太妃,媳妇家还有事,媳妇先告退了。”别的话不敢再说二句。
献王太妃听了颌首,“去吧,去吧,你们都是来去匆匆,话也不和我说半句,”说着乜向李氏,“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好好治家,改日我再将你叫来说话。”
这是说,万一想起这件事。还会将她叫来训斥,李氏想到这里,只觉得腿发颤。
之前她求着杨大小姐的传言在宗室营里快快散开,现在她求着别在有人说起,否则献王太妃听到一次还不将她叫来训斥一次。
她只求着献王太妃将杨氏这一页揭过去,她已经喊的嗓子沙哑,哭得鼻涕眼泪都干涸。再这样下去,她非要死在这里…
献王太妃挥挥手,李氏如同落水狗般,行了礼便连滚带爬地离开。
李氏出了门。周成陵这才走进屋子。
献王太妃转头看向管事妈妈,“如何?我可说了两遍?”
管事妈妈道:“三遍呢…您说了三遍”
“哦,”献王太妃掰着指头算了算。“转眼间我又忘了,若不是你给我使眼色,我还要重来一遍。”
管事妈妈用帕子捂住嘴笑,她是怕太妃看着李氏真的动气,伤了身子。杨大小姐开的方子都是纾解肝气的,太妃的病其实和老王爷去世过于哀恸有关。
周成陵坐到献王太妃身边。
献王太妃道:“都准备好了?有没有遗漏?万一皇上借此真的责怪下来,我怕伤了你的性命。”说到这里献王太妃又忘记皇上会责怪什么了,不由地皱起眉头。
“太妃放心,”周成陵道,“现在情形已经不是几年前。没有把握我就不会这样做。”
献王太妃点点头,“我替你做主,”说着从管事妈妈手里接过钥匙。“这是老王爷留下的藏书阁,恐怕日后你就要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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