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陵点了点头,竹筒拔出,柳成陵站起身走了出去。
秋桐将煮好的软布盖在瓷瓶上,立即拿出去放在冰上。
片刻功夫,杨茉也整理好衣衫走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在小小的瓷瓶上,姚御医最为着急,“接下来怎么做?”
“等着血凝固,就会有一层清水样的东西浸出来,将这些东西用竹管打入病患身体就成了。”
姚御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九十章震惊
一九零一年德国人贝林发明了血清治疗的方法得了诺贝尔奖,从那以后很多病症都用血清来治疗,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常温下让血液凝固,血清会自动分离出来,不像得到血浆和红细胞那样需要经过离心机,而且使用血清不需要血液配型,在现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她想不出比抗天花血清更好的法子,现在为止各种血清都被安全的应用。
杨茉尽量仔细地说清楚,“得过痘疮的人就不会再得痘疮,我们可以认为那是因为曾患过痘疮的人身体里有了对抗痘疮的东西,如果将这样的东西放进正生病的病患身体,就应该能起到治疗痘疮的作用。”
姚御医睁大了眼睛,杨大小姐哪里来的这样说法,虽然仔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杨大小姐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在血里,又怎么将它拿出来。”
她不可能每次都用杨家秘方来做借口,来到古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可以试着结合中医的方法来解释,“痘疮是外感行邪毒,毒热炽盛,内犯气营,营血受累。痘疮痊愈后,身体各处已无症状,如果尚有余留定在血中,病患没有失血不需要血,所以要等到血凝固后用那些剩余的液体。”
每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血清中,每个人以内性别和年龄、体质血清中含有的化学物质不同,是现代认为十分宝贵的生物药品,她希望在古代能将血清这种生物制药发扬光大。
怎么就能认定凝固后留下的东西是那些能抗痘疮的东西?姚御医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放在太医院来说,那是巫医的东西。
巫医善用血,这是大家都知晓的。
姚御医试探着问杨茉,“杨大小姐。是不是认识巫医?”
杨茉知晓姚御医的意思,巫医行事就颇为异常,经常会用到羊血、鸡血来治病。
杨茉道,“不是只有巫医才会用血,我们不是也经常放血治疗病症。”
时间差不多了,杨茉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拿去屋中,进屋的人全都用软布将头发面部蒙起。
杨茉嘱咐大家,“不要张嘴说话。”一切准备好,才缓缓地揭开蒙在瓷瓶上面消过毒的软布,姚御医和沈微言向瓷瓶里看过去。
谁也没听说过血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杨大小姐不过是胡乱想罢了。
杨茉小心翼翼地接过秋桐手里煮过的新瓷瓶,缓缓地将盛血的瓷瓶缓缓向下倾倒。
姚御医和沈微言不禁睁大了眼睛。
真的有看似透明的液体被倒出来,杨大小姐随便一说。整件事就成真的了。
姚御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惊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茉,为什么从前就没有人发现这些,也没有人说过这类的话,这些东西打进病患的身体真的有用?
若是有了效用该怎么办?
他多年的寒窗苦读就像一个笑话。三十多年的修习,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若说治疟病杨大小姐靠的是杨家先人,那么想出今天这样的办法,她依靠的是自己。
钦佩、羞愧种种情绪一下子从他心底里冒出来,庸庸碌碌一辈子,他也想要真正有所作为。
没等沈微言来问。姚御医道:“接下来要怎么样?”
满屋子人都看着杨茉,在这件事上谁也插不上手,只能听杨茉的吩咐。
“接下来我要用小竹筒将这些液体打一些在病人的手腕上。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杨茉说着将装着血清的瓷瓶和装着干净小竹筒的木盒拿来,要到病人身边才能开始做这些,免得中途针头被污染。
这个他知道,姚御医道:“我在试新药的时候也会将药捣烂敷在身上试试有没有毒性,然后再尝药。”
杨茉钦佩地看了姚御医一眼。现代做实验都是拿小白鼠,古代神农尝百草。很多郎中都是以身作则,这样的德行让人望尘莫及。
这一眼倒是将姚御医看得脸红,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忙跟着杨大小姐去看病患。
柳成陵吩咐两个随从将病患抬了过来。
最重的病人是吴家的两个孩子。
姚御医叹口气,“这两个孩子生的是逆痘,这些日子病的愈来愈重,这样下去恐是熬不过去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在贵州阵亡,吴家能不能传下去就看这俩孩子。”
没想到从来没用过的药,要在两个孩子身上试,杨茉不禁有些犹豫,孩子小小的胳膊无力地放在那里,让人心生酸楚。
就这样将不定性的药给孩子试。
看出杨茉的犹疑,姚御医道:“要不然去找一个愿意试新药的大人来。”
蒋平询问地去看少爷,若是少爷点头,他立即就去找一个人,杨大小姐做出新药来治天花,这种药竟然是出自她自己的血,谁都想知道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柳成陵的神情干净利落,不需要换人,以杨大小姐的性子只要遇到医案都会很坚定,之前安排好的都会按部就班。
这就是和她温雅的长相最不相配的地方,也是让他禁不住好奇,想要琢磨明白,她那些奇思妙想到底来源于哪里,这世上根本没有解不开的迷,就像杨家虽是杏林世家,这些年除了经营药铺,承继先祖医术的后辈已经凋零,如何就忽然出来一个超越先人的杨大小姐。
杨茉用手去拿密封的瓷瓶,缓缓将上面的软布拿开,然后用竹筒进去吸了很少的血清来。
“烈酒和穿心莲水。”杨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忙将准备好的两个罐子拿上来。
镊子夹好软布,轮流将烈酒和穿心莲水在孩子胳膊上消毒,然后用针头挑开前臂的皮肤,将血清注射进皮间。
“要等一会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杨茉说完将用完的器械交给沈微言去消毒。
一刻钟对于杨茉来说十分漫长,她不时去看小女孩的皮肤,生怕上面会出现过敏的反应,如果不能用血清,她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还好,血清慢慢地被皮肤吸收,只留下了一个稍红的针孔。
没事,血清可以试着用。
杨茉舒了口气,这才给旁边的男孩也同样做了皮试。
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杨大小姐有解释了一遍为何这样做,姚御医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趁着沈微言去煮器械,姚御医也跟了过去,一把拉住沈微言,用不可置信的声音,“杨大小姐一直这样给病人看诊?上次治疟也是这般奇思妙想?”
虽然用黄花蒿没有用血治疗让人惊诧,可是,用的药物也同样是别人想不到的,沈微言点了点头,只觉得姚御医拉住他的手哆嗦起来。
“你跟着杨大小姐看诊多久了?都学到了多少?”
沈微言将器械放进翻腾的热水中,盖好盖子,“杨大小姐教了我怎么更好的辨认各种疹症,还教了我治疟病和杨梅疮的方法,杨大小姐还用药物熏蒸的法子治病患,还有…用外科的方法将坏血引出”
姚御医觉得心脏被攥住喘不过气来,睁大了眼睛让人恐惧,沈微言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姚御医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不停地拍自己的胸口,“你…你…也教教我…将你说的那些…也教教我”说着到处去找自己的药箱,“我将姚家祖传的秘方给你…不…也给杨大小姐…你们教教我。”
沈微言急忙摆手,“杨大小姐将那些方法教了不少人,并没有收谁的东西,您若是想学,只要去问杨大小姐,就能仔细地学到。”
不收任何东西就将治疗的方子交给别人?这怎么可能,任何一个郎中只要有一科甚至一症之长就能安享一生。竟然随随便便就教给了旁人。
姚御医正想着,沈微言道:“我们过去吧,杨大小姐快要用药了。”
姚御医这才恍然清醒。
…
杨茉小心翼翼地将血清打入小女孩的前臂静脉血管中,血清是要分三四次通过静脉输给病患,这里没有输液器,只得用简陋的小竹管一次一次地向内注射。
杨茉给两个孩子注射了一次,血清就已经几乎用没了,还要继续抽血才行。
一个人最大的献血量不能超过六百cc,她顶多再采一次血,还要找更多得过天花的人来才行。
杨茉看向柳成陵,柳成陵说两个下属都得过天花,杨茉也在那两个人脸上见到了因天花留下的麻子,先看看情况再说,杨茉想着将剩余的血清交给沈微言,“要将血清用冰镇好。”暴露在常温下很快就会失效。
杨茉安顿好两个小孩子,和姚御医一起进屋子里去看其他病患,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治疗,就算血清有用,她又去那里找这么多血清来,所以对付天花,最好的方法还是种痘啊。
杨茉从屋子里出来,将头上、脸上的软布拿下来,清洗了手脚这才去找柳成陵,柳成陵这次帮了不小的忙,现在他身边的侍从都在搬动病患,她再提出要用血的事,不但要柳成陵同意,还要那两个人也都愿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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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尴尬
杨茉想着轻轻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人答应,树下的蝉叫声嗡嗡不停,好半天里面还传出清亮的声音,“进来。”
杨茉推开门,抬起头登时看到一个男人赤裸的上身,眼前的一切不禁让毫无准备的杨茉有些发懵。
柳成陵穿着深蓝绸裤,腰上束着浅黄色裤带,软布搭在肩膀上,可能刚擦完身,水珠顺着宽阔的脊背淌下来,听到声音转过脸,细长的眼睛眯起,很是意外。
她是忙的晕头转向,才径直过来敲了门,既然来求人自然不能让丫环来请人过去说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幅模样还能让人进来。
这样想着,杨茉忙转身从屋子里出去,顺道关上了门,刚走出一步,杨茉就看到柳成陵的随从捧了衣物过来,看到杨茉还欠首行礼。
怪不得柳成陵会让她进屋,他大约是以为随从来了。
杨茉皱起眉头,这下是两厢误会了,怎么那么巧,好不好竟赶在这时候。
看到杨大小姐的背影,蒋平心里一紧,完了,他这是流年不利啊,谁知道取衣服的功夫,杨大小姐会过来。
“爷”蒋平打开门试探着喊一声,早就已经哭丧着脸,“我让阿玖去拿药了,没想就”
柳成陵不说话,蒋平忙上前将衣服递过去,等到柳成陵穿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想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站住。”
蒋平顿时哆嗦着收回脚。
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柳成陵眼睛也没抬,“去周围将生过痘疮已经痊愈的人找过来,人越多越好。”
蒋平一怔,随从有几个已经去帮忙抬病人了,他再走了,那不是没有人在身边。阿玖哪里能照应的来,蒋平觉得自己平日里挺能忍的,这次就有点忍不住,他怕少爷有点闪失,不等几位大人来杀他,他就自己当羊肉一样片了,“爷这肩上还有昨日石块砸的伤呢,听说这样格外容易染痘,要不然去旁边的村落找个干净住处养伤。”
柳成陵踅过身来,“怎么?差事不能做?”
这样的问话将蒋平吓了一跳。立即瘪了嘴,不敢再说别的,“爷放心。我这就去办。”抬脚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
杨茉一路回到房里喝了好几杯水,水能稀释血液,方便一会儿再采血,很快肚子就满满的了,杨茉这才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还好没有旁人看到,否则就不会尴尬这样简单,怪不得这里的女子都不能随便出门,还好在现代露肉的男人多的是,她又是一个医生,只要想想谁也不比谁多几两香肉。就没啥好害臊的,关键是不要有人声张,在古代生活。她还想保点名声,免得被人唾骂,为世道所不容。
这样想一想,杨茉就觉得轻松了许多,站起身出去看吴家两个孩子。沈微言正盯着两个孩子看,时不时地去把脉。
血清也不是灵丹妙药。用上就能马上好转,“起码要等到明日才能看出有没有效用,”可惜到晚上血清就没了,“一会儿还要从我这里采点血。”
沈微言惊讶地睁大眼睛,血不能放多,这是谁都知道的,“这…不行吧”
“再取那么一瓷瓶不算多。”
柳成陵走过来,听到杨大小姐的话,这人果然还要自己取自己的血来用,那么小的个子,身体里有多少血。
听到脚步声,杨茉抬起头来,看到了柳成陵,和平常一样冷淡,眼睛也不多抬一下,她忽然觉得孤高的人也有好处,比如柳成陵的病就需要清静寡欲,这样有效的降低脑内压忽然增高的情形,比如现在她就能装作若无其事,不用那么难堪。
一般女子应该害臊,或是哭个胡天忽地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肯出来,接下来就是长辈出面,来向他要个方法全了两家的颜面,杨大小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就顺藤摸瓜,装作若无其事。
好像他的态度,让她很轻松就闯过这关,转眼间她就将整件事完全忘了。
“柳公子,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您身边的侍从,肯不肯让我采些血来,他们都是生过痘疮的。”
看柳成陵的模样挺不愉快,说不定不会帮忙,借人家劳力,现在又要借血,她确实也过分了点,不过就算有一丁点机会,她也要想办法问问。
“听说杨家的保合堂药铺收回来了,”柳成陵忽然答非所问。
杨茉有些惊讶,“才给的旨意,应该要等到这次回京”
“我的药铺在保合堂旁边,药铺里只有沈微言一人坐诊,现在沈微言出来,铺子里就没有了别的郎中。”
沈微言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不用别的,日后保合堂请来坐堂的郎中,每月初一、十五来我药铺坐诊两日如何?”柳成陵说着抬起眼睛,“白老先生之外的坐堂郎中。”
这也合理,按说沈微言是柳成陵药铺的郎中,她没有权利让沈微言过来帮忙,这段时日她也劳累了柳成陵不少,不过是每个月两日的坐堂,杨茉点头,“我答应。”
柳成陵这才抬起眼睛看向杨茉,视线格外的清凉,“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