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杨家进了歹人威胁杨大小姐治病。”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应该是歹人没有全都抓到,现在有上门听消息的,正好被保合堂的小厮逮了正着。”
程家的管事听着这些话走上前,看到人群里的乔家下人,惊讶地道:“这不是……这不是……乔府的张大吗?”却又停在这里,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是谁啊?那个乔家?”有人问过去。
乔家下人被程家管事看得红了脸,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缝隙好逃走,他在外面只要靠着乔家的名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趾高气扬,现在却被这些人围着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家下人才从人墙的缝隙挤出去,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杨大小姐,”程家管事走进去行礼,“这是我们家识得的吴大夫,从扬州府来的,他有事想要求小姐,我们老夫人特意将我将人带过来。”
杨茉点点头,“吴大夫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
吴大夫上前给杨茉行礼,“杨大小姐,”说着顿了顿有些难色,但还是道,“那个王白氏临近生产时去过济医堂,在下诊治过,断定王白氏不可能生产,杨大小姐用了什么法子让王白氏产下婴孩。”
“那王白氏离开的时候已经快断了气息。”
吴大夫还没说完,外面已经有济医堂的郎中等不及了,“哎呀,你就直接问杨大小姐。那王白氏到底是什么病?”说着顿了顿,“杨大小姐,我们商量了一整晚都没有结果,只有问清楚了我们才能睡得着,我们也不问私方,就是辨脉。”
那人话音刚落。
“你们睡得着了,我们可等了好久了,今天杨大小姐要讲招徒的脉案,今日就要拜师行礼啦。”
保合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今天就要拜师,就要拜师了。”
吴大夫一下子怔愣起来。“大小姐今天就要收徒了?”
杨茉点点头,拖了太长时间,也该公布结果了。她从中选了几个对医案十分有热情的,不在于他们现在医术有多高超,只要一心想要做个医生,她就愿意去教。
“人都到齐了吗?”杨茉看向外面。
“到齐了到齐了,没有来的大小姐就不必收他了。”秦冲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杨茉看过去。秦冲身边跟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上前给杨茉行礼,“大小姐,老身是老给您赔罪的,老身是没有见识,心想这么漂亮、年纪又小的小姐能教冲儿什么。”
“没想到许多坐堂医治不好的病。大小姐都治好了,就连破伤风也能治好,冲儿跟着大小姐学医术。那是秦家祖上积德才有的。”
“大婶知道就好,你家秦冲是走运了才会让大小姐带在身边。”
杨茉笑道,“那我们就先来看我出的脉案题目。”
杨茉话音刚落,就有人将位年过五旬的老人抬进来。
“原来是有真病例的。”
杨茉道:“我这个脉案,是要让大家辨别的是胆症和心疾。”
“我家传有一种方法能辨别胆病。是由一位叫墨菲的医生发现,所以叫墨菲氏征。如果墨菲氏征阳性就应该想到胆病。”
墨菲氏征是什么?
墨菲这个医生很有名吗?
大家都互相看看,这次却谁也没有出声,而是看着杨大小姐让老人躺下,然后伸出手来示范墨菲氏征的检查方法。
一时之间整个保合堂只有杨茉一个人的声音。
杨茉讲述了一遍,才开始有人说话,“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杨大小姐所说的触诊。”
旁边的白老先生也忍不住伸出手来比划,杨大小姐所碰触的就是病患肝胆的位置,只是一个拇指,就能准确地摸到胆?
这太让人惊奇了。
见到了杨大小姐的手法,杨大小姐就是用这样的方法给病患诊病,除了治破伤风这些病症,不知道杨大小姐还能治多少别人治不好的病。
杨茉说完,“大家可以上前演示,不过不要太用力,病患的病还没有好。”
老人摇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老头子连药都吃不起,要不是杨大小姐早就死了,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帮郎中们治病救人。”
郎中一个个地上来试,杨茉仔细地看着,但凡是仔细地郎中她都要询问旁边的江掌柜,将他写的脉案找出来,这样也算认识了人。
有的人漫不经心,有的人颇有自信,有的人笨手笨脚但是做的仔细,有的人一边做一边去看她的脸色。
她教的医术和古代中医不同,所以她要带的徒弟都要向秦冲和魏卯那样,踏实可靠,杨茉选出了两个一丝不苟的小郎中,他们脉案写的不一定出色,但是将来定会虚心学习。
一个是脉案写的最好的张戈,一个是学的最仔细的萧全,然后就是魏卯和秦冲。
杨茉将秋桐和梅香也叫来,“这是我收的女徒,平日里就跟在我身边,今天一并行拜师礼,”杨茉说着从婆子手中接过秋桐和梅香的卖身契递过去,“从今以后,我是你们的师父,卖身契就还给你们。”
秋桐和梅香怔愣在那里,没想到小姐会给她们卖身契,她们可以倒卖的死契,任由主家买卖的啊。
秋桐和梅香摇头。
杨茉笑着道:“从今往后你们仔细跟我学医术,学好了你们将来就是郎中是女医,岂能还做丫鬟,将来你们会独当一面,哪里能总在我身边端茶送水。”
“你们会坐堂行医,四处为病患看症,我今日走的路。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你们的将来。”
“在此之前,你们当然要是自由的。”
梅香先忍不住掉眼泪,秋桐也跟着眼圈红了。
杨茉站起身,看着收下的几个弟子,“入门之前,我有几句话要你们跟着我一起读,你们要一生谨记,永不违反,否则师门不容。世人不齿。”
秦冲几个应了一声。
杨茉深吸一口气,四周静悄悄的,她如同回到了现代。在大学课堂里,教授站在讲台前,庄严地念着,而今她回到了几百年前,却仿佛也站在讲台上。“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医药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秦冲几个人的声音齐响起来,似是有一种能震撼人心的力量。
药铺里所有的郎中都怔住了。仔细地看着杨大小姐的嘴唇开合。
不知是谁先跟着说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念。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究,为医药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奋斗终生。”
一个誓言也是一份承诺,一份生命的承诺。
……
让徒弟们先回去,杨茉到保合堂内院里看书歇着,遣走了身边的人,周围安静下来,杨茉才发现,她是那么的想念现代,想念她的亲人、导师、同学、朋友、同事,可是在这里,就在几百年前,她也在悄悄地生根发芽,因为她身边有了羁绊她的人,牵扯她的情感,在这里她有了新的人生。
该放下了,从前的一切该放下了,她不该执着,她该随性、快乐的好好生活。
她应该更加地坚强,这样才不辜负她心中牵挂的人。
想到这里,杨茉抬起头想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却看到秋桐走过来似是有话要说,等秋桐让开,杨茉看到帘子后那双停在外面的云靴。
不知怎么的,杨茉反而笑出声。
秋桐低头走下去。
屋子里除了杨茉刚才那声笑,安静的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心跳的声音。
相隔咫尺,却仿佛千里。
千里却仿佛又在眼前。
她静静地坐着不曾说话,只是看着那帘子,他伸手将帘子揭开。
她想叫他停在外面,却不知怎么的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大口的喘气,将要平复的时候,却看到他的脸。
那双眼睛,如同海水里泛着的波光,他那英俊的脸上从不失仪,却因为她喘息和潮湿的目光,也动容起来。
就这样彼此对视着,不知道多久,也许短暂的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杨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滑落。
坚强,坚强,坚强,她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她有一百个理由怒斥自己现在的软弱,可是她却发现无法说服自己止住眼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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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第二百章。
第二百零一章相处
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即便是突然来到古代面对杨茉兰的人生,她也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规划自己的路途,一步步走出常家。
可是现在,明明已经理顺了许多事,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在关键时刻救下亲人和朋友,是该庆祝一场的时候,她却失声痛哭,哽咽的直不起腰来。
周成陵走到跟前,杨茉向他摇手,“我不想跟你说话。”
他却还是关切地走上前,她想后退,可是她忘了她一直是坐在那里哭泣。
长大之后,谁也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的伤悲,即便是经历再大的苦痛,也想要在人前一笑而过。
杨茉眼泪不停地流,她只要看着周成陵的眼睛,她哭的更起劲,她不愿意看着他,可他就是那样看着她。
她心底那些压制在心底的烦恼和伤感,一下子宣泄出来,她不需要去倾诉,只需要等着眼泪将那些不好的带走。
杨茉哽咽着,“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你。”可他就是挡在那里,让她越不过去。
每次这样驱赶他,他都不肯挪动脚步,这一次反而蹲下来,拿出东西擦她的眼泪,还施施然地在她的鼻尖上抹了一把。
这是在抹鼻涕吗?
杨茉忍不住想笑,她不想做一个又哭又笑的疯子,可是就像控制不住刚才的哭,她也控制不住现在的笑,“这是什么?”他用的东西比她的绢子还要软。
像是棉布,上面织着八卦图,还有许多的小篆字和条纹像是北斗七星。
“我出城去了,皇帝以为我要耍花样,我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假意是去接《上清大洞真经》原本。方才已经呈给了皇帝,皇帝赐了我这张北斗七星图。”
“御赐的?”杨茉哽咽声慢慢平复下来。
周成陵说的轻巧,“御赐的。”
用御赐的东西擦鼻涕,现在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应治你大不敬之罪。”
周成陵脸上有了些笑容,很是肯定,“他不会治我大不敬之罪。”
“你这个人,”杨茉喘口气,“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狂妄,让人不喜欢。让人愤恨。”
周成陵也看着杨茉,“杨茉兰,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什么也别管,转身就逃。”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跑,譬如他现在,还不是也回到京中面对。没有想过要一直逃下去。
周成陵伸出手将杨茉揽过来。
杨茉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不知怎么的心里顿时一阵平静。
她的抽噎声依然继续着,可是她不觉得丢人了,她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只是觉得轻松,心里、肩膀上说不出的轻松。尽管他肩膀上的暗绣似是印在她脸上,让她觉得有些扎人。
杨茉想起一件事,抬起头来看向周成陵。“上次在程家藏书阁里,你拿了一本书,书里面夹了一张字条,网状上行激活系统抑制导致意识障碍,你看到过没有?”
周成陵点头。“看到过,那张字条是我带进去的。”
杨茉想过好多种可能。没想到周成陵身上,否则早就去问,怎么会绕了大圈将这次招徒的书函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若是有现代过来的人,能通过这个给她些暗示,可是却一无所获。
杨茉道:“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才去程家查医书典籍,想知道那字条上写的意思,”周成陵说着低声道,“我从京里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从前家中常用的大夫,一直都是他照看我的病情,他是张风子的弟子,医术十分了得,那些日子为了逃出冯国昌的视线,只有他在身边照顾我,我醒来的时候,整理他的东西,在医书里发现这张字条,上面是他的笔迹。”
杨茉仔细地听着,这个人能写出这些,很有可能是从现代来的啊,“这个人呢?”
“死了,”周成陵道,“照顾我时已经病重,我醒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好不容易听到些线索,没想到一下子就断了。
“他平日里,医术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成陵摇摇头,“没有,”说着顿了顿看向杨茉,“没有你懂得多,没有你惊世骇俗。”
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打趣她。
惊世骇俗没什么,只要能得到自己心里想要的,就像这份苏格拉底誓言,现在的医术都分派系,只要跟了哪个老师,就只能学这老师所传授的医术,她不希望她的徒弟也这样,她愿意让他们全面发展,所以苏格拉底誓言,不是向她宣誓,向她保证什么,而是向病患向医学事业做保证。
她也曾想,将其中的词汇做修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现代对这份誓言经过很仔细的理解,很多词汇是没有可能替代她心中的位置。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固执的呆子,别人一定会觉得她很傻很可笑。
杨茉自己都觉得好笑,人生中这样的大事就被她这样随随便便地毁了,她本来要读的是白老先生帮她准备的训诫词,却没想到她临时改了主意,没有经过精心准备,完全表露的是她的真性情。
“我今天收徒了,”杨茉看着周成陵,“我还想着要给保合堂加块牌匾。”
周成陵站起身坐在杨茉身边,“想加什么牌匾?”
杨茉道:“格物致知。”用格物致知来代表科学,在古代也不会失和。
杨茉故意不去看周成陵,“看看京里谁能写一手好字,写下来我好让人去做匾。”
杨茉话才说完,手就被拉住,杨茉抬起头看周成陵。
他的眉眼舒展,安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还有一层的水雾,脖颈上还有被刀割伤的鲜红印子,下颌瘦的尖尖的。“难得你想到这个法子。”
杨茉不明白周成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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