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刘永福据说是不战而退的。①甚至经常被吹嘘为中国大捷的谅山之战,法军之战败似乎不是由于清军的战斗力高和训练有素,而是由于人数上占压倒优势以及法军供应上存在的问题。目击者的记述表明,尼格里将军的部队极端缺乏火药和其他供应,因为法国的“苦力队”大批地开了小差。根据一位西方观察者(此人被其他外国人认为是同情中国人的)的说法,谅山地区的清军装备得很好,但训练和领导都极差。②胜利之取得并不是由于中国军事制度起了作用,恰恰是因为没有中国军事制度影响的缘故,而且中国人的伤亡几乎总是比法国人的伤亡大得多。只有在台湾的中国军队才能够一比一地坚持与法国人交战,这大部分应归功于刘铭传的精明的准备工作和几位淮军军官的指挥才干。③李鸿章通常被指责应对中国海军在中法战争中的覆没负有责任。批评家们认为,如果他一旦接到请求就愿意立即派遣北洋舰只南下,他是有可能保住福州舰队的。他和南洋大臣曾国荃都受到警告,不要在战时只顾本省一地之利。但是,李鸿章之专注于北方防务是情有可原的,甚至连张之洞也认识到这一点,这特别是因为日本在朝鲜的活动正在日益加紧。此外,就法国人来说,他们实际上也打算进犯北方。他们之所以还不敢放手进攻华北,部分原因就是那里有李鸿章的部队。④李鸿章虽然很明显地不急于以反对法国人来考验他的舰队,但他并不缺乏爱国精神。中国所处的复杂的国际局势以及整个清帝国的行政制度,很不利于对法国的挑战作出迅速而举国一致的反应。
海军衙门和北洋海军
虽然某些文人和官员相信,中国在1884—1885年与法国作战时实际上是打赢了陆战,但是,中国海军的缺点却是暴露无遗了。有许多人要求作出新的努力,例如应谋求更集中的协同作战。早在187O年,政界元老曾国藩就已经提议,需要把海军船只置于单一的指挥之下。①1885年这个意见至少在名义上突然变得可行了。1885年10月北京成立了海军衙门,以醇亲王为总理海军事务大臣,而以庆亲王奕䜣(1836—1916年)和李鸿章为会问办理大臣。这一“中国海军部”的组织可以比得上总理衙门,它最后拥有六名帮办,而分九批工作的三十名官员则主要是满人。②醇亲王本人这时似乎已转而相信自强运动。但海军衙门应该主要被看做是慈禧太后及其宠幸们所搞的鬼把戏,意在与李鸿章分享北京能从各省提取的经费,虽然它表面上的动机是无可指摘的。
它的背景是1884年4月宫廷政治中发生的一件大事。一位御史攻击恭亲王和军机处应对东京的军事挫败负责,作为摄政者的慈禧太后便降旨解散了整个军机处,而以礼亲王(世铎)为首的五名新军机大臣来接替。恭亲王也和其他三名大臣一起从总理衙门免职,它的领导权交给了庆亲王。作为年轻皇帝的父亲,醇亲王不便在军机处或总理衙门供职,但慈禧太后再次降谕,“着醇亲王奕䜣(就军机处事宜)一并与议具奏”。①醇亲王的心腹顾问中有孙毓汶:这是一位精明而贪得无厌的翰林院出身的官僚,他曾得到慈禧的信任而被任命在军机处供职,直至1895年,即醇亲王死后的第四年。②虽然醇亲王在伊犁和安南危机期间也站在“主战派”一边,但他过去对海军事务却不感兴趣。他曾给神机营买过西洋军火,但直到1881年初他才开始以矛盾复杂的心情对铁路和机器开矿表示兴趣。50000444_298_3③他和慈禧太后之决定成立海军衙门,无疑是受了李鸿章1885年9月份在北京作三个星期逗留时的影响的结果,那时这个计划正被提出来反复加以研究。
李鸿章非常急需经费来维持和建立他的舰队及其相关的设施。虽然他同伊藤博文在4月份就朝鲜问题签订了协议,李鸿章仍然相信,中国迟早会因它的这一最邻近的藩属而与日本相对抗。醇亲王也能够看到朝鲜的重要性,但他也知道,他的异母兄弟和政敌恭亲王由于反对慈禧太后喜爱豪奢的苑囿宫殿而在很大程度上招致了太后的愤怒。李鸿章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每年只从各省收到约六十万两用作海防经费。④他把有清帝支持的海军衙门看做是这样一种手段,即它将迫使各省在满足皇室的园林建造的需求之外,更为海军多出经费。李鸿章别无其他选择,实际上只能跟清帝本人串通在一起。
清帝现在给各省施加压力,要他们给海军衙门每年送足原定的海防经费四百万两,按照上谕所说,甚至为此削减绿营和勇营兵额以及废除海军的中国帆船式战船和无用的陈旧轮船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又宣布新设“海防捐”。为此目的,公开实行卖官鬻爵,官员被鼓励出钱来“报效”,以使自己能够晋升或使过去的渎职行为得到宽恕。①慈禧的当务之急是首先重新修建皇宫西面围绕三海的、有许多亭台楼阁的御花园,它位于北京的中心;然后是建造在城外西北的避暑离宫。早在1885年6月,她曾命令满洲的四大富裕贵族(包括不幸的崇厚在内)帮助苑囿的建设,即伸手要他们捐钱。这四大家族和另外其他几家共捐出二十四万两。1886年1月的一道上谕,公开为三海建设要求粤海关监督帮助经费,而且还要求海军衙门本身作为“借款”提供款项。醇亲王在12月份写信给李鸿章说:神机营和海军衙门已从当时筹措到的二百二十万两中提供了七十五万两,但池苑工程还需要更多的钱。因此,醇亲王建议李鸿章应该筹集更多的经费。他希望李鸿章的衙署能帮助弄到一笔七十万两的外债,其名义是“可否指称创建京师水操学堂或贵处某事”。李鸿章只得照办,而且他显然在这笔外债中增借了二十二万七千两,以用于他的舰队。这笔钱由当时正在帮助李鸿章搞直隶北部铁路计划(这计划得到海军衙门的赞助)的伍廷芳来筹措,而由德商泰来银行的天津代理人提供。总数为五百万马克,年息五厘五,由天津、牛庄和芝罘海关收入于十五年内偿清。②李鸿章最后放弃了他筹款不举外债的原则——但只是在北京的命令下才这样做的。
与此同时,李鸿章每年从海军衙门收取他的应得份额约一百五十万两(其中一部分直接解往天津,不过是记在海军衙门帐上)。他也从海军衙门接受数额较少的不定期付款,以应付特殊需要。他分别通过驻英国与驻德国公使曾纪泽和许景澄在1886—1887年定购了两艘新的英国巡洋舰和两艘德国巡洋舰。(前驻德国公使李凤苞在定购李鸿章的头三艘德国舰只时被指控收受了大量个人佣金,因而已在1884年被撤职。)①1888年当新的巡洋舰到达时,李鸿章订出一套北洋海军章程,重新组织了他的舰队。这个章程的内容把英国海军的实际做法、勇营的制度和绿营兵的术语,都兼收并蓄于其中。丁汝昌提督将由两员小军舰舰长辅佐,他们被授以总兵衔,各指挥一艘7,430吨的铁甲舰。从2,300到2,850吨的几条巡洋舰则交给军衔为副将的舰长统带。这些舰长一方面得服从提督调动,一方面对自己的舰艇又享有完全的权威,并完全有权指挥支应委员以及管好受训的学生。②这是一支给人印象深刻的舰队,它拥有两艘铁甲舰、七艘巡洋舰、六艘炮艇和六艘鱼雷艇。
可是,李鸿章发现他不能进一步扩充他的舰队,虽然他已知道日本正在购买一种更新式的、经过改进的船只。困难是在财政方面,因为慈禧现在正致力于在北京西北建造颐和园的计划。她从海防经费中究竟提取了多少钱来盖造颐和园,其确切数目是难以弄清楚的。但是我们发现,醇亲王在1888年11月给李鸿章写信,要求他向几个省的督抚们筹款二百万两,存入天津洋行,以其利息用于进一步修造这座避暑离宫。③可是,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因为1891年3—6月清帝批准了海军衙门本身的奏折,公然建议颐和园的建筑款项应取自海防捐款和驻外使团专款。早在1888年3月,清帝本人就已在一道上谕中宣称,他愿为皇“母”提供休憩颐养的环境以娱其晚年,就象乾隆帝对待他的母亲那样。①皇室的伦常显然允许这样胡乱花钱,以尽孝道。
在这同时,北洋海军在1889—1890年继续每年收到约一百二十万两,勉强够维持它现有的舰队、设备和人员。1890年,旅顺口海军基地装备了一个四百英尺长的砖石船坞,以蒸汽作动力,俯临一个疏浚达二十五英尺深的海港,全部基地的工程总共花费了三百多万两(主要工程由法商承包)。可是,李鸿章因此不能给他的舰队增添一条船了。显然由于慈禧太后的需求不断增加和许多谄谀之徒从夏宫的修建中渔利,海军衙门向清帝建议“停购船械”。②可是,经费来源不足还不是李鸿章的海军所面临的唯一困难。在筹措经费和保护自己的权力的同时,李鸿章还在想方设法解决对合格人员日益增加的需要的问题。随着福州船政局的日就败落,李鸿章的天津水师学堂成了培养下级海军军官的主要来源。1888年,李鸿章在琅威理的帮助下改组了水师学堂;琅威理是在1886年初返回中国的。水师学堂的重订章程表明,它愿意使中国的海军训练赶上西方的现代实际水平。入学要求被提高了,学习年限延长到六年零九个月(包括二十七个月的舰上训练),定期考试也被规划出来了。章程也包括了关于奖惩、提升和海军礼仪等复杂细致的规定。毕业生还被授予候补千总的身分。①旅顺口、威海卫、大沽和北方海岸的其他据点,还提供船上和岸上的训练设施。
可是,有些中国的高级海军人员的特点是骄傲自大和尔虞我诈。福州船政学堂出身的高级军官与其他地区来的军官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有些高级军官对琅威理的非常宝贵的工作表示不满,所以琅威理称这般人为“既愚昧、又嫉恨别人的人”。②这些紧张关系,再加上琅威理在中国军队中的地位不明确,造成了一次事件,从而使他在1890年辞职。琅威理的去职特别不幸。它不仅促使中国学生被排除于英国海军学校之外,而且使北洋海军内部的标准也为之下降。赫德曾经非常痛惜琅威理的辞职,可是也承认他的僵硬态度使他陷入了麻烦的境地。③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官员都正在试图改进海军训练,当然,他们的资源必然比李鸿章更受限制。在广州,总督张之洞在1887年开设了广东水陆师学堂,其基础是原淮军将领张树声总督1881年在黄埔早已开办的一所训练学校。虽然在理论上张之洞认为海陆军训练同样重要,实际上广东地处沿海,所以他更加重视海军。黄埔学堂的航海部分是仿照福州船政学堂和天津水师学堂开办的,它吸收了这两个学校原来的师生员工。吴仲翔曾在福州做过十年学监,并帮助李鸿章创办过天津学堂,现在当上了张之洞学堂海军部分的第一任负责人。虽然海军部分在1887年开始时有七十多名学生,后来又至少从福州转来了三十七名学生,但到1893年只剩下了二十五名士官生。财政拮据可能是享受公费补助的学生人数严重下降的部分原因,但张之洞又要强调中文学习,又要强调海军技术,这也一定打击了许多学生的学习情绪。士官生在学堂里每一天都奉命读经,以“巩固根本”。李鸿章的天津水师学堂不允许学生应科举考试,可是,张之洞却准许他的士官生这样做。张之洞在1889年后期的调任是对学堂的一个打击。他的继任李瀚章对扩充学堂的计划横加阻挠,而在1892—1894年,臭名远扬的保守派、广东巡抚刚毅则蓄意摧毁了这个计划。在刚毅的任期内,广东水陆师学堂遭停办,洋员被解聘,广东小舰队的现代化船只常年投闲置散,抛锚而不开动了。①在北京避暑离宫附近,于1887年创立了一所所谓昆明湖水师学堂,以此来证明海军衙门的开支已用于正途,它培训了约四十名满洲生员,以便他们去天津水师学堂深造。曾国荃在南京迟至1890年才开设的南洋水师学堂则不那么被人们所耻笑了。它仿照天津水师学堂的榜样,意在为南洋舰队提供军官。据报道,它的入学要求是严格的,课程是完备的,师资(有几位教师是天津水师学堂的毕业生)是合格的。但它也不能吸收优秀学生,而且经费显然也很短缺。它的第一批士官生直到中日战争后才毕业。②刘铭传在台湾
1885年,清廷采取另一步骤以加强帝国的海疆。10月12日,即宣布海军衙门成立之当日,宣布了一道上谕:把前此为福建之一部分而受治于道台的台湾单独另设行省,而以刘铭传为第一任巡抚。刘铭传是原淮军将领,以打败太平军和捻军而蜚声国内,他曾在1884—1885年的法国人入侵中负责防守台湾。1884年他曾任福建巡抚,驻节在台湾。现在他将就任清帝国第二十个行省的巡抚。(福建巡抚之职将由驻节福州的闽浙总督兼任。)刘铭传将单独负责台湾的人事安排,特别要对军事方面的人事安排负责。①清廷终于迟迟地认识到了台湾的战略重要性及其经济潜力。
自1683年清朝征服台湾岛上国姓爷的后裔之后几乎两百年期间,被葡萄牙人称为福摩萨的这个岛,对满洲人来说是一个边境地区,要放弃它就太危险了。它那里隐匿着许多不同政见者,这些人可能有朝一日再度利用它来反对清朝。可是,北京还不能贯彻限制中国人从大陆移向台湾的法令。清朝自十八世纪中叶以来在那里的记录是贪污腐化和政令不行,在此期间它不时对起义进行镇压。英国舰船在鸦片战争中炮轰基隆和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开辟淡水及打狗(今高雄)为条约通商口岸,才开始使北京憬悟到这个岛的重要性。可是,1874年日本入侵该岛一事,才真正使几位政治家相信加强其防务的迫切需要。1874年危机期间任钦差大臣的沈葆桢在台湾呆了一年,他安装了海岸炮台,并且计划在基隆搞一个机器开采的煤矿。1875—1877年任福建巡抚的丁日昌对台湾事务给予很大的注意,并在1876—1877年冬春之际视察过该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