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从浴室出来,找不到蒋新寻,忙开门追出去。可刚到楼下就见立在雨中的蒋新寻和远处撑着黑伞的成乔遥遥相望。
“新寻!”撑伞来到她身边,他心疼地道:“你不要命了?”
成乔最后望了两人一眼,收起伞,开车离去。
没人提离婚的事,可分房而眠的两人跟离婚夫妇也差不到哪去。好几次,蒋新寻想开口请求成乔的原谅,可话到嘴边,每次对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漠面孔,她就临场起了怯意,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是她背叛了他,说什么她都是理亏的一方。
这天早上,他们一家五口非常难得的聚在一起吃早饭。
成母瞧瞧儿子,又望望蒋新寻,“你们结婚也一年多了,该要个孩子了。不然你们看,家里成日死气沉沉的,一点活力都没有。”
“妈!我们现在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成乔冷冷地接话。
可他的话音刚落,蒋新寻就耐不住干呕了声。
起身说了句“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跑进卫生间。
“是不是有了?”成母望着蒋新寻离去的背影,问儿子。
成乔的俊脸霎时雪白。
食不知味地用完早餐,他拉着蒋新寻直奔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蒋新寻果然是有了孩子。
两眼冒火地瞪着那张检验单,他冷冷地吐出“拿掉”两字,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停车场。
蒋新寻小跑着拦住他,悲哀地道:“孩子是你的。”
“每个外遇的妻子有了野孩子都这样跟正牌丈夫说。”成乔鄙视地瞥了她一眼。
“不是那样的,孩子真的是你的,我跟季陵…”
蒋新寻哭着欲跟他解释,可成乔却异常森冷地道:“我说了,孩子拿掉。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孩子,那我们就离婚。”
“你怎么可以这样?”
蒋新寻忍不住抡起拳头去捶她,不想却被他精准地抓住双手。
“你不是以前的蒋新寻,我也不是以前的成乔,即使你拿掉孩子不离婚,我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疼你宠你惯着你!”说完,他推开她,独自开着车走离去。
是夜,成乔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回到与蒋新寻的新房。彼时蒋新寻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注意到他满面阴沉地进来,她立即坐起身。
“你想干嘛?”她恐惧地问。早上医生告诉她,她身子不好,胎象不太稳,孩子随时都有流掉的可能。他这个时候进来,不会打的是那主意吧?
“你说呢?”成乔抓住她欲逃的身子,不怀好意地问。
蒋新寻害怕极了,哭着挣扎:“不要,会伤了孩子的。”
“孩子是你的,不是我的。”
残忍地说完,他将她压倒在床上…
翌日清早,抽抽搭搭地在床上守到成乔从浴室出来,蒋新寻不顾自己的蓬头垢面,跌跌撞撞地冲到他面前,痛心地朝他吼道:“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成乔不看她,他震惊地望着床上的一滩血迹。
而蒋新寻早不支地倒在他怀里。
再醒来,蒋新寻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孩子是不是没了?”困难地坐起身,她惶惶地问正在忙的看护。
看护摇头,“孩子命大,保住了。”
蒋新寻听闻,大哭。
“新寻!”季陵突地进来,冲上去抱住她:“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蒋新寻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会来?”
季陵沉默。过了会,他淡淡地道:“是成希…”
她拿着他们的亲密照质问他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就从她口中得知她进医院的事。
“他们根本不欢迎你,你还要回去吗?”锁着她万念俱灰的苍白小脸,他问。
听说成希已经知道她和季陵的事,想着成父成母肯定也知道了,蒋新寻的心一下子冷了,也不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目睹她的伤心绝望,季陵灰心。
“你还爱着他、还想和他继续下去,是不是?”
蒋新寻抬起泪眼,摇头,“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他,也许在我心里,对他更多的只是感激吧…”
感激!只是感激!成乔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谈话,嗤笑。对现在的他而言,恐怕再没任何事比这句话更具杀伤力了吧?
在外面静静地等到季陵离开,他缓缓地推门进去。
蓦地看见他,蒋新寻定住。
“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了一年多,有没有觉得很委屈?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养育之恩,你以身相许,值吗?是不是不拘什么人,只要对你有恩,你都可以把自己献出去?”沉重地走到她床前,他弯身与她平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掷地有声地问。
蒋新寻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摇头。
成乔伸手抚上那张曾让他百看不厌的美丽面庞,笑。
“你现在打算让我拿你怎么办呢?还你自由身,离婚?”
蒋新寻猛烈地摇头。
“怎么?觉得自己的恩情债还没还完?”
蒋新寻的眼泪登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得更快了。她不否认,当下盘亘在她整个脑海的是名俊的那句“你分得清感激和爱情吗”的话,她也的确是对自己和成乔的感情产生了怀疑。可尽管如此,只要一想到两人离婚,她就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的躲到他怀里撒娇、再不能天天看到他,从此两人就要彻底断了关系,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她就心痛地恨不能立马死掉。
由于季陵的插足,现在的她确实是分不清爱情和感激,可只要他肯原谅她,她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包括从此再不见季陵,只要他愿意原谅她。
俄而,成乔不再留恋地收回自己抚着她脸的手,笑道:“知道吗?现在的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你。”
蒋新寻怔然,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丁点恶意的俊脸。
成乔却不再理她,起身欲走。
蒋新寻本能地拉住他手,想着他这一走她是真的要失去他了,她忍不住哀求:“不要走!”
成乔没有看她,轻易地分开她手,走了。
蒋新寻眼睁睁地看着房门打开、阖上,痛哭。
就像成乔所说,他是真的不想见到她,至少是暂时不想。身为一个正常男人,被最爱的女人背叛不说,还要忍受她说不爱他,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个打击吧。所以不想面对这一堆烂摊子的他选择了出门散心。不想问题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得到好的解决,三个月后,他回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纸已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还有销声匿迹的蒋新寻。
这是最好结局不是吗?他冷笑。亏他出去那么久,还时刻想着如何让自己原谅她,不想她倒干脆,直接一走了之。既然她都可以如此潇洒地选择离开,他为什么就不能洒脱一点、非要死纠着她不放?
、第12章
六年后。
牵着女儿走下飞机踏上台北故土,蒋新寻百般滋味齐上心头。犹记六年前,落魄的她卖了台北的房子远走美国,可是暗暗发誓老死异国的。可不知曾在美国留学、当初还劝她离开台湾去美国生活的父亲是怎么回事,一年前竟吵嚷着要回来。可能是随着年纪的增大,远在异地的游子多少都有些故土情结。所以她很体谅父亲,答应让他回台湾住段时间再回美国。谁想父亲竟有去无回,瞒着她在台湾新购了房子、车子,大有一副在台湾养老的架势。没办法,一方面她舍不得父亲,另一方面女儿在美国也出了点事,所以她只好回来。
说起女儿,她可是比她小时候的活泼好动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在美国时,因为她要继续学业,都是父亲帮着带孩子,所以她从不知女儿生的那么大胆和麻烦。然前段时间,一个变态分子提枪到幼稚园闹事,小小的她居然为一个小男生挡枪子,真把她吓坏了。因此,等她前脚枪伤刚好,后脚她就听父亲的劝,赶紧带她回了台湾。
“妈妈,纪念币跑了。”正当她在出神地想事情的时候,女儿突然摇着她手大喊。
她回神,果见女儿握着纪念币的左手空空如也。
“跑了就不要了。”她不以为然。原本她就因为担心她不小心把纪念币吞了而不喜她玩,可她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又爱跟她对着干,根本不听。所以一路她不知操了多少心,现在丢了她倒可以省心了。
但小女生不这么想,挣脱她的手吵着要去捡。
蒋新寻强行抱起她,微斥:“归满,不要闹了。”
机场人流那么多,她又不是个安分的孩子,她真担心自己把她弄丢了。早知如此,她就应该答应父亲来机场接她们。
按住她乱动的身子,她柔声诱哄道:“乖!外公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在家等我们,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
归满不理会她的诱哄,直盯着后面,埋怨:“都怪你!纪念币被一个帅叔叔捡走了。”
蒋新寻在她粉颊亲了一记,讨好道:“好好好,都怪妈妈!以后妈妈去美国再买给你好不好?”
“不好!妈妈最坏了,就会骗我!”
蒋新寻无奈。
“小朋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中,蒋新寻回头,怔住。
而归满则欢快地接过纪念币,“谢谢叔叔!”
成乔捏捏她粉嫩的脸颊,笑笑。
如果说六年前他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那现在不用做亲子鉴定他都可以证明自己错得多离谱。他不否认,眼前的小女生不像他,一点都不像,但他没有为此感到丁点的难过,因为她长得也不像她的妈妈蒋新寻。女儿长得不像爸爸没什么,可如果一点都不像妈妈,那做爸爸的多少要比当妈妈的有些畸形的庆幸,是不?现在的他就是这种心态。
小女生不像他也不像她,他何以笃定她就是他的孩子?这只能归于遗传、神奇的隔代遗传了。她的确不像他也不像她,可她像极了自己的妹妹成希小时候,或者说她是她的复制版都不为过!他敢保证,如果她和妹妹出去,别人肯定猜测她们才是母女。
蒋新寻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回台湾的第一天就碰上成乔。以前她曾一度自信地以为再见面她可以很心平气和地问一句“好久不见,现在还好吗”,可真待见了面,她发现她问不出口。时隔六年,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思简单的小女生,当她发现自己连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都问不出口,她真的很看不起自己。可有什么办法?一晃数年,当她发现自己还刻骨铭心的爱着他,在最爱的人面前,除了局促,她能有多冷静成熟的出彩表现?
最爱的人?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如此厚重的字眼,可她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用了。蒋新寻感慨。想当初,她可是连爱不爱他都不确定呢,谁料现在的她居然可以用最爱的人定位他了。时间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洗净她心上的尘垢,让她看清那灰尘淹盖下的爱人。只是,这份看清来得太迟。正所谓船过水无痕,现在的他对她应该没多少感觉了吧,毕竟当年她曾那么背叛他。
其实,早在登机时,成乔就注意到她们母女。再见面,大家都不再是想象中的样子,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是很震撼的。可震撼过后,当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个曾让他痛过恨过的女子仍是一如初见地那么有感觉,登时,各种滋味齐上心头。然不管什么滋味,时间是最好的涂改剂,历经六年的淬炼,有什么不甘是抹不平的?更何况她还不畏辛苦地为他生养了一个孩子。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能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整个家庭的事。蒋新寻不否认自己爱成乔,可只有爱是不够的,成母不喜欢她,当她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后,她还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地答应她再进成家吗?
什么叫作茧自缚?她现在就是了。如果她不那么迟钝,早有自己爱上他的觉悟,那眼下的一切难题都将不是难题了吧?可她没有那觉悟,所以历经六年的别离后,她活该在人后酸酸地猜测他“花落谁家”,活该每日抱着后悔入眠。
距那日机场偶遇后,已一个礼拜过去。这一个礼拜以来,蒋新寻的新生活谈不上过得有质量。她因为要找工作还有给女儿物色新学校的事,原本应该很忙的。可自那天见了成乔,她总不自禁地失神。
季老师一家对她有恩,所以,从美国回来的翌日她就和父亲还有女儿去季家拜访。也因此,没有任何悬念的她碰到了季陵。季陵还没有女朋友,晚饭后,他们一起出去散步。路上,他问她他可以做归满的爸爸吗。再无六年前的吞吐躲闪,她委婉地告诉他,女儿现在更需要的是舅舅。仿佛早知道她的答案,他笑笑,告诉了她些成乔的事。
她知道他还没有结婚,相了几次亲,目前跟汪楚云走得很近。她还知道,当年她跟季陵的事,也是汪楚云告诉成家人的。
汪楚云?想起这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蒋新寻突然笑出声。是啊,除了她谁会有那么“确凿”的、能证明她出轨的证据?只是,恐怕连成乔都没料到自己培养出来的眼线有朝一日不仅做了他婚姻的掘墓人、还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任妻子吧?世事果然是难料的。
“叮叮叮”,刺耳的门铃声蓦地打断她的沉思。甫回神的蒋新寻忙跑到门边,连看是谁都没看,就手快地拉开了门。
“是你!”看到访客,她惊喜不已,忙将他迎了进去。
“你不用上班吗?”泡了杯茶递给他,蒋新寻瞄了眼墙上指着十点钟方向的时钟,“这个时间,你应该正为某个案子伤脑筋吧?”
她果然变了很多,如果是以前,除非他开口,否则她没这么多话吧?成乔暗忖。
缓缓地放下茶杯,他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她,貌似很斟酌地道:“本来是要上班的,可因为还有件比上班更重要的事,所以就过来了。”
“什么事?”蒋新寻忐忑。他自打进来就没笑过,如今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之所以上来是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没办,这由不得她不悬心了。
“想必你也知道,台湾现在离婚很容易。可尽管如此,也是需要双方当事人都在场的。而当年你一声不响地走掉,所以…”
忽然听到自己还没离婚,蒋新寻有片刻的讶异。然后等她慢慢意识到他专门上来找她去离婚,笑容自她脸上渐渐退失。
“可不可以不要离婚?”垂头沉默良久,她轻轻地问。
“什么?”
猛然扑到他怀里,蒋新寻忍不住哭道:“可不可以不要离婚?”
“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蒋新寻了…”好冷冽的声音。
蒋新寻抬头,望向他异常冷淡的面容,绝望,慢慢地松开自己的手。
瞧着她的伤心,成乔突然笑了。
“虽然你不已不是从前的蒋新寻,可我发现、我发现…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