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心心啊,终于彻底要不回来了,既然要不回来,我想,那就算了。Z君,你把你的小心心交给我,作为交换,好不好?
十点半到家,不到门禁。
我温婉的老爸在看新闻。听到我回来头也不抬地说:“你把东西放下过来,我有话说。”
不是吧,Z君被发现了?完了完了。我顿时手脚冰凉,回到卧室给Z君回了短信。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想,我有什么好害怕,我不过是去约会。真好笑。再回到客厅,老爸已经变为领导参观造型,两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地看着我,说:“你过来,我有话说。”
声音很小,很显然我妈睡着了。
我看过鞋架,姨妈今天没有来,我于是嬉皮笑脸问:“主公深夜难眠,所为何事?”
老爸竟然不笑,我立刻换上严肃认真的嘴脸,说道:“半夜等我,就为了瞪我?”
老爸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我心下一紧,强装坚定,说:“没杀人放火,干什么也不值得三更提审。”
我爸说:“你果然是没什么反省能力。”
我就烦他老人家说话用那种可以加惊叹号的判断句。有一次考试成绩从全市第七下滑到年级第五,他开完家长会回来说,你就是没有点儿拼搏精神;还有一次我把他同学的儿子打哭了他回来说,你就是没一点和平共处的基因。他一不高兴,我就是没进化完全的原始人,什么都没有,光长了人形浪费地球空间。
我说:“我也不是曾国藩,干嘛天天省?你让我反省什么,美伊战争地球变暖,还股市泡沫房价过高?”
我爸顿时拉我到书房关上门后肆无忌惮地教训我:“你是不是去骚扰你姨夫了?”
真是乐极生悲。老帅哥看我蔫儿了,十分得意地说:“我就说你不能安生了,这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晚辈出头去横插一脚?”
我立刻不高兴,说:“什么叫骚扰,我不过去了趟肯德基,恰好他也在,更恰好他和那小三一起在,我能怎么办,难道要逃走遁地直接自爆?要说骚扰也是他,他偷情骚扰我们全家安宁,他俩游街骚扰社会风化,你该去问他不是我光凭一面之词就来给我判了罪。得亏你不是法官,不然不知道能有多少冤假错案。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这就能上纲上线到不知道反省了?这就叫骚扰了?这就能让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半夜提神我了?我是你女儿,你连我的解释都不听就给我定了罪,你觉得这该不该反省?”
我爸没我能说,他的法宝是“不合礼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通常就不作声,但我怕的是坐在他身边的我老妈。今天这个事态如果真严重,我妈就不会去睡觉了,所以这件事情上他俩意见肯定不和,我妈是个把沉默当yes的人,她只要不说不准,基本就是同意。
心花朵朵开 十二(3)
今天她不愿参与我爸的教化运动,证明这在纲领文件编纂过程出现了异议,所以才会老将横刀立马,主公帐中安卧。我更加觉得有理有利有节,于是勇敢地等待跟我爸过招。
我爸坐在椅子上瞪着我,我俩对瞪一会儿他叹气道:“你姨夫因为这件事情和你姨妈吵起来了。”
我说:“不是吧,就因为我去了肯德基?他没开麦当劳吧?”
我爸说:“你姨夫现在以为咱们全家都在帮着你姨妈对付他。闺女你不能这样,到底是你姨妈自己的事,咱们跟着掺合以后付不起责任。”
我说:“哈!哈真可笑。就凭一个不知道悔改的奸夫单我一个就够收拾他了,还用全家?再说,我觉得姨夫是铁了心得跟姨妈分,不论如何他都会觉得咱们全家在对付他,他那举世闻名的被害心理糗事一箩筐。我姨夫典型就是个山寨版凤凰男,自恋得要老命臭美得横贯全球。要我说,姨妈得抓紧时间跟他离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我正说得顺风顺水,一下览到老爸的面色铁青双目似箭,几欲取我小命。我立刻静止。
我爸怒极反笑说:“你怎么不说了?”
我答:“你生气了。”
我爸说:“你就没觉得你做得不对?”
我说:“如果我说我错了你就不生气了我就错了。”
我爸说:“你到底觉得不觉得自己不对?”
我说:“爸爸,我对不对你都生气了,我觉得既然你不让我掺合这件事情,你就不该为这件事情发火,你现在发火,我们都在参与这件事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管闲事,我一定不瞎掺合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爸过了一会儿才叹气说:“真是送了女儿上学堂,学成回来气爹娘。你妈和你姨妈那是亲姐妹,爸爸和你终究差了一层,咱俩掺合进去,传出去对你妈妈和姨妈都不好,这个你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我是我妈生的,要说我爸是外人那就算了我怎么算外人?但这时候也不敢提出异议,老爸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在反省,于是说:“爸爸担心你以后也这样。张飞,爸爸一直让你记得张飞这个人不是因为他能打,你还记着吗?”
我说:“是,是因为他是个草莽英雄,徒有愚勇死得黑色幽默。我知道了爸爸,我会注意的。”
我爸这才心满意足地预备退朝,说:“去睡觉吧。”
什么徒有愚勇,我也不是张飞,这也不是三国, 我这算什么错误?一家人就是共同进退的才对,外人不外人都是别人想的。
我问:“那我妈什么意思?”
我爸白我一眼,说:“你妈有意思是她的,你不准掺合! ”
我试探道:“万一姨夫见着咱家没人出来说话欺负到头上呢?”
我爸这才双眼一瞪,说:“他敢!”
这句话我喜欢!简洁有力,掷地有声,这才是男人。
我说:“那我去睡觉了。”
我爸问:“你晚上跟谁出去了?”
我想了想,说:“老唐。”
真是怪了,我明明去约会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应该说,我去和一个男孩子约会,我很喜欢他他好像对我也有意思,我们去看了京剧,晚上还一起吃了饭。
我应该这样说。
可是,我爸又问一句:“谁?”
我说:“老唐,我睡觉了。”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不是竞选也不是面试,更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不是个很怕事的人,可我胆怯了。我不敢告诉我的爸爸我去约会一个得我心意的男孩子。
我一个人在书房愣了好久,才回到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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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朵朵开 十三(1)
筒子楼不成功的约会后我的誓言完成大半部分,心情好精神就好,也不把挨尅当回事,但想到对老爸撒的谎又觉得心情抑郁,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心理诱因下才决定隐瞒Z君的存在。
隐瞒是一种辜负。我的作为好像李甲辜负杜十娘,胡兰成辜负张爱玲,陈世美辜负秦香莲,十分十恶不赦。
正一边郁闷一边收拾衣服,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我以为又是Z君,清了嗓子试了音才接起电话说喂?
结果对方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又说喂?
一把令我思念许久的声音说:请问:“这是徐瓜瓜的电话吗?”
我的世界顿时明媚起来了,简直快哭出来,说:“大东哥,我可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大东说:“小姨夫是不是说你了?”
我说:“你都知道了?”
我哥说:“哎,基本是即时播报。”
我压着哭腔说:“嗯,可惨,愣逼着我承认自己错了。”
大东哥说:“你可不是错了,我还没回来呢你就忍不住了?等哥哥回去,咱们从长计议!”
我就说,人间正道是沧桑。不对,我就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哥学法律的,比我能耐得很,有他在,我就有了护身符,有他在我就有了挡箭牌。
总而言之,有他在我就不需要被我老爸半夜提审了。想到这里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我于是雄赳赳地去见了南瓜,并与之约定要一起配合大东哥倒时差。Z君期间给我发短信,他说:“你在干什么呢?”
我看了短信心里头咯噔一下仿佛被捉奸的不贞妇人,立刻颤巍巍地回复说:“在外面。”
他又说:“接电话方便么?”
我说:“家宴。一群人。”
Z君没了音讯,我一边庆幸,一边抱怨,文本不行啊非得接电话,真轴啊这个人。
晚上回去了,我忍不住给他发了短信,说:“下午想说什么?”
Z君说:“没什么,想问你有什么时候方便一起看狗去。”
我说:“不然下周,我哥从国外回来了恐怕没时间。”
Z君说:“已经到了?”
我说:“不是,明天早上到,我得帮他倒时差。”
Z君很久才回复“晚安”
干净利落。
我隐瞒他存在的愧疚感还是没有去除,下午的谎言紧接着昨夜的谎言造成浩大的声势,直接拷问我对感情的良心。
我妈要我做事情首先得真诚,得对得起良心。
我对得起吗?我想我大概是对得起的。我一心想要把他搞定,这么强烈的征服欲,差不多足够算作真诚了。
如果下次他问我我在干什么,我就会告诉他实话。如果下次我的亲人朋友问起他,我就会告诉他们,这是我喜欢的人。
下了决心,就觉得万事不难。鼓舞士气是我的天赋,想我小时候领着俩年级罢课,真是一呼百应的不知道多少倍,往台上一站台下就有一片欢呼声。要是Z君是我以前的同学就好了,要是Z君是我的信众就好了。
谈恋爱,真是麻烦。
工程浩大,好比登月,回报没有保证还得竭尽全力。那地地道道的是全凭信仰完成的伟业。每个在情场英勇奋战的人都应该被永恒记录。
大东哥回来了,老唐出差,南瓜跟容易着的林子打得火热,经常看他往MSN上传照片,不然就背着身子照他那半拉没毛的雪白细腻但是依然没看头的胸部,不然就光照俩影子还黏在一起,签名换得很勤,都是些酸溜溜的诗歌辞赋。我和大葱小三觉得这还都能忍,毕竟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时候,但换到火星体,那就不能忍受了。
登了MSN,首先就被胁迫群聊。
心花朵朵开 十三(2)
小三说:瓜瓜,你不能由着南瓜这么堕落下去,你看看他那些签名,看得我一直胃疼。
大葱哈哈哈三声说:你胃痛什么,你嫉妒人小姑娘了?
小三这次干净利落反讥:你嫉妒南瓜了?
大葱没了动静。第一轮小三胜。
我说:南瓜谈恋爱了,这不挺好的,不然都以为他性向超越凡人。
小三说:都用脑残体了,再不管估计得非主流。
我说:你没见他照片一直都非主流呢。
大葱说:“他怎么了?老牛啃嫩草有代沟么,非得这么跨时代?”
我说:“也没有,那女孩子跟他一般大,学编剧的。”
大葱立刻发了一个色狼相过来说:美么?
小三说:哼,美!美也没你的份儿啊,你去伺候那些有狐臭的法国娘们儿吧。
又打了起来。
这时候南瓜上了线,我给他发信息说:你干嘛呢?
南瓜给我回了信,好久我才意识到坏事,各类扭曲字符都在上头,看得我到处找眼镜。
小三说:老南,那个小姑娘到底多大啊?
大葱说:不说了跟南瓜同龄,你从来不认真。
南瓜说:比我小几个月。
小三说:那也不算有代沟啊。你现在进化成非主流,这不是人为拉大差距嘛?
南瓜又发出来一串省略号,这是我认识的字,我从没这么爱省略号。
大葱说:是那闺女让你学火星人吗?
南瓜说:没有,我觉得挺郁闷的我不是挺了解她,她和我好像不是一类人。
我说:是一类人就毁了,得一人牵一条狗上街。共用狗会过劳死。
小三说:哈哈哈,瓜瓜我真想你。
大葱说:最毒妇人心。
南瓜说:我该怎么办啊?
大葱说:我不是女人,我也不是你,我就告诉你能忍到我回,给你介绍洋妞。火辣辣的洋妞。
小三说:大葱怪不得你开始肾虚,你再不节制会肾衰的。
结果可想而知,俩人又开始互掐。我只好独自和南瓜解决他的个人问题:如何能了解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学艺术的女孩子。
我说:南瓜你先别急,文化都是先碰撞再融合的,你得给出着陆窗口才行。
南瓜说:可是我搞不明白她,我喜欢她但我怕她说话问我问题,我觉得我很笨很没用我觉得她不会喜欢我……我是个笨蛋。
真是爱上了,觉得人家是天仙,天天纠结如何成仙,好跟人家演一出《天仙配》。
南瓜遇上了我遭遇过却没有被解决的问题:他爱得比她深,他陷得比她早,他伤的恐怕比如得比她厉害才行。
这事情没人帮得了,得自救,自救也不一定能成,完全看造化。
但这不能和南瓜说,我只好安慰他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大葱和小三已经掐到中学打篮球被打碎的眼镜到底谁该赔偿的问题。我看南瓜下了线,我也走了人。
接下来几天我与Z君在QQ上保持基本互动,他喜欢写字,不喜欢说话,有时候打来电话,就只会笑,我喜欢他的笑声,其实我是喜欢这个人,所以他笑得也跟唱歌一样,他就是没哭,他要是哭起来我大概也会觉得是天籁。
我对自己这种全盘无条件接受的无能举动觉得很讶异又很开心,我这么高标准严要求的人,还没遇到几个及格的男人,忽然从天而降这么个正港A++,有点找不到北也是应该的。
我把自己开脱得很好,于是十分开心,开心归开心,还是比较忙的。
Z君不明白为什么放假也会忙,天真地问:“你在打工?”
我说:“你以为这是美利坚,满世界的小餐馆等着女大学生当招待?”
Z君笑了,说:“别把我当外地人。不打工你你为什么会忙?”
我说:“我忙着做饭洗衣服,伺候一家人。”
他又笑了,说:“那还好,去餐厅打工还是不安全。”
我说:“听你的语气,好像老江湖。”
他笑了,过了片刻说:“你系着围裙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我顿时逗气,老唐看到我系着围裙满家走会觉得惊恐,南瓜还是吃过我做的菜,才相信我不是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而Z君,他就这么坦然地表扬了我,这是表扬吗?
这好像是调戏吧?
这两个字一出现,顿时我就炸红了半张脸。想我调戏的人也不在少数,在我指导下成功调戏他人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实战和演戏,终究还是不同。
我红着半张脸想不到措辞。
沉默片刻,Z君说:“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先挂电话了。”
回到客厅发现我爸一直盯着我,很久才问:“你干什么了,乐成那样?”
我说:“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