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雅无语,依旧看着我。
我伸手去拉门,莫雅就说话了:“钟阳,我后天就走了……”
我愣住了。虽然在我心里,我似乎已经和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听见她这么说,我还是浑身变地有些僵硬起来。
“后天的飞机票,从北京飞往东京的……”
“哦……你……你去找你爸……”
“恩……我爸说……我爸说他在东京已经帮我申请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我的手放在门扶手上,僵硬着。
莫雅接着说:“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多和你说些什么了……我只想说……只想说谢谢你……”
“谢谢我?”
“是啊……我们虽然做同桌时间很短,但是那段时间里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中最快乐的……”
“是吗?”
“是的……而且……我还要谢谢你在我痛经的时候把手捂在我小腹上帮我取暖……真的很舒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
我听到莫雅已经离开她的座位向我走来了,我的腿软了,我知道我今天晚上走不了了。
莫雅从身后把我抱住,头贴在我的脊背上,轻轻地问我:“你当时说你会永远爱我的……你现在还会这么说吗?”
我说:“可能不会了吧……”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57
我当时彻底失去了控制,我只记得我粗暴地把莫雅抱到里屋,扔到床上。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是一个十足的强奸犯,或者虐待狂,似乎要把自己内心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到面前这个女孩子的身上似的。可是真当我爬在她身上开始做了,那种凶猛的激情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无的感觉,那种虚无的感觉让我怀疑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否还是自己的。高潮来临的时候有惊无险,全然像是坐着皮艇晃晃悠悠地游荡在波涛海浪中却从不翻船。
做完那是事后我们都睡着了,一夜无梦地睡,昏天暗地的睡。后来我们俩同时醒来,互相看着对方发呆。
“该换床单了……”莫雅看着我说。
我站起身,并不刻意去留心床单上留下了什么,但是我余光还是扫见了床单上的一片艳红。那刺眼的颜色使我头晕,我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明天就走了……早晨……”莫雅默默地说。
我也没回答她什么,只是把衣服穿整齐了,然后走到门口去穿鞋。
莫雅赤裸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问我:“你将来不会把我忘了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回头看了看她,晨曦中的她显地那么的娇美,她越是娇美我就越觉得自己的负罪感沉重。我仓皇地张了张嘴,可是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明天早晨七点的飞机,六点钟的时候我在侯客大厅等你,因为人太多我怕我们找不到对方,所以我把碰面地点选择在一进大门右手边的公共卫生间门口,你看怎么样?你能来吗?”莫雅面带微笑地对我说。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58
我只身一人走在清晨安静的大街上,觉得自己应该彻底改变一下了。我不应该总是沉迷在某些事情中逃不出来。我原来是有理想的,我的理想就是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然后将来做一名著名的电影导演,拍出能够震撼人心的电影。然而最近两个女人的先后出现竟然抹杀了我的理想,让我误入歧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需要奋起,我需要努力学习,并且明年年初考上北京电影学院。
就当我正在逐步地从泥潭中向外走并且已经模糊地看到了曙光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我爸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呢?”我爸的声音很沉稳。
“在……”
我一时想不出来一个绝妙的谎话,心里特别着急,我想这回要是想不出来借口可完蛋了。
“我听你好象在外面,你怎么没在家?”我爸又问。
“我……我……”我开始支吾,一夜之间我编造谎话的灵感全没有了。
“你现在能不能赶紧回家?待会儿我回去跟你说件事儿。”
我爸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他这种举动令我很迷惑。但是既然他要我赶紧回家,我就得赶紧回去。于是我用了莫雅给我的钱打了一个车回家。
家里是空无一人的。我有些纳闷,今天是周日,至少我妈应该在家。我走到爸妈的卧室里看了看,发现床上很整齐,不像昨晚有人睡过的样子。我又去餐厅,然后就发现了一个新的还没有动的三层大蛋糕放在餐桌上。显然,是我爸买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动?
我正疑惑着,我爸就回来了。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跟我走!”
我爸的两个眼圈青黑,脸色蜡黄,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不整齐,胡子也没刮,样子颇有些像颓废的孔乙己。我一看他这样子就乐了,我说:“您这是去拍戏了吧?”
“别废话了!出事儿了你知道吗?先跟我走!回来我再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出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我爸也不回答我,上来拉着我就出了门。我看到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慌乱,这和他平时里的沉着稳重正好相反。还有他那下楼梯时慌张的步伐,我还真怕他一脚踩空跌下去。
是的,的确出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儿。
59
是这样的。
我妈昨天中午和我舅舅买了一大堆东西去了银行行长家,银行行长却一件东西都不收。他只是说,如果那些民工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舅舅偷工减料的问题是事实的话,那么他将立刻举报。他绝对不能那银行所有工作人员的生命开玩笑,毕竟那是大家的新办公楼。说到这里,我妈也恍然大悟了,反过来逼问我舅舅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我舅舅却一口咬定他从来没有偷工减料过,那次有一小部分工程塌陷是因为某些工人工作不得当。他当时狠狠地批评那些工作不得当的工人,并且扣除了某些人的工资,所以某些人就怀恨在心一直要陷害他。而这一次又有一部分工程塌陷,原因依旧是工人的工作问题。而且他很怀疑是不是工人们合伙凑出来的苦肉计,想以此来讹诈他的钱。
我妈一见我舅舅这么说,心就软了,又赶紧跟行长求情。可是行长却不太相信我舅舅的话,他多少有些怀疑这个满脸都冒油的中年商人。可是无奈我舅舅死死咬定,所以他也不好强迫我舅舅证明偷工减料是事实。于是,最后他就说,如果能让工人们来跟他讲,我舅舅没有偷工减料,那么他就相信我舅舅。
我舅舅急了,说那些工人明摆着要陷害他的,怎么可能改口?他觉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批工人整个换掉,他负责再找一批新的,保证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行长还是不放心,毕竟他想到那是全体职工包括他自己的新办公楼,如果真出了问题就坏了。于是他想到了找专家去调查。
我妈和我舅舅从行长家出来,我舅舅立刻就慌了神。他跟我妈说,先去建筑工地看一看,和那些工人再理论一下,不然会出乱子的。
我妈一听这个就急了,说你不会真的偷工减料了吧?
我舅舅拼命地摇头说没有,他死都不承认,而且他摇头的时候肯定把脸上的油甩到了我妈的脸上。
后来我舅舅说心里乱,于是停车去路边买一盒烟抽两颗沉着一下。于是我妈坐在车上等他的时候就看见了兰贞。兰贞正在等公车,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两只手紧紧地捂在小腹上。我妈下车向她走过去,她老远就认出来我妈,于是强装笑脸向我妈招手。
“你去哪儿?”我妈过去问她。
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清楚。
我妈注意了一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她捂在小腹上的双手,笑了,说:“还跟我不好意思起来了……月经痛吧?”
兰贞点了点头,小声说:“本来想在家吃点儿药顶过去算了,可是好几天这股劲儿都不下去,所以我想去医院看看……”
“那正好,坐我们的车一起走吧……我正要去一个建筑工地,那个工地旁边有一家中医院,熬的中药汤治痛经很有效果,我们单位那些小姑娘谁要是痛经都到哪儿去拿药……”
“哎呀……那不方便吧……”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那天你还说要跟阿姨做个朋友的,怎么又客气起来了?”
这时候我舅舅已经叼着烟坐在车里按喇叭了,于是我妈就硬把兰贞拉上了车。
上车之后兰贞一直很拘束,一个人坐在车后坐上看着窗外也不支声。后来我妈递给她一个车坐垫,让她先捂着肚子取取暖。她笑着接了。我妈看了看她,也笑了,说:“开两副药,回家好好调理一下,瞧你脸色多难看?”
兰贞应了一声,把那垫子捂在肚子上。
“怎么了?”我舅舅吐出一口烟后问。
“你别管了,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吧!”我妈没好气地对我舅舅说。
到了建筑工地,工人们早就罢工了,整天蹲在工地边上找着财务部要工钱。我舅舅下车后就骂,可是那些工人们也不示弱,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甚至还扬言如果我舅舅不把工钱和受伤者的医疗费用补奇,他们就和我舅舅拼命了。
我妈一看局势不对,于是赶紧对兰贞说:“你先去医院看病,找院长,就说你是我侄女……”
兰贞感激地说谢谢,我妈却推着她赶紧走,说:“谢什么?该说谢谢的是我。”
然后我妈就过去赶紧安抚众民工,说该大家的医疗费和工钱都会还给大家的。可是工人们不信,他们说得让我舅舅保证,如果我舅舅不保证,他们今天就不让我舅舅走了。
可我舅舅的态度还是极为凶恶,他大声说你们说我偷工减料做豆腐渣工程,你们证明给我看啊?说着,他自己就只就跑到建好一半的工程中去,又敲管子又题砖,一边做一边还说,怎么没塌啊?怎么没塌啊?
工人们一时说不上话来了。
我舅舅乐了,笑着指着那个工人的领头人的鼻子说:“你们他妈的不就想从我身上讹钱吗?没门儿!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头顶上的一个杠子就砸下来了,幸好没有砸到他的头上,只是落在了他的身旁。
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我妈反应快,她大喊让我舅舅赶紧出来,我舅舅则愣在哪儿动不了了。于是接着,很多水泥管子都塌了,那一大片工程轰地瞬间塌陷,我舅舅被埋葬在水泥金属的硝烟之中。所有人都傻了。只有我妈大声惊叫了起来,她一边往塌陷的工程里面跑一面喊救人。可是那些民工知道那工程还要继续塌的,灾难依旧会继续的,所以他们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跑,谁也不敢前进一步。
我妈妈跑进废墟之中想把我舅舅找出来,她当时想就算我舅舅是个混蛋是个恶魔她也不能连尸体也找不到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她亲弟弟呢!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豆腐渣工程继续在塌陷,所以她还没看见我舅舅的一根汗毛就也被塌陷的废墟掩埋住了。
民工们都吓坏了,甚至连报警这码事都忘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工程倒塌,我舅舅和我妈妈被掩埋其中。
“救人啊!你们怎么不救人啊!”
民工们回头,就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兰贞正在冲着他们喊。可是他们谁也不敢动,因为那工程随时可能继续倒塌。
兰贞疯子似的往工程废墟那边跑,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民工一把拉住了她,说:“姑娘,你别去了!危险啊!你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报警吧!”
这句话提醒了兰贞,于是她把手机扔给那位老民工,自己转身就往废墟里跑。因为她知道现在如果晚一秒钟,很有可能伤者的命就没了。
其实我妈是被困在了一几根又粗又壮的钢筋之间,而且腰部以下被压地很紧,根本无法脱身,而且她也因为极度的疼痛而不能喊出话来。可是兰贞在废墟中还是很快地找了我妈,她过去把住我妈的肩膀,说:“阿姨,你别怕……来……使劲……”
我妈哭了,她疼地根本使不上劲。
这时候兰贞才发现一个水泥柱子把我妈的下半身压住了,于是她以自己原本因为痛经而极度虚弱的身体使出吃奶地劲去推那个水泥柱子,居然真地推开了一个缝隙。我妈得以脱身了。
于是兰贞就赶紧把我妈抱出来,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妈的两条腿都受了重伤,疼地发晕,可是她还不忘指着她刚才被压住的地方说:“照……照片……”
兰贞立刻明白了,赶紧回身又去找照片。她爬在那废墟里一顿好找,终于找到了。于是回过头来欣喜地举起来给我妈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水泥柱又横着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兰贞的头顶……
60
我妈躺在病床上跟我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虽然护士屡次过来告诉她不要多说话否则会很消耗体力,但是她还是执意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讲了一遍。
我听傻了,听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要知道有时候做梦是特别逼真的,当你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才发现是做梦,于是虚惊一场。所以我在听我妈讲的时候也在等待着那一种“虚惊一场”,可是无论怎么等也等不来。
而我爸则一直坐在病房靠窗户的那个角落里发呆,像一个十足的低能儿一样不时地吃手指。我斜眼看了他一眼,他根本都不敢与我对视。
“那么……”我的嗓子哑了,我根本就没大声喊叫它就哑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当时就不行了……”我妈哭着说,“你舅舅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恶劣……”
“那么……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强忍着即将崩溃的状态问我妈。
61
那张照片和我爸写字台上放着的那张全家福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我妈我爸互相紧紧地搂着坐在中间而我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张。原来当初照这张照片的时候特意洗了两份。一份我由我爸保存,他一直放在写字台上,而另一份由我妈保存,她一直放在自己的手提包里,随时都拿出来看。她太爱她的家人了,她太爱我和我爸了,我们两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那天,我早晨发烧没去学校,而我妈则去学校帮我请假。她当时并没有去找校长,而是直接找到了兰贞。她问兰贞如果今天上午没有课,她想请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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