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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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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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去见见婶子,娘们儿说些话儿,也解些儿乏。过几日老爷要带我和贾蓉去拜见太爷。本该早拜的,只那老爷子一味好道,只顾在都外头玄真观里烧丹炼汞,并不给机会,还倒失了我做媳妇的礼数呢。”


《红楼遗梦》7(2)
“好!凤姐姐喜欢你,常走动走动,也解些儿你的闷……”
我抱着滚絮,与宝玉一道来到琏二婶子屋里,她正与平儿一道看了碎绸零缎的,准备做些鞋面子。
见我抱着小猫来了,婶子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道:“哎呀,这小猫真惹人爱,我正说要去拿呢,你倒送来了!”
“婶子,我给小猫起好名了,叫滚絮,也不知二婶子喜欢不?”
“滚絮……你是读过书的,起的名字肯定有意思,我怎能不喜欢?”婶子说着,把猫接过去。
平儿和几个丫头也围上来,叽叽喳喳逗弄了滚絮一会儿。宝玉自去了,凤姐就叫平儿带几个小丫头到外头,好好给滚絮做个窝。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我与婶子两个人,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稀薄。
坐下来,婶子拿起我腰里的那个玉珮,把玩了一会儿,才道:“你这玉珮,可是他家祖传的宝贝,传到你手里,就是要你养个一男半女的……上回我看出你不欢喜,有心事,宝兄弟在,也不好问。你婆婆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我素来喜欢蓉儿,就如亲儿子一般待他。你生得齐整,行得端正,举家上下都喜欢你,我也会像亲儿媳妇一样待你。你嫁给蓉儿,可要过一辈子的。今天就咱俩个人儿,你可别瞒着我。瞒得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婶子……”
“你别怪婶子老提不高兴的事。你想想,你一年不生养,你公公婆婆还不言语,要是两年三年不能生养,还不得给蓉儿配二房?到时候可得有你苦的。要是你身子有事儿,我认识一个好郎中,唤了来诊诊,也不定几副药就好的呢。”
“婶子,我的肚子没动静,不怨我,怨你那蓉侄子呢……”我只觉得郁闷难当,喉咙发堵。
“怨蓉儿?我也想到过这一层!”婶子又一想,自语道,“不会呀,蓉儿他……”婶子的话戛然而止,先自羞了。
“婶子是不是说他看过婶子洗澡?按理说不会不行?”
“啊?那蓉儿都跟你说了?那时他还小,又是无意中碰上的,只不怪他。”婶子的脸红成一片。
“当时有丫头叫出他的名字,婶子喊着要人拿他,他吓得魂儿都掉了,回去又遭老爷吊起来一顿好打,他说打那之后就不行了……”
“哦……你公公打他的事我倒不知。也怪我没想到小孩子面皮薄,断不该喊人拿他。真要拿他?也不过吓他一吓罢了,没曾想真就吓坏了!”
婶子坐不稳了,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朝我眨眨眼儿道:“我看这小欠打的也未必是个好,回事的丫头媳妇的,也曾说过东府里蓉爷手脚的不规矩着呢……我看呀,他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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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8(1)
又过了四五日,一大早,车马就已备好,公公率贾蓉、我、众下人媳妇们往都外头玄真观赶路,去拜那一心向道的太爷贾敬。
天空阴沉沉的,坐在车子里,被帘子围得密不透风,我感到有些闷热。悄悄掀开一条细缝,我看见了贾蓉骑马的背影,与我挨得很近。打头的公公气宇轩昂地坐在马背上,下人们挑了食盒礼盒的后头相随。
已是正午时分,日头已完全隐进云层里去了。只见得几间黄绿色玻璃筒瓦,五山屏风墙的房子,中殿为重檐歇山顶,红墙拱门的所在,却又有一张乌木的匾,上书三个镏金的字—玄真观。几个小道上来迎了。
我下了车,跟在公公和贾蓉身后,扶着瑞珠和宝珠走进道观,目不斜视,慎重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观中的一景一物。
一行人来到后殿的一间耳房前,里面坐着的想就是太爷了。只见他白发白髯,半闭着眼睛,木塑泥胎样纹丝不动,屋里燃着似麝非麝的一股香,太爷似乎根本没发现有人在眼前。小道们早在每人的面前摆上蒲团,准备跪拜之用。
公公先道:“老爷,今日我带着蓉儿和他媳妇来拜见你了,本该早来,只是你并不应允,才拖到今天。”
贾蓉也道:“太爷,今天长孙蓉儿带着媳妇来拜见你了!”
见公公先跪下来,大家也都跪下来,给太爷磕头。
礼毕,大家站起身,上面坐着的太爷贾敬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我怯怯地望着他,生怕被他发现。谁知他的目光略扫一扫,竟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脸上。我忙避了,垂下眼睑。
只听贾敬瓮声瓮气地说:“罢了罢了,早说不要你们来烦我,偏是要来!如今带这么个媳妇来,叫我说什么好?”
“老爷,这媳妇人品相貌的,无一不是两府中的人尖子。老爷还不满意?”公公疑惑地问。
“看吧,只怕是那败家的克星!”
“败家的克星!”贾敬的这句话像个炸雷,打得我几乎站立不稳。身边垂首肃立的贾蓉赶忙扶了。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肚子里翻腾得七荤八素。
公公爱怜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叫道:“老爷……”
“好了,尽了孝,你们便去了吧,败不败也不与我相干了。”
“太爷,这媳妇可是顶好的媳妇!”
“赶紧走,莫要误了我清修才是!”
一行人退了出来。我被两个丫头搀扶着,勉强一步步挪了出来,只觉支撑不住。
“瑞珠宝珠,后园里有个凉亭,先扶奶奶去歇息一会儿!”只听得公公在我身后说道。
于是,我就像木偶一样,任由瑞珠宝珠引着,朝后面花园的凉亭走。
只听得公公又说:“蓉儿,去安抚安抚你媳妇,要她不要在意太爷的话!”
贾蓉支吾道:“……老爷,我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呢……”
公公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去招呼着,把咱给众道士带来的一人一件新袍子分了去。”
坐在凉亭里,我的泪忍不住就往外流。瑞珠宝珠一个劲儿地劝,反觉更加伤心。我把她们打发到远处等着,一个人坐着,一只手儿托着下巴,泪越流越多。不知不觉之间,亭子外有小雨滴落下,天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乌云。
忽听得我公公在身后道:“媳妇,莫要信了太爷的言词。他上了年纪,修道又走火入魔,只当他没说就是了。这举家上下,有哪个不夸你的?哪个不赞你的?日后你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贾家长媳妇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我忙拭干泪,站起身,给公公行礼道:“怎么能劳烦老爷来安慰我?媳妇这就去了。”
“别起来,再坐下歇息一会儿,身子要紧。”公公说着,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生育!又是生育!女人出嫁后不生育就会没有活路的。可是,我之所以到现在身子还没动静,可怨不得我来!公公不可能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琏二婶子也不会把贾蓉不是男人的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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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8(2)
“媳妇,你到底有何心事?我不是叫那瑞珠跟你说了?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里。你没有亲婆婆,也可以跟我说。你愿意跟我说说吗?”公公浓眉紧蹙,目光里满含关切。
“我……我这辈子恐怕生不出一男半女了……”望着眼前的公公,我泪如雨下,心里犹如刀绞一般地疼。
“此话怎讲?”公公显得很惊愕。
我紧闭着嘴唇,决定不把真相对他说。—也不能说,那样的真相难以启齿。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只这一回,媳妇,别难过,我只问这一回。既是你不愿说,我也就再不问了。若真是你的身子不能生育,我也可以许蓉儿个小。你是明媒的正房,只要有我在,你这长孙媳妇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太爷虽是长辈,却好这烧丹炼汞的物事,家里的事终究是不管了,我才是贾府的族长!”


《红楼遗梦》9
离开玄真观时,公公说我脸色不对,亦命瑞珠也坐上车来,好生相扶着,莫叫闪失了。
坐在车里,我已经直不起头来,依了瑞珠的肩膀。这一路上,眼前只是昏天黑地一片。
“败家的克星”——太爷贾敬如何只看我一眼,就得出这个结论?莫非他参得千年不坏的金身,修了看穿凡胎的火眼?无论闺中还是人妇,我都是行得规矩端正,从未落人话柄。府里的吃穿用度,来往周转的,除去每月当拨来的例钱外,我也未沾了它一指头,贾家果然要败,那也不当与我有半分由头。纵说我打心眼儿里不信太爷的话,只那待见我的公公是贾府的族长,究竟太爷是家里的祖宗!他当着那么多家人的面说我是“败家的克星”,要是传到两府里去,叫我怎么担得起这个恶名呀!要是琏二婶子和宝叔叔问起,叫我这脸儿往哪搁呀……
太爷贾敬的一句“败家的克星”便把我击倒了,整日里倦乏,就此身子上不大好起来。
公公婆婆少不得请名医诊治,又少不得每日里唤丫头媳妇们问询。那边府里的琏二婶子和宝叔叔也常来走动,说些个宽心体己的话,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提太爷贾敬说的那句话。
婆婆倒不知究竟,就命贾蓉搬出外间睡,省得夜里缠磨我,病好得爽落。贾蓉嘴上应承着,每夜里还是钻进来,猫儿一样蜷缩在我怀里。
是夜,贾蓉翻来覆去的,鼓了好大劲儿,与我道:“我知道姐姐得的是心病,一百斤人参也吃不好的。心病还得心药医,如果我能让姐姐肚子里快些儿动静,养得下一个白胖小子,便是太爷的嘴也堵得住了!”
“蓉……我都不怨你呢,你就别妄屈了自己,只能怪命……”
“姐姐平日里也要放宽心,你看荣府里的琏二婶子,何曾见她红眼抹泪儿的?”
“婶子是女人中的男人。这女人中又有几个及得她的?”
贾蓉扭捏了半日,又道:“兴许有个法子顶用!我想好些天了,不知姐姐肯不肯帮我?”
“有何好法子?你倒是讲来听听?”
贾蓉红了脸道:“薛家的大爷日间往来行走,常有些奇物事。上回吃酒时,与我看了一册偷藏的西洋画,我见那上头千种的风情,万般的姿态,又有各样的花花机巧,端的是撩拨死人,也不知姐姐可愿一试……”
我下意识地抱紧他,却断不肯做他想要的那种龌龊事。
“姐姐可是太端庄了,脸皮儿又薄。你要是有琏二婶子一半儿泼辣,恐怕早怀上身孕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琏二婶子,指不定在他心里,那坐在木盆里的琏二婶子才是最可心的人儿哩。琏二婶子说着她的侄子蓉儿时,不也一样掩饰不住地心花怒放?
忽地,我想起琏二婶子朝我眨着眼儿说出的“此一时彼一时”那句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红楼遗梦》10(1)
卧病期间,房里一直煎了药吃,公公婆婆那边每天使厨下炖了补品送来,或是鸡鸭,或是鱼羊,丫头服侍着,我也能喝下一碗半碗的。公公婆婆见我这样,心中自是欢喜。
按说我这不过是急火攻心,肝脾郁结,本不算什么大病。不想这么调养了七八天之后,非但不见好,反而添了些热证,口腹内竟生出些热疮的来,合了眼只说胡话,也不思饮食,举家上下都惊动了。
我婆婆素知我与琏二婶子要好,这日一早就把她请来探我的病,给我说些安慰话儿。
琏二婶子坐在我床头,拉着我的手,眼里就噙上了泪儿:“这新媳妇过门才几月?如何去了一趟玄真观,回来就得了这个病?看这瘦得,天可怜见的!莫不是撞了什么邪吧?”
“可不是?媳妇病成这样,不光我心里疼,老爷昨儿也淌眼抹泪儿的呢!”婆婆拭着泪说。
“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名医的找不来?什么好药的抓不起?就是一天要吃上二斤人参,也还抵熬得过,耽误了媳妇的病可了不得!这么好的媳妇可不好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那里想也不依你们!”
“可不是?老爷也说,只要治好媳妇的病,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治。老爷昨儿与太医院的说了,要请位有品的老爷来诊诊,这会子只怕要到了。”
正说着,只听丫头瑞珠回道:“太太,老爷请的太医来了,现在外头吃茶呢。”
“赶快请进来吧,你奶奶病得不轻!”婆婆说道。
丫头瑞珠出去请了,宝珠就服侍我换衣服。婆婆和二婶子退避了,只命瑞珠宝珠跟两个媳妇留下伺候。
不一时,贾蓉便领进来一个有补子的太医,将一方雪白的细绢放在我的手腕上,方才开始把脉。诊了半日,才问:“奶奶这七日之内除了吃方才那个方子上的药,不知可还进过别的?下官愿闻详细。”
旁边站着的一个媳妇说:“奶奶自有这症以来,就只吃些清粥、爽口的小菜果腹罢了。只是爱吃老爷太太那儿送来的炖品,一日能喝个一碗半碗的。”
“那炖品里可放了什么药?”
“那是老爷太太心疼媳妇,专要厨下炖的,岂能放什么药?”贾蓉笑道。
“奶奶这病是急火攻心,肝脾两伤。按说吃那个方子上的药,好生调理,也还可见好。现在又添了热证,想是蹊跷,必是又吃了什么大热的药……”
我公公在帘子外头叹息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媳妇过门好几个月,身子不见动静。我与她婆婆又怕她面子薄,不肯说与人听,就悄悄商量了,在炖品里加了些丹参、益母、淫羊藿的,就想快点儿抱上孙子!不曾想却害了媳妇了!”
“怪不得!这位奶奶心火不败,又妄添了催情的方子,好如那内火不泄、外火又至。还好那些个药温而不燥,补而不峻,还不至伤伐了阴阳。我再开个方子,奶奶照着吃了,少则七日八日,多则十几日,便大好了。”太医说着,便放下我的手,走到了外间。
开完方子,贾蓉谢过了。只听得公公又道:“大人医术高明,能不能诊诊我这媳妇为何身子总不见动静?”
太医道:“大奶奶的身子阴阳调和,无甚症结。”
“既然无甚症结,为何到现在身子无有动静?”
“下官说句不怕得罪的话,依下官看,大奶奶贵体似乎阴还尤胜于阳呢,老爷如果不妨碍,我倒可为这位公子诊诊脉!”
“怎么会!你是说症结出在我的蓉儿身上?”公公的语气十分惊愕。
“依下官看,或也未可知呢!”
只听得公公又道:“既如此说,蓉儿过来让太医诊上一诊不妨,若是有症结,也早些调理为好。”
一时外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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