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活着回来了……
……
宛白沉沉地睡了一觉,睡到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情恍惚了。
浅粉色的床幔,宛白盯着看了好久,才回过神一下子坐起来。
“杜鹃,我今日起过身了没?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宛白看着天色,现在什么时辰,傍晚,还是清晨?
“杜鹃?”
宛白又喊了一声,从屏风那边绕过来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一只水杯,“醒了?喝点水。”
青瓷水杯递到宛白的面前,她却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真回来了?”
“嗯,回来了。”
温朗已经沐浴更衣,又换上了在家里常穿的衣衫,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可是宛白却很心疼,怎么会一样?他拿着水杯的手上千疮百孔,伤痕一直蔓延到被衣袖给遮住,他衣服底下呢?
“怎么哭了?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温朗将水杯放到一旁,刚想给他擦眼泪,又看见自己手掌粗糙的茧子,抬了一半停住了。
宛白一边抽泣,一边抽空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脸上,然后继续掉眼泪。
前世她只记得温朗的荣耀和尊贵,却从不会去想他付出了什么,她忽然不想温朗成为那么厉害的人了,是不是,就不用面对残酷和死亡了?
温朗的手放在宛白的脸上,软软的,温热的,让他的心涨得满满的。
然而他却不敢动,怕掌心的茧子弄伤了她的皮肤。
宛白忽然抬起头,“我在哭啊,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吗?”
温朗一愣,看着宛白义正严词的委屈,嘴角软下来,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这样,才感觉自己是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
请了大夫来给宛白看一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思虑过甚,伤及了心肺,需要慢慢将养才行。
宛白靠在床榻上,之前的坚强模样荡然无存。
其实吧,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奈何温朗就是不让她起来,说要静养。
“比起我来,你是不是更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温朗身上能够看见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肉,他才更应该躺下吧!
温朗摸了摸下巴,觉得此言有理,“那我们一起歇着吧。”
“……”
宛白又不好拒绝,怎么说他如今也是个伤患,可是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温朗真的就脱了靴子上床,挨着宛白坐好,动作顺手地将人揽住。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宛白靠在他的肩头,他身上青竹的味道很淡,却很让人怀念。
“你……很担心吧?”
温朗忽然轻轻地开口,宛白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她一想起之前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就觉得心慌,根本不想再去回想。
“毫无音讯下落不明,我觉得我就算熬不住也是应该的。”
温朗一愣,侧过头去看她,“我有让殿下给你送信的,怎么会杳无音讯?”
“哪里有信?都说你生死未卜,一个个都同情可怜我了。”
宛白心想但凡有温朗一点消息,她也不至于熬成现在这个模样啊。
可是温朗的表情也不像是作假,宛白又有些不确定了。
“真有书信?”
忽然,外面杜鹃轻轻拍门,“夫人,大人,外面三殿下那里来人,说是有书信要交给夫人。”
“……”
“……”
屋子里一阵静谧,宛白和温朗两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宛白才试探性地问温朗,“三殿下……,是不是很不满意你娶了我?”
“呵呵呵,怎么会呢。”
温朗难得说话的声音里没有底气,宛白怒了,这就很明显了啊?
温朗刚回来信就送来了,那之前呢?三殿下是将信绑在了乌龟上送来的吗?
可是这会儿既然温朗安然无恙,结局也应该很明朗了,三殿下怕是要继承正统了吧?宛白就是心里再有怨气,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人家可是要做皇上了。
温朗的眼神微微闪动了几下,将宛白消瘦的身子搂住,他在外面浴血奋战,并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在家里担惊受怕。
三殿下此举,确实是欠妥。
……
温朗似乎在休一个长长的假,每日压根不出府,整日跟宛白腻在一起。
宛白给他换药的时候才发现,温朗的身上有多少可怕的痕迹。
背部的皮肤都没有几块是完整的,交错纵横的伤口,宛白需要擦很多的药膏才能覆盖住。
“不用去管的,过段时间自己会慢慢长好。”
温朗并不在意,然而宛白坚持,既然她坚持,反正自己只要趴着就好了。
宛白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的感觉,还是很享受的。
“你都不用去三殿下那里吗?”
温朗笑了笑,“逆王的爪牙都拔除了,剩下一些余孽,用不着我费心,朝堂上的事情,更加不需要我操心。”
他扭过头,背部厚实的肌肉动了动,“我现在只需要等着论功行赏就行。”
宛白眼睛一亮,这么说,温朗就要被封赏为中军都督了?
那她不就是都督夫人?前世段家很快就要遭受劫难了吧?可是现在,她却过着与那时候截然不同的日子。
她已经很满足了。
看到宛白偷笑的模样,温朗心里隐隐皱眉,还是太瘦了,自己走之前养得多好?水灵灵的,再看看现在。
温朗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走,带你出去吃东西去。”
……
这是宛白这么久了第一次出府,之前府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她已是有许久没有出去过了。
温朗带着宛白去了她从前很喜欢的食肆,却发现还未开门。
此前的变故人心惶惶,一些商铺都关门了,特别有不少商铺都是朝中的人经营的,这一关门,怕是不会再有机会重新开张。
“算了吧,秋娘做的东西也很好吃的。”
宛白笑着安慰温朗,不过出都出来了,温朗不想就这么回去,因此与宛白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周围仍旧不时能看到官兵的身影,神色肃穆,挨家挨户地搜查着什么。
“我们以后,去别的地方生活可好?”
温朗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宛白微楞,歪了歪脑袋,“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儿都行。”
温朗的声音里,夹杂着隐隐的宠溺,他牵起宛白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只要有她在身边陪着就行。
……
又过了几日,皇帝驾崩,新皇登基。
皇上为了祭奠先皇,立志要肃清余孽,但凡与逆王有所牵连的,绝不轻易放过。
温朗入宫领赏,在偏殿里见了皇上。
“朕有心想要给你封王。”
皇上说完,注意着温朗的表情,他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封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过……,你若是为王,王妃只是个小小侍郎之女,未免也太寒碜了,不如朕再给你指一个正妃如何?”
温朗一撩衣摆跪下,“皇上,微臣请旨卸甲归田。”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盯着面前的温朗,嘴角都变得僵硬起来。
“你说什么?”
“微臣既已完成心愿,便不想贪恋富贵荣华,还请皇上成全。”
皇上脸都绿了,手抖啊抖地指着他,“朕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是想威胁朕不成?”
温朗迅速回答,“微臣不敢,微臣对皇上一片衷心,只是微臣的妻子前阵子受惊过度,微臣想要陪着她慢慢养伤。”
皇上微滞,那书信确实是他扣下的,就连段宛蓉也是他授意放进去的。
他就是想看看,段家那丫头会怎么做?
知道温朗生死未卜,她是会立刻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还是会不离不弃地等着。
温朗为了她不惜打乱自己的计划,他总要也看看这个女子值不值得吧?
140。第一百四十章
皇上很郁闷,温朗这是在跟他秋后算账来了?
“那信……,朕送得是迟了些,只是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费尽心思娶回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值得?朕也是为了你着想,若是那种只顾着给自己找后路的,你又何必视若珍宝?”
“那么皇上,可试出来了?”
皇上抿了抿嘴,“倒也还像个样子,不哭不闹地等着你,将逆王来游说的姬妾都给赶了出去。”
温朗没有见到当时的情景,只是他似乎也能想象得出来。
宛白那丫头大多数的时候是没有脾气的,可一旦真生气了,定是会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温朗仍旧跪在那里,“微臣想要娶她,只是微臣的意思罢了,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微臣来说,都是值得的,更何况臣妻并非那样的人,如今却因为忧思过甚卧病在床,臣,想与她远离朝政,安心静养。”
皇上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这怎么又绕回来了呢?
“你不是要为了温家军洗脱冤屈?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女子归隐山野不成?”
温朗声音平静,“有皇上在,温家军身上蒙着的冤屈,自然会洗脱。”
他说得十分笃定,没有丝毫的怀疑,坚定的语气让皇上牙龈发痒,恨不得骂他两句。
可是温朗说的,他却无法反驳。
当年温家军正是因为平息了寿王暗中的造反而全军覆没,然而寿王反咬一口,温大人若是说出事实,势必会激怒寿王破釜沉舟,只可惜三殿下当时还未能有力量与寿王抗衡,为了保住三殿下和天下的太平,温将军没有任何解释。
皇上想起当年,温将军只求他能护住温朗,并且说,他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够亲手替他们洗脱冤屈。
他又怎么会对那个人失言?
“你先起来,此事,稍后再议。”
皇上也不敢再提什么正妃侧妃的事情了,他确定只要自己再提出来,温朗绝对会毫不含糊地跪在自己的面前继续求去。
这家伙跟他爹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有时候固执得让人心里堵得慌。
于是皇上直接将之前写好的圣旨丢给他,“自己拿回去吧,快走快走,省的碍了朕的眼!”
温朗谢恩,准备退下的时候,皇上忽然又叫住了他。
“逆王的家眷里,有一个姬妾也姓段,收押的时候可是说了,她的妹妹正是你的媳妇,这可有些难办啊。”
皇上的口气又变得像是很为难,眉头皱着,等着温朗的回答。
温朗笔直地站着,表情平静,“皇上将段宛蓉放进臣的家中,似乎也并不难办的样子。”
“……知道你心疼媳妇,可以滚了。”
温朗仍旧按着礼数行礼,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那人已经是被段家从祠堂里除了名的,与段家毫无关系,皇上圣明,微臣相信皇上一定会有英明的判断。”
皇上脸又绿了,只有在这种时候,这小子才会一本正经地拍自己的马屁,还不是为了他媳妇?
真是,老子和儿子一个模样!
……
温朗回府之后,皇上的封赏很快便跟着来了。
宛白换了正式的衣装站在温朗的身边听旨,当她听到温朗封武王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怎么就封王了?不是中军都督的吗?怎么不按着前世走了呢?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这是圣旨,王爷请收好。”
太监公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位武王并非皇上子嗣,却享有同样的待遇和封号,皇上那儿可是在拟封地了,瞧着也少不了面前这一位的。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得宠!
温朗笑着让人取了赏钱,将太监公公送走,转过身,看到宛白脸上茫然的表情。
“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宛白摇了摇头,她哪儿就那么没用了?
“皇上居然给你封了王?我还以为,只是加官进爵而已……”
会不会加得也太高了一些?
温朗拉着宛白往府里走,“皇上的封赏,我们受着便是,都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宛白觉得温朗未免也太淡定了,王爷耶!比起前世来更加夸张,异姓王,多牛掰?
不过温朗的性子,怎么跟她前世的时候看着的不一样了呢?
那会儿的温朗浑身萧索,散发着让人恐惧的气息,哪怕他是在笑着,也是那种让人瑟瑟发抖的笑容。
然而现在,温朗的脸养了数日干净了许多,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眸子轻眯,脸上还没消失的伤痕,只会让他显得更有魅力。
这天差地别的样子,让宛白有时候都心生恍惚,觉得自己的前世莫非是一场梦,那个温朗并不是真的温朗?
“想不想看看皇上赐下的东西,里面有一两件宝贝可是很难得的。”
宛白眼睛一亮,里面放出光来,“想!”
她不要再想了,只要身边的温朗是她喜欢的样子,不就好了?
……
新皇雷厉风行地肃清余孽,光是京中就有不少人家满门抄斩,与逆王有关系的人家皆被牵连。
段宛蓉蓬头垢面地在牢中惶惶不可终日,身边的人被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会不会下一个就是她了?她要被自己的恐惧给逼疯了!
两个狱卒过来巡视,手里拎着个棍子晃呀晃的。
“要我说,最有先见之明的还是段家,将女儿往里面一嫁,嘿,如今就是个王妃了!”
“谁说不是呢,先前还各种流言揣测段四姑娘,现在再瞧瞧,人家那就是有福气的,段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没准儿啊,那尚书的位置就要落到段大人的头上了。”
“靠谱,靠谱!我瞧着也像!”
段宛蓉手抓在牢房的栏杆上,他们在说什么?王妃?段四姑娘?段宛白竟然成了王妃?
她的眼睛睁得硕大,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应该才是王妃的呀,应该是她呀!
“放我出去!我是段家的女儿,也是段四姑娘的姐姐,你们快放我出去!”
段宛蓉吼得撕心裂肺,然而手指顿时剧痛,狱卒的棍子已经砸下来了。
“喊什么喊?给我老实点!”
段宛蓉顾不得手指的疼,立刻扑过去,“小哥,小哥你替我去温家送个信好不好,我真的是段宛白的姐姐,或者、或者你去段家说一声,他们会来救我的!”
“哈哈哈,我劝你呀还是省省吧,要来早来了,你要真是武王妃的姐姐,只要武王开个口,你还会在这儿?别做梦了。”
狱卒压根儿不搭理她,晃着手里的棍子绕了一圈慢慢地走远了,任凭段宛蓉在他身后喊破了喉咙。
嗓子里感受到了一丝腥甜,段宛蓉脱力一般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真的是啊,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爹爹呢?祖母呢?他们难道真要看着自己的死吗?
她是段家的女儿,他们怎么能不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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