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今日鱼汤里的鱼,可是温朗哥哥钓上来的呢,知道您爱喝,温朗哥哥在池子边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宛白的表情特别的崇拜,段老夫人笑眯眯地看向温朗,温朗却有些僵硬,状似羞涩地笑了笑。
“哎呀,温朗哥哥还害羞呢。”
害羞你个头!
温朗想瞪宛白一眼,奈何段老夫人正看着他,于是他只能微微低头,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意。
今儿外面天儿凉,段老夫人让钱妈妈盛了一碗汤,放到温朗的面前。
“好孩子,赶紧多喝些暖暖身子。”
说完,段老夫人又嘱咐到,“晚些时候,煮一碗姜汤给他送过去,千万别着了寒凉。”
温朗低声道谢,余光去看段宛白。
只见她抱着自己的碗,笑得如同偷吃到油的馋嘴老鼠,见自己看过去,还跟他眨了两下眼睛。
看得温朗忽然手痒,想去揪她头上的小发髻。
晚上,段老夫人过来看宛白的情况,看见她穿得一层层的站在书案的面前,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只球正在写字。
“这是做什么呢?”
段老夫人忍着笑走过去看,只见宛白正在纸上作画玩儿。
她前世吧,虽然字写得不好看,但画画倒是不错,后来绣活出众,也有些原因,是花样精致独特的缘故。
“祖母,我在画温朗哥哥爬树呢。”
宛白放下笔,将画献宝一样地拿到祖母的跟前。
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棵古树的轮廓,段老夫人竟然还能分辨得出,这是樱园里的一棵树,是里面树龄最长,每年结果最多的那棵。
“白天的时候,我跟温朗哥哥说,这棵树可厉害了,能结许多许多的果子,到时候,我要摘好多拿来给祖母,结果温朗哥哥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可爬高上低,他到时候会给我摘的。”
“可是他又没有梯子,我就不信,然后温朗哥哥就爬上去了,祖母,他好厉害呀!”
稚嫩的童声,带着惊讶和崇拜,让段老夫人忍不住笑出了皱纹。
那棵树上,一根横枝,一个少年正坐在那里,看不清眉眼,却衣角翻飞,风姿卓越。
在白丫头的心里,温朗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段老夫人摸了摸宛白的额头,热度已是早退了。
“难得温朗肯陪着你胡闹,若是换了明轩,定要笑你淘气了,也难怪你爱粘着温朗。”
宛白忽闪着眼睛,靠在祖母身侧开始掰手指。
“温朗哥哥会好多本领呢,先生留的功课,我还没说全,温朗哥哥就给回答出来了。”
“而且,我给二哥哥和温朗哥哥都送了荷包,温朗哥哥不嫌我绣得难看,一直戴着呢”
“还有还有,温朗哥哥的字可好看了,唔……虽然比不上祖母写的,但是也很好看的。”
宛白数着数着,忽然低低地说,“温朗哥哥夸我的时候,不会去偷偷看三姐姐,怕她不高兴……”
段老夫人心里微疼,这说的,怕就是明轩了。
明轩和段宛蓉一母同胞,就算为人正直,也是不想让自己嫡亲的妹妹不高兴的。
因此,明轩在段宛蓉的面前,跟宛白还是会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宛白才这么点大,却已经注意到了这些,无人的时候,怕是也会难过吧……
头上是温柔的抚摸,宛白垂着脑袋,心里想得却是,温朗是真的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夸过她……
自己为了给他塑造好形象,也是拼了……
……
之后的几日,段老太太看向温朗的目光里,越来越和善,态度也越发地亲近。
惹得温朗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频频去看宛白,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
奈何宛白始终不能正确接收到他的疑问,总是回给他一个,自己会继续努力的眼神,看得温朗内伤。
相比段府里的“其乐融融”,段家的温泉庄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爹,您说的是真的?”
段宛华和段明轩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地盯着段志宏。
一旁的姜映南接过去话,“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情,难道你爹会胡乱说吗?”
段宛华犹自愣神,怎么会?温朗那样温和无害的少年,竟然是那个虎狼之师温家军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
“爹,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是不是重名的?那温家军,不是已经……”
段明轩喃喃自语,他同温朗相处了这么久,可是一点儿没察觉到他是名将之后。
肯定是哪里误会了。
面对自己的儿子,姜映南口气软和了不少,“轩儿,这消息是千方百计打听来的,绝不会出错,所以这事儿,才棘手。”
段志宏的眼眸微沉,确实棘手。
温家军当年战无不胜,让敌军闻风丧胆,尤其是温将军,人称冷面阎罗王,但凡他出现在战场,无不让敌军溃散潜逃,他身为将军的生涯里,从未打过败仗,堪称国朝的最强驻防。
然而,谁也没想到,如此刚正不阿的温将军,私底下却跟外族勾结,里应外合放了游牧民族入关,造成边关数个城镇的百姓遭殃。
面对如山铁证,温将军并未作出任何辩解,圣上为了平息百姓怨气,诛杀全族。
“温家军,怎么还会有后人留下?”
“听说,是三皇子殿下求的情,求圣上念及温将军多年来的战绩,才给他留了一丝血脉,只是,并没有昭示天下。”
段家的人听得目瞪口呆,段宛蓉因为正禁足着,于是虽然也来了庄子,却并没有出现。
段宛华和段明轩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段宛清和曲凌霜,两人低调地站在众人后面,相似的眉眼间,都流露着淡淡的忧色。
姜映南性子急躁,这事儿关系着段家的安危,她早就耐不住了。
“今儿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想告诫你们,尽量跟那个温朗保持着距离,他身份敏感特殊,一旦有个什么,我们段家,怕是要脱不开身了。”
“爹,既然如此,那么赶紧温朗送去别处如何?”
段宛清柔柔婉婉地说,姜映南立刻附和,“清丫头聪慧,正是这个理儿,现在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情。”
第四十三章
段宛清看似单纯的提议,得到了姜映南的赞同。
然而其他人,神色却依然矛盾。
“爹爹,温朗此人,性子温顺正直,待人和善,如今因为他的身世就……,儿子以为不妥。”
“明轩呀,你还小,自然不懂得这些,你可知道,温家的下场无比惨烈,连累人数众多,如今圣上虽说放他一条生路,可若是圣上觉得不安心了呢?”
姜映南苦口婆心,“娘的媛儿表姐在宫里为嫔,也是见过圣容的,说是威武雄壮,阴晴不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段家可冒不起这个险。”
“可是……”
段明轩还想说什么,他始终觉得并没有那么严重。
姜映南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段明轩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段宛华这时才开口,“爹爹,温朗是孙大人托付给咱们家的,若温朗的身份当真如此危险,孙大人又为何会做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段志宏就眼色微沉,姜映南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华丫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懂这些?其中的弯弯绕可多了去了,你只要知道,我和你爹绝不会害了段家。”
对于段宛华,姜映南是懒得解释,她看向段志宏,“老爷,妾身也知道您的为难,这件事,不若交个妾身吧,温朗的身份也不是那样机密,再送出去怕也没人会接收……”
“那你的意思是?”
姜映南微微笑起来,笑容如同高门贵妇一般优雅。
“我们不好将他赶出去,那若是,他自己想走呢?我们也不好硬拦着,是不是?”
段志宏沉默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
段宛华眼光微闪,这下糟了,白白似乎很喜欢温朗,这下,她该伤心了……
……
“四姑娘,温朗少爷,这是老夫人交代的,喝了可生津润喉,特别是温朗少爷,这几日天儿太干,老夫人瞧着您身子有些燥,特意嘱咐的。”
钱妈妈温言说完,放下两盏甜汤,慢慢退出了暖阁。
宛白捧着脸傻笑,祖母对温朗的印象不错,她老人家十分喜欢懂事孝顺的孩子,偏偏温朗这方面特别值得夸奖。
因为他们年纪不大,因此屏风后面只站了杜鹃和另外一个小丫头,温朗瞪着宛白,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宛白止住笑,认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温朗哥哥你还是快点喝吧,冷了可就不好了。”
从宛白的脸上,温朗看不出任何算计,这才是最让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不懂,为何这个小丫头要对他这么好,仿佛不求任何回报一样,但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温朗深吸了一口气,“你别白费功夫了,我再说最后一遍,离我远一点,等到你爹回来,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温朗气势全开,眉眼间隐隐有锋利的杀气,他不相信他连一个小丫头都唬不住!
只是他漏算了一点,面前这个软绵绵似乎很好说话的段宛白,本质上,并不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他说的这个最后一遍,也才只是个开头……
……
段家人从庄子上回来,明明是去散心了,一个个脸上丝毫看不出轻松。
“爹,长姐。”
宛白笑着迎过去,乖巧地行礼。
段志宏笑着摸了摸宛白的头,“嗯,不烫了,大夫可瞧过了?真没事了?”
“瞧过了,爹,你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宛白停了一下,天真烂漫地笑起来,“对了,还有温朗哥哥的。”
她的话音刚落,段志宏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宛白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仍旧笑容灿烂,明亮的眼睛弯得如同月牙,让人看了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好。
“当然有,给白白的礼物,爹怎么会忘记呢?”
段志宏又笑起来,让段宛华带着她回屋看东西。
段宛华和宛白走远,段志宏看向宛白的目光里,浮现一丝丝纠结。
“老爷,您可不能优柔寡断了,虽然白丫头对温朗那个小子是有些亲近,但是再近,能近得过轩儿?小女孩也就是一时新鲜,很快就会忘记的。”
姜映南担心段志宏又反悔,赶紧上前劝说。
好不容易让老爷答应交给她来处理,可不能出了岔子。
在姜映南的心里,这整个段家,最后都会是她儿子的,因此,她决不能让他们的利益受到威胁,哪怕是可能存在的威胁,也断然不行!
……
段宛华陪着宛白回了屋,看着宛白开心地挑拣着东西。
“这是温泉口出产的玉石吗?我的玉都用不完,温朗哥哥似乎都没什么好的玉佩,给他留着吧。”
宛白将一块上好的蓝田玉石小心地放到一旁,嘴里嘀嘀咕咕要找个好的玉匠师父,雕琢一个玉佩送过去。
段宛华的眼睛里微光闪动,欲言又止,生生破坏了她温婉柔静的气质。
终于,段宛华还是没忍住,将宛白拉到一边。
“白白,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长姐你说。”
宛白乖巧地站好,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
段宛华看着面前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妹妹,变得那么讨人喜欢,那么懂事听话,以至于,段宛华都不忍心让她失望伤心。
可这件事,爹也算是默认了,为了宛白好,她必须知道。
“白白,温朗那里,你恐怕要稍微疏离一些才好。”
“为什么?”
段宛华想了想,语气温和,“因为温朗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罪臣之子。”
段宛华防备着宛白情绪失控,十分仔细地观察着她,结果,宛白一脸无辜,“我知道呀,可是,为什么要疏离温朗哥哥呢?”
没想到呆若木鸡的人是段宛华,她愣了好久才追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唔……,我无意间听见的。”
“什么时候?”
“祖母寿辰那天。”
“……”
段宛华恍然,祖母寿辰之后,白白有一段时间很不对劲,神情有些恍惚。
她记得白白还问过她,一个人的品性和身份到底哪个重要,原来那个时候就……
段宛华奇怪地看着宛白,“那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宛白看着长姐,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有的,温朗哥哥好可怜,我们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才好,长姐,你和爹爹带给我的礼物里,我能多挑两样送给温朗哥哥吗?”
“……”
宛白的眼睛十分明亮,睫羽纤长,忽闪的时候,如同一对蝴蝶羽翅一般。
下意识的,段宛华就点了点头,只是她很快反应过来,“白白,你听我说,爹和乐安堂那边已经决定了,要疏远温朗,想让他自己离开段家,你……”
“可是长姐,温朗哥哥离开了段家,能去哪里呢?”
宛白记得前世,温朗就是自己离开的,她那会儿什么事都不知道,只知道捉弄陷害人很过瘾,姜映南撺掇着,段宛蓉段宛清怂恿着,其他人默许着……
最终,温朗如他们所愿地离开了,从此杳无影讯。
在他一飞冲天,成为中军都督之前,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想过要知道。
“长姐,身份的事情,难道是温朗哥哥的错吗?你不是说,品性比起身份背景来,才是更重要的吗?”
段宛华愣住,宛白清澈的眼睛让她无所遁形。
她自然也是不赞同的,可是她的意见并不重要,她没有想过要违背爹爹的意思,可是宛白,却毫不犹豫地表达了反对。
“白白,我知道你跟温朗有些亲近,只是这件事关系到段家的安危,就算你这么说,怕是也不能说动爹爹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
宛白忽然狡黠地朝着段宛华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段宛华觉得她对这个妹妹,了解是不是仍然太少了?
……
永寿堂,姜映南将温朗的事情也说给老夫人听了。
段老夫人听了之后,愣了好一会儿,眼里明明暗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此事关系重大,不好一直拖着,所以我想,是不是能让温朗自己萌生离开的意思,这样大家都不伤和气。”
姜映南知道老夫人心善,于是也不敢说得多激烈。
可老夫人是何许人也,只听一下便能猜出姜映南的意思,当即面色便有些微沉。
这几日他们不在府里,温朗在永寿堂里走动,段老夫人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知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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