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小吴管事当完差后,回到自家小院里,被闻妈妈揪过来将此事告之,又生怕他瞧不上夏惠,狠狠告诫:“这是姑娘大恩,不想让房里丫环给姑爷当妾,不然哪能便宜了你?夏惠不但长的出挑,还跟着姑娘读书识字,你若还看不上,我这便拒了小姐,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好了……”
小吴管事跟着柳厚,一早注意过柳明月身边的丫环,对夏惠尤其印象深刻,她笑起来温婉动人,待柳明月很是贴心,以前就算有一二分意动,也不敢说出口,如今听得闻妈妈所说,当下便露出个笑来:“儿的婚事听阿爹阿娘做主!”
闻妈妈忖度其意,这是……早就中意夏惠了?
既然两下里都愿意,柳明月便拿出内宅主子的手腕来,快刀斩断麻,一个月功夫便将夏惠嫁了出去。
夏惠嫁了之后,仍回她房里当差,只是如今只能做个管事媳妇子,却不能做大丫环了。她房里如今有秋果春凤冬梅三个丫头,很有些不成样子,夏惠便提议,不如再买几个丫环回来。
相国府买丫头,自有管事的出去寻可靠的人牙子。
人牙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带来的小丫头们从八岁到十四岁不等,柳明月挑了四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见其中一位十四岁的女孩子身量纤秀,眸子灵动,除了年纪大些不好□,旁的都好,便有些犹豫。
那女孩儿见得柳明月犹豫,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求小姐卖了我……”
那婆子进来的时候就说过,这女孩子只求卖身三年便会赎回去,并非买断。且她只是这婆子介绍来的,并非已经卖身给了这婆子。
婆子也只经手赚个中间费。
柳明月让人牙子带了这些女孩子退下,才问她:“你为何只卖身三年?”
须知相国府卖奴才,便是签了死契的,哪里会有一签几年的说法?
“求姑娘发发慈悲!我家在京郊,近日有宫中内使在各乡县采选宫女,有些人家的女儿不想送进宫,便花了钱买通了宫中内使,但我家去年阿爹大病一场,花了许多汤药钱,出不起这大笔银子,我又不想进宫去当宫女,这才想卖身为奴三年,待得三年之后,家中父兄必赎了我出去……”
柳明月大为惊讶。
她这些日子窝在府里,对宫中之事不闻不问,没料到韦皇后好快的手脚,宫内各位美人儿住进来才多久,居然就派了内使往民间去选宫女。虽然事情早在预料之中,选了美人服侍皇帝,必要从民间选宫女来侍候这些美人,但听得如此,也不免叹息。
前世她天真懵懂,哪里懂得宫女的苦楚。如今不过将心比心,觉得宫中委实不是个好去处,而大启宫女放出来的并不多,好多平民女子入了宫,便是一生白头也难见爹娘,还要长年累月操持贱役,无怪民间听闻选宫女,宁可花了家中积蓄,也要卖通了内使,留下女儿。
但凡疼女儿的爹娘,哪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宫中空度年华?
想来,就算嫁个乡野村夫,也比送进宫中强上许多。
等到薛寒云从京郊大营回来,便见得房里新添了一个十四岁的大丫头,名唤金铃的,跟在夏惠身边学规矩。
至于其余的四个小丫头们,便由毕妈妈闻妈妈各带了两个□,学些内宅规矩,待得学的差不多了,柳明月这里几个大丫头们都婚配了,便可调到她房里来使。
柳明月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薛寒云说,可是见得他立在自己面前,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忽然之间觉得:前世是不是自己带累了薛寒云?
纵然如今她嫁了薛寒云,尹素蕊嫁了司马策,许多事情都有了重大改变,但是大事情上,似乎并未改变。
比如,楚王谋逆,武德帝禅位,司马策登基……
她觉得恐慌,就好比头顶悬着一把长剑,不知道几时会掉下来,让她产生一种紧迫的感觉,恨不得能够想法子将司马策从皇位上拉下来,改变这一切!
第六十七章
柳明月真正的开始认识自己的夫君薛寒云;从头开始思量自己的婚姻,是从这次的谈话开始的。
她原本便不再盲目相信爱情;就算薛寒云肯为了她舍去生命;她坚信此是一生良人;可彼是她娇颜如花,他年光正好,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此后如何;尚未可知。
一生这样漫长,真正需要夫妻为彼此奉献生命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琐碎的日常生活。
这种日常生活;会不会消磨掉所有的热情,她不敢保证。
就好比十年沉睡,一朝梦醒,她打量周围的世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罗二夫人特意从西南边陲赶了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柳明月如今是已婚妇人,自可在婚宴上抛头露面。她见得新房里新娘子樊璃娇俏美丽,但身边的两名陪嫁丫头亦容色不俗,瞧着新姑爷的眼神娇怯怯满含爱慕,她又如何不明白?
罗善之被一伙师兄弟们灌的大醉,抬到了新房里,回程的路上,薛寒云在马车里一身酒气搂着柳明月坏笑:“大师兄这次恐怕连洞房都要耽搁了……”能够得报他成亲被灌酒之仇,他颇为满足。
柳明月却想:罗家也有姨娘通房,只是庶生子女极少……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位新娶师嫂的陪嫁丫环便会成为罗师兄的房里人吧?
这才是常态!
她这种独占夫君的想法,也只有阿爹这种宽纵的长辈能教出来她这样的女儿。也只有寒云哥哥这样爱她至深的男子才能容忍。
瞧,至少这一点上,寒云哥哥强过这世间大部分男儿!
她将脑袋埋进他温暖的怀里,鼻端是少年熟悉的仿佛带着阳光味道的体息,还有耳边咚咚的心跳声……一切是这样的甜蜜,她实不该胡思乱想。
罗家长孙的喜事既然未曾大办,次月,轮到罗行之,自然也不出格,只按罗善之的规格来办。
彼时,贤惠的樊璃已经将自己身边的两名陪嫁丫环青芳青芸开了脸,替罗善之放在了房里。
罗二夫人原本就是来参加儿子婚礼的,带来的丫环里也有两名容色出众的,做婆婆的尚未开口,樊璃便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连罗瑞婷也不无伤感的与柳明月倾诉:“小师妹,我要是出嫁了,是不是也要带陪嫁丫环替贺师兄收在房里?”
她原本对自家阿娘当家主母的具体工作并不了解,只知她要掌管内院,可是自樊璃将陪嫁丫头给罗善之放在了房里,罗大夫人为了点醒自家的傻闺女,便轻描淡写的告诉她一项当家主母的工作:为丈夫纳小妇。
远在白水关的罗瑞婷之父罗大将军如今身边跟着的两名侍妾便是罗大夫人亲自派了人送过去的……为了怕夫君在边关无人服侍……
听说那两位姨娘如今都育有儿女,只是未曾送回京城,尚无荣幸得罗老爷子亲自教导。
柳明月最见不得这唯一的师姐蔫头耷脑,自然要给她出主意。
“师姐你真傻呀?这种事情,就算婆婆硬塞了人进来,你也要学米姐姐,想办法拒了。况且你是二品大将军嫡女,嫁了贺师兄,算是低嫁,只要你没打到婆婆院子里去,贺家便不能拿你怎么样。贺师兄要是有什么歪念头,你便在房里打的他不敢有,这才是我的好师姐嘛!”
她心中默念:贺太太您一定要是宽厚大度的婆婆,不然……师姐狂暴起来其实很吓人的!
但是,她宁愿师姐狂暴也不愿意师姐这副忧郁的模样,实在是……不得已啊!
樊璃这位师嫂不比罗瑞婷,背景深厚,腰杆子又硬。
樊璃之父乃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跟罗家的门第差了太多,她算是高嫁。罗二夫人又觉她高攀了罗行之,新婚第三日便开始给她立规矩,未闻恶言,态度却极是疏淡。
樊璃进了罗家门之后,便战战兢兢,本来成亲当日柳明月见过她的,也是樊太太娇养在深闺的女儿,这才成亲一月,眼角便带了疲态。
连她也忍不住在私下悄悄劝慰:“罗二伯母等到行之师兄成亲之后,想来便会重回西南边隆,阿嫂且再忍耐些日子……”
樊璃感激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强作欢颜。
罗瑞婷犹有余悸:“就算挡得住婆婆往我房里塞人,那要是像待大嫂子这般让我立规矩呢?”
樊璃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身子娇弱,不比罗瑞婷与米妍等人耐摔打,站规矩天天站的腿肿脚疼,罗瑞婷亲眼瞧着她婚后的日子,几有退婚的打算。
柳明月白她一眼:“师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站马步都不怕,在婆婆房里立规矩哪里难得倒你?实在不行你就当练功站桩了,谁还能耗得过你?”见罗瑞婷还是有些恐惧,想来是罗二夫人待媳妇的冷淡刺激到了她,她除了喜欢练功,别的针线女红管家理事统统不在行,连樊璃的一半技能都没有,婆婆如何能瞧着顺眼?
“要是实在不想站,你就装晕吧!”柳明月拍拍她的肩,打量她红润的气色,盘算要是师姐装晕,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相信……
罗瑞婷将她压倒在榻上一顿折磨,挠痒痒挠的柳明月连气都喘不上来:“就会出馊主意!就我这样的身体,一年都难得病一回,装晕了会有人信吗?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六十八章
罗二夫人母子分离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补偿心理,这几个月眼睛只盯着罗善之房里;一日数餐连夜食也要吩咐下来;生怕饿着了罗善之似的。
罗瑞婷私下偷偷跟柳明月道:“瞧二婶那架势;大哥这么多年在家里,阿娘竟然饿着冷着他了,照顾的不周了;她如今回来;才这般着紧儿子……”
柳明月大着胆子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只觉手感极为不错。近些日子罗大夫人加紧了功夫鼓捣大师姐这张皮子,如今摸在手里滑腻柔润非常;全然不像常在小校场练武的人。
“师姐这是在替师娘抱不平?师娘都一笑置之;你何必多这嘴?万一传到罗二伯母耳里,就不好了。”
罗瑞婷哪里肯吃亏,立马拧了回来。
“我不过白抱怨两句。阿娘都不理的,只一笑置之。横竖这府里如今是阿娘当家。”
如今柳明月倒真有点头疼来罗家了。
以往罗家是最清静不过的地方,罗大夫人持家有道,家中又唯有罗瑞婷一个女孩儿,性格疏朗大气,极好相处。如今连着娶进门两房儿媳,又有个罗二夫人从边关回来,总是忍不住拿两房的儿媳妇比来比去……总能生出许多小矛盾来。
若不是罗瑞婷强逼,道是她嫁期将至,每日被罗大夫人拘在院里不得出门,反正柳明月现在也闲,此时不来陪她这位待嫁师姐,也太不讲道义了。
被道义相逼的柳明月不得不三五日便来罗家一趟,倒灌了一耳朵的消息。
三月罗善之成亲,四月罗行之成亲,罗瑞婷的婚期便订在了六月。
罗二夫人原定了罗行之成亲之后便要回西南边陲去,结果罗瑞婷婚期订了下来,罗家三爷罗延民的夫人如今身怀有孕,路途遥远,不能前来,三房只派了几名亲兵在年后便送了侄子侄女成亲的礼物回来,她这位唯一的婶娘更不能离去,便要待到罗瑞婷出嫁之后才能回去,连带着樊璃也还要忍耐一个多月。
柳明月索性请了万氏与温毓欣来陪她,回柳家别业去避暑了。
温毓欣虽然已经与冯家订了亲事,但温友思温友年皆未成亲,她便不必着急备嫁,只闲来做些成亲要用的针线。
如今说起来,嫁出去的这些相好的姐妹们里面,最逍遥的倒要属柳明月了。
罗瑞婷成亲那一日,罗家热闹非常。
薛寒云与一帮师兄弟们皆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柳厚与罗老爷子素有交情,罗家办喜事,柳相自然是带着女儿女婿亲至。但他与贺家并无交情,只是同朝为官,贺绍思之父又一直在边关,文臣武将也无交集,更不必去贺家出席婚礼。
柳明月与薛寒云与贺绍思有同门之谊,便打定了主意要从罗家陪着罗瑞婷到贺家去,全程观礼。
再豪爽的女儿家,大约心中对嫁人心怀憧憬,当日的罗瑞婷很有些张惶失措,被喜娘按在妆台前鼓凳上绞面的时候,杀猪一般惨叫,倒吓的房里前来添妆的姐妹们都傻住了。
米妍与柳明月都是过来人,先自捧腹大笑。
特别是柳明月,亲眼见过罗瑞婷在小校场的英勇身姿,寻常受点伤蹭破点皮满不在乎,此刻却泪眼婆娑,端的可怜。
米妍啧啧叹息:“真是没想到婷丫头也有这样娇滴滴的一天……你皮糙肉厚,按理说不会疼的呀……”
除了贺家姐妹在家中等着迎接新嫂子,连未出嫁容慧与温毓欣也在场,她二人还算含蓄,只抿嘴笑。
柳明月却不肯放过此大好机会,在她耳边低声煽风点火:“师姐这会就喊痛了……成亲之后,痛的时候多着呢,做人新娘子,可要乖乖忍着啊,千万不能将姐夫踢下床去……”
她原是调侃罗瑞婷,哪知道一语成谶,罗瑞婷的洞房之夜果然过的精彩非常,很久之后师姐妹俩背人处说悄悄话谈起来,连罗瑞婷自己都要忍不住笑上一回,更何况柳明月,早已笑软在榻上。
罗瑞婷待要像当常一样去欺负回来,还未挽起袖子,已被喜娘跟身边的丫环连连阻止:“还要上头梳妆,时间不够了……”
罗瑞婷只能对着柳明月干瞪眼,并咬牙:“你给我等着!”
柳明月满不在乎:“以后自有贺师兄来管你,我才不怕呢。”
贺家官位不算高,况贺绍思之父还在边关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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