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那时,想抽支烟。摸了摸外套口袋却没找,这才发现穿的是幸村的衣服。
“Scarlett小姐——还是我该叫你星野灿?”
身后突然传来动听而冰冷的音色。听到的瞬间,我像是遭到雷击一般全身都僵住了。我机械的转过身,终于明白在T台上谢幕时那阵没来由的恐慌是什么——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迎着我的视野走过来,脸上挂着冷静又戏谑的神色。眼角的那颗泪痣还是那么夺人眼珠。
……迹部景吾!
我设想过千万次再见面的情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我竟抑制不住地发抖,整张脸绷得酸胀不已。我努力平复的情绪,脸上尽量表现出疑惑: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Scarlett小姐?Julie的设计师?丹麦籍?欧洲人?”迹部景吾像是听到笑话一样,戏谑地一笑,“没想到日语倒是说得很好嘛。”
我听着他的讽刺,心头一惊。Damn it!刚刚那么紧张,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日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看他咄咄逼人的阴冷神情,我连凉介都忘了,仓皇地要离开。
他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或许是他只摸到了一把骨头,我感受到了他不经意地手抖。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认识你。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既然Scarlett小姐说不认识我,那我来证实一下如何?”
迹部景吾恶狠狠地把我锁在他和墙之间,健壮有力的手臂让我无法挣脱。
“你想干什么?!”出口的声音是颤抖的。很久很久以来——或许已经久到我记不起,我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左手扳起我的下巴,嘴唇就粗暴地凑了上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吓得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4)
衬衣的扣子被他粗暴地扯开。
那一刻,恐惧像电流一样在我的身体里迅速流窜,我觉得我要尖叫出声——但是嘴却被他死死堵住,只剩几声支离破碎的呜咽。
不行……
我要完了……
脖子和胸膛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我的身体好像在变僵硬、变得不受我自己的控制,而被他随意摆布。视线已经涣散,什么也看不见……
无尽的黑暗。
狂乱的夜晚。
……外面下雨了吗。
雒笛……
迹部突然离开了我。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邪佞的笑声:“怎么?现在星野小姐记得我了吗?说起来,Scarlett——这不是你国中时候就在用的英文名吗?真想不到星野小姐竟然是这么长情的人,毕竟在对待感情方面,您还是相当擅长喜新厌旧和人间蒸发的嘛。”
心突然就“咯噔”一下,好像从高处自由落体一般。好难过……这就是他对我的评价吗……好像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了。我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努力把全部的氧气都吸进来,但是肺就像是漏的一样,怎么都觉得气短。
他扳住我的下巴,满意地笑着:“认识我了?”
我咬紧牙关,忍住羞辱的眼泪:“No。我不认识你说的星野小姐。”
迹部没有发怒,反而哈哈笑了两声,又一次把我逼向了墙角:“好,很好。既然你这样贵人多忘事,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慢慢想起来。”
绝望感又涌了上来。这样的粗暴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你再这样无理我可要叫人了!”我拿出仅存的一丝理智大声喝他。
“如果你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的话,随便你。”迹部表示毫不介意。
该死!
“Scarlett小姐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发布会上?”他冷哼一声,“报歉得很,我也不是故意要来的,但我的未婚妻一直很喜欢贵品牌的设计,所以我只好向朋友讨要了两张邀请函。看来我们注定是要再见面的。你说,这是不是孽缘呢,啊嗯?”
迹部的脸逼得更近了。我突然感到自己下半张脸传来的凉意,伸手抹了一把,尽然早已经是涕泗俱下。
我就这么怕他吗?从前可不是这样的。真是讽刺啊……
“哦,你瞧我,都忘记给Scarlett小姐发喜帖了。”迹部慵懒地笑着,“马上我就要跟未婚妻小葵小姐结婚了。她就是我15岁时候那位相亲对象呢,没想到我们的缘分这么长久。你瞧,人生真是意想不到,是不是?”
小葵小姐……呵。这样的亲热。也对,她是他的未婚妻,这是理所当然的。
“星野小姐怎么看上去满脸的失望呢?”
我赶快绷紧了脸:“对不起先生。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星野小姐。请让我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告你性骚扰了。先生既然会出现在我的发布会上想必也是位体面的人物,应该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况且您都快结婚了……”
“哈哈。”迹部狂躁地笑着打断我,细长的眼眸眯了起来,“星野灿,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连你也学会威胁人了?可是我像是会被威胁的人吗,啊嗯?”
“所以,您还想对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什么?”我死死地咬着“素不相识”四个字,胆子渐渐大起来。只要他不对我做那样的事……那我就是不怕他的。如果他的目的是来刺激和侮辱我,随便他吧。
“凉介!”我忽然看见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凉介。这一叫分散了迹部的注意力,我趁机避开他,冲过去抱起孩子。
“妈妈带你回去吧,走廊太冷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开始自称是凉介的妈妈——这样或许可以让迹部放弃纠缠,他总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动手吧?
我暗中观察着迹部,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这是你的孩子?”他缓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愤怒的荒野上。我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怎么,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他才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我实在很难保证他不会穿帮。于是我只好狠心地用力捏住凉介的手,凉介觉得疼了,放声大哭。
我倒是松了口气,他顾着哭,就没有精力来揭穿我不是他妈妈了。凉介凉介,一会我一定给你道歉,给你买好吃的……
迹部神色很紧张地盯着我怀里的小男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我心里一阵苦笑:这孩子长得这么像幸村,他还能得出什么结论呢。也好,趁早让他放手吧。
忽然间他脸上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戾气:“这是……幸村的孩子?!”
“原来先生认识我丈夫。”我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看见凉介一直在哇哇大哭,我顺势补了一句:“我就不要求先生对你刚才的莽撞行为道歉了,可是你吓到了我的孩子,请你让开。”
“星野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迹部突然怒去冲天地抓住我的肩膀,“从前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连句解释都没有就离开我?!又回去找幸村精市?你这女人心思未免也太狠毒了一点,玩弄两个男人的感情吗?我把心都掏给了你!只要你要我连星星都能摘给你!——”
“可我不要星星。”我冷眼看他。出口又觉得这样是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想掩饰过去,“这位先生,我说了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他神色有短暂的懈怠,我赶紧抱着凉介离开,哪知他又来抓我的胳膊。
凉介哭得更大声了。
“你休想走!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我挣扎之际,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想要什么解释。”
迹部怔了一下,看向声源。而我不用看也听出是幸村的声音,只是没想到Kane也跟在他旁边。
谢天谢地。
“幸村?”迹部似乎没想到幸村会在这里。
“真是好久不见,迹部君。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呐。”幸村平静地微笑着,话里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迹部收敛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及幸村君幸运,事业一切顺利,而且已经娶得如花美眷、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幸村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他这样聪明,一听便知什么结婚和孩子都是我扯谎骗迹部的。
“Scarlett,你跟Kane先回去吧。我跟迹部君十几年不见了,要单独聊一聊。”
“什么话不能当着幸村太太的面聊呢?”迹部笑着看向我,显然不想让我走。
我根本不想接话茬,只走到幸村面前吻了吻他的面颊:“孩子饿了,我带他去吃东西。”说完便安慰啼哭不止的凉介,跟在Kane后面离开。
“凉介不哭不哭,还疼不疼?都怪舅妈,舅妈错了。”一路上我都愧疚地轻拍孩子。刚刚为了让他不要说漏嘴,我只能捏他的手把他弄哭。
“你饿不饿?舅妈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小家伙不回答我,兀自抹着泪。
我果然是不具有哄小孩的天赋啊……低叹一声。忙了一天又发生这种事,实在是很疲惫。我把凉介放在地上,无奈地看了Kane一眼。Kane却趁着这个空档见缝插针地追问我:
“那个男人是……迹部景吾?”
我真的已经感到很累了,不想说话,只够力气轻轻点头。
Kane突然不甚明了的笑了一下,眼睛里浮现出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寒冷的目光:
“本来我还因为不能亲手教训欺侮你的人而遗憾呢。现在我放心了,既然是他——幸村先生应该不会手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5)
我走出酒店大楼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银座已是华灯齐放。熙熙攘攘穿着时髦的男女自我面前走过,我好像游离到身体之外,眼睁睁地看着这条繁华璀璨的夜色星河,心里却是这样一种哀戚的空荡荡的感觉。
这样凛冽的冬天。这样独特的属于东京的味道。
原本定的房间就是在开发布会的会场楼下,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Kane自然不放心让我继续住在这里。
“我帮你另找一家酒店吧。”Kane安慰的眼光落在我身上,“Scarlett,你看上去很累了。”
我垂下眼睛摆摆手:“没事,东京你也不熟,我自己去上野那边找一家酒店就好。”
“上野?”
“啊,不是太远。”我凄切地挤出一个冻僵的笑容,“那里交通方便,万一迹部找过来,我也方便逃跑嘛。”
“还有力气开玩笑呢?”Kane的手掌附在我的额头上。
我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怀里乖乖的孩子:“凉介想回去找舅舅还是跟舅妈一起走?”
“舅妈不跟舅舅一起吗?”眨巴眼睛。
孩子的眼睛总是特别的亮。我看着他,心头一紧:求求老天爷,不要让这孩子在世上受到任何伤害,让他健康平安的长大吧。
“舅舅一会儿就会来找舅妈,然后把凉介送回家,好吗?”我看向孩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眼角都是温柔的。凉介犹豫了一下,还是表示信任的点了头。
“真乖。”我在凉介的额角亲吻了一下。这个孩子仿佛穿过了我心里的羊肠古道,触到了藏得很深、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到了新的酒店安顿下来,Kane又返回银座去善后。那些衣服第二天都要运回米兰,各方薪酬和费用的账目也都要他去结。
“跟着你这些年我都快变成十项全能了。”
“你该感谢我。”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讽刺,“哪天你不想做衣服了,也会有很多人想聘你坐私人助理的。”
“借你吉言……”
“记得告诉精市过来接孩子。”
Kane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啦。”
Kane走后,我打电话到前台给凉介叫了晚饭,又陪他玩了一阵。除了累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我知道,我只是还没有消化今晚这一切——我的反应还是这么慢,和十四年前一样。我想再过几天,当我再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个满脸戾气的迹部景吾已经他可能会对我做的事的时候……也许幸村又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重逢的姿态有千万种,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这一天,我是会哭还是早已释怀。但设想归设想,我始终以为人海茫茫、世事倥偬,我不会真的再遇见他。没想到今晚,我竟然畏缩得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实在是可耻又可笑。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幸村来了。我一开门就感受到他身上冷风的气息。把他的外套接过来,给他端了一杯热茶,问他:
“冷不冷?”
幸村温柔的眼眸看向我,牵起我的双手放在他的面颊上。
“好凉。”我微微皱眉,“进屋暖一暖,一会儿把凉介送回家吧。小舞应该着急了。”
“我给她打过电话了,一会儿过去。”幸村抱起外甥,亲了一口,又对我说,“你早点休息吧,今天一定很累了。送完孩子我回来陪你。”
“好。”我确实觉得很疲惫。
幸村长久地凝视着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你不问问我跟迹部聊了什么?”
他终究还是说了。
我轻叹一声:“对今晚这件事,我不想显得很在意。”
“可是我在意。”
我愣在原地,看见他庄重严肃的神色,眼神中是他比赛棋逢对手时那样的认真。
心里有点沮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定是生气了,他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爱护我、照顾我,甚至三番五次的暗示想要娶我,而我竟然还是在再见到迹部的时候心虚得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星野灿。
原来我竟然一直没有从有迹部景吾的记忆里走出来过……
“对不起。”我愧疚得鼻酸。我知道幸村待我的好我是一生也报答不了,可是除了道歉的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冰凉的手捧住我的脸:“灿,我永远也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从来不想独占你,唯一的愿望是你不要再受到伤害。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我想想都害怕……”
我的大脑里顷刻翻江倒海。原来幸村说他在意,是今晚我被迹部欺侮的事——幸村精市从来没有因为让我痛苦的事情吃醋过,他怕是也从没有指望我能把迹部从我脑海里彻底抹去……
心里的愧疚越发膨胀起来,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落。
“Seiichi; I don’t deserve the things you do……”
幸村轻叹着把我揽进怀里:“Yes you do。 You do deserve everything。”
送走幸村和凉介,终于只剩我一个人。觉得有点冷清所以打开电视播了一圈,但是实在是太疲累,几次昏昏沉沉地差点睡着,索性就关掉电视、换上睡衣、到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就准备睡了。可是这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看上去像是外国的号码。
起初我以为是打错了便摁掉,但是对方又第二次打了过来,我只好有点不耐地接起来。
“Hello。”
“灿吗?”对方却是讲日文的,温柔又有点怪异的语气,“我是雒笛。好久不见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