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舍不得松开。天知道她清醒瞬间,看到他、看到小手,发现大家都安然无恙时,她有多么感激他。
这个男人做到了他的承诺。她的心雀跃地飞到他身上,拉他的力道不自觉更紧了一下。
这种砰然心动,就叫做“爱”吗?她不明白,但她有股冲动,想跟他更亲密一点。
“都是我在辛苦。”小手抢口说道。
豆蔻没听清楚,她光顾着看曲问情,看到自己也心慌意乱了。
小手有些不开心,为什么豆蔻姊姊要看着曲问情脸红?那个下垂眼有什么好看的?
“豆蔻姊姊。”他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第4章(2)
砰,某个人伸出一只脚,将曲问情从床边踢开。
“我今晚要吃四喜丸子。”男人说。
豆蔻看到一个分不清是年轻、还是年老的男人。他有一张端正的脸庞,浓浓的眉,乌黑得像墨水一般。他的眼神很温暖,荡漾着夏日湖水的波涛。但他的头发却是灰色的,似经历了无数风霜,着染了尘埃。
他坐在曲问情刚刚坐的位置,替她把脉。
“嗯!底子不错,比我预计的早两个时辰清醒。再睡两天,你就可以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自称赛医圣的大夫。
不过私底下,曲问情都叫他变态大夫。
他被赛医圣踢得在地上滚一圈,也没发脾气,乖乖地起身出去做饭。
只要豆蔻的小命捏在这个人手上一天,他绝对会很识时务,做只缩头乌龟的。
小手很难得地跟曲问情站在同一阵线,从赛医圣一进来,就开始瞪着这大夫不放。
赛医圣把他从床上扔下去。“待着干什么?还不去煎药?”
小手摸摸鼻子,哼地一声跑了。
豆蔻不禁有点傻眼,这个人怎么这样凶?
赛医圣却对她耸肩一笑,温文的模样,像是融化冰雪的春风。
“没办法,你家那两只太吵了。”他说。
豆蔻噗哧一声笑出来。
赛医圣掏出银针说:“我再给你扎两针,你会好得快一些。”
但那针扎下去,豆蔻的脑袋却开始有一种昏沉的感觉。
她的思绪被迷雾罩住了,四下望去,都是白蒙蒙一片。
当她又想跌入睡眠深渊时,耳边仿佛听见有人说:“你是个可怜的姑娘,我应该救你的.可你在这里的消息若传了出去,我怎么跟无心交代?那家伙已经够悲哀了,我本该拉他一把,但我自身难保,所以委屈你了,这个方法会让你有些痛苦,但你会更快好,早早痊愈,早早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对大家都好……唉,就可惜了你家那个好厨师……欺负他很过瘾啊”
豆蔻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她听得出来,大夫认识曲无心,也知道她是谁。
她越来越迷糊了,怎么最近遇到的人个个都晓得她的来历?铸剑山庄的势力怎么这么大,整个尚善国都逃不出山庄的势力范围。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安心,大夫不打算出卖她和小手。
心里已经平静了,她睡得越发深沉。
豆蔻是被一阵剧痛疼醒的,那种椎心刺骨的疼,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剖开似地。
她不停地尖叫,很快就痛晕过去,但没多久,她又疼醒过来。
不知道这样反覆了多少次,终于,在她把嗓子喊哑的时候,她彻底晕厥过去。
而这时,曲问情已经忍不住跟赛医圣打了起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真正火大起来,身手却不含糊。
赛医圣一个没注意,眼眶被揍了个黑印。
“我在治疗她,你发哪门子疯?”他回手反击,掌风直击曲问情肩膀。
曲问情撇头让过,那掌风击断他几缕发丝,打在窗户上,整个窗框都碎裂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乡间大夫竟有一身好武功,这个赛医圣不简单啊!
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又怎样?胆敢谋害豆蔻,他死也不会放过他!
“天底下哪种治法会让病人这么痛苦不堪?”他双拳虎虎生风,直打得赛医圣连连后退。
“你懂医术吗?你懂什么叫潜能压迫?你想让她赶快好起来,就要让她吃点苦头。”
“你什么意思?”曲问情微惊。
“别告诉我,你不想她尽快痊愈,赶快带她和那个小孩找处无人之地躲起来?〃曲问情收起了拳脚,这个人显然知道他们的身分,却没有出卖他们。他后退一步,戒备着。
“原来是个高人,曲问情走眼了,敢问贵姓大名?〃
“赛医圣。”
“阁下是真人不露相。”
“我是真人也好、假人也罢,总之,五天后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美人,之后你们爱去哪儿,随便。不过治病期间,你若让我吃得不满意……哼哼……”他转身走了。一边走,咬牙切齿的表情仍不放松,那棍帐,下手真狠。
曲问情确定他离开后,才走过去拍拍小手有些发颤的身子。
“没事了,你不必害怕。”
“他好像知道我们的身分了,他会通报铸剑山庄吗?”小手问。
“他会挑明说,应该就不会干那种通风报信的事。况且,我会盯紧他。”
小手平常总跟他吵,但几回蒙他相救,关键时刻还是信任他的。
曲问情走到床边,见豆蔻满面大汗,神色疲惫地昏睡着,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拧来手巾,细细擦拭着她的脸及手脚。当巾子擦过那纤细脚踝时,他看见一条老大的疤痕,爬在那白嫩的肌肤上。
小手过来帮忙,也看到了那道疤,脸色有些发青。
曲问情来回抚触着疤痕。“就是因为这个伤,你们才会倒在沙摸里,被我拉到吧?”
小手抖着唇,半晌,点头。“那回,我们差点没命。”
“你们非亲非故的,她为何如此帮你?”
“因为……”小手抽抽鼻子。“豆蔻姊姊是个大好人……”
对,她既好,又笨,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差点投命。曲问情闭上眼,想起刚听到铸剑山庄流言时,根本不相信世上哪有这样的滥好人?
但他找到了她,亲眼看到她脆弱却又坚持的模样,让他无比震惊。
他无法理解,她怎能为小手牺牲这么多?后来他发现,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就是舍不得小手送死而己。
最简单的理由,却最坚实难移。
他记住了这姑娘,随着日日相处,把她印入了心、刻入了骨。如今,他无法想像她不在的情景,那会让他痛不欲生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眼神已经离不开她,他爱上她了。
“你真的要帮我们?”小手抬头看他。“我爹爹很厉害的,非常厉害,你跟我们一起也会有危险。”
“小手,我姓曲,你明白吗?”
“我知道。你……你也是铸剑山庄的人?”
曲问情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我对你有责任,对铸剑山庄也有责任,可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若不是听说了你们的事,我还在关外流浪,不敢面对。”
“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帮她拭净手、脸后,他端着脏水走了出去,心里思索铸剑山庄的事,隐隐约约有底,但他装作看不见,以为事情就不存在。
可他做缩头乌龟时,有个小姑娘却大胆地将这件事揭发出来,并带着小手亡命天涯。
曲无心发出搜捕令,很多江湖中人贪图奖赏,为虎作伥。他们未必不知道曲家的内幕,他们只是贪心,还有畏惧铸剑山庄的势力。
大家都害怕的东西,豆蔻却有勇气反击,这样的行为更让曲问情自惭形秽。
对她,他除了疼惜之外,更有责任、有义务要救她,尤其在看到她的伤后,他更后悔自己早先的胆小。
他握紧了拳,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了。
曲问情收抬好善后,又熬妥汤药,回到房里,小手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毕竟是个孩子,撑不了太久。
曲问情把他抱起来,让他在长榻上好好睡。
然后回到床边扶起豆蔻,一匙一匙喂她喝药。
因为她还在昏迷,没办法自己吞咽,所以喂药变得很辛苦。
幸亏她生病这段日子,他每天给她喂米汤、药汁,有些心得了,不能说整碗药都可以喂进去,但至少能喂进半碗。
他的动作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抬起她的脖子,方便她一点一滴吞下去。
每次洒出来一点,他都会即时擦去,不让药汁沾染到她的衣服。
正准备进房的赛医圣看到这一幕,转身又走了出去,总觉得破坏那份美好,会被马踢死。
他握紧手中的银针,自忖这法子是否对杨豆蔻太残忍了?金针刺穴逼迫潜能的方法,一般男子都受不住,何况她一个小姑娘。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再待下去,总会被发现的。”唉,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第5章(1)
杨豆蔻最近一直昏昏醒醒的,这不是她病情加重,而是她自己选择这种极端痛苦却能快速痊愈的治疗法。
不想再看她被如此痛苦折磨,赛医圣给过她选择的机会中止这种治疗法。
但她二话不说便点头,要大夫继续为她扎针。
豆蔻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和曲问情、小手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否则会很危险。
曲问情很反对她的决定,过度的疼痛也会害死人的。但赛医圣不理他,当事者都同意了,外人无权置喙。
赛医圣每隔两个时辰给她扎一次针,总是让她疼得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
曲问情心痛到极点,好几回气得几乎把整间房子都拆了。
妈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时间就在豆蔻反覆接受折磨中,慢慢过去了。
刚开始,那种疼痛确实让她痛不欲生,她撞墙、她咬曲问情伸过来的手、她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只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
但渐渐地,她心里有一股热流升起,当它们在她的身体里流转时,好像把她体内的脏东西也一点一滴带出去了。
如今,她依然虚弱,但身体的很多病征,如心悸、流鼻血,都已消失了。
她还注意到曲问情,不管什么时候从昏迷中清醒,他都在床边照顾她。
她忍不住怀疑,他是神仙吗?都不用休息。
但他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惦记着,等自己有力气说话,第一件事就是要叫他别太操劳,以免累坏自己,她会心疼的。
三天后,扎针终于有了明显的效果,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正推着她爬出梦乡。
“曲公子……”她咕哝着,被身上的湿濡吓一跳,睁开眼,发现是他在帮她清洁手脚。
她眼神一柔,内心满溢着感激之情,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他了。
“杨姑娘!”他吃惊,以为是错觉,便用手上的巾子点点她的颊。
她闭上眼,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咦,又睡了?”果然是眼花。
“没有。”她小声地说。
“什么?”
“我今天好很多了。”她睁开眼。
“你你你……清醒就好、清醒就好……”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不知所措地念着,手上的巾子在她脸上不停打转。
这感觉好像在擦桌子喔!豆蔻拉住他的手。
“曲公子,我自己擦吧!”她说着,就要起身。
“别逞强,你身体还虚着,万一……”他没说完,因为她起身太快,鼻子擦过他脸颊,让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豆蔻也没料到会碰到他,才坐起的身子险些再软下去。
两个人对看一眼,又脸红地各自低下头。
“那个……”他语无伦次。”其实我擦脸的功夫不错……你睡着这几天,都是我帮你擦脸的,不信我再擦一遍给你看。”
她噗哧笑了,圆脸染着艳红,就像熟透的果子,散发出诱人香气。
他喉头上下滚动,居然有股凑过去啃一口的冲动。他不敢再看她,匆忙退后,结果手巾落了下来。
她赶紧捡过手巾,自己随便抹了抹脸,再把手巾还给他。“擦好了。”
“什么东西好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是……这么快?”
“嗯!”她把巾子塞进他手里。
“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闻言,换她呆掉了。
曲问情着慌解释。“我是说,你脸这么漂亮,要擦仔细点,不然就太可惜了,是暴殄天物……”话到一半,咬住舌头。老天,他在说什么?真像街边混混调戏良家妇女的说辞。“不是,我没恶意、我乱说话……唉呀,我去把脏水倒掉好了……”他转身逃跑。
豆蔻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掩嘴轻笑。
曲问情的腼腆让她既害羞、又心暖。
想不到几回生死艰难,连她的家人都不愿与她同行,怕被连累。他却留了下来,还这么细心照顾她。
她吸吸鼻子,好想哭。
突然——
“你想不想吃些东西?”曲问情红红的脸从门边探进来。
她看见他,泪水再也忍不住滑下。
“唉呀!”他大惊,冲进来抱住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之前她被赛医圣的金针扎得死去活来都没掉泪,现在却哭了,肯定出了大问题!
“我没事。”她赶紧阻止他,这大半夜的,他这么吵,别人还能睡吗?
“可是……”
“我很好,真的。”她胡乱抹着泪。
他伸出手替她拭去那晶莹的泪珠,感觉他指腹上的温柔,她眼睛更酸了。
他似乎有点明白她的心情,她此刻就像失群的孤雁终于找到同伴。他将她的头按进怀中,轻柔拍抚她的背。
“没事的,有我呢!以后你再也不必凡事一个人扛了。”
她揪紧他的衣襟大哭。
曲问情很抱歉,若不是曲家那堆麻烦事,怎会连累她至此?
但她没有怨言,总是那么坚强又勇敢,令他心折又心悦。
只恨自己力量不够,才会让她受这样多苦,他咬紧牙下定决心,以后不择手段都要保护她。
豆蔻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
而这时,曲问情的衣襟已经完全湿了,一圈深深的印子留在上头,让她瞧了好生羞赧。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想擦干他身上的水渍。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