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舞风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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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燕舞风斜-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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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夫人披上披风,画堂春小心地估算时辰,离午时还早,就让夫人安静再睡睡吧。
偏偏这时候竹园来了个人,不对,正确来说是两个,就是画堂春最万分痛恨又赶不得的……段星魂,和小跟班冰炎。画堂春怕闹醒夫人,在他们刚刚踏上木桥的时候就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天知道那两人报复似的走得更快了,木板在他们脚下“嗵嗵”地响得像打鼓。
“你、你们!”画堂春眉毛倒竖,气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大声斥责,看了眼依旧熟睡的主子,压粗了嗓子吼道,“夫人在歇息!也不知道轻手脚些!”
段星魂没理会她,三两步走到眼前,弯腰仔细看了下惜月的神色,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抬头冷然一笑,轻飘飘地道:“歇息?是晕过去了吧。”
画堂春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动作十分熟练的搀起惜月,把手搭到肩上,一使劲就将高她大半个头的惜月整个背起,直奔上楼。
被扔下的两人愣了愣,终是跟了上去。画堂春已经手脚麻利地服侍惜月躺下,又赶下楼去煎药了。
段星魂拉起惜月的手腕,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白布条,一层层解开,狞狰的伤口还裂着大口,虽然不流血却仍露出里面粉红的肉,看着甚是可怕。段星魂将布条又缠了回去,眉头死死纠结在了一起。
冰炎在他身后低低道:“怎么会这样?”伤口再怎么难愈合也不会大半个月都不愈合,这样的情况实在诡异得很。
段星魂不语,把手搭在她脉上,松开后,脸上表情越发古怪,眉头依旧皱着,静静凝视床上那个苍白着脸的人。
“很严重吗?”见段星魂始终皱着眉,冰炎也不由白了脸,“你不要不说话啊……”
“没事的,只是情况出乎我的意料。”她恢复慢得惊人,上次她也是复原得很慢,差不多耗去半年时间修养,以为是伤重又失血过多的缘故,现在看来似乎不一般……这样的情况,从医理上只能说是她一直身体不好,或者年幼生过大病,把底子搞坏了,所以现在一点小病就可以把她折腾个半死,伤口自然也就恢复得非常慢。问题就在这里,她一直被老爷子仔细护着,从小别说大病就是感染风寒的机会都很少,冷府还专请了个大夫就近为她料理身子,现在这个人……真的是她吗?才冒出这个念头就又立刻被他否定了,人是他亲自带回来的,相貌相似可以说巧合,可是那块玉佩呢?要说弄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不过也可看出,那三年她过得也很不……如意……
眼敛抖了抖,惜月慢慢睁开了眼,咋见床前站了两个男子,饶得她冷静也不由吓了一跳,“你们……是段大夫?”
段星魂欠身道,“正是小人。”语气恭谦地续道,“夫人最近是否还依旧时常头晕目眩、气力不继?”
“是……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恢复慢了些罢了。”
“小人还是另给夫人开个方子比较妥当。还有就是,夫人病未痊愈,还是莫要在外头吹风的好,以免染上风寒。”
“是我不小心,倒给段大夫添麻烦了。”话说得很在理,但是惜月听着始终觉得别扭……段大夫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恭敬,恭敬到让她感觉是一种讽刺……在折梅山庄所有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时候,他却每次见面必恭必敬口口声声地称呼她“夫人”……这要让她感觉正常,真的……很难……
也许是她视线停留在段星魂身上太久了,以至于那名似乎是保护他的手持长剑的青年对她怒目而视,眼中更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不屑、愤怒以及防备……
无奈轻叹一口气,究竟她有多可怕,竟让堂堂七尺男儿对她如虎狼般防备?第一次,惜月感觉到疲惫,面对这样莫名的敌意,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得惜月病好,安静了一个多月的竹园再度繁忙了起来。一来,虽然她病中用的药可以在庄里的药庐里拿,膳食也改善了许多,但是,竹园困窘的情况依旧没变,她仍然要考虑堂春的月俸、她们每月的衣着用度等等细碎却关系民生的事。二来,上次接了绣庄的一桩生意,本是定好了两个月后交货的,可她手腕有伤许久很是不便,晕眩的毛病也许就未好,画堂春便不许她再碰绣架一下。也就出现了现在这般急匆忙赶工的情况……
也幸好先前已把一些零碎的枕面绣帕之类绣好了,而今只剩下一床被面,这几日内是赶不出来的了,不知那绣庄掌柜的肯不肯多宽限几日,若不成,那可就麻烦了……
惜月一边细细绣着,一边絮絮想着那些眼前着紧的事情,一只彩蝶的轮廓翩翩然出现在鲜红的花瓣上。现在的姑娘不爱鸳鸯戏水图,倒多中意这蝴蝶双飞图了……蝴蝶……惜月有些恍神了……脑子里隐约地,隐约地传来遥远的声音……
“……待你出嫁,姐姐再给你绣一床蝴蝶双飞图的被面可好?……”
蝴蝶双飞……蝴蝶……
手上突地一痛,惜月不由皱了眉,指尖沁出一颗血珠,被锦锻上鲜红的富贵花映着更显得分外地艳。她沉沉看着长了薄茧的双手,思绪飘飞……那熟悉的声音分明是她的,可是,出嫁……是怎么会事?姐姐……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有个妹妹吗?怎么没人同她说起过?那应该是一个很让她心疼的妹妹吧,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在说那话时,脸上是带着的融融笑意的……
一片阴影遮在她眼前,茫然抬头,只见满眼阴郁的暗青,思绪却依旧盘旋在那个蓦然出现在心头的话上。
“夫人。”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惜月震回了神,这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是折梅山庄的当家主人,她的夫婿——徐默阁。惜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险些从凳上跳起来。
徐默阁一如以往着一身暗青长袍,墨发一半用玉簪束上,一半垂于身后,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轻轻滑落,垂在他仔细端详的那几朵开得富贵繁华的红牡丹上。
如此近距离地看徐默阁不是第一次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心情平静的他,面容俊雅,鼻若琼瑶,眸如墨玉,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少了愤然时的凌厉气势,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冲天怒火,这样的他虽然冷漠如霜,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淡然与自然天成的贵气……那一刻,她想她明白为什么便是一个妾室的位置都可以让众家小姐大打出手的缘故了……
猝不及防,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看向了她,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还静坐在绣架前直视另一边的他,不由脸上一热,匆匆站起,低头道了个万福。
这也才发现方才唤她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是段星魂,连同刚病愈的左护卫和小跟班冰炎一字排开,气势十分吓人。惜月不由有些惴惴,回想最近可曾犯了什么事……
“这是你绣的?”墨玉双眸又回到绣锦上。
“……是的。”他的语气平常,似乎不是来指责问罪的,那……又是为何事而来?
徐默阁似乎对那幅绣品欣赏够了,慢慢踱步到桌前坐下,一字排开的几人依序站到他身后,莫名让惜月感觉像三堂会审,而左护卫手中捧着的红布盖顶的东西就是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流氓地痞……哎,她最近是不是听太多画堂春说的书了?居然想到这样的东西来了……
冷惜月不由嘴角弯了弯,几束锐利的眼光立刻聚了过来,忙敛了笑,小心沏上一杯茶,恭敬摆到徐默阁面前,而后又垂手侧身立于一旁。
这回探究的眼神更是深了,徐默阁只一径地看着她,像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事一样,后面那几人也是一脸的奇怪表情。沉闷的气氛让惜月惶恐更深一些,夏日的热气渐渐围拢在她周围,汗水自额上一点一点渗出……
楼下传来自远而近奔跑的脚步声,伴着兴奋的嚷嚷声:“夫人,夫人,掌……掌柜的说……说……可以……”
惜月不由苦下了脸,已经够要命的了,这小祖宗怎么偏这时候回来了呢,而且还是说这要命的事,要让徐默阁知道她对他的命令阴奉阳违,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来事呢!思绪也不过转瞬间,她已经冲到扶梯边,对下面的人大声呵斥道:“胡闹!吵吵嚷嚷地成何体统!”
“……咦,夫人,怎么……”画堂春的身影自楼梯下露出来,她快速地跑了上来,大口喘气着问道,“夫人……夫人可是……”后半截的话在看到桌旁那几人后全咽了下去,换成了惊愕,“庄……庄主?!”

第九章

“你们来做什么!”
听得这话,惜月的眼皮连跳了几跳。抬眼望去,冰炎眼睛睁得溜圆,进屋后一直垂头的左夕剑猛然抬头,段星魂一径笑得眼睛眯成线,而一庄之主则神情莫测地看着画堂春。
好了,这小祖宗还真一句话就把庄里说得上话的主子都给得罪了。难不成她还认为徐默阁和段星魂一样任她打骂?那可是一庄之主!这样在众人面前拂他面子,如此大胆地以下犯上……打出庄去都可以了!
眼见画堂春又要说话,忙一把扯住她,上前两步欠身道:“妾身管教不严,冲撞了……庄……庄主,万望庄主见谅。”
惜月在心底琢磨了下,“夫君”这词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唯有尊称庄主。
画堂春脑筋简单,没想那般深远。看到眼前的众人,一个是把夫人囚在这竹园存心想折磨夫人,一个是把夫人害到卧床一个月,一个是嘴毒得该下十八层地狱,一个是根本没把夫人当主子却逢见面就道“夫人”,这里边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想到这,堂春就替主子委屈,在惜月背后冤屈地叫道:“夫人,他们……”
“住嘴!”惜月敛眉肃颜喝住她,转而面向徐默阁,再度欠身道:“妾身平常太过纵容这丫头了,以后定会多加管束。”
“无妨……你且坐吧。”
侧身坐下,依旧低头,所以她没有看到那四人看她的奇怪眼神。
徐默阁脸色未变,只拿研判的眼光细细打量她,一向即使不出门也要妆点得明艳动人珠珠翠翠环绕,如今怎的只着了一袭旧布衣裳,乌木簪绾发,素着脸甚至未上一点胭脂水粉……
他尚不知道惜月因他一句无心的话,每日荆钗布衣小心度日,只暗自揣度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难道真的明白什么叫俭朴?亦或是专做样子而已?若真是的话,那她骗人的伎俩可是更上层楼了……
一旁的左夕剑看到夫人的一身打扮也明白了过来,暗道,难道她竟忍了近一年没埋怨半句?这……委实不像她的性子……当初他也知道其他人是有意为难于她,自认为也不该对这样的主母客气……而今真见到她衣着如此简单,心里不由有些不舒服,这样的不舒服在看到她恬然安适的样子时更是越发的明显。那些本该告诉默阁的话也变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进退两难了……
这里最大的人物不出声,惜月也只有一再沉默,低头看搁在膝头上的双手:微黄的颜色,手背几条青筋突起,指头留有被针刺的点点痕迹,手心有薄薄的茧子……
“这次是专为夕剑的事谢你而来……”实在是不习惯和她说这样的话,从来见面不是她在指责他就是她在吵闹,尚未见过她如此安静的……不对,她醒来后,似乎一直都这般的安静……
“庄主客气了,只是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让徐默阁又再次打量她,“这次确实是因为你夕剑才得救,所以特意送来谢礼。”
扬手,身后捧着东西的左夕剑上前,单膝跪在冷惜月面前,无比恭敬地低头将礼盒高高举起,递到面前。
惜月的手不由颤了颤,她说过,这样的恭敬让她感觉是……加倍的讽刺,难道她的夫婿这回是要来折辱她的?!
画堂春已经“唰”地掀开盖顶的红绸,底下是个四方的长盒子,再打开,是……古琴……琴身晶莹白亮,竟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银色丝弦再衬着底下火红的绸缎,整架琴美丽得惊人……
一旁的徐默阁又开口了:“这是你一直喜欢的古琴——凤翔,我特意……”
声音变得如此遥远……说了什么,他都说了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到了,为什么她耳朵里响着别处的声音……为什么她全身都动弹不得……为什么她的胸口会闷闷地痛……为什么……
有个声音尖锐地叫着,“不碰琴!今生今世不碰不学不看!”
痛,好痛……手尖锐的痛,胸口钝钝的痛,头针刺般地痛……
“……夫人!夫人……”
抓着她胳膊的手如此用力,捏得她整个手都麻木了……
是堂春啊……怎的如此慌张……
轻轻笑着,“怎么了?”声音意外的嘶哑。
呈在眼前的琴盒已经合上,左夕剑依旧跪在地上,却抬头用复杂的眼光看她。再看其他人,段星魂敛了笑,凤目微眯,冰炎皱着眉头,徐默阁沉着脸,眼眸幽然如深潭……发生什么事……了吗?目光再次回到眼前的堂春身上。
画堂春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将她的手掰开,原来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襟口,指甲透过衣裳刺着手心……
忙松了手,轻拍了下画堂春的手背,安抚道:“我没事。”
堂春抬头看她,两行泪水突然簌簌而下,“夫人不要再吓堂春了……”淌着的脸转向庄主,“庄主,这份‘大礼’夫人实在不能收下,还请您收回!”咬牙说着这些话,语气里满是滔天的愤怒!
“堂春你……”
“是我考虑不周。”徐默阁出乎意料地出口截下了惜月的话,迎着惜月不解的目光,他起身,“待寻到合适的谢礼再来道谢。”
惜月慌忙起身,道:“庄主言重了。”
徐默阁微一点头,率着众人下楼而去。
送走了庄主,惜月回头看着画堂春,带着疑惑道:“刚才我可是失态了?”为何每个人看她都带着深思……
画堂春脸上还带着泪痕,语带后怕地道:“夫人刚才看到琴就一脸苍白,可吓死堂春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还好……“不会再有下次了。对了,那掌柜可愿意多放宽几日?”
“掌柜的说可以迟几日,但最迟也要在月中前交货,现在月初,算来还有十多天呢。”
惜月点点头放下心,上楼去继续绣那幅蝴蝶双飞图。
画堂春却扶着门框,有些怔愣地出神。
夫人……夫人当时为何会如此凄厉地叫着“不碰琴!今生今世不碰不学不看!”……夫人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全身都在颤抖着……那样狂乱的神情是从未见过……夫人……
不记得从前的事对夫人来说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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