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发强烈地感觉到有人在控制着局势使之脱离原有轨道,无论是这边疫区,还是帝都皇家的情势。而问题的关键,就在玄誓门身上。
宋歌顿时胆颤,急忙问道:“要不立即致信侯爷和右相?”
“他们现在全力在我们的信息渠道上动手脚,层层拖延信息获取时间,说不定就是为了赢取这积累的时间差,来对这边下手。你需要立即给侯爷和右相致信,但他们可能已被严密监控,消息无法及时送到他们手里。”
“那该如何是好?”
“让蓝谦出手。”蓝以陌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之前让你查的人查得如何?”
“他不在浦城,具体在何处暂时未查出。不过他的行踪被刻意抹去,背后的人,是皇上。”
蓝以陌微怔,这有点出乎意料。不过正好,可以利用。
“少主,副门主来了。”
“进来。”冰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林溯浩走进屋内,只见年轻少主斜躺在软榻上,单手撑额,闭目养神,一袭深如血色的红袍宛若瀑流流下,妖冶惊艳之余,衬得他愈发清冷。
“为何动手前没有事先告诉我?”林溯浩沉声问道。
“告诉你又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
“至少我可以避免我的救命恩人卷入其中,也不必让她的女儿陷入危险。”
沉默在空气酝酿,许久,年轻少主缓缓睁开眼,紫色眸光摄人灵魂。“你以为,凭你的情义,就能保全她们吗?没有实力,你这个空有副门主之名的人什么都不是。”
“顾琰!”林溯浩不禁微怒,拔高声音吼道。
、玄誓门少主顾琰
“她们都是无辜的,为何不放过她们?”林溯浩痛心斥责,“为了权势,你还要走到哪一步?要置一切感情于不顾,抛弃所有情义,冷血地成为他们的傀儡吗?”
顾琰薄唇轻抿,发出微不可闻的嗤笑声,仿佛听到最大的笑话。他冷漠地看向林溯浩,幽声说道:“想过你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吗?因为,不是我不放过,而是你保不了。所以,你要来求我。”
林溯浩不禁握紧拳头,青筋暴起。顾琰平静地看着随时可能暴走的林溯浩,不言不语,不动丝毫。
林溯浩闭上眼睛,努力平息怒气,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他睁开眼,以尽量平和的语气答道:“顾琰,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空有副门主头衔。但是,不是我保不了,而是因为你置身事中。我没意愿打乱你的计划,不希望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林叔,看在你照顾我多年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顾琰的眼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如果你要保护一个人,就不要顾及对其他人的情义。因为,你对他们的情义,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粪土。”无论是养育他的门主,亦或者是所谓的爹和兄弟,都如此。
“可你不是他们的其中一人,不是吗?”林溯浩进而反问,“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为何就不能做回本来的自己,偏要成为他们的傀儡?”
“看来你还没认清现实。只有本来的我才是他们的傀儡,现在的我已经是他们不能忽视的存在。权势是必要的筹码,感情只能是被他们利用的工具,这番话算是我最后送你的忠告。以后,你我之间,没有情义可言,只有交易。你要向我提条件,先给出你的筹码。若你妨碍我,我也不会留情。没其他事的话,出去。”
“你知道蓝以陌是谁吗?”林溯浩终于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地说,“林徽悦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
顾琰眸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光芒,搭在斜榻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一动。
“蓝以陌的背景信息是经过我自己的势力暗中处理的,无他人知晓。如果门主知道蓝以陌真实的信息,你觉得他会袖手旁观?要知道,他可是一直追查林徽悦的消息,怎么可能错过蓝以陌这么好的媒介?”顾琰的势力发展迅速,无论是门主还是他的太子皇兄,都已经察觉到威胁对他有所防备,门主更是想要找到顾琰唯一的软肋——林徽悦。
“很好。”顾琰嘴角勾起,“你知道跟我谈条件了。”
“你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林徽悦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记挂她一辈子。慕容婉是我的恩人,我同样不会忘记这份恩情。说到底,你跟我是一类人,做不到无情无义。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不要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少主。”
顾琰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换成了夜锦,林溯浩早已经离开。他坐起身子,随意问道:“什么事?”
“浦城那边传来消息,影卫有异动。”
顾琰眉头蹙起,冷声质问:“一群废物,连传达帝都消息的影卫都拦截不全吗?”
“传达帝都消息的影卫的确已经全部受阻,但据夜修来报,是端木弈的人在没有收到帝都消息的情况下就做出应变。夜修请示少主,该如何处理。”
顾琰微怔,片刻后展颜一笑,夜锦却觉得少主的心思更加猜不透。
“有意思。端木弈昏迷后,背后竟然还有如此人才相助,是谁?”
“蓝以陌。”
顾琰挑挑眉,漫声道:“不用管了。”
夜锦不明所以:“可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他们消息滞后从而无法及时做出应变,让天朝太子在这段时间内暗中策划,采取行动。如果他们提前反应过来,我们还不管岂不是胜算大减?”
“不是我们,是天朝太子。”顾琰不急不躁地纠正夜锦的错误。
“取端木弈的性命不也是我们的目的吗?”
“算计到这种地步他们都能扭转形势,你以为还能拿下端木弈的命?我最想要的,是让天朝形势混乱,各党派战争已经开始,我的目的达到,现在只需安静看戏,随时添把火。其他,来日方长,以后自有机会。”
“是。”夜锦恭敬答应,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敬佩。少主先是从蓝以陌信中的“一切安好”四个字联系其他蛛丝马迹推测出其间的实情,然后发假信告知慕容婉蓝以陌遭袭击受重伤危在旦夕,让慕容婉误会是赵慧涓所为进而在贵夫人茶话会上愤怒揭露赵慧涓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罪行。众口悠悠,蓝谦不得已惩戒赵慧涓,赵左相将其视为挑衅,与蓝谦彻底撕破脸。紧随其后,少主以希望借朝廷力量使玄誓门在江湖地位更加巩固为由,与天朝太子合作,协助他对付端木弈。事成,则除去端木弈;事败,也促使他们的争斗摆上台面,不得不战。如此一来,天朝党派间同时开战,必将朝廷大乱。那么,少主回祁国的日子,指日可待。
蓝以陌,林徽悦的师妹?顾琰不自觉中想起那抹身影,眼神深邃。林徽悦,待我权力在握,待我足够强大护你周全,我再去找你。
等我。
夜已深。
蓝以陌放下手头的工作,例行为端木弈检查。在药果的作用下他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体内的毒素也基本压制,但就是还没醒来。
“唉,我在这里累成狗,你怎么好意思继续睡下去呀。”蓝以陌坐在床边,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沉睡中的端木弈说话:“每天的工作源源不断,还得有神棍般的远见揣测一群狐狸的动静,一着不慎搭上的就是性命,我就这样做了几天都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不得不说这还真不是人干的活。”
看到仍是没有醒来迹象的端木弈,蓝以陌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欲走,一股突然而来的力量拉住了她。回头看去,端木弈紧紧拽住她的手,掌心相对,手心沁出的汗微凉。他紧抿的薄唇略显苍白,眉间皱成浅浅的“川”字,修长的手指紧紧扣在她的手背上,关节泛白,压得她的手呈现出几个红印。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进心头,蓝以陌在尝试抽出手失败后,重新坐回床边,静静地打量他。
是梦到什么痛苦的事情吗?想起迷雾里的梦境,蓝以陌微微出神,哪怕现在,心里仍是不安。算了,她摇摇脑袋,不想它了。
端木弈的眉头皱得更紧,冷汗已经濡湿蓝以陌的手。宋歌说过,端木弈有过痛不欲生的经历。
蓝以陌想起端木弈对万事风轻云淡的态度,那日他“不怕死”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连同他当时毅然的表情。她想,自己或许可以理解宋歌的话了。若没有刻骨铭心的痛苦,又怎会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砺成看透生死暗藏锋芒的隐忍者?
看着此时褪去所有外衣露出藏在最深处的脆弱那面的端木弈,蓝以陌无意识地伸手抚上他的眉间。
今夜,注定无眠。
、兵临城门
“世子。”宋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宋歌在进出书房时是以“世子”称呼,毕竟按照安排,“蓝以陌”此时该在另一间房间卧床养伤。
“进来。”蓝以陌压低声音,倒与男声有几分相似。
灯火摇曳,映得书桌前的蓝以陌脸色更加暗黄,憔悴不堪。宋歌看到这番光景暗暗感叹,自从世子昏迷后,蓝小姐不眠不休地连续工作,明显消瘦许多,实在不易。
“什么事?”
“刚刚影卫的消息方才送来,最糟糕的设想成真了。在太子的算计下,京城得到的消息是您受伤昏迷,世子染病危在旦夕;浦城疫情失去控制,大有蔓延之势;此外暴乱增多,恐有一天突破城门进入帝京,扩散瘟疫。群臣恐慌,皇上被迫同意火烧浦城。”
蓝以陌的怒气从心里涌起,不禁低斥:“疫情已经控制,就为了一己私利而搭上全城百姓的性命,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太子!”
“朝廷已经行动,天一亮就执行旨意。这次动作神速,也是太子所为。”宋歌看了外面黑漆漆的天空一眼,现在已是半夜。
“如果我们现在得到消息方才做出对策,必然慢一步,太子的奸计也就得逞。”宋歌心惊之余不得不庆幸蓝以陌的先见之明,“不过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有其他变故,蓝府妾室在茶话会上当众揭露赵夫人罪行,直接导致蓝御史与赵左相撕破脸,关系紧张。”
“我娘亲怎样?”蓝以陌急忙问道。
“这……不清楚。”宋歌面有愧色。
“罢了,这种时候影卫也没空管深闺之事。”蓝以陌只好压下内心的担忧,稍显烦躁:“原本还有点不放心,如今这形势,蓝谦必会出手帮忙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
“等天亮。蓝谦估计已经收到我的信,他会想办法禀报皇上实情截回圣旨的。有他出手在先,哪怕侯爷和右相迟点方能收到这边的情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但为防太子孤注一掷拿原有圣旨生事,你领城内军队守住浦城,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们进入。否则必会引起城内大乱,从而方便他们趁乱袭击世子。”
“是。”宋歌答应后似乎还有疑惑,欲言又止。
“说吧。”
“蓝小姐你是蓝谦的人吗?如果是,为何要帮世子?如果不是,蓝谦为何会答应帮我们?”宋歌记得世子说过,蓝谦能够在各党派间如鱼得水独善其身,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他时而像是偏向左相党,时而像是偏太子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站在世子这边。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因为愿意,所以我帮你们世子。另外,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友。在共同利益面前,敌人也可以是盟友。”
宋歌心服口服,恭敬地说:“谢蓝小姐指点。”
蓝以陌疲惫地扶额,轻声道:“下去吧。”
宋歌眼尖,看到蓝以陌手背上有像是被指甲掐出的血印,不禁诧异:“蓝小姐你的手……”
蓝以陌看看自己的手背,开玩笑说:“被你世子的九阴白骨爪抓的,痛得我有种想把他的指甲全拔了的冲动。”其实端木弈指甲不长,只是抓得太用力,时间又久,所以才会这样。
后来宋歌偶然跟端木弈提起这件事,端木弈当时没什么反应,大家也便忘了。因此没人留意到,自此以后,端木弈的指甲永远都是不见白色的长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光顾着交谈的蓝以陌和宋歌,都没有发现,静静躺在床上的端木弈的手指,动了。
天边微微泛白,拂晓时分。城内一片宁静,暗里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王知府连官帽都没整好,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顾不上礼貌急切地敲着端木弈的书房:“世子,世子!下官求见!”
门缓缓打开,王知府眼睛一亮,正要跪下,却失望地发现是蓝以陌。
“蓝小姐。”王知府也没空深究受伤的蓝以陌为何出现,想要冲进去找端木弈,“麻烦让让,我有急事。”
“太子的军队来了?”
王知府愣住,蓝小姐怎么知道?他的嘴比大脑先反应,下意识答道:“是,与宋公子领着的军队相持不下,现在已经兵戎相对。”
昨日宋歌拿着世子令调动城内守卫,他方才知道太子要火烧浦城。作为浦城地方官,疫情明明得到控制,他怎么可能同意!但这样的情势,如果拦不住太子该怎么办?在官场打滚多年,他如果还看不懂其中的关系他就蠢了,现在问题不在于疫情实况,所以即便他亲自去澄清,太子也不会选择相信。这已经涉及到党派之争,必须由世子出面。
“跟我走吧。”蓝以陌淡淡说道。
王知府也不知为何,觉得有蓝以陌在,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仿佛她本身就是令人安心的存在。待走到城门边,王知府才想起一个关键的事情:“难道,世子在这里了?”
蓝以陌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都跟我走了这么久,现在才知道问世子的下落。
“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世子亲自出马,我出面即可。”
“是。”王知府理所当然地以为蓝以陌背后有世子暗中指点,于是心安理得地松了口气。
“你区区一走狗,也敢拦本殿下的路!”陌生的男声传来,蓝以陌轻蹙柳眉,不用猜,出现在这里能自称殿下的人肯定是太子。
宋歌脸色阴沉,却不受挑衅,镇定地挡在前方不动分毫。
“太子不辞辛苦赶来,我们本应好好招待。不过这人数多了点,吓到我都不敢请你进城喝早茶啊。”蓝以陌上前,语气不惊不喜,虽口里说被吓,但无论怎么也看不出她哪里被吓到。
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大家齐齐望向蓝以陌。
浦城士兵心里担忧,哪怕蓝小姐背景强大,这样跟太子说话会不会有麻烦?宋歌紧绷的脸却在看到蓝以陌后终于有所瓦解,露出一丝笑容。
太子的士兵倒吸凉气,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太子神色变幻,手里的缰绳缓缓握紧。坏他事的,就是这该死的女人!
、双方对峙
“本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