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沄目送他们一行人立刻,转身进屋,关上门,早已是心乱如麻。不是说司徒家的劫难已过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她看了眼李安,他已没了刚才的急切,恢复了往日不动如山的样子。
她一笑,定了定神吩咐道:“欧阳凌普常去哪里,跟那些人来往,想必你都了解?”见李安一愣,不觉好笑“他被赶出来,必定要去找那些人。你去给他们银子,要他们把他拘在风月场上,花多少银子都行。十天后你再来报我。记住,要以丞相府的名义去做,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安排吧!”
李安头一回没有马上执行她的命令,还呆呆地站在那儿。筱沄叹道:“我这会儿乱的狠,没法想事儿。你先去安排这件事,等哥哥回来我们再商议。”
李安这才领命下去。筱沄靠到她常坐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第二十七章 渔阳鼙鼓
此时已经入秋,大雨过后清寒袭人,筱沄站在窗前,远处山梁丹枫、水濯寒波,她也无心观赏,只怔怔地想心事。
“妹妹,你得想个法子。这是第二天了,加上战报在路上耽误的时间,爹爹和你小哥都被困至少有五天。恒昌郡的守军近在咫尺,可皇上就是不肯发兵。再拖下去可真的晚了!” 司徒明沄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筱沄大怒:“哥哥们和爹爹做这种蠢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回头见到哥哥自责的要死,只得先忍下气问道:“照哥哥所说,北玄的国力、军力并不强,爹爹和小哥又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李安说道:“属下安排在边城外的探子回报,二爷是贪功冒进,误中北玄的圈套。虽然被围困,可一时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怕粮草支撑不了几天。老爷是出城救援时被北玄埋伏的探子射伤。如今边城被围,无法探知伤势重不重。”
司徒明沄垂头丧气地说:“北玄地贫人穷,每年秋收一开始就会过来抢掠。爹爹也是想一劳永逸,这才先发制人。总以为战事一旦扩大,皇上也拦不住。到时候调兵遣将,纵然不能一举灭了北玄,也可保百姓几年的太平。可万万没有想到,先是二弟上了当,接着皇上竟然袖手旁观……”
筱沄冷笑道:“皇上是疯子,可不是傻子。连你们都知道北玄不堪一击,他干嘛要出兵。等着北玄求和就是!”
司徒明沄和李安大惊,面面相觑,司徒明沄道:“这是灭掉北玄的大好机会,皇上他……他不会求和的……”
筱沄颓然道:“为什么不?他一门心思都是怎么除掉庆王,根本不会出兵。北玄不敢打,大宁皇帝不愿打,这个仗自然打不起来。”
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许久后司徒明沄道:“罢了!罢了!这次咱们认栽,只要爹爹和二弟平安回来。皇上要怎么处置就随他吧,顶多罢官丢爵,总不至于满门抄斩。离了官场这个是非窝,活得还自在些!”
筱沄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道:“哥哥想的太简单了。皇上的性格,丢了这么大的脸,他那会给爹爹和小哥活路。”说完眼泪已经下来了。
司徒明沄刹那间面色灰白,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难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李安小心地看了看他二人的脸色,才道:“属下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行?刚才小姐说皇上不肯出兵,是因为要先除掉庆王。如果我们去密报皇上,庆王与北玄早有勾结,皇上定不会罢休。”
筱沄苦笑道:“我们去说皇上就信吗?就算他为了拿庆王的短处,不顾一切。咱们手上有什么真凭实据,可以证明这种说法?”
司徒明沄紧锁了眉头道:“实在不行只能这样,咱们先把爹和二弟救出来再说。就说……就说二弟手里有庆王勾结北玄的铁证。”说完便看向筱沄。
筱沄只是低着头落泪,一言不发。司徒明沄猛的站起来,“不能获胜就被迫求和,即使皇上不治罪,爹和二弟也没脸见人。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搏!”转身就要走。
筱沄一把拉住他,哭道:“哥!咱们已经掉到洞里出不来了,你还要把这个洞往深处挖吗?你容我再想想,定能找到完全之策。”
司徒明沄推开她,坚定的说:“这是唯一办法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紧!”,拉开门径直走了。
筱沄瘫倒在地上,全身使不出半点力气。李安忙上前扶她坐下,她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地说道:“你是要害死所有的人吗?”
李安被她打的头一偏,转身跪在她脚边,低着头不肯辨一个字。
她看着这个对司徒家一直衷心耿耿的管家,许久才长叹道:“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安抬头看她,平静的说道:“庆王对帝位有非分之想是一定的事,他几次暗中拉拢大爷。属下这就去找,一定能找到实据。”
筱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道:“你那么大的本事,在何勤的身上怎么被皇上骗得团团转?连皇上都拿不住庆王的把柄,你又能怎么样?”
李安的声调还是一成不变:“属下会不惜一切代价,若是办不成,属下愿以死谢罪!”
她冷冷一笑:“死?你不用忙,早晚大家都有一死!”扶着额头不再理他。李安见她无话,悄悄地就要退出去,突然听她问道:“什么样的东西能算作通敌的铁证?”
李安想了想回道:“信件或信物!”
她慢慢坐直身子道:“信物可以偷出来,信件也可以伪造啊?”
李安摇摇头:“笔记终究会有不同,瞒不过行家的眼睛。”
筱沄道:“不是代写,是找来他写的字,再用裱画的法子,拼出信来?!”她好像是那个电视剧里看到过,只是不知道现实中能不能行。
李安却一下兴奋起来:“是个好方法!属下这就去试试!”
李安这一走就是三天不见踪影。司徒明沄密报庆王谋反,皇帝果然轻易相信,当即下令恒昌守军出兵。筱沄没了李安就没了耳目,只能如聋子瞎子一般困在元帅府,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
“小姐!小姐!”喜儿的声音远远的传了,筱沄眉头一皱。欢儿跟摘星楼一个伙计看对了眼,李安说是个老实人,她就许了婚事,就等年下把欢儿嫁出去。身边就只剩这喜儿了。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毛毛躁躁的。
“小姐,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召见,要您立刻进宫!”
她一惊,这太后明明知道她以林娟的名字在宫里待了一个月,却这么大张旗鼓的召见,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这么一进宫,早先的安排不都白费了?她一边思考着,一边由喜儿帮她重新梳装完毕,匆匆到了前厅。
那个独臂亲兵迎了上来,低声道:“小姐不能去!这些人虽然拿着宫里的信物,可却做平民打扮,带来接您的马车也不是宫中的。既是太后召见,就应该正大光明的。这般行迹,实在可疑。还是等大爷下朝吧!”
独臂与李安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平时做事也从不瞒他。筱沄看了眼来人道:“不用担心。这几个确实是太后宫里的。这样安排可能是依旧要我以林娟的身份示人。这些天安总管没了踪影,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次进宫正好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便跟着来人,上了他们带来的马车。
马车驶出元帅府,不紧不慢地走着。筱沄笑着对与她同乘的两个太监道:“两位公公辛苦了!我记得您二位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怎么好劳动您二位亲自跑这一趟?”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并不开口,让她讨了个没趣。筱沄心里一紧,千万别被独臂猜中了。当下也她不再说话,假装闭目养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车子外头的动静。
车子一路驾进了皇城,接连经过几处岗哨都只是问了一下,并无人打开车帘查看。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赶车的太监伸进脑袋,扯着公鸭嗓门叫道:“到了,下来吧!”
那两个太监先跳了下去,筱沄从掀开的车帘望外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车子停在一处废殿前,领她进来的那三个太监,围住马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二十八章 惊魂不定
筱沄下了马车,这里听不到一点响动,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地方,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定是在皇城之中,而且极为偏僻。身后太监催促道:“请吧,里头有人正等着呢!”,见她还是不动,伸手就是一推。筱沄扭过头去,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跳,这些人不管是奉了谁的命令,都不会让她活着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进了屋子,只见右手厢房的梁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凌。
“您请上路吧。快着点儿,奴才们还赶着复命呢?”那个公鸭嗓门又响了起来。
筱沄苦笑一声,总以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有一次也无所谓。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会害怕,会想挣扎一番。她仰头望着那白凌,忽然道:“若是个绝世美人挂在上头一定很凄美。可惜换了我,真是糟蹋了这条凌子。”
身后三人都没搭腔,静了好一会,才有人说:“您还是快点儿吧。等奴才们动手,可就更不好看了。”
筱沄道:“不会让三位公公为难的。只是不知哪位公公能发发慈悲,告诉我是谁想要我的命,也好成全我做个明白鬼。”
另一个声音道:“你拖延时间也没用!还想做什么明白鬼?这皇城里什么鬼都有,就是少了明白鬼!快点儿,没时间跟你磨蹭!”
她自嘲道:“是啊,只是我若做了鬼可以算得半个明白鬼。三位公公跟着来做鬼,就只能是完完全全的糊涂鬼、替死鬼了。”
那公鸭嗓子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筱沄笑着对他说:“公公们大概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待过一段日子。我觉得活着这深宫中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最难受。”
她坐到白凌下的凳子上,仔细看着三人表情,慢慢道:“知道秘密却无法说出口,这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一句话说完,三人脸色具是一变。一个太监大怒道:“你闭嘴!你再不动手,我们可以帮你!”
筱沄心中已经慢慢已有了脱身的主意。这种地方,指望别人来救是不可能了,只能靠自己。
她笑着起身,一边站到凳子上一边说:“公公也怕吗?怕知道太多秘密?其实我若是死了,有些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比如……太后给皇上下毒这种事。今天我要是回不去,这秘密就尽人皆知了。”
公鸭嗓子叫道:“你们去,把她吊上去!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众!”另外两人却吓傻了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筱沄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那个公鸭嗓子应该是太后最亲近的人。只是,到底是不是太后下毒,她还是没有把握,只能一赌。
她拿起白凌,慢慢打着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死后公公可得马上去御书房收拾干净,水银这种东西很不好清理的,千万别留了蛛丝马迹给我哥哥。你们都知道,我哥哥最是难缠的。咱们做下人的,不能帮到主子就算了,可不能坏了主子的大事!”
公鸭嗓子左边那个太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们只好送你一程了。”话音没落,脸上就挨了他一巴掌。
公鸭嗓子道:“先把她看好,死了跑了你们就都没命了。我去去就来!” 转身就出去了。
筱沄见他走远,才从凳子上下来,只觉得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双腿发软,只得扶着凳子,坐到地上。
那留下的两个太监互相使了个眼色,躲到墙角商量起来。筱沄稳了稳神,打起精神道:“两位公公不要怨我。人到这个时候都得先顾自己。两位有什么事需要托付吗?咱们算是有缘,两位又因我而死。我想尽一份心,求个心安!”
一个太监说道:“真是可笑!你如今自身都难保,倒要替我们安排后事……”
筱沄一笑:“两位在这宫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听到不该听的事儿,是什么下场你们比我清楚。”
那个太监还要说什么,另一个急忙把他拉住,两人又躲回去商量起来。好大一会儿,才商量定。两人一起跪到筱沄面前,其中一个道:“我们是哥儿俩。小时候家里穷才通过同乡进宫做了太监。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小姐若是真愿发善心,就请您关照他们,随便赏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行!”边说边哭,话没说完两人都已经泣不成声。
筱沄点点头道:“这点儿小事却还能办到,只是我到哪儿能找到他们?”
两人擦干眼泪道:“我们已经将他们接来都城,租住在正阳门旁夫子庙东一户姓丁的人家里。小弟叫温于意,在家里读书。您大慈大悲,我们给您磕头了。”说完两人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筱沄急忙道:“你们不要这样,是我害了你们。能为你们做些事,我心里也好受些。”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刚刚起身,门就被推开。刚才那个公鸭嗓子,带着一帮人进来了。
他直接冲着筱沄道:“太后要见你,跟我来吧!”一招手,他从他身后过来两个太监,架起筱沄就往外走。两人走的飞快,几乎将她顺地上拖着。七拐八弯走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才将她带到太后的宁寿宫,扔到太后脚下。
筱沄摸着被掐得生疼的胳膊,慢慢跪好,听候她的发落。
太后还是那副模样,白发如霜,看起来慈眉善目,只是精明的双眸中透着毫不掩饰凌厉。她打量着筱沄,平南王将她送进宫来时,她仔细看过,现在她还是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宫里粗使的丫头都比她更有女人味,可为什么儿子偏偏就迷上了她?也是这个丫头,手里居然握住了她致命的把柄。这个丫头,早晚是个祸害。她深吸一口气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筱沄面无表情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哀家的确小看你了!”太后目光灼灼看着筱沄,“你挑唆平南王私自调兵去救你父兄,害的他与皇上兄弟失和。还敢来问哀家?”
筱沄大惊,她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事。不是说哥哥密报庆王谋反,才促使皇上出兵的吗。怎么又牵扯上了平南王。她不由得问道:“平南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就要问你了?哀家实在看不出你有哪点好,将哀家的皇儿迷昏了头!”
“太后明鉴,筱沄已嫁为人妇,与王爷只是结拜兄妹。王爷这才……”
“好一个兄妹?!这就是你的手段?欲迎还拒!?”太后冷笑道:“哀家可以不跟你计较此事。今天给你给你指条明路:做平南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