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了,你要是有把握会被逼到这种境地?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你看得出什么?”
“我就是看得出你心里没底!”
“行了行了,这次算你对了,你满意了吗?”皇太极也有说不过人的时候,与他笑闹一番,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济尔哈朗更是笑得比他还开心,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时候,你干嘛要对大贝勒说那种话?太不像你了。”
皇太极脸一冷:“我要那人给我立刻现形!”
“什么意思?”
“如果乌尔古岱这事是二哥做的,他都已公开说要父汗罚我,那我顶他一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但是如果不是他做的……”皇太极咬着牙,“那幕后者很谨慎,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他知道在事情成功之前不能和当事人有任何联系,所以我们派去监视李殿魁的人才会一无所获。我要让那个人以为我认定了是二哥在害我,那样他就会放松警惕。你让李殿魁那边的人再盯紧一点,我就不信他还不咬钩。”
这一趟付出的代价巨大,牺牲了乌尔古岱,冒着自己被父汗厌弃的风险,要是再不能把指使者揪出来,可就输惨了。
济尔哈朗恍然大悟,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会吩咐下去的。”
想到乌尔古岱,皇太极又是一叹:“乌尔古岱心太实,这次父汗革了他的职,怕是他要就此一蹶不振,我身边又少了一个可用之人。”
济尔哈朗闻言眼神也是一黯:“等我们抓出那个算计你的人,我们重新再来。”
皇太极微微点头,心思已经转移到了其他事上:“是时候把萨哈廉拉上来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有岳托在,总显得他还稚嫩些,他是个聪明的,脑子可比岳托来得灵活,是个可造之材。”
“他昨天还和我抱怨说,岳托做事总不带上他呢。”
“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就是跟着硕色和希福的,也是赫舍里氏的。”
“索尼是吧?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他。”
“等我这边事情结了,什么时候找他聊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四贝勒府走去。
监视李殿魁的人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一直到半个月之后,在皇太极几乎以为自己判断错误的时候,终于,水落石出。
济尔哈朗寒着一张脸,匆匆走向皇太极的书房,就连哲哲迎面走来喊他,他都完全没有听到。
只因为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消息,迫不及待要把结果第一时间告诉皇太极。
皇太极看他张惶的模样,连忙让他坐下。
济尔哈朗定了定神:“李殿魁和那个人见面了。”
“是谁?”皇太极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阿布泰。”
皇太极皱眉:“难道这些都是大妃做的?她未免也太……”
“不是!不是大妃!”济尔哈朗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派去的那人很会做事,我叮嘱过一定要跟到最后一个人才行。”
“不是大妃还能是谁?”
济尔哈朗咽了下口水:“多尔衮。”
皇太极怔了怔:“什么?”
“是多尔衮!我的人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多尔衮说李殿魁做得好,让阿布泰再找机会赏赐他,还说阿布泰也做得不错,阿布泰奉承说是因为多尔衮安排得周密。”
“怎么可能?”皇太极一时无法相信,“怎么可能是多尔衮呢?他才十一岁。”
“为什么不可能呢?”济尔哈朗愤然。
“你确定你的人没有听错?”
“哥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呢?”
“就是多尔衮!千真万确是多尔衮!”济尔哈朗瞪大了眼,一字一句道。
是多尔衮?
皇太极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个缠了自己快两年的,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的,把自己多年来布下的人网几乎剪碎的幕后指使者,竟然是一直跟在身边,亲密的小弟弟?
仍记得把他抱上马背,带他奔驰在月夜之下,仍记得他笑容灿烂,天真无邪,仍记得他靠在自己身上,睡颜恬静宛若赤子。
怎么可能是他呢?
皇太极难以置信。
给了他无限的关爱,不管去哪,总是尽量带着他,给了他无限的信任,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
可他竟然一直暗中图谋不轨。
皇太极觉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像是有一双手正掐着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往死里掐。
“哥?”济尔哈朗见他眼神发直,忙在他眼前摇了摇手。
疲倦如山岳崩倾,朝皇太极压来,他再也没有力气和济尔哈朗多说话:“你先出去吧。”
济尔哈朗善解人意,虽然担心可还是留下了他一人独处。
当房门轻轻合上,皇太极闭上了眼,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
竟然是多尔衮……难道这么多年的心血终究是错付了吗
他……居然想害我?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熬到这章了,不容易啊
最近留言又好少,多给点留言鼓励吧~
44
44、半暖半凉知秋意 。。。
多尔衮还在计划着下一步行动;乌尔古岱虽已被革职;但他毕竟是父汗的重臣;保不准哪天还会被再度启用;考虑是不是再找机会下手,至他于死地。
约了阿布泰见面;准备吩咐之后的行动,可没想到人迟迟没有来。
从来都是阿布泰先一步到;还从未让自己等那么久,今天是怎么了?
多尔衮奇怪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刚打算去他府上找他,就看到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来,是皇太极。
他怎么会来的?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顿时像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
皇太极在他面前站定,眼神灼灼如正午之阳。
多尔衮上前几步,喊了声:“八哥。”
皇太极笑了笑,蹲下了身子。曾经这个高度,正好与他平视,如今,多尔衮已长大长高,必须抬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在这等谁?”皇太极问道。
“没等谁。”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等阿布泰。”
皇太极此话一出,多尔衮便知不妙。
他知道了些什么?知道了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想怎样?一连串的问题从多尔衮脑中冒出来。
在摸不到对方底的时候,不敢轻易装傻或否认,多尔衮转而道:“八哥是来找我的吗?”
皇太极保持着微笑,心底却暗道,懂得避重就轻,果然聪明,或许以前真的小看他了。但今天既然来了,就是想和他把话说开的。
来之前,济尔哈朗拦过自己,说与其来摊牌,不如假装一无所知,然后趁他不备反击。
但皇太极执意要来,面对济尔哈朗的不解,并没有多做解释。
“是啊,来找你,突然发现也有阵子没好好和你说话了,有些怀念和你无话不谈的日子。”
他的语气越是温和,多尔衮的防备越深:“八哥想要找人说话,我随时奉陪的。”
“那就好,就怕我对你知无不言,你却做不到言无不尽。”
“八哥今天说话倒是让我听不懂了。”
“扈尔汉、额尔德尼、乌尔古岱,你干得很漂亮,让我不得不服。”
多尔衮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他竟说得如此直接,完全不来虚的,倒让自己不知该如何接话。
究竟是哪里没有考虑周全,露出了马脚?
“你不用怀疑自己,如果你年纪大到足以列席审判乌尔古岱,恐怕我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皇太极似乎能听到多尔衮心中所想。
多尔衮反应极快:“原来你是故意对二哥说那些话的!”
皇太极拂掌:“真聪明,我事后一直在想,如果你在场,必定骗不了你,幸好阿布泰没这个眼力,也算是我的运气。”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要来问你。”皇太极疑惑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你不过是想笼络我,与徳格类、岳托等人又有何两样?”多尔衮神情冷谈。
皇太极的眉间笼上一层阴翳:“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用这种态度说话。”
“事实罢了。”
“你是真的长大了,我都觉得快要不认识你了。”
“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认识过我。”
多尔衮从腰际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了皇太极手心里。
皇太极低头一看,是那枚鹿骨扳指,细腻莹润,还带着暖暖的体温。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不似他平日般从容。“你现在已经不把我当哥哥了吧。”他顿了顿道,“还是你从未把我当哥哥看待?”
皇太极忽然有了个窝囊的想法,希望听到多尔衮辩解说不是他干的,是自己误会了,希望多尔衮装个乖,讨个饶,然后自己可以借此无视他的行为,希望仍然天真无邪,听话顺从。
可是,这分明就是妄想。
怎会有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皇太极苦涩难耐。
当信任被人踩在脚底,一切都无法倒回。
两人对视,一时静默无声,微风带起树叶,沙沙作响,拨撩着两人一触即发的情绪。
“我一直都没发现,原来你的眼睛会说谎。”皇太极忽然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不做旗主只是暂时的,我信以为真了,其实你根本就对旗主没兴趣,你究竟想要什么?”
多尔衮扬了扬头:“我要做大汗。”
“大汗?”
“很意外吗?祖制幼子看家,我当然有资格。”
“那太巧了。”皇太极把扳指收回怀里,“我也想做大汗,而且,我不喜欢与人分享,那可怎么办呢?”
多尔衮暗惊,这是他第一次说出他内心真正的野心,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
皇太极站起身,拂了下衣衫,俯视多尔衮:“父汗命我带些人视察耀州新筑的城,你随我一起去吧。”
多尔衮望着他,不知他在谋算什么。
多尔衮骑着马,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懒洋洋地前行。
前方一群人簇拥着皇太极,有努尔哈赤七子阿巴泰、济尔哈朗、岳托、硕托、还有萨哈廉。
尤其是萨哈廉,不知是不是因为能跟着皇太极出来做事的缘故,显得尤为兴奋,走在皇太极身边,一直在跟他说着些什么。倒是济尔哈朗不凑这热闹,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看他们又看看前路。
萨哈廉似乎是说了好笑的事,皇太极听了笑声连连。
即使是被父汗责备,他仍然是置若罔闻,我行我素,而这些年轻一辈就算挨过罚,也还是愿意跟着他。
多尔衮正想着心事,皇太极忽然回过头看他,两人隔得虽远,却无法阻断他们的视线。多尔衮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大有不论你有何打算,我都从容应对的态度。
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带上自己,总不见得想把自己带出辽阳,然后悄悄弄死吧。好歹自己也是个小贝勒,又是他带出门的,自己的安全都系在了他身上,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没法好过。
显然他不可能会要自己的命,其他的,还有什么不好应付的,想到这里,多尔衮自嘲地笑了笑。
皇太极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低头含笑,不由得好奇。
他在笑什么?开始看不懂他了,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恨不得把他所有的心思都挖出来看个明白。
当告诉济尔哈朗想要带着多尔衮一起去巡察时,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说是指不定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既然是想带萨哈廉做事,就不要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但还是执意带上了他,济尔哈朗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想看看,他一个人,又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抵达了耀州。
这几年金国在金州、耀州、海州等地广筑新城,皇太极把人纷纷指派了出去,独留多尔衮在身边。
第一天抵达耀州,旅途劳顿,皇太极就带着多尔衮直接去了住地休息。
饭菜被陆陆续续送入房中,敦达里把两人伺候妥当 ,也就离开了。
“累吗?”皇太极问道。
“不会。”都还没有做什么,怎可能会累呢?
皇太极率先坐在桌旁:“吃饭吧,今天就早点休息。”
这还是自那次谈话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气氛略显尴尬。
皇太极夹了一块肉放在了他的碗里:“多吃点,我听你那边的人说,最近你身体又不太好,我硬把你带出来,倒显得我无情了。”
自从多尔衮小时为了阿巴亥,把自己折腾成高烧,他的身体就落下了病根,每到天气变化时,就容易不适。
“八哥言重了。”多尔衮也不客气,他夹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跟我出来,对你也有好处。你不是想做大汗吗?汗王可不是嘴里说说就能做的,有很多事情需要学着去做,这次我出来除了视察筑城进度,也顺带看看这一带缺粮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今年的收成不太好。”
听他如此平静得提及汗位一事,多尔衮不由得动作一滞,他放下碗筷,正色道:“你大可不必对我虚情假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