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哦，原来是小婵。”扶苏困顿的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我又是在哪？”
“小婵自幼跟随茗阳公主，公主……公主死后，我被宫内司管以护主不利为由驱逐出宫。我是孤儿，自幼在宫里，只知道有一个舅舅，可是多年未曾联系，现在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就在我饥寒交迫之际，遇到了这个小餐馆的掌柜丁大哥，丁大哥腿上有残疾，一直未曾婚娶，丁大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而我在这咸阳无依无靠，所以便下嫁给了丁大哥。近几日丁大哥出远门办事，我自己在家，就在昨晚午夜，忽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竟然是太子殿下您，我赶紧请回郎中……我虽然在宫外，但是对殿下的境遇有所耳闻，不敢贸然报官，所以……”
“我知道了小婵。”扶苏叹道，“你不必再说下去了，你做的是对的，即使现在你通知宫内，宫内也未必会做些什么。还有就是，我早已经不是太子，所以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
“殿下不要这么说，殿下在我等心中一直是我们最仰慕的人。”小婵说道，“小婵就算用尽办法，也要把殿下治好。”
小婵说完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赶紧捂住嘴巴，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无论怎样，都要让殿下快点好起来……殿下万金之体，怎么会有事呢……”
“小婵，不必说了，方才郎中所言，我都听见了。”
“殿下……那郎中的意思是……”
“小婵，人各有命……”
“殿下，”小婵竟然哭了，大滴的泪水从脸上*来，“殿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婵还指望您给茗阳殿下报仇呢。”
“茗阳？”扶苏的心忽然一疼，“茗阳……小婵，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殿下，事到如今，我只能把一切和殿下说了。”小婵说完便跪了下来，“殿下，当年茗阳公主被害死的那夜，我就在望夷台。”
“那夜，皇上将公主囚禁在望夷台，我在卫兵封锁哪里之前就已经躲在墙边的宫惟之内了。当时场面十分混乱，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后来，卫兵走后，我现身一直哄着公主，给她鼓励。可是就在公主还是哭个不停，正当我无所适从的时候，赵高从门外走来。我怕生出事端，就再次躲进那宫帷里。”
、第九十五章 刺秦（中）
“公主，醒醒吧。”赵高跪在了地上，“如果他们能救你，为什么还迟迟未到！”
“或许……或许……”茗阳摇着头。忽然她冲过去抓住了赵高的衣领，“是你，都是你……是你骗我去揭穿荃妃，是你害得我如此……”
“我是为公主着想，不想荃妃会这样的陷害公主，他这样的毒蝎心肠，臣没有料到啊。所以臣已决定在处理完公主的事情之后，以死来谢罪。”
“你死不死……你说什么？”茗阳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解救大秦国的唯一方法就是公主殒命。”赵高说完从腰间拿出了三尺白绫。“公主，为了太子，为了秦皇，为了丽妃，为了大秦国，为了天下苍生免于战火，赵高跪请公主上路。”
“呵呵，你说什么？”茗阳后退了两步，然后瘫坐到了地上。“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恭请公主上路，臣随后跟随公主同往。”赵高将白绫举过头顶。
“赵高。”茗阳公主用力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赵高，我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你……都是以早已经安排好的，对吗？”
“高不知，公主的意思。”
“都是你，赵高。”茗阳公主指着赵高的脸高声说道，“一切都是你一步一步的安排，让我去到你的阴谋之中，赵高，我一直与你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公主……请上路……”赵高依旧将那白绫举得高高。
“不……我不要中你的诡计！”茗阳公主说着向宫门走去，“我要把一切和父皇说明，你这大胆奴才……”
赵高看着茗阳一步又一步的离开，丝毫未动的跪在那里，只不过将那白绫放了下来，用手紧紧的握紧，然后打了结。
茗阳说话的时候，自己打开了宫门。宫门一开，没想到在宫门之外正站着一个黑衣人，茗阳开门的刹那，那黑衣人便是一脚，将茗阳踢出好远。
茗阳脆弱的身子，怎么可能承受这样的攻击。一下子便躺在了地上，就在她刚要起来的时候，在身后已经等待多时的赵高一下子扑了上来，用白绫死死的勒住茗阳的脖子。
在角落里面的小婵，早已经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场景，可是就在自己马上想冲出去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竟然自己摘取了面巾。
小婵张大了嘴巴。因为那个人，是胡亥的正妃，茗阳公主亲切称呼做姐姐，每日都会来宫中找茗阳的人。
小婵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江北诺。
“是你……为什么……会是……你……”茗阳挣扎着，几乎用尽最后一点气息说完了这句话。
“茗阳，希望你来世，不要做皇帝的女儿。”
“你……”茗阳用最后一点力气说了一个类似于你的音节，然后又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赵高不敢放手，又勒了好久，才慢慢的松开，用手试了试鼻息。然后抬头看了看江北诺，“死了。”
北诺不愿去看此时的茗阳，将头扭往一边，“如果，她没有看那一眼，多好。”
“主子，请回去吧。久了，胡亥殿下醒来，恐怕多生事端。剩下的赵高来处理就好。”
“记得斩草除根，茗阳身边的人，定不能留。”
“诺。”
“我刚才和您说了谎，我在那宫闱内呆了一夜，我知道我若出来，恐怕茗阳公主的仇，便永远也报不了。”小婵依旧哭着，“知道我那夜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殿下！你知道茗阳公主，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是我的哥哥是英雄，我相信他会来救我的。我要等他！”
扶苏举起手，将手臂放在小婵的肩膀上，犹豫了好久，始终没有说话。
“然后，趁着混乱，我跑出了望夷台，甚至是没有带任何东西的混出宫来。我想找到殿下，把一切告诉殿下，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未能接近殿下。一些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赵高在宫内宫外都已经只手遮天，我千方百计的去逃过他的眼线，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乞讨？流浪？就在我快饿死的时候，丁大哥的一个包子救了我。于是，我便先留在了这里，我一直在等你，殿下。”
“没有你，茗阳公主的仇便报不了，没有你，茗阳公主就永远枉死了。”小婵将自己的手放在扶苏的手背，又向前挪了一步“所以殿下，你一定不要有事，你一定要，替茗阳报仇！”
“我会的。”扶苏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如此的淡定自然，“我会的，小婵，去给我准备一匹马，一壶好酒。”
“殿下……你……”小婵有些惊讶，“殿下您的伤还没好……我的意思是……殿下不要……”
“我懂。”扶苏虚弱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我懂的，小婵，但是如果我不走，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九十五章 刺秦（下）
沙丘，本来就是一个凄冷的地方，这是大多数人对沙丘的第一印象，尤其是在月圆的时候。
这个这个夜晚的月亮，竟然格外的圆。或许是因为这沙丘附近，没有树木和植被的参照，所以月亮显得比别处竟然还要大很多。这个夜晚，没有一丝风，沙子安静的停止了往日的流动。
一切似乎就是因为太过寂静了，所以在这个情景里，这样的按几个反而使人感受到了毛骨悚然。就在这凄冷的月光之下，皇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人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那个人的步子格外轻盈，就好像是日常的行走，偶然的从门外回到自己床上的节奏。只不过，她手上那把匕首，使得在这个情景里，一切都开始格格不入起来。
她坐在秦皇的卧榻之前，看着此时平躺在卧榻上面的秦皇。这个老人，现在即使察觉了四周的响动，依然没有任何力气去做些什么。可能是由于躺太久了，所以秦皇的头发有一些凌乱，但是脸上的威严神色却一点也没有改变，那种江北诺第一次见到秦皇时候的敬畏感，在如今依旧存在着。
她看着躺在自己面前这个老人脸上的皱纹，看着这个老人浓重的眉目。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曾经叱咤华夏，长剑一指，英雄豪杰殒命相伴。仰天长啸，林立六国悉数被灭的男人。如今就躺在那里。舒畅的呼吸，紧闭的眼睛。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对自己不薄。江北诺有时一直在怀疑着，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当年一定要杀死这个男人。
国仇？家很？江北诺根本就不想听那么多，但是到头来一切竟然都鬼道了自己的身上。江北诺，这个弱女子，如今所承受的，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使命，这个使命，或许就是宿命。
“朕知道，你早晚会来的。”就在江北诺陷入深思的时候，秦皇忽然的起音，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那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话。
“朕知道。”他重复着，却不肯睁眼。
“我想，我不是你所预想的那个人。”江北诺说。
“那么你是……”秦皇听到了北诺的声音，缓慢的睁开眼睛，“果然，果然不是小鸢，不曾想到，你竟然和她们是一伙的。”
“小鸢，是我的姐姐。”江北诺说，“而我是荆轲的小女儿，荆歌。”
“荆歌。”秦皇笑笑，“小鸢呢？她人呢？”
“姐姐已经死去了。”北诺说话的语气格外的平静，“和我的父亲、母亲一样，为了杀了你这个暴君，死去了。”
“是啊，你们荆家为了我，却是家破人亡。这或许也是我亏欠你们的。”秦皇小声的叹道，“其实我不知道你的存在，直到今天为止，我才知道，原来荆轲一共有两个女儿。”
“多年来，我自认为对你的姐姐荆鸢倾尽了全力。只想用我的力量磨灭他的仇恨。可是如今看来一切似乎徒劳无功。”
“是啊，多年来，你课税暴政，陷万民于水火，姐姐怎么可能因为你的小恩小惠而放弃家训？”
“我陷万民于水火？”秦皇说着，“你们可知，我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当年。在我幼年时候就已经被送到邻国当做人质，那时我就有一个理想，就是可以将这个世界统一起来，因为只有将这个社会合为一体，万民才能不再受到战争的侵害，人们才可以正常的活着，再不会有家破人亡，再不会有英年早逝，也再不会有战争。你懂吗？我的理想。”
“但是，你的理想却牺牲了太多的人。”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如果我不去牺牲他们，那么最后将会有更多的人，会为了这个时代付出自己的生命，假如说一边有二百人，一边有一百人，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放弃一边的人，而让剩下的活下去，你会怎么选择？”
北诺看着秦皇的眼睛，没有说话。她似乎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所特有的意气风发。她甚至似乎看到了，当年再发兵之前，他站在九尺金銮之上，挥手间的昂扬斗志。
“会选择多的吧。”秦皇顿了一下，“是的，我就是想要多的那部分人，可以幸福的活着。”
“或许你是对的。”江北诺说，“但是这却是我的使命。”
“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秦皇尽然微微的笑了。“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其实这条命，早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应该还给赵政了。但是当时我大秦的根基不稳，若在那时传位给扶苏，恐怕我半生所铸成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然而如今，我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秦皇见北诺默不作声，便问道。
“你问吧。”
“慕容琴儿，是否还活着？”
“死了。”北诺说道，“早在二十年就已经被你杀死了。”
“如此。再我死后，朕传位给扶苏。当年我不让你和扶苏成婚，正是害怕你会对扶苏不利。扶苏是我大秦的希望。如今看来，当初我所惧怕的一切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只求你让扶苏称帝。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秦皇说完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看见了一丝的光线，穿越了时空，照到自己的眼前。他惊奇的看了看四周，发现一边的赵政正在一本正经的看着书。阳光十分的明媚，风也和煦的让人不经意的感觉到慵懒。忽然有人扯动他的袖子。
“哥哥，哥哥。你在楞什么？”吕亦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哥哥。我又学会了一首小曲子，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吕亦摇着自己的手，不放开。
“好啊。”吕颂忽然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久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了。这种笑是完全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没有笑声里的阴谋、诡计、怨恨、假装的笑容。“喂，政哥，一起听呗？”
赵政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的张扬的吕颂。
在那片阳光铺满的山坡之上，三个少年，在迎着风笑着奔跑……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夜（上）
赵高一直看着天空的月亮，背着手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做任何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月亮将这个男人的脸照的格外的白皙。只不过在他的眉间，竟有一丝的愁意。
忽然听见了一点响动，于是转身，做出一如既往的恭敬姿态，“主人，不知事情是否办成？”
北诺将风逸云汐轻轻一扬，上面黑色的血迹便被甩到了一边。“都好了。”
“恭喜主人，刺秦任务终于完成。”
“是啊，终于完成了。”北诺笑笑。
从幼年有生记忆开始，被告知的便是复仇，向那个屹立在秦国的男人复仇。多少的时候，这个孩童被繁重的功夫折磨的死去活来。但是没有人去估计这个几岁孩童内心的感受，他们只是完成他们的任务，给这个孩童最好的本领，让她成为这个世界，最好的刺客。
多年以后，自己被一个漂亮的女人带到了燕北的一个小村落，在那里，她正式的改变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被这个女人逼迫着在自己父亲的牌位之前立下重誓。从此连姓名都是由这个女人取起，江北诺。
江，易江一仇。北，燕北之仇。诺，复仇之诺。
在这个名字里面，每一个字里都包含着仇恨。那时的江北诺，不知道这仇恨到底代表的是什么，而凤凰也从不说起一切。只是有一天，凤凰从外回来，将一个木桶里的蛊虫碾碎成粉末敷在自己的脸上，那种剧痛，那种可以听见自己皮肉不断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