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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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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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风雪,由不得你。”伴着扶苏的声音门开了,蒙毅一步踏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吧。”扶苏轻声屏退左右并示意蒙毅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东宫已经不安全了。”扶苏的这句话不免使蒙毅小小一惊,他正要说什么,然而扶苏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汪小美会一门江湖绝学,易容术,不要说东宫,就是整个皇宫也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他的人,我原本以为至少在宫中他们还不敢乱来,可自茗阳的事情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被人窥探了这么久,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窥探我,除非杀了所有宫中的人,这杀戮未免太过可怕……”“
“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大夫吗?”
大夫,蒙毅一下便想了起来,就在丽妃带病回朝的那些日子,圣上广集天下良医,那一日的确有一个老者揭了告示,“记得。”蒙毅认真地说,“当时殿下觉得此人的背影像一个熟悉的人。”
“没错。”扶苏扬起嘴角,“不是别人,就是他汪小美。”
蒙毅显然也已想到了这点,只是,他疑惑着,“汪小美可以随时入宫,何苦以这种方式与丽妃相见?”
“因为、”扶苏轻抿嘴唇,“他们是旧识。”他忽地自嘲地笑,“这么多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若不是因为茗阳之死,若不是我去探赵高,这一切岂会浮出水面,而且赵高身后的人并不是汪小美。”
“不是汪小美?”这个推断似乎超出了蒙毅推理的规范。
“不是。”扶苏很肯定地说,然后站起身,“我原本也以为是,可就在今日我去探赵高之时,发现有人在牢门外偷听我们对话,我追出去的时候只闻见一阵极淡的奇香,到底什么人能在顷刻之间脱逃?我想这个人一直在宫里,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要去什么地方要干什么。
“何人有此功夫?”蒙毅皱起眉头来,确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要让赵高尝尽苦头,就算折磨致死也不为过,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
“殿下想动用私刑?”
“岂止,我要他死,此人不除大秦必有灾祸。”说罢,扶苏淡而凝重的目光落在蒙毅的脸上,委以重任般。蒙毅骤然起身,抱拳道“末将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阳光虽然柔和,但风却凛然刺骨,才几日,天气竟然变得这样快,北诺在心下想着,可也就在自己离开的这几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座皇城里的纷乱好像才刚刚停歇。
轻轻地叩门声,“北诺,开开门好吗?”门外胡亥的声音温柔得腻人。
她听见了,却无动于衷着,从万花楼回来到现在,她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她绝情地走后,这个可怜的男人又经历了失去妹妹的痛苦,当他看见她回来,天知道多么高兴,什么也想不了,只是上前紧紧抱住她,而她却狠狠挣脱,甚至来不及听他的言语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北诺,我求你,求你开开门好吗?”他的声音温柔化人,“那天你走后,我很懊悔,然后你就如销声匿迹般,任我哪也找不到。我知道你是在生我气,你不想见我也好,折磨我也罢,可现在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你知道这些天我都是怎么想你的吗?”
一声轻轻地叹息,带着微微啜泣,“我对自己说,你没有爱过我,我以为伤痛能让我暂时忘了你,忘了想你,很可笑吧?呵呵……就连我也笑话我自己,以为爱你就能得到你的爱,可是做得越多,你越是遥远,我……”他尝到流到唇边的泪,咸得涩人。
门就这样‘吱呀’一声开了,快到胡亥来不及反应,两片冰凉的唇覆了上来,他深深地吸气,模糊的泪眼才看清面前的北诺,她正抱住他的脖子吻他,胡亥那压抑许久的满腔强烈感情顿时如滔滔洪水般不可决断,他用尽几乎全身的气力回吻她,顺带将她推入那空悠的房中,门‘吱呀’一声便又关上了。

、第六十一章 刑(下)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传来一阵铁索拖地的响动,赵高光着脚,被几个侍卫前拉后推地走着。牢房才几日,他已然没了昔日高贵太傅的形象,他穿着单薄的囚服,在天牢里冻得瑟瑟发抖只得蜷缩在幽暗的一脚,如今被蒙毅宣去,冻裂的双脚却要踩在那冰冷的雪上,踩出一个个宽大的脚印来。
“走快点!”后面的侍卫不断地推搡催促,赵高拴着铁链的双脚已然在这严寒的天气里难以迈步,他经不住那力道,竟直直地摔在了雪中。
“给我起来!”侍卫一边厉声一边拽起他的衣服,他的脸贴在雪上,默然被那气力提起跪在了茫茫雪里,眼望前路渺渺,到底还要走多久?
这一路,果然走了太久,跌跌撞撞地走进时,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刑部,历来有多少人冤死枉死或是莫名地死在这里,被那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痛不欲生着,原来是太子想要自己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地笑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凉,扶苏啊扶苏,你果然够狠够毒,竟想私下将我铲除。
“进去!”侍卫用力地一推,他几乎是跌入蒙毅的眼眸,蒙毅正襟危坐在那,看着虚弱不堪的赵高以那种滑稽的姿态出现,便压了压眼底的清光,侍卫还在厉声催促,赵高便向着前方爬了过去,手肘膝盖磨出血来,在地上留下或长或短、断断续续的痕迹。
一壶暖酒摆在桌上,蒙毅向着这边呼出一团白气来,便拎过酒壶潇洒地将那满酒倒在赵高面前仅一寸的地方,足见那热气腾腾而起,“真是条硬汉。”蒙毅看见赵高不为所动且用那不屈的目光笔直地盯着自己。
“换了别人早就仰头来尝这壶烈酒了。”他说罢,将手中的酒壶一扬,“不过就算你是条硬汉,也硬不过这些刑具。来人啊,将他绑了上去!”
“诺!”侍卫们异口同声,三下两下就将赵高的手脚死死地绑在了木架之上。
“给你一个机会。”蒙毅正色道,言辞恳切,“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不想如此为难于你,倘若你供出幕后者,殿下马上便命人当了你且官复原职。”
“呵……”赵高垂着头,声音依旧有力,“没有人指使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为了大秦!哈……哈哈……呵呵呵呵!”他又笑了起来,像那得了失心疯的人般,却仿若将生死置之度外。
“用刑!”蒙毅压了压眉头,他十分敬佩硬汉,可是硬也要分是非曲直,如此硬汉,真是令人叹惋!
旁边的烙铁早已烧得铮铮有声,炭火通明,烙铁红得发透,颜色十分好看。
“呲呀”一声,并着那惨烈的叫声,烙铁切肤三分,在那顽固的躯体上打上一个罪恶的印记。
“说还是不说?”蒙毅道。
“高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另一块烧红的烙铁紧接着上来,深深地按入他的皮肤,于是那个心字只快要发出,霎那间便成了痛苦的喊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晕了过去,侍卫们往他身上浇了桶水,没醒,又是一桶,还是没醒,直到第四桶,他才微微有了反应,第五桶正要上去却被蒙毅拦住,
殿下的意思是折磨至死,如果这么快就让他死掉了,恐负殿下所托,蒙毅思罢,便道,“送回天牢。”
赵高被丢回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侍卫们一走,他便缓缓地睁开眼来,用牙咬破自己的衣衫,努力地起身,扯下肮脏囚服的一角,咬破指尖,用那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写下一个“高”字。
雪总算停了,然后茫茫的那片白色还未褪去,清晨格外的冷,碧雅刚刚目送扶苏早朝,才转身,却来人说有人求见自己,宣后,她接过那块染血写有‘高’字的布思索万千。
赵高,是赵高。
他快死了么?这定是求救的讯号。
她想起从前她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李小姐时,正是这个人的出现挽救了自己,这个人是多么重要且关键地出现在了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告诉她,只要改变就能赢回扶苏的心,他鼓励她,告诉她一定办得到。
从李小姐到现在这个自己,这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只是在外人看来她似乎转变得很快,毫无理由的,大多数人以为她得偿所愿因此没了怨气,其实不然,在她变化过程的无数次痛苦中,正是这个男人,在她的背后听她诉苦,为她绸缪一切,教她如何一步步地赢回扶苏的心。
因此,现在赵高有难,她怎能视而不见?
更何况两人先前有过约定,她答应在日后赵高有需要之时倾囊相助。
她吩咐下人给了那狱卒数目可观的一笔钱,之后定了定目光,道:“摆驾天牢!”

、第六十二章 项氏(上)

丽妃点一盏孤灯在窗前坐着,她的手中平铺着一件金丝绸做的小衣裳,她只是在那抹昏暗的光亮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衣服,她还记得……
那个时候,她刚刚怀上茗阳,整天都兴奋得不得了,第一次做母亲的喜悦是茗阳给的。到后来茗阳出世,她整天都忙着比对布料,细心挑选最漂亮的料子给茗阳做衣服,特别是到了冬日,天气极端寒冷,她几乎不放心下人的手工活,怕她们做出来的棉衣不够暖和,她去找最厉害的师傅学做衣服,把茗阳那小棉衣加厚了又加厚,直到里层再塞不进棉花,她还是不放心,又用棉布在里面衬一层,这样她才放心地给茗阳穿上。
冬日里的茗阳,两片小脸颊总是泛着微红,她喜欢跟着众多哥哥一起玩游戏,常常玩得一身大汗,然后跑到丽妃面前撒娇说,母妃母妃,我好热啊,能不能脱掉这笨重的衣服。每每这个时候,丽妃总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她会摸着茗阳亲切地告诉她,不能脱,不然会生病。然后她便会看见茗阳嘟起的小嘴和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即使是这副表情在丽妃看来也是窝心不已,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毕竟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孩子啊……
丽妃缓缓躺了下来,手中还是紧拽着那件小棉衣,她将棉衣放在自己的心房处,然后带着回忆和泪水渐渐睡去。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雪上,既温暖又令人惬意,在这样好的光景里,丽妃只是在长乐宫的正殿里踱着步,仿佛在思忖着些什么,这时小六子忽然进来。
“娘娘,您的密函。”
丽妃快步走到小六子的面前从他手中急速抽过信件,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过上面的内容后便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
御花园前,北诺一个人孤单地站着,身边没有胡亥,更没有宫女,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园中的花,一株株开得那样茂盛,这样的茂盛似乎刺痛了她的双眼,但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花,仿佛已经知道它们最终的结局,会是孤独与终老一样,就像她自己。
这时,她余光之处瞥见了一个形色匆匆的人,这个人的出现让她立刻收起了眼中清冷的光芒,转而流露出期许和盼望,但他很快地从她的眼前经过,朝着正宫门的方向而去。
扶苏一出宫门,宫外的亲信南宫就上来接应他。
“殿下,咸阳城东三十里琼宇茶楼,殿下请上轿。”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坐进了轿中。
这顶极为普通的素色花轿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终于在一座颇具气势的茶楼面前停下。
南宫掀开轿帘,对扶苏到:“殿下,你看……”
扶苏跨出轿子,与此同时望了一眼茶楼的二层,二层靠着街边的位置坐着四五人,但有一大桌上只坐着两人,略显突兀,扶苏淡瞅一眼道:“南宫,你就在这里等我吧,留意附近的人和事。”
说完,扶苏就转身进了琼宇茶楼,在上二层的时候,方才大桌上那一宦官服饰的人匆匆从扶苏身边擦肩而过,扶苏扭头去看他的背影,只见他很快地左转然后出了茶楼,扶苏淡淡一笑,然后继续向上走。
靠街边的那张大桌上只剩下一个在喝酒的人,扶苏看了一眼那张桃木色的大桌上除了有酒壶和酒杯,还有一条竹杖,看见竹杖扶苏便细细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向着大桌走过去,在那人的对面坐下。
见扶苏坐下,那人依旧在喝杯中的酒,对他似乎视而不见。扶苏也没有急着搭讪,而是略略向外望了一眼,见那宦官服饰的人坐上一顶轿子匆匆离去后,才将视线转到了那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梳着规矩的发髻,前额略宽,眉毛锋利有型,留着常见却略显老成的络腮胡。

、第六十二章 项氏(下)

“我曾听闻秦楚一战,楚国以项燕为将倾一国兵力迎击秦军,结果败给秦将王翦,从此楚灭秦立。”扶苏笑若梨花般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
面对扶苏如此带有挑衅的话语,男人依旧不动神色,只是浅尝着杯中的酒。
扶苏笑,不紧不慢地道“曾闻项燕将军大破李信军、入两壁、杀七都尉,实在勇猛无匹,只可惜败在了王翦的手上,只落得兵败自杀的下场,一是英雄竟然会如此天妒英才实为可惜,今日一见先生神色便知当年项燕如何神勇不凡。”说完,扶苏用明媚的眼神瞅瞅男人,男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只道:“公子气宇非凡,定是皇城中人,既然公子方才能说出那番话,定是知道在下的身份,既然如此,公子请另坐,恕在下不喜与秦国贵族打交道。”
“恕本公子方才多有得罪,能否与阁下畅谈几杯?”扶苏依旧神采奕奕地盯着中年男人。
“不必了。”只是三个字,男人说得很快,说完便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竹杖,却被扶苏用一招急速地拦下。
“你可以走,竹杖留下。”扶苏一边狠狠抓着男人的手,一边很严肃地说到。
男人力气很大,他只是不屑地看一眼抓着他的那只纤纤玉手,“公子,在下不想伤了你,还请你识相点。”
“哼,好大的口气。”扶苏并未将抓着他的手松开,他只是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向桌面,桌面立刻被震起,将面上的竹杖弹起然后稳稳落入扶苏的手中,扶苏这才将手松开,男人见扶苏正欲离去,立刻从背面袭击过去,扶苏听得身后的风吹草动,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几招狠式避闪过去。
男人见扶苏武功不赖,便一手抓起那张大方桌向着扶苏扔过去,扶苏见状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百褶扇,在手上比划了几下后将扇子向着飞来的大方桌掷去,那扇子在碰撞到方桌的一霎那,竟将大而沉重的方桌打落在地。
男人有些惊讶,不想这个玉似的皇城公子功力如此深厚,并非花拳绣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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