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数北国的风格不同,这院落更像是南国的别院小轩,两面的植物冬夏长青,甚至看不出如今是在冬日的北国。那些能工巧匠所成就的建筑也都令人叹为观止,北诺只觉得在这庭院中,一切都是银白的颜色,往里走竟有一泓小溪,虽为冬天小溪却没有冰冻而依旧流水潺潺,过了小溪便可看见那正中间的听雨阁。
夜阑风兮,听雨抱无尘。
在这听雨阁的四周飘荡着空灵的白绸银纱,北诺看见一个男人从白绸包裹的亭内走出来,他手中的锦帕正在擦拭着手背,看见北诺,将手帕收起,负手而立。
“琴姬北诺,见过楼主。”北诺跪倒,不敢抬头。
忽然一双手捏住了北诺的下颚,随着那手掌的力道,北诺仰起头去看那个男人脸上漂亮的眼睛。
“果然不是你。”小美捏着北诺的下巴,并没有松开,“你刚才在哪?”
“我在门外等楼主见我。”北诺在面罩之后说到。
“你不可以骗我。”小美收手,背对北诺而立,“两年前是我救了你,授你一切,如今你得光鲜都是我给的,你绝不可以骗我。”
“北诺不敢。”北诺听完赶紧低头,“两年前,匈奴来犯,村落大火,男女老少皆被屠杀,若不是楼主出手相救,我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我的一切也是楼主的给的,我怎么会背叛楼主。”
“知道就好,你生是万花楼的人,死是万花楼的鬼。”小美说到,然后又来到北诺面前,“你找我什么事?”
“楼主,今天楼中来了两个人,他们称自己是皇城中人;前来邀我入宫;说是为皇上的大寿献曲。”北诺一口气将话说完。
“如此。”小美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惊奇,他只是浅笑,“我这些年苦授你此曲,无非是为了这一天。”
“楼主的意思是,你料到总有一日那二人会来找我?”北诺倍感惊奇,两年,原来这两年自己竟然生活在一场预谋之中。
“这个你不用管,你回去就是了,收拾行囊,随他离开便是。”小美转身向亭子走去,“那里的一切我都已经给你安排妥当。”
“诺。”北诺低头。却看见远处的的小美侧过脸来,“记住,你是我的人。”
北诺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你怎么又随意杀我的人。”小美刚刚回到亭子里坐定,从琴下拿出一绢手帕放在鼻下说到;声音不大不小。
果然门口处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黑衣,就连脸也被黑纱所掩盖,唯独他手上的人头依旧在滴滴答答的落着血,那个刚刚死去的人还留着死前最后的惊恐,而这个人头正属于刚才进来通报的武士。
“他非杀不可。”黑衣人说完,把人头放在听雨阁的台阶上,自己则坐在了一边,“这个人中了蛊毒,不杀,早晚会成为人偶。”
“庆离;你说到是谁一直在我万花楼做手脚?”小美依旧用那手帕掩着鼻息说到。
“我鬼医钟庆离行走江湖这么久,还真是没见过谁用蛊如此高深的,楼主给我些时日,我一定找出那个人。”黑衣人在台阶上说这话,把人头重新拿到怀里仔细端详。
“好。”小美说话了,声音很美,“这绢手帕给那个人,一切果然都按照我预想的开始了。”
、第三章 初入皇城(上)
梅姨将北诺领到大厅的时候是清晨,阳光刚刚破开混沌洒向地面,一顶贵气的蓝绸花轿便已等在门外。
“北诺姑娘,请。”蒙恬来到她的面前道。
她望了一眼那顶花轿,跟梅姨道别后便随蒙恬而去。
她只知道自己马上要跟随着这顶轿子进皇城;而她的身上却只带了那把琴,这是扶苏吩咐的,一切从简,到了宫里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公子。”蒙恬唤了一声轿中人,一只玉手便伸了出来,他替北诺撩开了轿帘,待北诺上轿坐稳,他便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竹台道:“将你的琴放在这里。”
不知为何,北诺的脸突然微微涨红,兴许是太久没有这么近地接触他了,幸好有那面罩,不然她脸上的紧张若是被看穿会有多么尴尬。
她楞手楞脚地将琴放好,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得连他轻微的气息都听得一清二楚。
“北诺姑娘。”他的嘴角轻扬,“恕我冒昧,本不该与姑娘同轿而行,但皇城重地若不同轿而行,让人发现了你,会招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言重了,能与公子同轿实乃小女子的荣幸。”她说着,然后怯怯地去瞥他的脸。
“这个,你拿着,安顿下来便换上。”他将从袖口取出之物递过去,北诺接过细细一看,是一个淡黄色的面罩,上面用金丝缀了许多碎花,还饰以了数目客观的珠宝。
“公子?这是何意?”北诺不知为何忽然油然而生一种自卑感,两年前她因样貌奇丑无比而戴上面具,虽然两年过去了,她却已经养成戴面具的习惯,可方才的那一瞬,她似乎也觉得他在厌恶自己的容貌,所以赠她面罩。
“北诺姑娘不要误会,皇城不比外界,皇城里是没有那种面罩的,你若是在宫中戴着它,难免引人注目,而我给你这个,是宫中的舞女经常戴来表演的。”
“恩。”听着他的解释,她不禁觉得宽慰不少,便在面具后甜甜地笑了。
这一路不长不短,但除了方才与他简单地对话后,这一路上却未言其他,两个人像是各怀心事地坐着,当轿子平稳了行了六里路后似乎放慢了速度,与此同时身旁的扶苏便提点到:“请姑娘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向外看。”
他的话音刚落,她触碰到轿帘的指尖便闪电般地缩回,这一次他的语气中有些命令的口吻,这令她不得不坐稳了身体,不敢再有什么较大的动作。
“蒙将军,轿中何人?”城门守卫的领头说到,语气中透着古怪。
“周将军,轿中的正是太子殿下,莫非连太子殿下的轿子你们也想拦不成?”蒙恬显然寸步不让。
“太子殿下?不看一看怎知里面的人是不是太子殿下。”姓周的领头气焰更是嚣张。
北诺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太子殿下?!难道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就是当今大秦国太子殿下?!
北诺不敢说话,亦不敢乱动,她只得正襟危坐着,帘子被撩开了一角,守城门的周将军这才看清他的脸,先前嚣张的气焰一瞬间化为乌有,连忙跪在地上大喊:“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扶苏只是眉头微蹙,略显不满,随即还是用平和的声音道:“蒙恬,进去吧。”
眼见顺利过关,北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讶异,道:“原来你!你是!不……不对……应该是……民女江北诺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扶苏终于看向她,看向她面罩后的双眼,她的语无伦次在他看来有些特别,一直以来许多人在他面前都以同样的口吻说着千篇一律的话,从来不会出错,就像反复训练过一般刻板且生硬,然而今天这个女子的反应,实在有趣。
、第三章 初入皇城(下)
扶苏微微一笑,“一会儿有位公公来接应你,告诉你后面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正如扶苏所说,下轿不久她便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公公,他将她领到东宫的西厢,她一面紧随公公一面欣赏着宫中景色想,原来皇城没有想象中的死板,只是那些飞檐宫阙重重叠叠不免让人头晕,但亭台朱阁四面的景色却是异常的诗情画意。
“姑娘此为太子殿下的隐云斋,姑娘安心住下便是,过几日便是吾皇寿宴。等寿宴结束,殿下自会就会派人送你回去。”公公打*门,转身想走继而又略有所思的回过身来,“这深宫太大,请姑娘不要离开这隐云斋,即使有人来找也要请姑娘先找人通知老奴。以后叫老奴成公公就好。”
北诺答礼相送,进屋才发现屋子很漂亮,书案上有很多竹简,旁边还有很多纹路清晰的青铜器,窗前略坐,北诺便看见了不远处成群的梅花簇拥在一起,那一定是一片梅林。
公公说着便退下了,留下北诺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她看了一会儿屋外的景致便没了兴趣,当她拿出琴准备解闷时,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声音,她回过身去看,却被那个从房梁跃下的男子一把拉过,随即被捂住了嘴,她的声音只得埋在咽喉处,发不出来。
男人看着她脸上天青色的面罩,迟疑了一会儿便道:“这不是宫中之物,看来你真的是宫外来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容貌如何,为何要戴着面罩!”
男子自顾自地说,说罢,便伸手去揭北诺的面罩,面罩下的脸惊恐万分,正当这紧急关头,一个力量将她从男子怀中夺过来,北诺被那个力道拉着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回看救自己的人,正是太子殿下,扶苏注视着面罩后的眼睛,只是一瞬,他便转眼看向男子。
“高弟,来我东宫为何不提前通报,况且,你跑到女子的房里做什么?”扶苏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话语中的力量却是不凡的。
“哥,她不是宫里的女子,你带她入宫又是干什么?”
扶苏听罢,眉梢轻挑,道:“父皇寿宴在即,这是我的寿礼,高弟不是应该去关心自己的寿礼,着手准备吗?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可是这女子戴着面罩,鬼鬼祟祟,入宫一定是有目的的!况且,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寿礼?哥,你不会是想把她献给父皇吧?!”
“一派胡言!”扶苏有些怒了,“这里是东宫,我想这是东宫的事,高弟你还管不了吧?”
公子高一下确实无言以对,“哼!”他甩了甩手,只得负气离开。
这会儿的未若宫中,荃妃正和公子将闾说得开心。荃妃,是公子高和公子将闾的生母,一个正得势的妃子,样貌虽不出众,但却妖娆魅惑,上了点年纪,却风姿不减。
公子高气冲冲地走进去,“母妃,儿臣给母妃请安。”那语速很快,几乎一带而过。
“怎么了?高儿?”荃妃倒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关切地问。
公子高脸上的怒气不减,他一屁股坐下,“母妃,今日周将军告诉我扶苏的举动稍有可疑,我便去东宫探了一探,结果在那发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正当我要把她面具摘下来的时候,扶苏就出现了,还把我训了一顿!想来就气!”公子高喘了口气,接着说:“他还说那个女子是送给父皇的寿礼,我就纳闷了,一个女子怎么能当作寿礼?莫非是扶苏想要栽培一个女子顶替母妃的位置,做父皇枕边的红人?”
“真有此事?”闻之,荃妃有些按捺不住,这个扶苏,几年前被皇上派遣去边关历练,回来之后变得沉默得可怕,让人无从捉摸,将来若是登基,更是无人能降。
荃妃不经有些后怕,“郑妃的儿子还真是不简单,纵然他再厉害,但姜终归还是老的辣,本宫这就派人去一探究竟,这宫中可有的是高手,有的是本宫的人。”
说着,荃妃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来。
东宫一切照旧,扶苏从隐云斋出来便唤来了蒙恬,将刚刚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看来某些人已经按捺不住,才一天的功夫,再过几天,这件事恐怕整个皇宫都会传得沸沸扬扬,说殿下你金屋藏娇,又或者说殿下借女子讨皇上欢心,是无能之举。”
“除了这些,他们还知道说什么。”扶苏讽刺地笑,“流言就让他们去传吧,唯有这样,我们才能看清很多人很多事。”
“殿下所言极是。”
、第四章 黑衣人(上)
夜,很黑。虽然这宫中有长明的灯火,但是不知为何,北诺一直觉得这灯虽亮,却始终给人一种浮华的恐惧感,就像是四周的黑暗隐藏着太多太多不告人的东西,即使站在灯下也仅仅看见自己四周的一瞥。
北诺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那个曲子,可能是最近心境的问题,经常会弹出这样亦或那样的杂音,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想起进宫已经几日,终日除了送饭的丫头,几乎看不见什么人的影子,即使这建筑多富丽堂皇,这里所供应的美食又是多么的山珍海味,北诺依旧感觉深深讨厌这个地方。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门外一阵的喧吵,正琢磨是谁,门已经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一个卫兵,他是跪着倒退进来的,一边跪着还一边叨念着,“小姐,不可,太子吩咐……”
“闭嘴。”一个女子提着裙摆野蛮的走了进来,看了看卫兵,用手轻轻的在他头上扫过“太子太子,你们就知道太子,我是他的未婚妻,将来大秦国的皇后,你再敢挡我,我诛你九族!”
“小的不敢,只是属下吩咐过,我等……”卫兵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女子打乱,以为女子生气了,所以他一再的磕头,“请小姐回去吧……”
北诺仔细看这个女子,衣着华丽但却不会显得浮躁,仅能细致的脸上带着略有刁蛮的神色,五官很小巧让人看之便觉得玲珑可爱,而声音虽然话语飞扬跋扈,但音色格外清新自然。
女子端起肩膀刚要说话,不想却听见北诺的声音。
北诺走过去扶起这位士兵,“我想小姐对我没有恶意,军爷先起来吧,殿下的目的是让你们保护我,小姐既然没有恶意,自然是可以进来的。”
“这……”
“军爷,你也不要为难,就让小姐小坐一会回去就是了,我们都是女子,还会出什么事情不成?”北诺又接着说道。
“好吧。”士兵转过身去对女子深深施礼,“小姐不要呆太长时间,我们真的不好交代。”
女子依旧抱着手臂没有说话,待士兵出去之后,才将脸又扬高了一些,“呦……你这张嘴真是灵巧,真想割了你的舌头。”
“你不会的,连虫子都舍不得杀死的人,为什么要装作这么毒辣?”北诺说着,转身缓慢的走向自己的琴台,然后坐下。
“是,那狗奴才头发上是有一条虫子,我把它弄掉是因为我觉得恶心,我不弄死它是因为它会弄脏我的手。”女子看北诺,发现北诺似乎并没有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于是快步走到琴前,气呼呼的说,“说,为什么见到本小姐不下跪?”
“不知小姐是何家千金?”北诺带着面罩的脸,轻轻扬起。
“我乃是当今丞相李斯之女,当朝太子的未婚妻,李碧雅。”女子昂首挺胸,不可一世。
“原来是李小姐,民女江北诺。”北诺说着却没有起身。
“你……你……”碧雅气的要死,“你小看我,干嘛要带着面罩,我看看你长的什么模样。”
“小姐,民女长得无比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