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让你去消灭这些人,你非但没有执行我的安排,还把他们带到了我的跟前,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抓起来,你却偷偷把他们放了,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属下有错,但绝无二心。”廖辉头垂得更低:“请宗主赐罪。”
扎巴奴拂袖转身,冲身旁一个面相儒雅的黑斗篷问道:“扎赫耶里,你是掌管刑狱的,这个叛徒该怎么处置?”“按黑暗兵团的规矩,背主逆父者罪当……”那黑斗篷看了一眼廖辉,微微躬身:“但骨力将军追随宗主多年,可谓忠心耿耿、功劳显赫,如今虽然犯了错,可毕竟他们属昔日同事,念及旧情也是人之常理,所以……”扎巴奴怒而斥之:“我只问你该怎么办?!”黑斗篷不敢再多嘴,冲站在廖辉身后的两个喽啰扬了下手。后者立刻抬起廖辉,准备投往油锅。
就在这时,殿门入口传来一声大喝:“住手!”众人望去,见是阿依萨,她向父亲喊道:“人是我让他放的!”黑斗篷们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继而把目光转向扎巴奴,看他该如何处置。扎巴奴转身望着女儿,脸上没有丝毫惊讶,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但他的沉静很快被一种渐渐堆积的愤怒所代替,倒不是因为女儿和准女婿私做主张,而是那一袭红袍戴着额链的装束,在清一色黑斗篷中间太耀眼、太夺目也太猖獗,那是对他的藐视和羞辱,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叛逆,他的胡子跟嘴唇一起哆嗦,最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扎赫耶里!扎赫耶里!”
那位儒雅的黑斗篷惶恐不已:“请宗主吩咐。”扎巴奴几乎气糊涂了:“把……把这两个叛徒一块儿行刑!”黑斗篷手足无措:“这……”扎巴奴用权杖杵着地板:“行刑!”黑斗篷再次扬了下手。从面部不断抽搐的肌肉上看,扎巴奴这回打算玩儿真的了,不过,命令发布几秒钟后,他脸上的忐忑也很显而易见。廖辉和阿依萨被处死,这样的结果不管对谁来说都非常不妙,扎巴奴更是做做姿态,因此,在关键时刻,他耳朵里如愿传来一声喝止:“等等!”扎巴奴相信没有人会冷眼旁观,可挺身而出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循着声音望去,挡驾的居然是看押下的一名长发女子。
“你要为他们俩说情?”扎巴奴并不掩饰自己的吃惊,同时摆出不徇私情的公正做派,“龙山不是你们东土,我们的法令不会包庇纵容任何人,无论他的身份多么高贵。除非,你能拿出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非亲非故,何来说情?”亚楠向前跨出一步,不慌不乱道:“我不过是想跟你做个交易。”扎巴奴哈哈大笑:“我扎巴奴活了七十岁,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要跟我做交易。”笑罢,他转身坐回椅子上,伸手指着亚楠:“你是一个死到临头的囚犯,凭什么跟我讲交易?”
亚楠不动声色地弹出一枚银针,银针从油锅上穿过,带着一丝温热直射扎巴奴的鼻梁,还差几厘米就要碰触到皮肉时,扎巴奴忽然举起手中的权杖,只听“嘣”的一声,银针齐根刺入权枝的木柄,继而传来“嗡嗡”微颤。众黑斗篷如梦初醒,立刮拔刀相向。扎巴奴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尔后摸了摸被银针钻刺出的小孔:“好功夫。照你的身手,两个骨力将军也未必能敌,他是怎么把你给抓到的?”
亚楠回望被张昕搀扶着的方一鸣:“我不愿我的朋友受到威胁。”扎巴奴放下权杖:“既然被抓,为何不逃?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了你们?”亚楠莞尔一笑“要是想逃,别说地牢的几根木头,就是铁条也拦不住我们,我一直在等这个交易。”扎巴奴示意喽罗们放下廖辉和阿依萨:“你想换回什么?”“我爸爸,我的朋友刘雯。还有……”,亚楠与廖辉和阿依萨对视,“他们两个的性命。”“要得可真不少。”扎巴奴仰靠在椅子上:“你拿什么跟我做交易?”“秘密。”亚楠的话所有在场者为之瞠目,“有关努尔家族永葆昌盛还是万劫不复的秘密。”
扎巴奴缓缓站起来,目光中透露出期许,同时伴有几丝惶恐,沉郁片刻,却又忽然一挥手:“把这个疯子,丢进油锅,炸了!”子君讥诮道:“你明明知道他们拿不住我妹妹,偏要惺惺作态,分明是做不起这个交易。”扎巴奴冷笑着踱到她们姐妹中间:“不愧是杜文忠的女儿,果然有胆识。可惜,我对你们的秘密不感兴趣。”子君抱起胳膊:“那我们就一起期待吧,地狱之门打开的那一天,努尔家族和他们的历史将彻底陷于黑暗之中,永远见不到光明。”张昕起初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杜家姐妹演的是哪一出,当子君提到地狱之门,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而其他人则还蒙在鼓里。
“既然这样说,我姑且信你们一次。”扎巴奴狐疑着踱回椅子前:“如果你们的砝码不足或者答案不令我满意,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亚楠追索:“如果可以让你信服,你如何兑现承诺?”扎巴奴沉吟:“你爸爸不在我手里,其他的都可以答应你们。”子君:“一言为定。”“愿赌服输。”扎巴奴甩了下袍子,坐回金丝木椅:“说吧!”
下卷(地狱之门) 第八十三章(直取龙山)
两百公里外的塔克拉玛干腹地,积雪只在沙丘东侧铺了浅浅一层,从远望去,仿佛金色沙海里卷起的白色波浪。一支长长的驼队正逶迤在这片沙海,他们身穿印着月牙形标记的黑斗篷,背负马刀、竹箭、弓弩和枪支,驼蹄将尚未融化的冰雪带到空气中,随风形成飘动的白雾,轻轻粘附在那些男人的眉毛和胡子上。行在队伍最前端的是陈伯,身后紧紧跟着小赵和半维半汉的老头儿。他们显然损失了一位地位相当关键的人物,否则不会倾巢出动全部打起白幡,也不会轻易摆出这般决一死战的架势。而罗布泊以东约九十公里的戈壁滩中,十几辆越野车也在风雪中艰难跋涉,车内的武警身着迷彩头戴钢盔,紧握钢枪威风凛凛,排在最前的那辆车内,一领队模样的警官拿着通话机不停讲话,好像在部署什么方案,两名助手摊开地图用铅笔圈圈画画,像在研究什么策略,身后数台精密仪器正有条不紊运行着。
大殿上的扎巴奴并不知道,两支队伍在日夜兼程迅速靠近,他们虽不同身份不同派别,却有着共同的目标:千里奔袭,直取龙山!大殿下,亚楠就斯东努尔的陵墓布局,从阴阳五行的角度做了详尽剖析,她没有用太多比喻和修饰,却依然将相生相克的道理阐述得恰如其分、明白透彻,将万劫不复的后果形容得凄凉可怖、无比胆寒。
子君趁热打铁,利用目前所掌握的有关精绝的历史,结合个人的合理想象,小小挖掘了一下可能潜藏的阴谋。众黑斗篷听得瞠目结舌,扎巴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抖得厉害。子君语音落定的同时,他手中的权杖“喀嚓”一声被折断。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有半分钟,扎巴奴才颓然从椅子上站起,冲扎赫耶里扬了下手:“带他们下去吧。”
阿依萨看到,父亲走下殿堂的脚步有些蹒跚,于是挣脱黑斗篷的束缚上前搀住,父亲却推开了她。扎巴奴踉跄着走出大殿,在雪地扼出潦乱的痕迹,跨进自己居住的那口山洞,穿过幽深的回廊,捣开紫檀木门,坐上貂皮蓬盖的木椅,他感到一股火气在体内剧烈冲撞,衣物及须发随时可以燃烧。一名侍女见主子神情烦闷,连忙倒上一杯清茶小心翼翼送过去,还没送到手边,却见扎巴奴忽然站了起来,手掌照椅子拍了一下,口中爆发出蕴藏已久的愤怒:“奇耻大辱!”木椅应声散成一堆残片,侍女茶杯惊落在地,索瑟一旁不敢靠近。扎巴奴又一拳击向身后的石墙,装在上面的一只火坛“咣当”坠落,火星和石蜡四下飞溅。侍女捂着口尖叫出声,不多时,门外又进来两名侍女,先是愣了片刻,继而万分谨慎地收拾地上的残局。
等地面完全收拾干净的时候,扎巴奴的整个身躯都贴在了墙上。待阿依萨拖着红袍跨进门廊,他正蜷缩在墙根下,抬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本来还呈银灰色的须发完全苍白。对扎巴奴来说,亚楠和子君抛出的那个秘密,是对他以及所有龙山人的无情羞辱,是在已经仙逝的祖宗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如此重锤尚能勉强自恃,而真正要命的是,那个秘密居然被汉人发现并当众揭破,一旦信息失控,不但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他和世代龙山人竭力掩盖的真相也会公诸于天下!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陷于万劫不复的深渊,永远不会再有天日。
阿依萨蹲下身,将一件外套搭上父亲佝偻的脊背:“阿爸,不要太费神,很多事情并非您所能左右。”扎巴奴散碎的视线聚集起来,缓慢地放回女儿脸上:“你阿爸今天出大丑啦。”阿依萨使劲摇头:“您永远是龙山人最伟大的领袖。”“不。”扎巴奴望着女儿眼睛,“你在说谎,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残忍、虚伪、固执、骄傲的父亲,这个无需否认。阿爸总是想让所有人都怕我、尊重我,其实,我在很多人心里,是最不值尊敬的一个,包括我最信赖的那些助手。他们的思想已经腐朽,意志已经散漫,早就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他们觉得扎巴奴是个孤独的跳梁小丑,毫无道理地坚持着愚蠢的理想,阿依萨,你猜猜,今天在殿堂上会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阿依萨想否定,却迟迟无法开口。扎巴奴惨然一笑:“一切都无法挽回,龙山的末日或许马上就要到了。”
张昕不得不佩服亚楠,他们果真成为黑暗兵团的座上宾,饭菜虽称不上美味,至少还算可口,挨饿好几天,个个吃得有滋有味儿,唯独钟教授苦着脸不动筷子,子君问他怎么不吃,他说:“那帮家伙会不会在酒菜里下毒?”张昕大口嚼着肉:“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就是要杀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进入地狱之门之前,绝对不会再动我们一根汗毛。”钟教授还是不放心,他问子君:“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们是精绝后裔?子君搁下筷子:“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前,我们已经获得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精绝因内部分裂而衰弱,并最终导致国家灭亡。但这种分裂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是延续千年直到今天。造成分裂的原因是血统之争,答案是我从一个梦里获得的,时间就在抵达尼雅那天晚上,我梦到了兵临城下的伊玛城,还有绝望中的精绝王子,在梦里我是精绝的王后,我亲身体验了末代统治者在最后一刻的无奈与悲壮,他们的国师让一位宫女化妆成楼兰人,抱着孩子带上东平王的青铜虎符前往汉朝求援。王子告诉我,他已安排国师在河流、房屋、囤粮里下了诅咒,即使城被攻破,敌军得到的也是一座死城。”
钟教授摊开双手:“可这只是一个梦,梦是荒诞无稽的。”“可前往大汉求援的那对母子以及那枚青铜虎符,大家都在骷髅岛的地洞看到了,而梦中的所有情景又都在精绝王陵的浮雕上得以验证。”子君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真正使我确定他们身份的是大殿里那尊雕像,还有与精绝女王外表极为相似的阿依萨公主,我怀疑她们之间有着很近的血亲,所谓的龙山人就是纯种精绝后裔,而对立那方则是具有一定汉族血统的精绝人,他们的外貌具有半维半汉的特点,或者完全与汉人无异。两派多年来一直在互相争斗,其中一派试图掩盖一个事实,另一派却试图揭开一个事实。”
钟教授:“什么事实?”子君:“这也正是我们迫切需要揭开的谜团之一。”亚楠接住子君的话说:“刚才在殿上的那场交易,实质是我情急之下走的一招险棋,因为廖辉和阿依萨不能死,他们如果死了,我们就更活不成,扎巴奴之所以放过我们,并非由于交易成功,而是他发现了我们的用途。”钟教授问:“什么用途?”亚楠答:“打开地狱之门,拿到传国玉玺。他们本来是想利用我爸爸,可惜我爸爸被他们设计放逐后突然失踪了,这也是他们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结果。”钟教授哦了一声,但脸上的阴云仍未散净:“扎巴奴没收了我们的行李物品,实质上还是把我们软禁起来了。他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回去的,等我们丧失了利用价值,就会毫不迟疑地举起屠刀。”
子君:“到了那个时候,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里了。”小五:“那得等多久?”子君:“最多两天。”钟教授相信子君,他总算吐出一口气,拿起筷子吃饭。正中子君所料,第二天傍晚,洞外传来“乒乒乓乓”的枪声:援军果然赶到了。
下卷(地狱之门) 第八十四章(紧急迫降)
抵达龙山的是一支先遣队,运来二十名武警战士。他们乘一架中型直升机从弗宁出发,顺利飞越茫茫戈壁和沙漠,只是途径阿尔金山上空时遭遇了风雪天气,螺旋桨迅速结冰直往下坠,若不是机长经验丰富及时迫降在一处平坦的山麓,肯定落个机毁人亡。化险为夷后,飞机再度升空,但抵达龙山的时间比预计晚了整整五个小时。飞机在龙山山口降落的过程中,又遭遇了黑暗兵团的猛烈攻击,由于那些竹箭威力不大,警员们根本没有理睬,不料邻近地面时,突然从敌营射出两发子弹,一发打穿了右侧机翼,一发击中了螺旋桨,警员们这才惊慌起来,连忙端出两支微冲狂扫半分钟,问题总算解决。
枪声就像组织发出的集合信号,子君他们立即响应起来,彼此帮衬着朝洞外奔去,守在洞口的六个黑斗篷见他们要逃跑,纷纷拔刀喝止,可那帮喽啰根本就不是对手,被子君、张昕和亚楠一人两个轻松制服。张昕揪住其中一个,逼问行李物品的藏地,那家伙战战兢兢、老老实实说了。
张昕夺过他手里的马刀,子君也从地上抄起一把,两人很快找到那口山洞,杀死守卫的黑斗篷,拿出行李物品,可惜的是,那辆丰田越野已被拆成一堆废铁,扎巴奴永远困守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
子君找到手机,从外观上看似乎没有遭到破坏,开启后屏幕显示弱电,不到半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电话是局长打来的,从听筒万分焦灼的声音里可以获知,对方已经打过无数次。得知子君他们是安全的,局长长长舒了口气。他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