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有着浴池,温临晚迷迷糊糊的趴在浴池边缘,几乎要睡了过去。
朦胧间,暮禾给她擦了身子,换上繁复的宫衣,动作比以前轻了许多,缓慢了许多。
可是……暮禾以前没这么高的吧!
她眯着眼睛,感觉眼前的暮禾慢条斯理给她穿着衣服,手滑过她的身子,甚至有些流连的意思。
她微微一怔,抬手准备反抗,刚使出点力道,就被人抓住了手。温热的掌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的贴在了他左胸膛。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她清楚的能够感受到那有些不紊的跃动。
“既然你向来不信我说的话,那就感受吧……”男人低哑的声音贴在耳边,让她有些昏昏沉沉。
从前,她以为感觉是不会欺骗人的,可是,只是她太蠢了。
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笑容有些疲惫:“摄政王,若要逼迫我上帝课,不必亲自替我沐浴,虽然我想偷懒,不过,黄连的苦,我可受不住。”
男人眸光一暗,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连忙咳了几声,男人眉头微皱,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咳咳,请摄政王唤暮禾进来吧,不敢劳烦摄政王。”她从他怀中离开,拉好自己的衣襟。
男人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她扶起来,声音变得清冷:“我在千隆殿等你。”
瞧见暮禾胆战心惊的来了,他才松开她的手,替她撩起颊边垂落的长发,眸中闪过怜惜。
“摄政王,奴婢来就好。”暮禾走近,垂下头扶着温临晚,直到眼前浅金色的衣摆消失在门后,才连忙支撑住有些瘫软的温临晚,“九皇女,您还好么?”
“好……好困扰啊……”温临晚苦笑,看着暮禾,“你说他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暮禾不知。”暮禾搀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为她梳起长发,“但暮禾总觉得,摄政王不至于害您。”
“三年前崔白府的那段记忆,他应该早就失去了,在白起庄,就算他认出我,我们依旧也算是明争暗斗。他屡次暗示,我也不确定他究竟是否忆起,唉……”温临晚看着镜中人苍白的脸,不由的叹息:“无论何时,他始终处于上风啊……”
“九皇女,您的意思是……”
“父皇究竟如何,才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她闭起眸,“我只希望,倘若他念在情分,能够保护父皇。”
“九皇女,您不相信摄政王?”暮禾为她戴着耳饰的手顿了顿,轻声说道:“暮禾虽然不懂摄政王,却也明白,刚才摄政王看您的眼神,绝对不是没有情意的。”
温临晚又笑叹了声,慢悠悠的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我们去千隆殿吧,既然不知棋局如何,便只能静观其变,小心落子呀!”
晨光尚好,温临晚缓缓走在石道上,一边怀念皇宫里的风景,一边和暮禾说着话。刚迈进千华园,她便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芙蕖前,看着满池荷花。
“三皇兄?”她辨认了许久,才带着不确定喊了一声。
那人微微侧首,看见她站在身后,慢慢转过身来:“九皇妹。”
比起她的迟疑,三皇子温道予倒是笃定多了。
“远远瞧见三皇兄,总觉得比起昔日,变化了太多。”她面带微笑走近,望着他,“多年未见,皇兄却是消瘦不少。”
“近来宫中多生事端,初闻皇妹回宫,本想去探望,不过府中出了些事,才迟迟没有前往。”温道予打量了她一番,才笑起来:“皇妹看来气色好多了。”
温临晚心中微动,却只是客气的回道:“多谢皇兄关心,待临晚康复,必定过府拜访皇兄。今日临晚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失礼了。”
“皇妹可是去见摄政王?”温道予蹙眉,面露忧色,“摄政王与皇室的纠葛,想必九皇妹还不知晓,他日若是……”
“皇兄,临晚回宫几日,只是对父皇之事沉痛万分,其它的,无暇分心,况且家国大事,又岂是临晚一介女流之辈所能涉及,皇兄大可放心。”温临晚眉目显出几分伤感,语气有些低落。
温道予看了她一眼,才徐徐开口:“既然皇妹意下如此,明白是非,我也就放心了。”
“呵,皇兄,临晚告辞。”她福了福身,朝着千隆殿方向走去。
过了前面的石桥,温临晚才转头问道:“暮禾,那日我回宫,三皇兄可曾见到了我?”
暮禾想了想,肯定的摇头:“三皇子并未出现过。”
“那就怪了,既然不曾见到,三皇兄为何说我气色好多了?”她陷入沉思,脚下的步子也放缓了不少。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些花粉的香腻,还有股熟悉的胭脂味。
“你们给咱家快点,要是迟了一刻,咱家要了你们的脑袋!”尖锐的声音在回廊一侧响起。
温临晚抬首,就瞧见一个穿着暗红色纹袍的太监坐在花丛中指手画脚。
这身形……怎么看起那么眼熟?
她眯起眼打量着太监的脸。
五官很陌生。
不过……她朝着太监的方向走进,鼻尖的脂粉味儿越发的浓郁。
暮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跟了上去。
“咦,这不是被九皇女您惩罚的老太监么?”暮禾定睛一瞧,诧异的开口。
温临晚走近,在看见绿树丛中那一抹暗红的脸上深深的眼袋时,终于弯起唇角:
“淫贼兄,好闲情啊!”
第12章 第五章 绶带成双(1)
“啪——”书房的门被撞开。
白将离抬首,便看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滚了进来。
“摄政王救命啊!”身影连滚带爬的挪到书桌前,抬起那张已经被汗水糊了胭脂的脸,眼袋深深的沟壑把布满惊恐的双眼勾勒的格外骇人。
“怎么喊救命呢?不是应该……求摄政王饶命吗?”温临晚缓缓的迈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她身后的暮禾低垂着头,托着她的长裙摆颤抖着肩头一言不发。
白将离放下手中的奏折,徐徐看向她。
“这不是礼总管么,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总管这些年办的井井有条,如今是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九皇女不快?”
“摄政王明鉴,奴才、奴才……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啊!”总管匍匐在地上,哭丧着老脸。
温临晚扯开唇角,绕着屏风走到雕花椅旁坐下,淡淡说道:“摄政王,当日在方水西街,朝廷可曾抓获一名采花贼?”
“采花贼?”白将离略显惊讶的挑眉,“九皇女千金之躯,怎会有采花贼近身?”
“摄政王可想清楚了!”温临晚忍不住咬牙,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练就了装傻充愣的招数!
“当日将离在宫中替皇上分忧,不曾亲自在场,倒也不清楚始末。”他有些惋惜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撩袍起身,“九皇女大病初愈身子羸弱,还是不要烦心这些琐事。总管你下去吧,九皇女看起来也累了。”
“多谢、多谢摄政王!”总管听了激动地磕了几个头,又哆嗦着顺着原路,连滚带爬地从温临晚脚边爬了出去。
暮禾眼瞧着,观察了这两人有些阴暗的气氛,也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悄悄退了下去。
门被关上,阻隔了外头的强光,隐约的阳光从窗户薄薄的纸浆中透进来,白将离的面目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温临晚望着他:“本以为令我回宫的是父皇,想不到,是我错估了。”
“即使皇上不在,皇上的心思也是向着九皇女回宫的。”白将离沉步走到一旁的矮几边,拿起摆放在上面的暗紫色木匣,转身走到她身旁。
他袖尾浅浅的金龙绣纹随着他的步子浮动,上头的二龙戏珠有些许泛着银色,在微弱的阳光中若隐若现。
“临儿,这是给你的。”白将离伸手穿过她宽大的衣袖,从中握住她的手,不等她挣开,便拉她走向雕花木椅。
温临晚垂眸看着他的袖口,轻轻问道:“你身上这袍子,是你命人做的?”
“是。”白将离顿了顿,看着她发顶的眸中闪过怜惜,缓了半晌才哑声开口,“临儿连细微的差别都能看出来,这些年想必是吃了许多苦头。”
“以往摄政王浅金龙袍皆是四爪,示意权杖天下者如今并非真龙,绝无某朝篡位之意。如今,你这袍子,可是实实在在是五爪的金龙。”
“临儿如此细心观察,倒是我疏忽了。”白将离轻笑,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坐下,然后把匣子放在她身边,“这是皇上命人准备的,吩咐日后临儿回来,便让我亲手交给你。”
“父皇?”温临晚听到这不免动容,有些激动,指尖微颤抚上那约莫十五寸的匣子,“父皇……他可曾说什么?”
“皇上未有任何言语,不过……”他伸手按住她有些冰冷的手,直直的看入她恍惚抬起的眼眸中,“平定安康、子孙惜福,是皇上独自一人常常念着的。”
温临晚微怔,被他眼神中久久不曾见到的炙热所困惑。
辗转了这么些年,面前的男人究竟想要什么、究竟想做什么,她依旧丝毫没有头绪。有些时候,她宁愿生活里根本没有他,离这宫廷远远的,自在的活着。
看出她眸中的一抹落寞的黯淡,白将离立刻柔声道:“临儿,把这匣子打开看看。”
温临晚回过神来,抿唇撇开目光,把匣子的金扣打开,推起沉重的匣盖。
“衣裳?”她有些惊讶,伸手把那件素色的衣裳拿了出来。
衣裳质地虽好,却也是寻常百姓家的模样,她细细的摸着上头的花纹,低声说道:“梅花傲骨,修竹清寒,这鸟儿是……”
“绶带鸟。”白将离垂眸一笑,修长的指滑过她的面颊:“梅喻眉,竹为案,绶带鸟亦缠绵,世称夫妇敬谓‘举案齐眉’、‘齐眉祝寿’,也是要夫妻和睦,互敬互爱。皇上的苦心,临儿可不要辜负。”
“为何辜负的人会是我,怎么就不可能是……”你。她刚想回嘴,却发现那人好整以暇的含笑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话。
想套话,没门……不对,连缝都没有!
大央九皇女尚未婚嫁,又如何知道与谁白头,这个人未必就是白将离。她忍了没说出口,可看着他那有几分莞尔的表情又实在有些气闷,有些赌气的站起来,朝他硬声说道:“要我不计较你的好总管也行,你放了董朝太傅。”
“好。”白将离颔首。
“呃——”没料想他答应的这么快,也说不上哪里不舒坦,温临晚堵着一口气无处宣泄,闷哼一声,抱着那匣子转身拂袖离开。
刚推开门,暮禾就和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一起摔了进来,眼瞧着这两个人尴尬的跪在地上低头互相瞅着,温临晚忍不住气笑着对暮禾骂道:“你也没规矩,还不走?”
暮禾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匣子,一脸堆笑的跟在她身后,讨好道:“九皇女,暮禾不是担心你么!”
“你的心思什么时候我不懂了?”温临晚瞥了她一眼。
暮禾神色有些委屈:“方才出门的时候,暮禾听到九皇女和摄政王说起袍子的事情,摄政王身上的那件袍子,若不是真的想要、想要……”说到这,暮禾隐约有些紧张。
“真龙五爪,可这双龙戏珠……”温临晚讽笑,“世人都道摄政王权倾天下,却不知只有四爪的龙才象征着权利,双龙戏珠只有庆丰年、祈祥瑞之意,半点象征都没有。他连摄政的权利都不要,何况,是这天下……”
“九皇女?”暮禾诧异的看着她。
“董朝太傅是两朝元老,精通各国陈礼,你说,他会不明白吗?”
“可是九皇女董朝太傅为什么要污蔑摄政王呢?”
“暮禾,皇室多少兄长,为何董朝太傅偏偏对我一人说那些话?”温临晚停下脚步,望了眼不远处的假山。
“可能是……董太傅只遇见了您。”暮禾迟疑道。
“巧合……我看,是太傅……和摄政王一同策划的吧!”温临晚抚上自己的唇角,看着那边回廊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淡淡说道:“明明知道这出戏漏洞百出,却还要演下去,暮禾,你说,这若不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还有什么呢?让我一门心思在这件事里,总比去和他勾心斗角来得好。”
“与摄政王勾心斗角?”暮禾听得糊里糊涂,捧着匣子站在她身后苦恼的猜度着,“莫非,董朝太傅也希望九皇女和摄政王好好相处?”
“我也不清楚,这老太傅,到底帮着他瞒什么呢?”温临晚无奈的垂眸,轻轻叹息,“倘若他据实相告,我也、我也……”不会怪他啊……
暮禾默默的看着远处有些动静的几个人,轻咳两声:“九皇女,那些大臣……”
几个依旧穿着官袍的大臣满头大汗的顺着回廊朝着地牢那边跑去,身后的侍卫也匆忙跟着。
温临晚望了一眼,就转头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边走去:“定是得到了赦免董朝太傅的密令,来接太傅了。”
“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暮禾快步跟上,好奇的探了探头。
“这些大臣多半是董朝太傅的门生,连董朝太傅受了牢狱之灾都不忘师徒情谊,这样的朝廷,到底有什么需要他劳心的?他就这么想、这么想要回皇位吗?”温临晚抚了抚额角,叹息道:“暮禾,今天……是不是我上帝课的日子?”
“对,咦,为何摄政王这么快就让您回来了?”
“恐怕,今日的课业是结束了……”她闭了闭眸,“究竟是要用亲情束缚我,还是要束缚朝廷,这么看来,我倒是真没办法和他勾心斗角!”
第13章 第五章 绶带成双(2)
“摄政王,您、您为何不告诉九皇女……”礼总管抹着汗躬身站在书桌旁,眼袋颤抖。
白将离慢条细理的翻着折子,眉眼不动,轻描淡写的问道:“董朝太傅回去了?”
“回摄政王,太傅回去了。”
“回去了就好,太傅官复原职,想必大臣们都等不及了。”
“可是……摄政王何必这么做,您的初衷只是想让九皇女放心……”
“礼总管,这明火之下,看你的眼纹倒是加深不少,最近可是夜不能寐?”白将离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礼总管心里一咯噔,连忙跪下来:“摄政王明鉴,奴才满心思都是为大央粉身碎骨,又怎么会有半点怨言!”
“礼庆啊,你这是不打自招么?”白将离放下折子,挑起灯芯用檀木捻了捻,绕过桌案走到礼总管身边。
礼庆瞧着面前那双浅金色的靴子,冷汗直冒:“摄、摄政王,奴才是有口无心,请摄政王降罪。”
“罪?礼总管犯了什么罪?”白将离含笑问道。
“奴才、奴才……”礼庆一咬牙,闭着眼睛大喊:“奴才不该有这么大的眼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