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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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龙天下-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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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心腹宫女看她面色极差,料想她是为受了宇文笈城训斥而心生郁闷,便劝慰她道:“娘娘莫要动气了。端王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又是皇上的堂弟,身份自然要不同些。”
齐梦竹恨恨道:“本宫哪里是为端王的事生气,本宫是替自己觉得寒心!皇上今日能为一个端王对本宫冷言相向,明日便可能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废了本宫的皇后之尊!莫说是皇贵妃了,上阳王,端王,魏王,衡江郡王本宫便连皇上那些手足臂膀都比不过!衡江郡王?”
她本正恼恨万分,一抬眼却倏然看见约十数丈远的甬道另一头的拐角处,暗蓝螭纹缎衣的一角闪过,那人身形提拔,姿态却是疏朗之间自见三分散漫隽狂,与那些或中规中矩,或目中无人的宗室子弟都是极为不同的,一眼便能认出是宇文恒邺——正是方才片刻之前她才提到的那位衡江郡王。
当日颜怜被指以与人私通,秽乱后宫之罪的对象便正是宇文恒邺,他从她的寝殿中衣衫不整地出来,那一幕景象也是被后宫妃嫔亲眼所见的。最后被打入冷宫的却只有颜怜,宇文恒邺则因为宇文笈城并未追究而得以逍遥事外。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偏偏出现在这里。
齐梦竹自然猜到他十有八九是为了来救颜怜出宫,而她自然不会放任好容易扳倒的颜惜的王姐与奸夫双宿双飞,立时收拾心情下了决断,吩咐道:“摆驾冷宫!”
与此同时,颜惜也正在从暴室赶往冷宫的路上。方才她刚刚见过了楚灵锦。后者在签下罪状之后便暂且从慎刑司被移至了暴室服苦役,而最后的处置方法下来之前,她的去留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楚灵锦本是最烟视媚行不过的女子,即便是当初身为女官,素衣淡妆,亦不减其艳绝后宫之色。甚至如今在慎刑司精奇嬷嬷手下走过三道酷刑之后,如今身处暴室,满身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大伤小伤,连那张娇艳姝丽的面容都未能幸免于难,被一道仍然红肿鼓胀的鞭痕横贯眉心而至左耳下方,却仍然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艳。
“这不是皇贵妃娘娘么?娘娘贵步临贱地,是特意来暴室看奴婢落草之后的凄惨情状的么?”她手底下舂米的动作丝毫不停,一双凤眼明若悬星,略带嘲讽地看了颜惜一眼。
“这样容易便被困在此地,倒真不像是你能做出的事。”
楚灵锦冷笑,睨她一眼道:“奴婢已经身为阶下囚,皇贵妃还待如何?果然皇贵妃娘娘生来便是征战沙场之人,不赶尽杀绝便誓不罢休啊。”
颜惜并不恼她出语不敬,只径自从袖中取出了一枚东西,扔进了楚灵锦怀里,道:“比起让齐梦竹成为这南朝后宫之主,孤更愿意由你来掌控全局。至少,孤知道你最不喜欢武曌。”
楚灵锦怔了一怔,苦笑:“是啊,我从没想过,用了以退为进的法子却要将自己也折进去。”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颜惜给她的东西,随口道:“这是什么?药玉么?不过也罢了,是药是毒,原本便只得一线之隔,端看用它那人的心思而已。”
颜惜颔首道:“上回你说要孤赊你一条退路,孤没有应允。不过毕竟相识一场,如今这药玉,便当作是孤谢你没有对怜姐姐赶尽杀绝的报答罢。”
说罢她转身出去时,楚灵锦在她身后若有所思道:“颜惜,其实我原本可以与你成为知己的。”
或许正因为本可以是知己,才会彼此之间都手下留情罢。
最后颜惜走时,还是知会了暴室的嬷嬷要善待楚灵锦。尽管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风光无限的宠妃,天子心尖上的人物了,反之,却是她诛杀宇文德时一剑穿首毫不留情的名声传遍了六宫,甚至连五年前她在宫宴上以生生搅碎心脏的方式将广宁郡王诛杀的旧闻也被翻了出来,传言里她心狠手辣的形象愈演愈烈。因此,这些平日里也以下黑手而著称的暴室嬷嬷,因为怕惹恼了她自己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只得战战兢兢地听从了。
颜惜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无声地想,只可惜战场上的士兵,都没有她们这样容易打发。
直到这时,她才忽然觉得那封山越国来的传书中的一字一句,终于变得真实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三)渔阳鼙鼓动地来

“你又来劝我么?阿惜,我没有脸面,也不愿再跟你回山越了。我”
颜怜听见开门声,这样说着回过了头去,在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时忽然顿住了,摇头苦笑,略带歉意道,“阿惜,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山越国。”而此时她的双眼,却是看向宇文恒邺的。
“诚然身为山越国的郡主,怜姐姐你无疑当以叛国之罪论处。”颜惜慢慢道。她这一句说出,宇文恒邺挑一挑眉,伸手揽住了颜怜瘦削的肩头,似乎想说什么,颜怜却只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便听颜惜又继续道,“可论及人情,我却比任何人都更没有资格指责你。怜姐姐,作为姐妹,我愿意看到你一生平安喜乐。只要宇文笈城还是南朝天子一日,我想要和他厮守白头,大约便是不能了。推己及人,若你可与衡江郡王终成眷属,也是好的。怜姐姐,我晓得现在说这话大约仓促了些,但是我已经将你托付给了衡江郡王,你随他走罢。四王兄与宁远将军韩清远已经带着山越国的大军挥师南朝边境,将你送走了,我便要立刻离宫前去与他们汇合。所以今日之后,山越南朝战事一起,南朝后宫便当真已经不会再有皇贵妃颜惜的存在了。而衡江郡王,无论他是不是南朝的宗室郡王,一旦顶上了我们山越国郡马的名号,便永生永世都是你的夫君。怜姐姐你有他的庇护,这便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颜怜眼睫一颤,双唇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掌声,紧跟着只见个穿一身华贵至极的金红双色大袖长衣、珠翠盈头的高挑丰妆女子踏进门来,不是皇后齐梦竹还能有谁?颜怜眼中几将欲落的泪瞬间收了回去,脸色转冷道:“你听到了多少?”
齐梦竹笑得十分开怀:“不多,正巧从山越国大军挥师南朝那一段开始,本宫便赶到了,不然岂不错过了重要军情?呵明淑郡主与皇贵妃你们真真是一对好姐妹!身为降国之女,妹妹同皇上恩怨纠葛,身为南朝的皇贵妃同时却还兼任着山越国复国的推手;姐姐居然也不甘寂寞,大战当前了还惦记着搭上了我们南朝的郡王,连山越国女君之位都不顾了,只求跟衡江郡王双宿双飞从当年宋婕妤犯了疯病去刺杀皇贵妃母子两个之后,本宫也是好久没看到过这样的一出好戏了!”说到这里,齐梦竹几乎已经掌不住要笑弯了腰,却没看见颜惜的脸色瞬间一沉,眼底倏然燃起的火焰像是要噬人一般逼仄,指间一推眼见着巨阙便要弹出鞘来。
正此时,她手底的动作被颜怜一把按住了。后者向她暗暗摇了摇头。颜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自压下了心头与怒火一同腾涌而起的恨意。
只听颜怜仿佛毫不知情一般问道:“当初宋氏出事时你明明还未进宫,为何会知道?”
齐梦竹直起身子来,抬手理了理笑得有些散乱了的衣襟与鬓发,傲然道:“既然过了今日你们便不会再来碍本宫的眼了,本宫不如告诉你们一句明白话。皇贵妃,你真以为宋氏是平白无故去刺杀你的?若不是本宫特意提点了她两句,凭她那个榆木脑袋,恐怕到现在也只知道躲在自己宫里哭她那殉了职倒霉父亲呢!本宫轻轻巧巧几句话,正送了她下去与她爹父女团聚。你那孩子没了,也是他自己经不住吓,怪不得本宫心狠手辣——”她话还未说完,却忽地噤了声,仰面向后一躺倒在了地上。
见宇文恒邺一个手刀击在了齐梦竹后颈,将她劈晕了,颜怜这才松了口气,扶住了颜惜的肩头,道:“她知道得太多,留在这里百害而无一利,你自然也会被出卖。我不能再与你们同进退,至少可以将她带走,替你们解决掉这一后患。”
颜惜一怔,猛然察觉到她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决绝之意,脸色也是一凛:“怜姐姐,你莫非是要”
颜怜的面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艳丽却肃穆得像是盛放到了极致的牡丹,是临近凋谢的最后的靡丽。她看向了宇文恒邺,微笑道:“恒邺,你愿不愿意,再等我一段日子?等到皇后不会再成为阿惜她们的威胁,我便会回来找你,以后白头偕老,永不相离。”
“我知道我从来都称不上好脾性,与你相处也总是任性多过体贴,动辄还将山越与南朝的国仇挂在嘴边。你闲逸多年,若不是因为牵扯上了我,本可以永远只做个富贵闲散宗室,娶个温柔貌美的王妃,膝下子女二三,一生平安喜乐。你肯陪在我身边,我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感动的。遇上你之前,我不明白阿惜为什么会对宇文笈城爱恨交织无法释怀。从前我总以为,爱便是爱,他若负我,爱便都成了恨。可后来你终于让我明白,原来爱的是单纯作为一个男子的你,恨的是天意弄人,世事无常,才让你我站在家仇国恨的相背两端。恒邺,阿惜现在要去将这一切都终结掉,我已经临阵脱逃,却不能忘恩负义。你娇纵了我这许多年,想必也是能够懂得我如今的选择的罢?”
“总说这些没用的蠢话做什么。”宇文恒邺的回答看似是有些不豫,却动作轻缓地抬手为她将鬓边垂发别到了耳后,对上了她将泪光烁烁着意藏起了的一双杏眼,弯了弯唇角,郑重道,“若是不愿等你,只是与你逢场作戏,从一开始得到了你的心,那时何不便干脆抽身离去?等了你这些年,你说欠了你妹妹的,要还给她,硬是留在宫里不肯到我身边来,这样的两地分离还不是都忍过来了。如今再多些年月,我却只怕你急着生儿育女,不肯再等了呢。”
颜怜含泪颔首:“是,我确然是一刻都不愿再等的。恒邺,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你妹妹,对不住山越国,如今又对不住我。怜儿,可是你忘了,这世上你若是为自己而辜负旁人,便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是人之常情,从来便称不上什么对不住。你若舍己却不为人,才是真正地辜负了自己生而为人。怜儿,你这一生爱恨坦荡,落落大方。等你这些年,我并不觉得吃亏,甚至要说与你相许,才是上天对于我宇文恒邺的恩赐。你自去做你要做的事罢,记得回来便好。”
颜怜在莳花谷玄徴派来接应的数名手下的护送下,带着昏迷不醒的齐梦竹离开南朝天都的同时,宇文恒邺留书一封告罪,辞别了宇文笈城回到封地。而颜惜在同一日的深夜离开了南朝后宫,那一支曾经昭示着她与宇文笈城定情相许的双股紫玉钗,从中间分作了两半,嵌有明珠“夜光”的那一半留在了南朝后宫,另一半当作她与宇文笈城之间定下诺言的见证,被她随身带回了山越国。
——有生之年,各安天命。若有来生,再莫相负。
玄徴带着一队精锐抵达两国交界处颍川之畔被划为战场之处时,正赶上山越国大军旌旗高举,浩荡而来。
为首的战马之上,年轻女子铁衣重甲,手中名剑巨阙高举,扬声道:“山越将士听令——今朝剑指正南,复我山越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四)阵前去势如破竹

山越大军气势如虹,经由平城出发,发兵两月之内已经顺利拿下原先归属山越国的三座城池:新宁、阳镇与少府,三万兵马浩浩荡荡朝向南朝边界而来。只是世事多艰,在攻打第四座城池——芃州之时,颜惜派出攻城的由她那位六王兄,茂光侯颜钥带领的先遣部队终于受到了不小的挫折——不仅芃州久久没能攻下,甚至颜钥所率领的八千人便折损了两千。这对于山越大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而任何一点兵力的折损都可能造成军心的动摇,从而直接由士气影响到整个战局的走向与山越国的赢面。
颜钥带着剩下的六千士兵回来请罪之时,是学了春秋战国时齐国名将廉颇的例子,打着赤膊负着荆条来了。颜惜坐在军帐之中,看了直挺挺跪在下首的颜钥一眼,眉心动了一动,道:“孤相信六王兄是真心实意觉得愧对那些因你决断不当而白白送了性命的兵将。既然如此,便不必耐着性子来同孤请罪了,反正想来这也并不是六王兄心甘情愿所为。”
颜钥这才终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颜惜,孤最看不惯的,便是你将身先士卒之时都交给旁人去做,以为三王兄将兵权虎符给了你,你便可以永远稳坐军帐之中高枕无忧了吗?”
颜惜也并不见恼,更好似觉得有些好奇,问道:“何出此言?”
颜钥嗤笑一声:“孤做了先锋,四哥带领的是中路主力,韩将军押送粮草军需殿后,你手里拿着虎符,倒是最清闲不过。只需整日坐在军帐里运筹帷幄,日理万机,便自有兵将们替你冲锋陷阵去,到最后功劳却是你一个人的。士兵们送了性命,最后却什么好处也落不下。孤尚且知道负荆请罪,试问你又能拿什么来补偿他们?”
“六王兄啊。”颜惜揉了揉额角,不冷不热地叹息了一句,道,“当初你来天都从孤这里拿过消息,该是见过孤与南朝天子在一处。不知你以为南朝天子是什么样的人?”
颜钥一愣。数年前他的确曾经潜入南朝天都,乔装假扮成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模样,从和宇文笈城一道微服扮成平民百姓出宫的颜惜手中拿过一回消息。只不过那一回,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如何扮演好一个小贩的角色,不让宇文笈城以及藏在暗处随护的护卫生疑之上,认清楚了来人是谁之后,便没再注意过宇文笈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因此颜惜这问题,倒是将他问住了。颜钥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见站在南朝与山越的两面悬挂起来的地图之前的颜惜正在心无旁骛地研究着图面上的标识,手中一边摩挲着一支用作标记的红色小旗。
半晌没听见颜钥答话,颜惜也并不着急,沉思了许久,将手中小旗插在了南朝大军若要迎战,要到达两军对垒之地,所必经的一处山谷之处。末了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形状如凤尾一般的眼眸微微地弯起,好似有些凉笑的意味,沉声道:“还好六王兄此番没有意气用事,贸然下令继续攻城,不然恐怕折损的便不仅仅是两千人之众,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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