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逐龙天下- 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齐梦竹自然欣喜万分,期期艾艾地敛衽屈膝道:“谢皇上恩典。臣妾必定身体力行,不负皇上所托。亲蚕大典事宜繁多,臣妾初次接手,只怕生疏,故而便先去准备了。臣妾告退。”
宇文笈城颔首:“皇后慢走。”
他一低头,只见昭宁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齐梦竹的背影,直到她出了殿门看不到了,才转回头来。小小的孩童还不懂得掩饰与防备,只是这样谨慎的目光,却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昭宁是否不喜欢皇后?”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漆黑的双眼一眨也不眨,认认真真问道:“儿臣可以说实话么?”
宇文笈城失笑:“父皇自然要听的便是实话。”
昭宁沉默良久,低声道:“有一回父皇不在,儿臣正在午睡。母后来了,以为儿臣睡着了听不见,说了一句”
宇文笈城目光一动,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
勤政殿午后的偏殿内,齐梦竹探身看了看熟睡的昭宁,确定他听不见自己说话后,像是蝮蛇吐着信露出沾满毒液的尖牙,又好似毒蝎挥舞着淬毒的双钳,冷漠地道出一句:
“你的存在,真是多余。”
对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来说,即便因为生在深宫,逼不得已已经过早地懂事起来,可这样毫无怜悯地否定了他的存在的话语,却已经足够让他对一个人所有出于天真的信任完全土崩瓦解。
宇文笈城拍了拍昭宁的后背,在昭宁低着头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已然瞬间冰冷。
齐梦竹当年她还不是皇后,便对颜惜下了毒手。如今,又想要将主意打到昭宁身上么?
呵,这宫里最多余的存在,其实便是她自己了罢?
一顶二人抬的翠幄软轿穿过了甬道,停在了奇华宫门口。抬轿的内监帮着打起了轿帘,从里面出来的却并不是后宫里的哪位妃嫔小主,而是正三品掖庭女官身份的御前尚宫,楚灵锦。三年前齐梦竹册封皇后之后不久,她因为“操持封后大典有功”,得了可在宫中乘轿的恩典,这一样,甚至还胜过几个不得宠的低位妃嫔。又因为有了结盟的靠山,她在掖庭之中更是如鱼得水。一度荣宠倾倒六宫的明贵妃颜惜销声匿迹之后,她便更有了一展身手之地。
而没有了颜惜在前头为她挡下所有后宫之中明枪暗箭的颜怜,自然首当其冲成了楚灵锦的手下败将。
楚灵锦的心腹宫女凝碧已经守在那里,见楚灵锦过来,向她点了点头,道:“都知会过了。”便引着她一同进去了。
她二人进来一路便如入无人之境,奇华宫的宫人见了她们,大多甚至都还会放下手上的活计向楚灵锦礼上一礼。她却一路目不斜视,只心无旁骛地直循着颜怜的寝殿而去。
“消息可靠么?”
凝碧信誓旦旦道:“自然可靠。昨夜李侍卫亲眼看着进去的,到这个时辰还没出来。无论发没发生什么,殿门一开,便是百口莫辩的了。”
楚灵锦瞥了眼宫门外特意轮了班当值在那里,正试探着往这边看过来的侍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五品副仪卫的服制,身材高大样貌齐整,悄悄落在凝碧身上的目光带着些依然敦厚的缱绻。眼前从小一起长大,跟随了自己十余年的侍婢眉间写满欲说还休的娇俏,提起那再普通不过的“李侍卫”三字时竟是抑制不住的欢欣——她便已经明白了,摇着头笑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凝碧没听清楚,楚灵锦顿了顿,笑道:“我们凝碧啊,少说也得正四品御前带刀,才能够配得上。”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凝碧脸上一红,也赶忙跟上。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颜怜的寝殿外却没有一个宫人。楚灵锦带着凝碧进来时,只见到颜怜的贴身宫女采络端着一盆浣面的温水正要打开殿门,冷不丁看到楚灵锦二人,惊了一跳,竟然连手上的水盆都打翻了。只听殿中颜怜的声音懒洋洋问了一句:“采络,怎么了?”
另一个慵懒而低沉的男声道:“我去看看。”而后打开了殿门。
春日正午的阳光照进殿里的时候,楚灵锦朝着只披着外袍打开殿门的青年男子屈膝见礼,道:“奴婢参见衡江郡王。”
紧随其后出来的颜怜被宇文恒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身后,为免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暴露于旁人眼前。只是这一副场面,已经足够眼下正如鱼贯般不约而同走进中庭的几个女子遐想联翩了。
来人正是包括了修训夫人许氏在内后宫之中的所有三四个妃嫔,为首的正是皇后齐梦竹。
齐梦竹似是觉得非礼勿视,微微别过了视线去,拿着帕子半遮着眼睛,皱眉道:“明淑郡主特意下了帖子,让本宫与嫔妃们到这来,便是准备了这一出好戏给我们看么?虽说皇上已经下旨言明郡主不再是妃嫔了,可这里毕竟还是南朝的后宫,并非郡主可以肆意妄为的山越国王宫。”
山越王宫里,颜忆刚在颜惜那碰了个软钉子,眉心紧皱正往自己的殿阁走,路过御花园时却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对方是个女子,一身红裙艳烈如火。她心情正差到极点,怒火好似又更被燃起三分,一抬头正欲发作,在看到对方的面貌时,却怔住了。
“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一)颠倒乾坤莫须有

以修训夫人许氏为首的两三个妃嫔们的眼光如利剑钢针一般纷纷朝着颜怜刺来,即便是被宇文恒邺护在身后,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目光里饱含着的幸灾乐祸的恶意成分。而面对这样的目光,宇文恒邺仍然丝毫不为所动地将她挡在身后。
“皇后此言差矣。小王与明淑郡主私下见面,确然是有违宫规。只是又有谁能证明小王与郡主做过秽乱宫闱之事?皇后若是不信,明淑郡主的侍女采络姑娘一直在殿外伺候,可以替郡主与小王做证。”
齐梦竹还未说话,却是许氏嘲了一声:“是啊,郡王真会找人证。采络姑娘是明淑郡主的侍女,自然是向着主子的。”
“无论如何,郡主的名节绝不容旁人玷污。皇后与夫人若是不信,那唯有请皇上来做定夺。”
许氏眼风里一撩,嗤道:“这样的不堪入目之事,也敢拿去辱没皇上圣听做妹妹的敢私逃出宫,姐姐私通宗室秽乱宫闱又有什么稀奇”
“修训夫人身为宫妃,指责旁人是非前还请先注重自己的言行,莫要给皇上蒙羞!”饶是宇文恒邺素来温和好脾性,此时也被许氏的口不择言所激怒,不由出言喝止。
颜怜听在耳中,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样替她挡下一切风刀霜剑的人,从前是颜惜,如今是恒邺。阿惜她在最不应该瞒她的事上瞒了她,恒邺也是她自私地决定与他牵扯上,最终又将他拖下了这滩浑水里来。若不是因为她,恒邺本可以作为一个生于富贵、安于富贵的闲散郡王,得一生平安喜乐。她已经足够对不起阿惜,如今,连恒邺终于也为她所累了么?
“咳。”此时齐梦竹终于又开口发了话,“修训夫人心直口快,话虽说得不中听,却也不无道理。衡江郡王问及证据,自然是有的。本宫掌六宫大权,凡事讲求证据,素来不以莫须有论罪。此番的确是有人证上报郡王在郡主宫中一夜未出,楚尚宫,是也不是?”
忽然被点名的楚灵锦却好似怔了一怔,仿佛很意外齐梦竹在此时居然会提到自己,反应了片刻才道:“是。奴婢是偶然间听在奇华宫外值守的李副仪卫说起,衡江郡王昨晚进了奇华宫一夜未出,觉得奇怪,才去上报皇后娘娘的。正巧皇后娘娘也说与后宫几位娘娘小主都得了明淑郡主下帖子邀约品茶,便一同过来看看了。”
宇文恒邺眼中划过一丝讥诮,厉声道:“若郡主当真与小王有染,又怎会在小王留下过夜的翌日便邀请旁人过来品茶?不是蓄意安排陷害,又是什么?!”
颜怜忽而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软弱无能来。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抽出了一旁殿中墙上所悬挂着的宝剑,将宇文恒邺拉开了,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殿门,美丽高傲的面容带着山越国女子所特有的凛然,决绝如就义。她扬起脸来,抽剑出鞘,直指许氏,却看也不看包括许氏在内的齐梦竹和旁人一眼,只向着楚灵锦道:“楚氏,这三年来你对孤诸般压制,也不过是为报当年阿惜碍着了你的路的旧日积怨罢了。阿惜早已不在这里,你报复不到她头上,便来拿孤出气。孤本不屑于与你计较,只是若你非要将旁人也牵扯进来,孤却必定不能让你如愿。”
楚灵锦抬头看了站在一处的他二人一眼,只是沉默,并没有接话。她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漠然,同情,还是羡慕。
颜怜看了浓妆贵饰的齐梦竹一眼,直视着楚灵锦,道:“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不知道皇后只是在利用你替她排除异己罢?扳倒了孤,扳倒了剩下那些不成气候的,便该轮到你了。楚氏,阿惜从前说你虽与我们不对付,却不失为真性情。孤信她的眼光,奉劝你一句,狡兔死,走狗烹,你且好自为之罢!”
颜怜此话一出,这下连齐梦竹也看向了楚灵锦。后者默然片刻,抬起眼来,忽而弯起了唇角。她本就生得娇艳无匹,即便如今受女官身份的限制只是淡妆简饰,即便这后宫并非需要她扬眉入宠的天下,亦不失往日娇媚绝艳。从前荣宠盛极的颜惜,也不过只是眉目精致,美艳尚不及浓妆贵饰后的皇后齐梦竹,颜怜虽堪称国色天香,然而论起真正烟视媚行、艳冠六宫的美人,却仍然无人比得过她。楚灵锦久未动容,今时一笑,竟然是娇艳眩目之极。只听她曼声道:“有劳郡主替奴婢担心。不过奴婢对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早已经有了觉悟。奴婢素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会欠谁分毫,也不会任人欠自己分毫。郡主与其费心提醒奴婢,还不如善自珍重。冷宫凄凉,不比奇华宫富丽,又无衡江郡王陪伴,恐怕够郡主受了。不过所幸采络姑娘知情不报,与郡主同罪,自然也会跟随在侧,伺候郡主身边。皇后娘娘,奴婢斗胆擅作主张,这样处置,您看可还合适?”
齐梦竹亦是被她那一个笑容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挑眉点了点头,吩咐道:“就按楚尚宫说的做罢。”
内监上来将颜怜采络主仆二人带走时,颜怜抬头正对上了楚灵锦的目光。后者一双凤眸眼尾一弯,从从容容直视回她。
一旁齐梦竹面无表情,久未说话。
“据我们在南朝后宫的眼线所说,宇文笈城的症状像是痨病,每日晨起甚至是时令变化时都会咳血。近来更是愈发严重,只能靠宇文启涵开的药吊着。想来他这三年来大约便是因为这病,才迟迟没向山越国开战。”
“痨病?”颜惜托着茶盏的手顿住了,摇了摇头,涩然笑道,“孤想他并不是因为痨病才咳血体弱,他是中了一味名叫‘丹心’的毒。这毒的潜伏期很长,距离渗入心脉毒发身亡,最久甚至能有十年。前期咳血体弱的症状更是像极了痨病。不到毒入骨髓时根本看不出分别,可到了那时候,却也回天乏术了。孤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变着花样让他每日服下一点。若不是这毒,孤与山越国,此时恐怕已经当真是满盘皆输。”
玄徴眉梢一动,好似有些意外,却还是不疾不徐道:“郡主也当真下得去手。当初宇文笈城还是待郡主你千般万般好的良人罢?若是他从未如后来那般算计于你,却死在你的‘丹心’毒发之下,那么郡主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你说错了。”颜惜凉凉道,“孤的良人,早在八年前便已经在点苍山坠崖而死。后来的宇文笈城,即便待孤千般万般好,即便孤也从来未能对他忘情,然而却早已经不能算是孤的良人。”
玄徴这次看了她一眼,表情又凝重了些许:“既然郡主自己也说从未对宇文笈城忘情,那么我便姑且猜测,在山越国与南朝开战之前,郡主大约还想要再见他一面。”
“何解?”
“我们的眼线今日才传到的消息,山越国明淑郡主颜怜,在南朝后宫被皇后齐氏以私通宗室,秽乱后宫之名入罪,打入冷宫。我们谷主说了,曜仪郡主与明淑郡主姐妹情深,必定会想要赶去救上一救。”
他慢条斯理的话音才落,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二)话里玄机心难测

“救,自然要救。怎能不救?”
颜惜双眼一亮:“四王兄也以为然?”
一身松蓝锦衣的年轻男子背着手转过身来,生得端正儒雅的一张脸上带着些许淡淡笑容,拍了拍颜惜的肩,道:“来日山越复国,终究是要以怜儿为女帝。且不说她在南朝后宫受人折辱,亦是轻贱了我们山越。山越来日的女帝在我们一心为复国谋划之时,却身在南朝后宫,不仅是对我们的掣肘,更会令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筹谋近五载,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差领头之人振臂一呼。待阿惜你迎回怜儿,便是我等逐鹿山越旧山河之时。”
颜惜颔首,神情语气都坚定如斯,道:“自从山越倾覆那一日开始,八年来我无一日不是为了复国而活。自然会将怜姐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亲手复我山越河山。四王兄放心便是。”
山越国皇族的几个儿女性情大多冷傲,颜钦也不例外,即便是露出些笑容来也好像只是流于表面的。他点了点头,示意颜惜一路小心。
颜惜离开后,有个身形高挑的女子端着茶盘进了厅中,随口问了一句:“曜仪郡主这是要去天都?”
颜钦为自己斟了杯茶,似笑非笑道:“孤很想知道,怜儿与阿惜,究竟哪个更适合山越国的女帝之位。”
女子眼波一动:“侯爷自己无意国君之位?”
“孤?”颜钦否认得毫不犹豫,“自然不会。怜儿心比天高,这本不是坏事,只可惜为儿女私情所牵绊。阿惜么,虽说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却比怜儿看得清楚。即便孤真的做了国君,有这样的好王妹在眼前,恐怕那位子也坐不安稳罢。不好。不好。”
颜惜刚从颜钦居住的馆阁中出来,才走到御花园,远远便见到个穿绘石青色折枝玉兰艾绿罗宫装的女子正分花拂柳而来,她身边却并没有跟着随侍的宫人。两人正巧迎面碰上,颜惜一笑,与她互道了万福,又道:“俪姬怎么独自一人?”
她亦笑着道:“嫔妾原本是同侍女在御花园散步的,谁想那丫头见了情郎,便央着嫔妾放她半日的假。嫔妾这才只得独自回自己殿阁,让郡主见笑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