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眼中有不赞同的神色,“只是个贼吗?我还以为是有人企图行刺公主?”
凤霓裳微微一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错,方才的确有人行刺。”
上官极眉头一皱,,“公主可知是谁?”
“还没待本宫查问,刺客就已经被人灭口。”
上官极冷静地分析,“敢进入皇宫行刺,恐怕这幕后主使并不好应付,还望公主近日多加小心!”
他顿了一下,轻叹道,“还有……那名侍卫长只是听命行事,罪不致死,公主又何必赶尽杀绝。”
凤霓裳眉头高挑,冷傲地说,“你认为我心狠手辣,太过狠毒?”
上官极沈静的黑眸与她对望,“如果你真是这般心狠手辣,又怎么会留那女孩一条活命!不过公主可有想过,你一念之仁,也许会为自己惹上祸端。”
太医院的报告被人刻意压了下来,是她所为。
凤霓裳眸光一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淑妃是齐王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一颗棋子,你动了她,你想齐王会善罢甘休吗?那个名叫春菊的宫女恐怕已经落在了齐王的手上。”
凤霓裳身子一震。
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一直以来,她在群臣面前,扮演的是位娇柔的柔弱公主,在贴身侍从面前,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权术玩弄于手中。可是……真正的她,没有人知道。
她很清楚自己本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也许是因为单纯的春菊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让她不忍心下手。明知道危险,也想帮那个有着清澈目光的小女孩谋一条生路。
“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他轻轻叹息着。
她并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只要稍不留意,就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她深深地看着他。
“天色已晚,臣告退。”他避开她的眼神,转身准备离开。
“你信命吗?”就在这时,她忽然开口。
上官极停下脚步,回过身,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她。
她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悲哀,“我不信命!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我的命运不是靠老天改变的,而是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上官极,你明白吗?我想要你。就算上天注定你我之间没有缘分,我也和天斗斗看!”
***
近年来,齐王收买宦官,把持朝政。暗中笼络不少朝臣为他卖命,实在是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可惜当今圣上蒙蔽视听,宠信宦官,致使朝中奸臣当道,忠良寒心。
上官极知道风千韧此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齐王那边有消息了?”
风千韧端起上官极面前的茶杯,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我查到了,有一本名册记录了齐王手下党羽的名字。只要拿到这本名册,就可以一举铲除齐王的羽翼。”
“那么名册呢?”
“没拿到。”说到这儿,风千韧显得有些沮丧,“名册在御使徐继言手中。此人平日行事倒也端正,只不过齐王对他有恩,所以他才会助纣为虐。”
风千韧接着说,“还有件事,你大概会感兴趣,最近昭阳宫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上官极的注意力,他抬眸示意风千韧继续说。
“昭阳公主把自己贴身侍女小兰送到了徐府。据说,小兰在进宫之前,曾与徐继言是旧识。依我猜,她在赌那个侍女能拿到名册。”风千韧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就算是徐继言对小兰有心,恩情与私人感情相权衡,他也不可能把名册交给她。”
“你错了。”上官极忽然开口。
“什么?”风千韧有些不解。
上官极的眼眸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徐继言当然可以不把名册交给小兰。他也明知道小兰是昭阳公主派到他府上的眼线,目的是为了拿那本名册,但是你想,如果小兰拿不到她要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你认为徐继言会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吗?”
“这么说,徐继言一定会把名册交给小兰。”
上官极嘴角的笑容,证实了风千韧的猜测。
“这个女人的心思……好可怕!”风千韧惊叹道,“她把人性利用得真彻底。”
的确,她太擅长攻于心计。
上官极不觉脸上浮出一抹浅笑。
他没有想到,七年前无意间的点拨,竟成就了今日的一名劲敌。
她的确不简单!
“你和她很像。”风千韧突然对他说。
“什么?”上官极从桌案前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他。
“你和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样都那么虚伪,让人讨厌。”风千韧说着,还用藏着某种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上官极的眼眸闪过一道异光。
“你很闲吗?”他淡淡地扫了风千韧一眼,“还是……兰家大小姐最近没有纠缠于你?”
风千韧脸色一变。因为上官极戳到了他的痛处。每每提到那个女人,他就会面色苍白,浑身乏力。
好汉不吃眼前亏,风千韧选择妥协,“好吧,我不说总可以了吧。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开口,只要你不把我的行踪告诉给那个可恶的女人,要我做什么都行。”
上官极姿态优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慢慢品茗。
人,一旦让别人抓住了弱点,就很难翻身。
***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黑眸中带着兴味的目光,他低低地笑了。
玄黑色袍袖一甩,颀长的身躯从靠椅上慢慢地站起来,随手摘下挂在墙上的一方长剑,在手中把玩着,“游戏好象越来越有趣了。”
低沉的声音与剑吟声合二为一,铮铮作响。
齐王,昭阳公主,还有一个上官极……
就让他们几个人去争个鱼死网破,而他只要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一出好戏,到时就是渔翁得利。
因为无论他们最后谁输谁赢,最终的胜利者只会有一个,就是他――慕容垂!
他拭目以待着,希望他们不要令他太失望。
第7章
“这是你要的名册。”一只纤纤玉手伸到了上官极的面前。
能视他如无物,把这墨竹轩当作无人之境,进出来去自由的,除了她,上官极不作第二人想。
他抬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名册,并没有伸手去接,“这是公主费心得来的,又为何给我?”
凤霓裳挑了挑眉,“我要这名册何用!”
妖娆的娇躯倾身贴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派人去取,只是因为你想要。”
上官极闪身。
她似乎很喜欢借机亲近他。
凤霓裳不满意他的回避,索性把娇躯一斜,靠在他身上,两人形成了一股暧昧的姿势。
“公主……”他出声制止。
她装作不懂他的暗示。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这本名册,拿它来对付齐王。现在名册我已经拿来了,如果你不需要,我就把它毁掉好了!”说着,她作势要撕。
“公主!”上官极起身想要制止,却没想到正中她的诡计。
他一时不备,让凤霓裳有了可乘之机。
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柔若无骨的婀娜身躯,微微起伏的丰盈紧紧与他的胸膛相贴,香馥诱人的红唇近在咫尺。
“你不让我亲近,我就偏要亲近你!”她娇嗔道。
软玉温香在怀,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是……
上官极缓缓地闭上眼,眉宇间透着几分无奈。
凤霓裳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放开了他。但这只是暂时,不代表她会放弃攻占他的人,他的心。
来日方才,她并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太急。
窗外凉风袭来,他突然一阵轻咳。
凤霓裳眯起一双美目,“你身体真有这么差吗?”她怀疑。
上官极止住咳嗽,诧异她有此一问。
她皱着眉,注意到他苍白的俊颜像是不沾丝毫人气。
他一向只顾操劳国事,疏于照顾自己的身体。
思及此,她忽然倾身向前,手指轻佻地去勾他的下颌。
上官极一惊,身子急急后退几步。
她并没有阻止。
“公主。”他的俊颜因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布了一丝红云,虽然看上去疑是薄怒,而非羞赧。但总算是染上了点血色。
“这样不是好多了。” 她轻笑着,抛下名册,转身离去。
一年一度的游园大会即将举行,各宫各府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筹备着盛典。只有昭阳宫静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凤霓裳懒懒地,躺在自己的锦塌上假寐,那只波斯猫就蜷缩在她的脚边。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银玲般的笑声,打扰了她的清梦。
她微微一楞,是谁这般吵闹。
凤霓裳睁开眼,轻唤道,“秋儿。”
“公主。”宫女秋儿提着裙子跑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
“外面是谁在笑?”
“姐姐,是我。”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回答了她。
凤霓裳眯起眼眸,是月婉公主。
近一个月来,月婉似乎成了她门上的常客。
她记得,她们之间好象并不熟捻啊。可现在,月婉隔三岔五地,往她这里跑做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让月婉足以误会两人交好的事。好吧,大概有吧。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凤霓裳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好象是从遇到那个叫春菊的小宫女开始的。
那个时候月婉是怎么说的,“姐姐,你真是个好人!”从那以后,月婉就认定了她是个拥有慈悲心肠的好人,只是平日里不善于和人接触罢了。所以就时常借故亲近她。
“姐姐,我正在教小兰编『喜结』。”月婉手里拎着个用红绳编成的图案,“如果把两个喜结穿在一起,象这样……”
她示范了一下,“这个也有个名字,叫做『同心结』,是送给新婚夫妇的最佳贺礼,预示着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游园大会就要到了,姐姐,你也应该多准备些装饰品。据说这‘喜结’能够带来好运,还能……”月婉说着,脸红了,羞涩地低头道,“还能保佑找到如意郎君。”
不觉中,凤霓裳被她脸上的欢快感染了,于是轻笑道,“原来妹妹这么早就想要嫁人了?”
月婉扬起清亮的眼眸,“难道姐姐没想过要嫁人吗?”
凤霓裳被问得一楞。嫁人?她真的没想过。
一直以来,她都无暇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她的生活中除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再没有其他。可是,为什么刚刚提到‘嫁人’一说,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张温雅清俊的面容。
如果……嫁的人是他,或许……
凤霓裳嘴边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月婉没发觉她的异样,提议道,“姐姐,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参加游园大会吧。”
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好。”
到时,他应该也会去吧。
***
游园大会上,是特准朝臣们一同携带家眷共同参加的赏园盛会。
凤霓裳和月婉结伴走进御花园,目及之处早已是人山人海。
看台分东西两侧。西边是女眷的位置。
“姐姐,我想先去向母后请安。”
凤霓裳点头,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看台上。
“参见皇后娘娘。”凤霓裳向座位上的皇后行礼。
“母后。”月婉娇声唤道。
皇后冲凤霓裳点点头,然后拉住月婉的手,脸上带着微笑,和她攀谈起来。
一队青年才俊从看台下经过,气宇轩昂,意态潇洒,颇引人注目。
有人张口问着,“走在最前面那个穿红袍,帽插宫花的人是谁啊。”
身着一品诰命夫人服的妇人答道,“你连这都不知道,有资格帽插宫花的,当然是今年金科殿试的头名状元啦。”
“原来他就是状元啊!那岂不是少年得志,以后也就辉煌腾达了!”有人惊叫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没有婚配,你看,这不是……”
几位夫人窃窃私语,都在盘算着如何把自己家的女儿许配给那年轻有为的少年郎。
“哎,我说,他身后的那个书生长得倒颇为俊俏。”有人指着状元身后那个穿白袍的青年说。
“你说他呀,那就是因一步之差,输给状元郎的榜眼沙慕青。”
“‘一步之差’?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好事者急不可待地询问。
知情者见有人关心,便也不隐瞒,“是这样的。皇上殿试选三甲,出了一道治水方面的题。考考他们谁的思路聪敏,能以最快速度想到治水良方。以步数定输赢。”
“状元郎在皇上数到第六步的时候,就想到了。而这个沙慕青却是第七步才说出来。所以呢,也就因为这‘一步之差’,与榜首失之交臂,退居其次成了榜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唉,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榜眼。”
“榜眼怎么了?那也不错啊。能夺得第二名也不容易。”
“不错是不错。不过你想,上有状元,谁还能注意到他啊。我估计,他大概也只能捞到个别人挑剩下的一官半职罢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在一旁的梅妃听到她们的交谈,也不禁惋惜地叹道,“可惜啊,真是可惜。”至于可惜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凤霓裳也听到了众人的谈论。不过,她倒有不同看法。才华外展,勇夺头魁固然是好,但是能够锋芒内敛,做到心中有数,进退得宜就更加困难。因为在朝中任职,如果不懂得见机行事,锋芒太过外露,往往官途也不会长久。
“皇妹。”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思绪。
凤霓裳回头,一个面带微笑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她认出眼前之人,是皇四子天承。
皇家九子,天承排行第四。
早在当初他母亲将他的名字取作‘天承’,就是期待他能够有一天继承皇位,用意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虽然依照祖宗规矩,应该是长子继位。但可惜其他皇子大多不成材。天承尽管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老皇帝对他宠爱有加,难保将来不会把皇位传给他。
只不过,他生性温文善良,凤霓裳并不认为他能有资格当皇上。因为他不够狠。成大事者,首先必做到一个“狠”字。温文善良不是错,但倘若成为一个皇帝,则是致命伤。
“凤妹,好久不见了。”天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和亲切。
他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他那时还曾经抱过她。
只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兄妹感情已经渐渐疏远了。大概是在凤贵妃去世以后吧。
想到这儿,天承不觉伸出手,怜惜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凤霓裳身子一僵,忍住没动。
她随即恢复自然,轻松地笑道,“是啊,皇兄一向辅助父皇,忙于国事,皇妹又怎好打扰。”
天承故意皱了皱鼻子,“皇妹取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