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过去坐吧，不要太累了。”
他点点头任我扶着，刚刚坐下时就听到他说话。
“沙…沙陵。”他拽着我的手，很艰难的叫我，那声音和很久以前一直到他昏迷前的一模一样，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动听过。
第八十三章
听到他说话，我就知道距离他恢复已经不远了。
我笑着答应他，透过夕阳的余晖看到他白皙的脸上有一条淡淡的纹路，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已经真的不年轻了。
等我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会过的怎么样呢，会不会也像他这样一直苦恋，到了最后无法承受了就找一个替身来寄托。
“怀仁，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
“好。”他静静的看着我，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笑意温柔而细腻。
教练一直在门口站着，几次想靠近都只是把腿伸出来悬空一会儿又缩回去了，依旧那样倚着门框看着我们。
中秋节就这样来了，柰林终于可以稍微摆脱病床了，就经常看到他站在从前我站过的位置上看着落叶掉到脚边。
等到我走近了，他转身便递给我一片有菱角的枫叶，因为已经脱离了树干的滋养而变得枯黄。
“你喜欢落叶么？”
看着那片没有生命的叶片，突然有了很多感谢。
“喜欢。”他静静的看着地面。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没有生命的有机物，到时候所有遗憾的后悔的事都没有意义了。”
他抬头看着我，褐色的头发微微倾斜下来搭在眉间，眼里闪烁着惊讶。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该，也想到他会吃惊。
“曾先生有什么遗憾的事么？”手里拿着落叶，一直盯着我，似乎很想知道我会说出怎样的答案。
“有。”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遗憾了，只是还是坚持那样的观点，如果可以再做一点努力，也许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能…说说么？”
“小时候，母亲从婆婆那里带回了一只黑色的猫，我好喜欢他。”我把落叶装进上衣口袋里，伸出手去扶着他。“他成了我童年时期唯一的玩伴，母亲工作的时候，我就跟他玩。”
他一直跟着我的节奏行走，不快不慢，秋风吹起层层落叶。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他跟一只附近的野猫一起跑到了对面的山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找回来。”呆呆看着眼前接近萧瑟的秋景，我的陈述也变得僵硬。“为了不让他离开，我把他绑在了屋子的门柱子上，只给了一点点的空间让他活动。”
风越来越大，我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继续走着。他没有拒绝，只是显得有些拘束。
“有一天，母亲带我去城里买东西，我怕他会离开，就用一个箩筐把他罩着。到城里的时候，我还特地让母亲买了一些他吃的猫粮，心想着我这样子他一定会喜欢的。”
我想他一定还记得刚进山庄的时候，我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是印着黑猫图案的，一直到现在吊在手机上的挂件也是一只银质的猫。
“然后呢？”
“等我回去的时候，推门却看到一地的猫毛和血液。我走过去轻轻的掀开那罩着他的箩筐，却只看到残留的碎片而已，那些残骸一直延伸到了屋后。母亲立刻用手盖住我的眼，可我已经看到了全部，慢慢的拿开她的手，我蹲下去看着那已经没有温度的猫轻轻的叫他，等到没有回应才哭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我描述时他表面上还是那么平静，但身体却有些不对劲。
“冷么？”
“不。”
“我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意识终于回到身体里，才看到那只野猫从屋檐上跳下来，整个身体都受了伤。它默默的走到瑟瑟的身边，一直在那里蹲着，很久都没有离开。”
“猫就是这么种神奇的动物，它们喜欢孤独，却同样爱着自己的同伴。”
“嗯，后来那只野猫死在了田边，我葬着瑟瑟的地方。”
听我讲述完，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提起那些往事。
到了夜彻底笼罩这个地方，我才和他回到了医院。
“中秋节到了，我们举行一次活动吧。”到分别的时候，我这样说。
“活动么？”他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眸里全是我无法抵挡的深邃。
“嗯，你喜欢什么？”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他抬头说，“戏曲。”
一直看了他很久，我才点点头说，“好，我安排。”然后转身便走掉了，没有道别。
“怎么了？”怀仁见我一直神不守舍，很小心的问。
回过神的我看着一脸温柔的他，心里就感慨了，如果怀仁看到那个人了，会有怎样的反应。
“没事，我在想快到中秋节了应该给这里的人发点什么慰问品之类的。”我挤出一个笑，看着他快速的恢复了，就觉得这时候其他的问题都不该考虑。
“当然是发月饼了，还要想么。”他伸出手试着端起那杯不重的茶水，我盯着他的手，心里给他打气。
“嗯，这个是当然的，只是还想搞点活动。最近马场出了事，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振奋一下内部人员的气势。”
终于还是在松了好多次之后端起了杯子，他朝我笑笑，看起来有些窘迫却还是很开心。
“是应该，我都没有好好看过你这里，总希望可以去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光看那些纸上的介绍没有感觉，要真的见了才可以。”
“好，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这里，让你看看你儿子有多能干。”我端过那杯热水，揭开杯盖，喂到他嘴边，尽量温柔的笑着。
他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然后默默的喝了一口就不再接受了。
翌日清晨，我起的好早，很勤快的拟了一份计划给秘书，让他去安排一下再过几天就要到来的活动。
走过那条种满了茉莉花的路，看到了露珠，风吹过晶莹的站在叶子上跳舞。
“怀仁。”我敲响了他的房门，很久没有都没回应，觉得很奇怪，手里拿着的立着露珠的茉莉枝已经开始蒸发。
我推开了门，走进去想看看他出了什么问题。
“你也会赖床的么？”我走过去看着还在床上熟睡的人，觉得很好笑。
等我坐到床边捏了捏那人的鼻子，他才甩开了睁开眼，而我却闻到了空气中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是麻醉药粉的味道，他不是故意要睡过头的，而是被人迷倒了。
“沙陵？”他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着我，睡意一下就醒了，却没有弹跳起来，而是尽了力想要爬起来。
我抱着他起身，感觉到他浑身都没有力气，心里想着这个人再一次陷入了危险。
“我带了茉莉枝，还是新鲜的，你看。”
他转头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茉莉枝，虽然现在没有了花，看着这枝叶还是能让人快乐。
“很好看。”说的有气无力，带着勉强，我知道他一定是还没有从那药效中醒过来。
“看来不能出去逛了，不过我还是要带你出去透透气。”拿过衣服帮他穿上，一边穿一边说，“不如去看看活动的布局吧，反正我是要去审查的。”
“好。”
他坚持不坐轮椅，我也不好勉强，就由我和教练扶着去了活动布置的现场。
大红的装扮到处都是，就像是有人要娶老婆一样。秘书见到我到了，立即上前接待。
“曾先生，这么大清早的你就来了。”他一身的精神，好像对于我要他做活动设计这个任务很让他满意。
“就是过来看看，等过了中秋就要继续发展了，所以这活动很重要。”
“那是当然，关于活动的内容和时间我都在网上做好宣传了，现在也找了人在外面做工作，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的。”
“嗯，必须那样。”
怀仁很专注的看着我和秘书讲话，那神态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在酒店的办公室里那个人也这样看着我，然后说从来没见过我如此认真的做过一件事。
现在，那个人依旧会很专注的看着我，可却不会露出那种有些惊喜的神态了。
时间让我的记忆更加深刻，却怎么也回不到那个没有纷扰的从前。
第八十四章
仔细看过整个设计之后我相当满意于即将到来的中秋之夜。
带着怀仁四处观望了一番，看到了在竞技场门口挂着的关于新老会员在节日期间各种优惠活动的宽大海报，鲜艳的红色体现出了这个西式竞技场浓厚的中国特色。
“到底是曾家的人，天生就有经济头脑。”
怀仁这样说我时我心里其实并不高兴，总觉得跟曾家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就会让我死活都不好受。
“累不累？”教练好不容易才插上嘴，可都没有找到什么能够说的，只得问了一句这样的话。
怀仁满腔热情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听到教练这样说了之后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摇头。
我心里一阵紧，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是真迟钝还是装的，怎么都看不出来身边这个朋友对他的感情远远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累也过去休息一下吧，要不等累了就麻烦了。”我随着教练的话说着，看到了人工湖对面的休息场所。“去那里坐一下吧。”
“好。”
绕过那个长满了红莲的人工湖，一排仿古的矮房子默默的坐落在那里，红墙黑瓦，像极了我过去居住的地方，只是这房子的材料比那座已经临近倾塌的房子好了很多。
“进去吧。”我扶着他，小心的开了门。
门口摆着象征吉利的植物，四季常开。服务生们正忙着准备在活动上要招待客人们的食物，宽敞的大厅里跑满了个子差不多的人，端着各种材料，忙的不可开交。
“曾先生，姜先生。”餐厅经理看到我们到了，立刻从柜台出来迎接，并吩咐服务生们准备招待我们。
“嗯，我们来坐坐。你们忙吧。”我拉开椅子让怀仁坐下，看着桌面上摆放的百合花。
“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笑着看到他一直很平静却透露出快乐的脸，几乎已经断定会被表扬了。
“当然不错，你做事总是冲动中带点稳重，看起来有些冒险，可旁人不知道其实你早已经计划好了。”
他喝着温热的饮料，慢慢的说完这句带有总结性的话。
“你还真了解我。”我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真的很聪明，只是性格过于优柔心肠太软而终究免不了受到那些不该有的待遇。
他低头笑了笑，竟然有些俏皮。显然这个词不应该用来形容他，可我还是用了。
“呵呵，我也是照着自己的记忆说的。”他垂眼盯着杯里的水，“那时候你好像就是这样。”
后面一句话声音很小，可教练和我都听见了，这让我想起了在菲林山庄里看到的景象。
那装满书籍的书架和摆满了我跟我喜好一致的物品的书桌，还是衣柜里各个时期的我喜欢穿的衣服，感动不止是一点点，可终究还是只能是感动而已。
微微的我看到了表情尴尬的教练，那种表情让我有些情何以堪，可又不能做什么。教练能坚持这么多年都只是跟他做朋友，就可以想到怀仁有多倔强，说破了就注定要成陌生人。
“怀仁，吃这个吧，这个不错。”教练递过服务生刚刚弄好的茶树蛋糕，很殷勤的看着怀仁。
三个人的一天过的极其平淡，可仍觉得意义非凡。
柰林整天都跟妖孽呆在一起，却不骑她，因为医生和我都不准。
“你说你喜欢戏曲的，是粤剧么？”
他看着满满一箱的月饼，很稀奇的看着我，想了一下才说，“不是。”
“那是什么？”
“京剧，我奶奶的北京人，她从小听那个，所以我也变得喜欢了。”他伸出手指在那些包装的很精致的月饼上划过，轻轻的没有带动任何涟漪。
“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起，“我记得曾先生也喜欢的，是吧？”
“是。”
“呵呵，那时候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过戏曲表演，觉得更香港那边的有些不一样。感觉更纯正，不愧是发源地。”
他这样一说我便想起了那天看在戏院里那个唱戏的小生，高挑的身段僵硬的配合，根本不像专业的戏曲表演者。
“是啊，很久没有听戏了，真的很想念。”
妖孽在前方的草地上吃草，我和他并排在地上坐着，手里拿着月饼。已经接近黄昏了，没有夕阳，只有秋风徐徐的吹。
中秋节。
一整个白天我都坐在观礼台顶端的vip包厢里，看着那些根本就不会的人骑着骑士们宝贝一样的马儿到处晃，马倌们一路跟着生怕出了差错。
会所里到处都是人，笑脸随处见，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很闷吧？”怀仁端着饮料出现在身边，冒出一句像陈述句一样的问话。
“一点点，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气氛，不过是为大局而已。”我端起饮料喝一口，怕他跟着闷，就接着说，“不过我很期待晚上的赏月和戏曲表演。”
“哇，有戏曲啊，我很久没听过了。”他静静的坐下来，看着那些有些好笑的游客们在人们的注视下小心的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笑的有些出神。
“他们有那么好笑么？”我看着他的笑脸，觉得好像有内情。
“不是，”被我发现后他直接变成了大笑，“我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我还没问是什么事他就收起了笑，变得无比严肃，隐约还带了点悲哀和惋惜。到嘴的话就这样吞了回去，只是胡乱的咬着吸管，很别扭的看着下面那一群不知道中秋是何物的人们。
昨晚上的天气预报里说专家称今晚能见到难得看得到的圆月亮，可刚过中午天气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似乎秋雨就要来了。
“不是吧，这哪里是天气预报。”教练看着在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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