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不是想要跟我走?”红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看来会赖定自己了。
“没错,我们决定一直跟着你。”皇甫修垂下眼眸来,“我们也无处可去,你可以收留我和妹妹吗?”说话间倒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感觉,许是因为他们年龄极小,红影也没发现他在说谎,长叹一口气:“也罢,也不能在此刻将你们丢下,也不能再返回京城去,若是误了小姐的行程就糟了。你们跟着我,可别到处乱跑。”
“嗯!”皇甫修小脑袋直点。
皇甫修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倒是感觉不虚此行,初时有些害怕的皇甫依没几日也黏上了美丽的红影。到了江北,三人来到连绵山脚与长江交汇的一个码头,找到了一个正在茶铺里喝茶的中年男人,那男子看了看红影的腰牌,才将视线转到两个小跟屁虫的身上:“这两个是?”
“他们叫淩修和淩依,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不小心被我带出了京城。”
男子看了他们一会儿就转开了眼光,从怀中取出三个黑布条来:“老规矩。”红影点点头接过布条,转向皇甫修:“待会儿抓着哥哥的手不要放,不要怕,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皇甫修也不傻,虽然自家佑哥哥常说不要被人轻易蒙住眼睛,但是似乎若想一直跟着红影哥哥,就必须要照做,便点了点头,紧了紧牵着妹妹的手。
三人坐上一条颇为精致的小船,蒙上眼睛,只感觉船飞快地在水面上滑行着,一开始水声很响,后来倒是安静得好像在空中飞一般。七绕八拐地行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船才停了下来。
“路况可好?”
“九曲十八弯,直上碧霄中。”听得船夫和一人对答了一句后,三人便得以上了岸,似乎又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中,然后机括响动,将是感觉风变成向下吹的,这是升到高处了?类似高空缆车的木柜子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越过了好几座山才终于降下来。从高处骤然降下之时,皇甫兄妹只觉得双耳有些懵,皇甫依险些哭了出来,却听见红影温柔地安慰:“这是正常的状况,过一会儿就好了,依依不要怕啊。”
这几天相处下来,皇甫依比粘哥哥还要粘红影多几分,一听他这般说,立刻止住了哭泣。冷不丁一个男子的笑声响起:“红影,才多久没见,你就变得这般母爱啦。”
三人眼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皇甫修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四周空旷的大山洞里,顶上有一个圆形的缺口,好像天窗一般,自己就是从那上面下来的吗?周围一圈一模一样的山洞口,仿佛魔境一般。
“这两个小孩子的事小姐已经知道了,吩咐暂时安排在空门的小院,让飞羽先照顾着。你也赶了几天的路,先回屋去歇着,晚饭的时候去玉门,这俩小的也带上。”说话的男子相貌极为普通,一双眼睛却仿佛精魅般勾人,仿佛生错了地方,但是又有说不出的魅力。红影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十几道门中的一道,在地道中绕了很久才终于到达了一个“小院”,在皇甫修看来这个院子比自家娘亲现在住的蔺月宫还要大上几分,景色也是精致宜人,充分利用了山水之景,加上人为的建筑,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
迎面走来一个温婉的少女,梳着百花髻,头上簪了一朵鹅黄的蔷薇,和身上的乳白布衣外套着浅黄色丝衣的装扮相得益彰,皇甫修只觉得宫中的女子都未必有打扮这般简单又好看的,这里还是人间吗?还是自己到了仙境之中?
少女看着微微犯了傻的小孩子,展颜一笑:“你们俩就是淩修淩依吧,我是飞羽姐姐,看你们这一身乱的,定是红影没有照顾好你们。”斜睨了红影一眼,红影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概只有在小姐面前,这人才会有不同的表情吧,飞羽这样想着,但是下一秒就让她惊掉了眼镜。红影微微弯下身:“淩修,跟着这个姐姐去洗澡休息,姐姐虽然说话不客气,人还是不错的,待会儿红影哥哥来带你们去吃饭。”转向皇甫依时,表情更是温和了好几分:“依依要听话哦,哥哥待会儿就来接你们。”
“嗯!依依听话。”飞羽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这是怎么回事?
红影走后,皇甫修和皇甫依在院子里的温泉中畅快地泡了个澡,换上了飞羽为他们准备的衣服,因为考虑到小孩子皮肤柔嫩,便准备了丝绸的长袍,没想到两人穿上后竟是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甚至带着贵族的风度。飞羽想到那女孩的肌肤极为柔滑,若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绝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来,看来红影带回了两个不一般的人回来呢。
晚饭时间很快就到了,红影如约前来领走了两个小孩,却没有通过来时的那个山洞,而是直接绕到了另一个“院子”中。还未曾到地方,皇甫修便闻到了一阵阵诱人的食物香气。这几日在路上奔波,一路都没有吃什么太好的东西,平日里吃惯了皇家珍肴的小皇子肚子里的馋虫也长出来了。
到了地方,发现玉门的装饰虽然没有空门复杂,却别有一番风味。进了第一重门,其中摆了数十张大圆桌,这里便是一般门众吃饭的地方,第二重门则是数十张小方桌,是层级高些的人的场所,进入第三重门,又分成了一个大间和数十个小间,这次红影带着他们俩进了中间的大厅。
中间一个长桌,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却还没有什么人入席。人都是三三两两分立在四处聊天,气氛极为融洽。红影方进门,便有两人迎了上来,正是三红的另外两人洛红名和洛红絮。
皇甫修除了自家的哥哥还没见过这般妖艳的男子,不过他也比不上佑哥哥的容貌,也比哥哥媚多了。洛红名倚到红影肩上,一脸怨念的说:“怎的只有你去了京城,将奴家扔在空闺之中。”
没料红影还未出声,依依小公主已经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洛红名推到了一边,护着红影,小脸摆出倔强的表情,脆声道:“红影哥哥是依依的。”
红名愣了,红影也吓了一跳,一路上淩依很少这么大声说话,此时竟是这么护着自己。
“红影,你这次可带回了个可爱的小女孩呢。”一个好听的声音柔柔响起,带着泉水般清凉的笑意。厅中所有人都停止了谈笑,向着正座的方向半弯了腰:“大小姐好。”
然后皇甫修就看到了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女,这一次,他再也不怀疑自己是到了仙境,因为那样清冷又温暖的气质,绝非凡人所有,而下一秒,他脑海中遥远到仿佛不真实的记忆一闪而过。摇摇头,如果自己见过这样的仙人,绝对不会忘记的。
“好啦,每次都要说一次,不要行礼啦,大家都入席吧。红影,让那两个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去吧,那便是大小姐。”
平安看着乖乖走近自己的两个玉人儿,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突然一丝淡淡的蔺花香气让平安脸色大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都惊讶地将目光投过来,大厅中突然的安静让皇甫修感到有一丝害怕。可是当眼前的少女将面纱摘下来时,他已经忘记了害怕。少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表情,相反的,她幽泉般的双眸中显示的是发自内心的兴奋:“你叫淩修。。。。。。你是不是皇甫修?这个女孩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淑妃娘娘的女儿皇甫依吧。”
“姐姐你认识我们?”皇甫依毕竟藏不住话,眨巴着大眼睛问。周围立刻有人将手按上腰间的武器,蠢蠢欲动,却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将他们压制在椅子上,平安不动声色的瞥他们一眼,笑着点点头:“是啊,你哥哥小的时候,姐姐还抱过他呢。修儿,你娘亲还好么?”
“您是平安姐姐?母妃经常跟修儿提起您,修儿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姐姐救下的,姐姐是修儿除了佑哥哥以外最最敬佩的人。”皇甫修心中兴奋极了,自己终于见到了母妃口中的那个温柔聪明的姐姐,原来自己真的与这个神仙般的平安姐姐认识。想及自己小时候曾经被她抱过,一张小脸微微有些羞红。
而平安的心在听到“佑哥哥”三个字时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自上次见面后又是三年多了,离开京城时自己才八岁,现在已经快要十五岁了,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在想起他的时候又觉得度日如年,修儿都长这么大了啊,他也要到定亲娶妻的年龄了吧。竟是不知不觉蹉跎了多年啊。听禀报的消息,子渔和三公主的孩子也快要周岁了,自己真的该回去一趟了。
、第三十五章
心中方有了决议,平安便找来了清门七部的分堂主。本来这清门只是云遥为了平安的安全而建立的仅有一百多人的小帮派,但是那一百人中不乏谋臣,甚至有当年侥幸逃开那场屠杀的官员,有人提出万一平安身份暴露,可能仅凭这些人的能力无法护其周全,于是派出了三十人的分支前往全国各地明察暗访,招收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进入清门,也有一些有奇能的人才和隐士夹杂其中。渐渐地,在这十四年里,清门渐渐系统化,人数也从当初的一百多人增加到如今的三四万人,而且依照规划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多种职业中,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部队之中,都有着不少清门人,尤其是商业,可谓是掌握着经济的命脉,只要哪天自家小姐想要对付万临王朝,绝对有这个实力,只不过大家通过这十多天与她的交往,也发现她并没有这样的念头,相反会因为想要保护这个国家的百姓而帮助万临的皇族。
既然众人都是铁了心跟随她,就绝对会听她的话,毕竟战火纷飞也不是曾经失去过家园的他们心中所想。
清门七部,分为红、紫、青、玄、橙、赭、白七个分堂,分管烟花娱乐、官场军区、影卫护镇、机关武器、商业、农耕以及医疗药物众多方面,而齐盛便被划分于白部,银辉则是青部的人。平安也是到了清门才知道原来自家的帮派这般人才济济,连自己喜欢去的巧香楼和全缘居都是橙部的地盘儿。在这十几日中,平安好好地和各部的人才,尤其是紫部和白部的人探讨了一番学术知识,彼此都是受益匪浅。
如今决定离开清门,也得把众人找来说说话。在清门最核心的地方,这里是太极两仪的一边,另一边则是平安的起居书房。此时各部的留守领头人七个在不算大的议事厅中坐下,看着若有所思的平安,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平安抬起头:“今天找各位来,是因为平安打算明日便离开清门。”
“为何这么急?是不是因为皇甫修在此处?”说话的是紫部的洛紫君。
平安摇摇头:“这倒不是,我是想去白蝶门一趟,然后回京城参加侄儿的周岁酒。”
“原来如此,那你还会回来么?红影应该会跟着你吧。”红部的副堂主洛红絮点头,又问。
“诸事难料,我也不知道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也可能暂时不回来。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我有好多事还没有做。”
“真是可惜啊,这么多年终于见到大小姐的真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分开了,还真是舍不得啊。”这个有点痞痞的声音来自玄部的堂主,本以为做机关的人应该是上了年纪的手艺师傅,偏偏这个洛玄雨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还生了一张迷惑人的娃娃脸,平时说话没啥规矩,但是一旦投入到机关制作上去,就是天皇老子也打扰不到他,这清门错综复杂的机关是他的父亲、也是前堂主设计的,后来他的父亲为他的天赋惊讶,便让贤叫他做了堂主,自己则负责江北以外的搜救之事。洛玄雨上台,好好地将这清门之中做了一番休整,若是没有人带领,就算是通过缆车进入了天厅,也会因为进错门或者走错路而碰到机关,若是启动紧急状态,怕是误闯之人会死无葬身之地也未可知。
平安也很喜欢和这个少年谈机关的东西,虽然本身了解的不多,但是看见洛玄雨言及喜欢的东西时那种炙热的眼神,心里就觉得很高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如果你不想在江北待着,也可以去京城找我的。”
“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洛紫君突然道,“说起来门中的确有不少很少没有去外面开开眼界的孩子,总是在一个地方待着也的确不助于思维的扩散,尤其是玄部,几乎足不出户。不如每个分堂各挑出两个比较有天赋的孩子出去闯一闯,也好顺路保护平安。”
“好想法,虽然在门中也开设了学堂,但毕竟还是闭塞了些。”寡言的赭部堂主洛赭回也点头同意。
“既然这样,那是最好,还请各位帮着推选咯。”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各部的人便已经选好了,可以说都是各部出类拔萃的人,洛玄雨把摊子又扔回给了自家老爹,自己也身穿黑色袍子,站在两人之列中,倒是显得风神如玉。白部的两个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白袍,加上浑身的慈和之气,越发显得仙风道骨。队伍中还有三个女孩子,分别是红部的洛红羽,紫部的洛紫晚和赭部的洛赭琴。看着这七彩的服饰,平安微汗,但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皇甫修和皇甫依看着这齐刷刷的十四个少男少女,很是好奇。
众人出发往白蝶门走,蝶谷本来就隐秘难寻,虽然听蔺娘讲过相关的事情,也未必简单就能找到。
当晚众人歇在了一个颇为偏僻的旅店,周围的景致倒是不错,而且听老板说后山有一个小小的温泉,可以前去沐浴解乏。平安直到众人都睡下了,夜深人静之时才悄然前往后山。自从夜盲治好,平安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晚上出游,看星星看月亮看灯看人,如今又有温泉可以泡,心中更多了几分期待。
到了氤氲着浓浓白雾的温泉边,平安像个孩子一样露出难得的笑容,轻解了外套、中衣,只穿着亵衣走进温热的水池中,浸湿了长发,懒懒的靠在池边石上,挽起流水对月漏下指缝,玩得不亦乐乎,却不知不远处正发生着一场厮杀。
突然有虚浮踉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草声仿佛毒蛇,使得平安心中大惊,连忙穿好衣服扬声问:“什么人?”顺手摘了叶子往声音来处掷去,回答她的却是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和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
平安慢慢走过去,看见的却是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十□岁模样,脸上有着自己的叶子伤到的一条细细伤口正在流血,精致的五官因为伤痛而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