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早就传音让齐盛回府,平安的马车一到门口,便能看见门外站了一大帮子的家人。他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齐盛匆忙的从医馆赶了回来,说平安说不定要回来了,大家都想见见久别的平安,便都干脆站到了门口等着。但众人却没听到平安往常回家时甜甜的那声“我回来了”,只看到林逸轩怀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瘦弱少女。人群安静下来,询问的眼神纷纷射向云遥。
“平安病了。”云遥一句话答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问题,便匆匆的带着逸轩进去找平安的房间。平安的屋子每天都会有人打扫一遍,倒也不用再临时打扫。将平安安顿好,苗寨几人和晏家的母子都没见有人来诊治或用药,不禁感到奇怪。
“爹,平安病了,您怎么不给她治?”
“平安的病药石无用。。。。。。”见到众人的脸色随着这句话一下子变得苍白,齐盛才想起解释,“平安百毒不侵,所以不能用药物来减缓病情,如今针灸也只能稍尽人事,还是要看平安自己的恢复。”
到黄昏明月初升,平安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虽然还是烧着,但好歹比昏迷好些。齐盛刚刚给她施了针,滕清便被云遥拉了进来:“老爷,滕清说或许他有办法治好平安。”
“我。。。我没有在别处试过,也不知好不好用。平安你醒了?”
平安看见滕清,点点头:“我信你,你且说来听。”
苗寨有一种蛊虫叫做冥吸,专门吸寒吸热,需要人用内力将之逼入血液,使之在血脉中游走一圈。但是这种方法有一个极重要的前提,便是先能解了这冥吸自身的剧毒。
“。。。。。。我听说平安百毒不侵,所以想可不可以试一试。”
“让灰灰来试一试吧。”平安给了滕清一个鼓励的微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冥吸虫细如发丝,周身是浅绿的颜色,待银辉准备好,滕清便轻轻用镊子将之夹到了平安的手腕血脉之上。内力一运,那虫儿便嗖的钻进了平安的血管中。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一只黑黑的大肚虫从平安的另一只手边蹦出来,银辉速点了平安的穴道止血,滕清则将那只大肚虫夹了起来:“原来冥吸吸完热毒以后会变成这幅模样啊。”将之放回原来的盒子,再看平安时,平安已经安静的睡着了,脸色倒是好了很多,烧也退了,想必很快就会好了。众人稍稍放下心,只留了云遥和齐盛在里面照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平安已无碍了,明日就会醒来,你们也各自回去歇着吧。”
晏栖霞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三回头,担心的看着平安的屋子的样子,便知道这孩子心中是极喜欢平安的,只可惜了命运无奈。
平安这一场病来得匆匆,因着滕清倒不似想象中那般难以恢复,因此第二天平安醒来烧也退了,人也精神多了,滕清在家中倒受到了更大的礼遇。对于这一家子把平安当命根子的人来说,他救了平安就相当于救了大家。
、第十七章
平安的病彻底好了时,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又该是孤山先生出书的时候了。五月份的时候断过一期,各地的读书人差点儿造了反。
“云遥姐姐,这是札记,你去誊抄吧。”平安将几本厚厚的,叠起来有平安一半儿高的线本交给了云遥。
“这。。。这么多!平安哪。。。。。”
“云遥姐姐,这里足够那些读书人看三年了,这三年,平安想离开京城,去外面闯一闯。”
“平安。。。怎么会突然有此想法?”云遥乍听之下大吃一惊。
平安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茫然的表情,她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来:“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趁着这个时候我还小,还很清闲,想要多走些地方,多看些东西。读了清玄太子的译注,我知道了自己不足的地方,那就是所见的太少,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纸上谈兵。如果能够出去看一看,或许会有一番新的见地。”
云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仔细想想,平安较之去年又仿佛长大了许多,让人丝毫不觉得她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好,平安想到哪里,姐姐都陪你一。。。。。。”
“不,云遥姐姐,这一次,平安想要自己去。”平安打断了云遥的话,认真的看着她,“现在爹爹有了晏娘和子渔哥哥,姐姐你也已经嫁了逸轩哥哥,再不是以前可以到处跟着平安的模样了。平安想靠自己的力量出去闯一闯,姐姐不相信平安吗?平安知道,姐姐会让清门的哥哥姐姐们暗中保护我的,不是吗?此去,我也想去一趟清门,再去一下白蝶谷,再去拜访一下冷庄主,或许会花上几年,等到平安能够坚强的时候,平安会回来的。”
“你都想好了。。。。。。”
平安窝进云遥的怀里:“姐姐,代平安照顾好爹爹,还有佑,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三天后,新的孤山先生文集上市,皇甫佑照例去取了一本。平安来到静王府的时候,他正看得津津有味。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了花丛掩映的地方看着那个时而微笑,时而沉思的少年。不知道这样一个在外纨绔,内心单纯干净的少年何时会被卷入宫廷的纷争之中,自己只能祈祷,回来以后还能看到这样一个干净的皇甫佑。
皇甫佑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去看时,却发现角落只有一枝丹桂散发着香气,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回到祈安居,齐盛把平安叫进了后院,坐在知书亭的小石桌边,齐盛的表情变得凝重:“平安,虽然爹爹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何坚持要离开,但是也知道爹爹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只是,你当真打算一个人去?”
“爹爹,平安不是一个人啊,银辉哥哥,还有龙玦麻月他们几个也会跟我一起离开不是吗。”拉住爹爹的手,平安细细地打量起他的脸,“爹爹,这些年,你一个人为了照顾平安辛苦了吧,现在晏娘和子渔哥哥与你团聚了,平安心中也舒服多了。”
明天,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自己想出去透透气,去看一看娘亲生活过的地方,去找一找爹娘在江湖上留下来的痕迹。或许,还会回来的,但是要等到一切沉淀,自己也不会那般仇恨才行。这样的话,晏大哥也不用日日避着自己而晚归家,他应该会很开心吧。只是不负责任的留下佑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皇甫佑总觉得今日心神不宁,平时最喜欢看的《平安集》,今日也觉得看不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一般。思来想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平安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来这里了,难道她又病了吗?想到这儿,皇甫佑再也坐不住了,放下书便跑出了书房。
“云遥姐姐,平安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来?她还好吗?”
云遥诧异地问:“平安还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皇甫佑心觉不好,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平安她前天就离开京城了,平安走之前来看过你,我们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皇甫佑只觉得心中一下子冷了下来,平安走了,没有告诉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啊,是了,平安总说想要去各地游历,可自己以为她会带自己一起。。。。。。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什么时候回来?”
云遥看着皇甫佑变得苍白的脸色,心中也觉得微微疼了起来,这个孩子,在伤心吗?也难怪,或许平安在他的心中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这个孤独的孩子,现在又要一个人了。怎么跟他说,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看着云遥吱唔的样子,皇甫佑向后踉跄了一步:“平安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是的,平安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她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佑儿,不用太担心。”
皇甫佑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颓然的走回了内院。云遥看着那个有些失落的背影,心中不免开始怀疑当初决定的正确性。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孤单的孩子,真的适合成为一个皇者吗?
而此时,平安一行人已经骑着马到了距离京城一千里外与河北道交接的地方——十里渊。十里渊,顾名思义,是一个长达十里的峡谷,峡谷上方有三座桥,一座石桥相对较为结实,一座木桥因为时间太久远已经腐蚀,而传说另有一座铁索桥,可以直接通往靠着此处的十里山庄,但因为这铁索桥位置隐秘并且年久失修,很少有人找到或者有胆量走这座桥的,而十里山庄也因此成为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你们这几人为何不走那宽阔石桥,偏要走铁索?来到我们山庄又是所为何事?”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褐衣少年,行步间已有些架势,但看得出来并非什么高手,他看着这一帮不请自来的半大孩子以及一个青年,颇觉得头疼。十里山庄的后门口只有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守着,但是其他几个都去吃午饭了,现在自己只能释放了手中的报警烟花,静等着同伴们带人来。
“我们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试着找一找传说中的铁索桥而已。”
说话间,一帮庄中的家丁便从里边跑了过来,中间走着一个穿蓝色儒袍的中年男子,见到平安一行人,双眼微微眯了眯,便露出一副热情的笑容来:“在下是十里庄的接客堂主白圣,不知几位贵客从何而来?是否要在庄上稍歇。”
褐衣少年惊讶地看了看自家的堂主,为何对这么一帮小毛孩子如此礼遇?
“我们是京城人士,四处游历途经此地,一时好奇便闯进了贵庄宝地,承蒙阁下不嫌弃,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在白圣意料之内,那青年开了口,看来他便是这一行人中的主心骨了。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这几位是。。。。。。”
“在下洛银辉,这是舍妹清儿,这几个都是自家徒儿。”洛银辉介绍道,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踏入江湖中,也是拜访的第一个山庄。虽然不知道平安为什么坚持这样安排,但平安年龄小,若是锋芒太显也会惹祸上身,这样安排倒也有它的好处。
白圣是个眼睛尖的,看见洛银辉虽然行走间并没有什么锋芒显露,但是只身带着这帮半大孩子闯荡江湖,也不是个善与的角儿,而且光是看他的妹妹那一身绣工精美的帷帽风袍,便知道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十里庄虽然地势占了便宜,却也不是什么大山庄,自然多一友好过增一敌了。
虽说庄中众人还未对平安他们放下心防,却顺着庄主的意思,待这一行人礼礼到到,为他们提供了食宿之地。平安他们在外边赶了三天的路,好容易才得了机会喘息。
“平安,你真的想得出来,什么名洛清儿,小字平安,你在躲什么么?为什么不直接用真名呢?”麻月因为误叫了平安的名字,为了打消庄中众人的疑惑,平安只好说这是自己的小名。
“若是用了齐平安这个名字,众人都该知道我就是京城中的齐大夫。但是我出来是为了看看自己在无名无姓的情况下,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身上的枷锁太多,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平安,你说的话都好深奥啊。”麻月揉了揉脑袋,滕清在一旁笑道:“所以,平安你隐藏了自己除医术之外的才能,便是为了今后在江湖上发挥?”
“还是滕清明白。京城不会是最好的地方,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那里。”
虽然麻月听不懂两人的话,但也觉得在这一刻,平安的心中好像有什么常人难以窥取的东西,让她自内而外显现出一种庞大的气势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平安停下说的话:“谁?”
“洛姑娘,该用晚膳了。”是专门照顾平安这几个孩子的侍女茗儿。
“好的,我们就来。”
今天的饭桌上,一向表现得热情的庄主何萧的脸色却显得不是很好,平安和洛银辉对视一眼,洛银辉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叔叔,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似是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清儿略懂医术,不如让我为您诊诊脉。。。。。。”
“你会医!那。。。。。。唉,算了。。。。。。”听到平安会医的话时,何萧有一瞬的狂喜,但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莫非您有什么需要懂医之人的麻烦不成?”
何萧的嘴唇动了动,终是叹了一口气:“唉。。。。。实不相瞒,拙荆自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便一直有些疯疯癫癫,这些日子倒是平静了些,但是今日拙荆又发了病,还伤了生意场上的客人。生意做不成倒无关紧要,只是夫人的病,让老夫实在为难。老夫找了不少有名气的医师,都不见效果。”
“疯病有时是因为外在的病症,有的却是因为心结而生,不知道夫人三年前那场大病是怎么得的?”
见提及这话何萧和周围众家人的表情就微微变化,似是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平安便乘热打铁:“如果能够知道夫人的病罩所在,或许清儿能够治好夫人的病。”
“当真。。。。。莫不是洛小姐安慰在下?”
“自然是真,清儿和滕清都略通医术,只是不知道何叔叔信不信我。”
何萧终于还是死马当活马医,讲出了三年前发生在府上的事情。原来何萧今年已近花甲之年,何夫人却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两人虽是老夫少妻,但也恩爱无比。三年前何夫人喜结珠胎,阖府上下都极为重视,到处喜气洋洋。何夫人怀孕期间,何夫人娘家也派人贴身照料,无微不至,谁知道何夫人生下的竟是个没手没脚的死胎。本来何萧虽然有些伤心,倒也是以自己的夫人为重,想揭过这事不提,谁知当天府外便传开了谣言,说何家造孽,生出畸胎。何萧为平息谣言为死去的孩子置了灵堂,晚上灵堂却突然起火,何夫人却从火场中跑出来。后来便大病一场,醒来便疯疯癫癫,说些胡言胡语,有时挺正常,有时却是谁都不认识,见谁打谁。
虽然看起来只是因为死胎,但是平安嗅到了其中的阴谋味道。
“那谣言是谁最开始传的?既然何叔叔你吩咐人不要将消息传出去,又是谁走漏了风声?而且,那场火似乎也蹊跷的很。”似乎这不是简单的生病的问题,平安看了看何萧,“何叔叔,我觉得夫人肯定是因为心中有结未解,才会这样疯疯癫癫。如今查清楚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什么才是造成夫人这样痛苦的根源,才有可能彻底治好。何叔叔,若是您信我,清儿一定会将这件事负责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一个八岁孩子讲出来的话,何萧却觉得莫名的安心与信任。他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