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寒冷冷地推开平安拉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了过去,感觉到身后小人儿的脚步跟上来,便用最冷酷的声音道:“别再跟着我,我觉得很烦。还有,不要再不知廉耻的到我的面前晃来晃去,也不要再喊我晏大哥,我觉得刺耳。”平安愣愣的站着,太反常了,以晏大哥一贯的个性,断然不会说出这般冷心绝情的话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要这般说?不知廉耻?晏大哥是这么看自己的吗?平安长这么大,从未受到如此的对待,更未曾有哪个爱着自己的人对自己这般残忍。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瞬间使平安的眼睛微微发酸,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眼,心中的郁结使得他失了温和的心境,伸手一挥,竟是将平安的面纱一并扯落在了地上,露出那张可怖的面孔来。平安想伸手拉他的衣袖,晏秋寒心中乍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平安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着晏秋寒的眼神也失了往日的光彩,轻轻的一串自嘲的笑声狠狠地敲击着晏秋寒的心,这是怎么了。。。。。。
旁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平安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东西,重新将脸遮起来,再没有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晏秋寒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退开的这一小步,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平安奔跑着,想要远远地离开那个人的周围,她以为,她以为他不会怕,不会讨厌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流,甚至将面纱打湿了粘在了脸上,匆忙间竟是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抬头,平安从那人的身边匆匆跑过去。
这一撞对于平安来说或许只是个意外,对于被撞到的皇甫佑来说,看见那双流着泪的眼睛时,他的心就彻底沦陷了。
重阳节,本只是个节日,但有人欢喜有人悲。对于前朝遗老来说,这是武玥灭亡,清玄太子的忌日,但是新的统治者来说,重阳是万临建立的日子。每一年重阳节,平安家中的气氛都会莫名地阴沉下来,平安每每问及,齐盛和云遥也只是摇摇头不发一语。本该是自己的生日,平安却每年都得给两个没有姓名的灵牌磕头,汇报自己的现状。很多次问这两个是什么人,却一直没能得到答案。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灵牌成了平安倾诉心事的对象,毕竟它们代表的是两个曾经存在过的人,也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别人。
今年的重阳节,本以为会像往日一样,祭祀完之后便跟着爹爹和云遥姐姐一起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却有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平安走出门,惊讶地看见皇甫佑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这个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某人,现在对自己笑的如同花儿一般:“平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穿着浅蓝布衫的文质少年向自己伸出了手,平安抑郁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明朗了几分,握住皇甫佑那双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内力微蕴,一下子飞到了马上,坐在了他的身前。
某佑温香软玉在怀,心神微微一荡,手乘势揽住了平安的腰:“平安,坐稳了。”缰绳一带,枣红马如箭般冲了出去,沿着宽敞的出城马道疾驰着。
“佑,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平安迎着风增高了音量。皇甫佑则是将嘴巴凑到了平安耳边:“重阳坡。”
好听的声音这么近,又隐隐带着些许妩媚,让平安这个不懂人事的小女娃也微红了脸。如果说晏秋寒是清雅高华,苏苏是妩媚妖艳的话,那么此刻的皇甫佑似乎就是两个人的合体,是一种天生就极富杀伤力的物种。
虽然从未听说过重阳坡这回事儿,平安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好奇心,一直等到皇甫佑勒住马匹:“到了。”某佑率先跳下马,伸手拉了平安下来,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黑色纱巾来:“平安,你可信我?如果信的话,就把这个蒙上,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虽然爹爹他们告诉自己很多次不能轻易让别人蒙蔽自己的感官,但是看着皇甫佑清澈的眼睛,平安选择相信他,轻轻点了点头,任他将纱巾轻柔地覆上自己的眼睛。
拉了平安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在前面,有皇甫佑的宝地,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如今带她过来,便是要对她敞开心怀,毫无保留了。
平安只觉得眼前有一瞬间的暗,很快又有了光的感觉,鼻端却闻到了很清冽甜美的花香。
“到了。”佑为平安轻轻取下纱巾,“欢迎来到重阳坡。”
平安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美丽的地方吗?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延伸到更远的地方慢慢变高成斜坡,仿佛一个小小的碗,而在这一大片土地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黄的白的不说,甚至还有许多粉色的,浅绿的,艳红的,狭缝中的风使得花海微微荡漾,发出微微摩挲的声响。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这样的美景,实在不忍心打扰。
半响,平安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好美。。。。。。”摘下帷帽,平安想要更清楚地闻到淡淡的香气。
“你可喜欢?”俯下身,轻嗅一支开的正好的橙色菊花,“这儿是我的宝地,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过来,这些花儿会安慰我的。”采下一朵极小的粉菊,皇甫佑将之别在了平安的发间。
“佑,谢谢你,带我来这么美丽的地方。我真的好开心。”这是真正的生日礼物,平安心中默想,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在生日收到的礼物。
某佑看到平安眼中的光亮,心莫名的更加柔软:“平安,以后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这里就是我们两的秘密好不好?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发现,我们就把这里当做最好的记忆。”
“嗯。”至此沉醉在暖暖的风中。
两人跑得累了,便在长着低矮小菊花的斜坡上并排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望着微飘着云絮的天空。皇甫佑看着平安,小小的女孩子连呼吸都显得纤柔,终于如在梦中一般的开口:“平安,我有话想对你说。”
平安转过头,看到佑的眼中有些许迷茫,虽然不知他为何突发此言,却还是坚定地点头:“当然。”
“平安,我。。。。。。可以喜欢你吗?”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平安转过头,看见皇甫佑紧紧闭着双眼,红晕直蔓延到了脖子处。心中一动,记忆突然间跳回了中秋的那个夜晚,那印在颊边的触感,平安的脸微微泛了红。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明明连我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想到晏秋寒那时的举动,平安的心微凉,不由得问出了这个问题。
皇甫佑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你不是说过,不管我是谁,不管我身份如何,你还是一样的对待我么。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在顺应我的心。”轻轻地拉过平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你有没有感觉到它跳得很快?我一见到你,甚至一想到你,它就会这样提醒我自己的感情。”
“就算你很丑,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的这张脸为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虽然好看,却是毒药。”
“这是毒药吗?”轻轻抚上皇甫佑那张艳丽到极致的脸,“其实,我好羡慕。”伸手将自己的面纱取了下来,看见皇甫佑惊讶过后的怜惜,平安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难过,但是皇甫佑随即将自己拥入怀中:“昨天,你是因为你的面容而哭吗?是不是曾经有许多人在意着你的容貌,让你伤心了?”
平安只觉得喉咙一堵,眼睛发酸,泪水已经争先恐后的涌出了眼眶:“佑。。。。。。呜呜。。。。。。”皇甫佑有些无措,却没有推开她,反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咱们俩都因为这皮相吃尽了苦头,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感觉到这种温暖,平安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越发觉得自己好像个孩子一样哭哭笑笑:“上次因为有事,还未曾找你算账,你中秋那天晚上为什么亲我?”
皇甫佑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话题转的这样快,随即想起了那天自己所做的事情,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平。。。。平安,那那天我,我是脑袋发热,你莫怪。。。怪我。”
平安哧哧地笑:“逗你玩儿呐。”重新躺平,看着广阔的蓝天,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我还太小,似乎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喜欢,你能不能等我,等我知道了再回答你?”
“好,我等,我只希望,你是因为喜欢上我才明白什么是喜欢。”执拗地看着少女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会争取。。。。。。”
“平安,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之前的我一直计划着离开皇宫,成为一个普通人,现在的我却有了期待,因为你会去静王府看书,我就想一直做静王,因为你喜欢看苏苏跳舞,我就想一直做苏苏。”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皇甫佑在心中默念,“我怕你会讨厌这样的我,没有晏太学的才华和气质,也没有大哥的能力和四哥的豪气。。。。。。”皇甫佑越说,头就越低,最后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平安微有些心疼,为了逃离皇宫甚至不惜扮作女子,本身又是这样一个聪慧雅致的少年,如今却因为自己如此忐忑。。。。。。平安双手环抱住皇甫佑的肩头:“不是的,你一点都不比他们差的,他们有的你都会有,他们没有的你也是有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你,虽然一直名声不好,但是我知道你在宫中一定受了很多苦,在平安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秀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平民,你这样聪明,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人。”
她不嫌弃我。。。。。某佑如是想着,突然觉得好安心,听平安在耳边轻轻说:“我会一直陪你。”就觉得世界都会一直陪着自己。
菊花岭,重阳坡,两个小小的人儿轻轻相拥,仿佛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第十三章
自那之后,皇甫佑和齐平安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个消息很快被双方的监护人,即林逸轩和齐家人得知。齐盛听说过一些与五殿下有关的传闻,对这个纨绔的皇家人并无太多好感,但是平安不会与一般人太过亲近,能够被平安时常提及,并且所说的都是褒美之词,实在是反常。齐盛传书让林逸轩过府一趟,他便抽了个皇甫佑不在的时间出了门。
“逸轩,你与那皇甫佑亲近些,可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太医是担心公主的安危么?”林逸轩本就是聪明人,亦是清玄太子认定的宰相之才,这些道理他自然一点便知道原委。
“是啊,平安最近与他走得近,还每每在我们面前称赞他,外面传闻或许不尽详实,但毕竟无风不起浪。”
逸轩笑了,太医真的把平安当成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养:“太医放心,这个孩子不但不像传言中那般纨绔无知,相反,他是个很坚强的孩子,而且其才智也极为不俗,若非母亲早亡,在宫中无人教导,他的才智会不逊色于公主。这个五殿下个性温良,却也不是庸碌之辈,但因在宫中的经历,内心有些许自卑。”逸轩的眼中现出微微光芒,“公主势单力薄,老臣们又死伤殆尽,我的想法是,抛弃由公主复国的途径,改为扶植一个推翻皇甫淩的明君。太子在世时曾说治国是为了百姓安康,谁来做这个皇帝都不甚重要。”
“你的意思是,由我们来培养扶持皇甫佑,来让公主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中?”齐盛低声道,“这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只不过这样的话,这个天下永远不会再有姓洛的时候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平安和皇甫佑的友谊得到了高级层面的允许,林逸轩还推荐了皇甫佑去云子舒那里学习,这样平安很多时候都是与皇甫佑一同上课,放了课再同去静王府看书。但因为皇甫佑仍要保持在外纨绔,归府端庄的状态,这样的行事都很是隐秘。随着时间的推进,两个人对对方的智慧和品行都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也更加感到知音难求。
另外,还有一个人对皇甫佑来居象馆学习的事感到极为兴奋,那就是咱们的云葭云小姐。自打皇甫佑成了自家爹爹的入室弟子,自己便可以日日见到他了,只是,他似乎和平安很亲的样子,经常与她机锋互对,又时不时开心地大笑。如果自己也能够和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谈天说地该多好,可是自己虽然善舞却读书不多,爹爹对自己要求又不严格,如今听着他们的谈话简直如听天书一般。
“葭儿,你的茶倒出来了。”爹爹不悦的声音响在耳边,云葭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为佑殿下倒茶,竟失了神。茶水漫出杯沿,沾湿了皇甫佑的白袍,浅红的茶色显得格外显眼。
“对。。。。对不起,我帮您擦。。。。。。”云葭一时手足无措,拎着袖子便招呼上了皇甫佑的袍子。
“算了,云姑娘,我回去再洗洗。”
“佑,这茶色可洗不掉,这是海西道上的藏红茶,淮南的染坊会批量的买进制成染料,一碰上丝绸,便怎么也不会落色了。”平安笑道。
云葭这下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这白袍子沾了杂色,倒不好了。。。。。”
“葭葭,你莫担心,佑,你且将这袍子用手托好。”平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顺手拿过一只干净毛笔,就着桌上积下的茶,在皇甫佑的袍子上勾画了起来。云子舒的眼中浮现一丝赞赏,皇甫佑看着近在咫尺埋头涂鸦的平安,嘴角也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不一会儿,一幅清淡雅致的山樱图出现在皇甫佑的袍角,顺着中缝有一条柔枝蜿蜒而上,与白袍的光影融为一体,倒似是原本就有的风景了。
“平安果然好方法。只是一般的饰纹都是以丝线绣上去,如今直接用画上去的倒别有一番风味。”某佑看着自己衣服上平安的作品,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可想而知,这件衣服不是天天穿就是要放在床头好好珍藏了。
云葭也不得不佩服平安的才智,这袍子一改,竟丝毫不再显得普通:“平安,若是这衣服被京城的公子小姐们看到,那些会画画儿的文人们要赚得好些银两,绣坊的姐姐们又要少了不少工做。”
虽然不知道事实是否真如云葭所说的那般,但是这样的衣服的确很快在京城流行起来,除却藏红,还有人不断开发其他的颜色,如绿茶色,桑葚色。。。。。。
日子很快地过去,平安每过半个月都会去一次宫里,倒不是为了借书,而是去探望蔺妃。这次进蔺月殿的时候,蔺妃和晴妃正在处理后宫的事情,见到平安进来便吩咐侍女先好生招待着,自己又埋首一堆账务中。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