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便让他们在洞顶和四壁查看,若是没有洞,那便是从下边来的,“那咱们就有希望了。”
大伙听了,忙四处找起来,小喜也跟着找,不停地喊道:“这没有,这儿也没有。哎呀。真是太好了哩!”
众人按捺住心里的紧张,也不时地跟着喊,都说没有。
朱师傅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太太不是短寿之相嘛!赶紧挖,咱们都上去挖,不是快一些?”他不明白菊花为何只要两个人挖。
菊花解释道:“也说不准要挖多深才能找到出路,这洞就没必要挖那么大了。白费人力。人多了转不开身,就派两个人挖,挖累了就换人,一直挖通为止。这样大伙也能换着歇息。再说,你们不觉得气闷么?咱们还是不要乱动乱叫了,轻点儿喘气,也能熬久一些。”
众人听了又紧张起来,急忙屏息坐下,似乎憋一口气就能少用一些空气似的。
于是,山洞里忽然安静下来,可众人却没那么绝望了,都眼巴巴地瞅着王忠和刘黑子。
两人拼命地猛挖了一阵,菊花见他们手慢了下来,立即换人,“不要挨着,那样反而耽误事,歇息会再上去一样的。”
众人都点头,说咱们这么多人,不怕没人换。
红椒已经发现那四条狗不见了,也不敢问,含泪抱着大黄毛绒绒的脑袋不住地蹭,拖着浓浓的鼻音小声表扬它:“咱大黄就是能干,帮娘找到了出路哩。等出去了,我喂一整只鸡把你吃,不让娘看见。”
板栗听了忙道:“咱们还有不少荷叶鸡,就剥一只喂它也是应该的。大黄今儿可是立了大功哩。”
小葱急忙小声道:“咱们偷偷地喂,不让他们看见,不然该骂了,说人吃都不够,还喂狗,要遭雷劈哩。”
于是,几个小的偷偷躲在角落里,剥开一只荷叶鸡,一点点地撕了喂大黄。
大人们明明都知道,却当作没看见。四条狗全杀了,大伙心里都不好受。农家的狗、牛、猫,那都是当得用的,喂熟了再杀掉,主人家当然舍不得了。
可是,就算处置了四条狗,恶劣的情形还是出现了:山洞终究太小,空气逐渐沉闷起来,众人都觉得头晕气短。
严师傅站在井坑边盯着挖洞的人,轻声催促道:“快!使劲挖,累了就上来。”
张大栓和朱师傅则不断把成筐的泥土往上提,倒在山洞一角。
王忠走到葡萄身边坐下,看着他心中俊俏的黑丫头傻笑了一会,忽然问道:“葡萄,你可乐意嫁我哩?”
葡萄听了,也没回话,只是流泪:先前这人不去逃命,却跑进橡园,怕是不光为了救东家吧!
王忠慌忙抬手帮她擦去。又说跟她死在一块也是好的,惹得葡萄更加伤心了。两人轻声说着话,却没人过去打搅笑话他们。
刘奶奶忽然颤巍巍地叫道:“井儿!”
小井儿忙跑到奶奶身边,跪下问道:“奶奶,你想喝水不?”
刘奶奶无力地摇头,伸手将他搂在胸前,轻声道:“奶奶的乖孙哟……”
菊花见刘奶奶那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老人家怕是支持不住了。
她急忙叫刘婶和刘黑子过来。老人家果然不行了,摸着儿子和儿媳妇的手,蠕动嘴唇好半天,才笑道:“娘……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也是……有福气……的……”
刘黑子黑脸上满是风霜。并未哭喊哀嚎,反握住老娘的手道:“娘福气大着哩。好歹再撑一会,等咱们出去了,过年帮你老人家做九十大寿。”
菊花眼睛瞄向大黄,心里后悔不已。
刘奶奶抓住她的手,冲她摇头,唤她名字道:“菊花,莫杀大黄,留着它……还能……帮你们。奶奶……到时候了。在上面……就……就不中用了。菊花……莫怕,你是个……有福气的……”
葡萄、王忠、张大栓跟何氏,连板栗几个也都过来了,大伙静静地围着老人家,听她临终嘱咐。
刘奶奶忽然恳求地看着张大栓道:“东家,老婆子……求你……一件事:老婆子……不想……回去,能不能……让我……埋在……这……山……”
张大栓不等她说完。就慌忙点头,连声道:“成,成……”他想老人家怕是舍不得离开儿孙。
何氏也跟着附和,忽然想起这山是菊花的,便转头看她。
菊花轻声对刘奶奶许诺道:“刘奶奶放心,我专门划一小块山地给刘叔,让刘家自己经管,省得将来因为这事刘家的后代跟张家的后代扯不清。”
刘奶奶听了眼睛骤然一亮。接着就暗淡下来,含笑去了,就跟睡熟了似的。
刘婶、葡萄和小井儿低声啜泣起来。
刘黑子抱着老娘渐渐冷下去的身子,对他们道:“甭哭。你奶奶去天上了哩,她还说咱们肯定能出去。”
一时间,洞里肃然起来。没有哭声,大家却都挨个上来给刘奶奶磕头,送她最后一程。
山芋被何氏抱着,忽然叫道:“太太!”
何氏知他叫刘奶奶,小辈叫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高一辈的老人为“太爷、太太”,恰好跟富贵人家对主人家的尊称一样,想来那“太太”“老太太”之类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她忙哄道:“太太去天上了哩……”
山芋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没有,太太去地下了。奶奶,太太下去了哩。”
说着转向菊花:“娘,我也要下去。我要出去,不要呆在这。我……我……”他无法表述自己呼吸不畅的难受感觉,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话来,“我要去外边,要吹风。”
众人听得一愣,菊花经历过葫芦小时候见阴魂的事,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山芋,你见太太从哪下去了?”
山芋从何氏怀里挣脱出来,蹬蹬跑向正在挖的地洞边,伸手指向洞口,回头对菊花道:“太太从这下去的。咦!没有?”
原来他探头往井洞里瞧,却只看见黄麦和他爹在挖掘、装土,根本没有刘太太的影子,便奇怪了。他转念一想,太太肯定是下去了,于是对菊花哭兮兮地哼道:“娘!我要出去……太太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山芋。
刘黑子则含泪大声道:“老陈头,使劲挖。我娘给咱们指路了哩。”
张大栓等人也连声附和,转头又趴在地上给刘奶奶磕头。
板栗和小葱急忙过去哄山芋,顺便仔细问他,到底瞧见太太是咋过去的。他们大些,懂事了,也晓得怕了。明明刘爷爷还抱着太太的尸体,山芋却说太太下去了,他们虽然平日里跟太太很亲,此刻也是浑身不得劲,小葱死死地攥着板栗的胳膊不放,脸都白了。
菊花却一点也不害怕——她跟刘奶奶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希冀地问红椒道:“红椒,你没瞧见太太?”
红椒要是看见了,就能比山芋说得明白些,山芋还是太小了。
红椒则还不太懂鬼啊魂啊这些东西,她眼瞅着刘奶奶的尸身,瘪嘴道:“太太不是在这么。山芋眼花了,尽瞎说。娘,太太真死了,醒不来了?要是她睡一会就醒来了哩?往常吃过饭太太也常睡一会的。”
菊花叹了口气,抱着闺女,轻声道:“太太去了另一个地方……”
才一会工夫,大伙越来越难以支持,全无力地瘫坐在地。山芋难受地要哭不哭的样子,红椒也恹恹的,再无一丝先前欢欣鼓舞的气氛,山洞里弥漫着忧伤凄婉的情绪。
洞底挖掘的人也是手软无力,只是拼命罢了。如今已经挖了快两丈深,换人就麻烦起来,用竹筐吊起放下都费劲,还耽误工夫。所以,老陈头和儿子黄麦就不肯上来,使劲地挖着,说有那爬上爬下的工夫,又能挖一尺深了。
小喜和樱桃挤到菊花身前,对她强笑道:“我们跟太太坐一块。太太,跟你呆一块我心里就觉得好安稳哩,一点也不怕了。”
菊花摸着她们的头,坚定地说道:“咱们一定能挨过去的。咱小喜和樱桃还没嫁人哩,还有好多福没享哩……”
两个花一样的少女就流泪了。
何氏挨着菊花坐,并将孙子和孙女都聚集在身边,喃喃地说道:“让奶奶先死……”
菊花忙白了她一眼,嗔怪道:“娘还有好多福没享,咋能说死哩!咱们都不会死的。我给你们说个故事……”
菊花将山芋抱在怀里,轻轻地给大家说故事,心里却想起槐子,他在外边怕是要急疯了吧,若是自己和公婆儿女都死了,他也绝不会独活的。
没有理由的,她就是相信这点。
说起来,她对槐子也就是一般的喜欢罢了,若是搁在前世,她肯定不会嫁给他。可是,因为莫名落在这地方,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然后嫁给他了,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
她如同种庄稼一样,种出了一份爱情!
是的,如今她是爱上这个人了。不是因为从一而终,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儿女的父亲,而是因为两人相携渡过的那一个个日子,那平凡温馨的岁月,已经深深地刻入了灵魂深处,再也难以磨灭了。
一定要出去,死也好,生也好,总要在一起。千万不要自己出去了,他却等不及先死了,那时可不让她为难?她如何舍得丢下娃儿们?
她嘴里喃喃地说着话,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使劲地睁了睁眼睛,刚想问身边的小葱可还受得住,就听那边井洞里传来一声“嗳哟——”
紧跟着黄麦大叫道:“爹——”
朱师傅的声音:“挖通了!太太,真挖通了!我们活下来了——”跟着又叫道,“可是老陈头掉下去了,这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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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零章别有洞天
就听老陈头在下边哈哈大笑,冲着上边喊道:“黄麦不要慌,爹好的很。就是腿摔断了。那也赚大了哩,好歹捡回一条命来。”
菊花听了只觉得心下一松,呼吸好像也畅通不少,想要抱儿子过去吸新鲜空气,却是浑身无力,根本动不了。
王忠本来跟刘家人坐在一块,握着葡萄的手不放——他要跟葡萄死在一块哩——听见朱师傅的话,连滚带爬地起身,拖着葡萄踉跄着走过去,对着井洞大口喘气。
待呼吸平定后,他对朱师傅大喊道:“快扶太太她们过来。太太快晕过去了。”
自己又跑回来抱起红椒和山芋,葡萄也抱起小葱,板栗、小喜和樱桃则搀着菊花,张大栓也扶着何氏,刘黑子和小井儿扶着刘婶,纷纷往井洞边涌去。
一番忙乱后,众人都清醒过来,围着那井洞欣喜若狂地笑闹着,哭喊着,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商量如何下去。
下边的冷气飕飕地窜上来,众人喘匀了气息后,立时感到寒冷,菊花慌忙让葡萄等人带娃儿们回去褥子上坐着,添加衣物,再吃些东西,她则跟张大栓、刘黑子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这井坑太小了,如今挖通了,能立足的地方更小,只能站一个人。于是,男人们恢复体力后,全部上场,挥舞着各样器具,一气挖出了更大一个坑。不过这回没挖到底,距离先前那地方有两尺高。
接下来,将所有的绳子聚集,编粗加长,拴了石头试探洞的深浅,因为下边一片漆黑,老陈头也不能给他们提示,只是听声音觉得不是很深的样子。
一番折腾后,用绳索拴在人腰上。将大伙一个个地吊下去。
首先就是放红椒下去,因为她身子最轻,吊下去最便宜。先让她带一根火把下去,帮着大伙照亮,看看下面都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啥东西,那样干活就容易多了。
红椒见爷爷奶奶和娘都郑重地吩咐自己,哥哥姐姐又叮嘱自己不要怕。就当爬树一样就成了,山芋还吵着要先下去,一时间见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她用力地对菊花点头道:“娘。我不怕。我闭着眼睛,等到了底下再睁眼。”
菊花赞道:“咱红椒就是能干。你爹可是常夸的,说他儿子和闺女都没一个孬种,都是又聪明又能干的。咱张家往后可指望你跟哥哥姐姐哩。”
提到爹,红椒兴奋得脸都红了,她觉得跟爹有好长时候没见了哩,于是急忙对王忠道:“王叔,快放我下去。放心,我轻的很。也不乱动,不会让你觉得累的。”
众人轰然一笑,将她绑牢了,几个人握着那绳子往下放。因为是第一个人,又是小小姐,大伙都不敢大意,张大栓更是亲自上前握住绳尾。生怕孙女摔了。
红椒带着火把被慢慢放下去,还未落地就听老陈头在下边高叫道:“放,放。不要紧,我看清了,下边没啥东西,都是石头,只要慢点放就不要紧。”
于是红椒就顺利地下了地,再解开身上的绳索。让上面的人继续往下送人。
接下来就好办了,死者为大,第二个就是送刘奶奶的尸身下去,然后是板栗等小娃儿,也不必一一细数。
等人都下来后,几只火把照亮。终于看清了下边的情形:这是一个天然的溶洞,眼前就有四五亩地大小,但看前方拐角处黑洞洞的,似乎另有洞天,这溶洞绝对不止这么大。
洞顶距离地面有两三丈高,洞内钟乳石倒挂,崖壁或奇峭,或光滑,其罅隙间不乏野藤攀爬,孤草绝立;地面也是高低不平,形势不一,有嶙峋怪石突出,有湿润泥沙沃土,一条清浅小溪蜿蜒曲折而去,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仰面看上方,大家都庆幸万分。
为何?原来他们幸亏顺着那老鼠洞往下挖,几乎是挨着山壁挖下来了,想来那老鼠也是顺着崖壁爬上去的。若是在上面山洞里随便找一个地方挖的话,就算再挖三天、等人全死光了也不会挖到这溶洞里来,因为那个方向正好是崖壁实心的方向。
正因为如此,老陈头失足后,顺着崖壁滚落下来,摔断了腿,若是直直地掉下来,怕是要被地上的尖利怪石扎个对穿。
看清这一切,菊花暗自抹了把冷汗:在大黄没有发现老鼠洞之前,她可是准备碰碰运气,想让大伙在山洞中央挖的。
刘黑子蹲在地上,抱着大黄脖子哭道:“好大黄,总算没让我娘白费心,求太太饶了你一命……”
众人也都抹起了眼泪。
菊花却没有感叹,暂时从命悬一线的窘迫境地中脱身出来,可是眼下还未逃出生天,再想到外面的大火,想到槐子和郑长河等人,她忍不住心急如焚。
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上面的山洞里,估摸了一下方向,确定这溶洞是在山顶下面,而不是自家宅院下方,只不过边沿挨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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