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觉得眼皮沉重,身子往下溜迷糊道:“这有钱了,我咋觉得更忙了哩?槐子哥,我都没出去玩过,想上山逛逛都没空······”
槐子听她咕哝抱怨,无奈地拥紧她,暗想是该好好安排家里的事,然后抽个空带她出去玩一回,哪怕就去山上玩也好总不能挣钱多了日子却没往常舒坦了,那挣钱干啥?
第二天槐子来佃户吴成家。
吴家和王家都是新盖的土墙屋舍,不过上面盖的是瓦建在菊花的竹园两旁,守护这一百五十亩山地。
他站在那篱笆墙外,一时有些晃神:咋跟自己以前的住处那么像哩?不,比自家以前的房子还要好,他以往住的可是茅草屋。
“少东家来了?快进来坐。”一个高大粗豪的汉子扛着秧草耙子正要出门,一眼瞧见张槐,忙恭敬地招呼,并将他往院里让。
张槐见是吴成,自己正要找他,便跟着进院。
吴成的两个弟弟也正要出门,见少东家来了,也都放下手中的农具,且看他有何要交代的。
吴老头见少东家竟然上门来了,十分高兴,一边端板凳让他坐,一边唤婆娘和闺女张罗茶水。他可是从心底敬重张家的,完全不像那些有钱的大户,把佃户不大当人。可是自家和对面的王家,哪里像佃户?吃的,住的,比当初还要好。
吴家子女多,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对面的王家也是,五个儿子一个闺女,老两口的头发全熬白了。这些儿女多的人家前年都没能撑住,沦为佃户。
吴家大闺女吴英十五岁,见了少东家,满脸通红,心儿“咚咚”跳起来,小女娃强忍着羞涩,倒了一碗水送去给他。
槐子谢了她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继续跟吴成说事。
英子坐在门口搓一盆衣裳,一边偷偷地看少东家,觉得他一点也不拿大,待人好的很没有茶杯倒水,用大粗瓷碗倒白水,少东家也没嫌弃,喝了一口。听人说少奶奶往常可是丑的很,少东家都没嫌弃,还娶了她,不过如今少奶奶脸治好了,变得十分好看。
单纯的小女娃对这样一份纯纯的感情无限向往和渴望,因此看见张槐的目光简直是崇拜,暗想自己要是能嫁这样一个有情义的男娃·就是吃糠咽菜也是甘愿的。
迷迷糊糊地,她把一件裤子搓了又搓,都不晓得换一件衣裳。她妹妹小喜正提着一桶洗碗水要去喂猪,见姐姐还没搓完,奇怪极了,今儿大姐干事咋这么磨蹭哩?
槐子细细地对吴成交代了水田的各样事,从眼下秧田的管理一直说到稻子的收割。
“你知道我家事多,我也顾不上这块。我瞧你是个忠厚人,做事还肯动脑子,就把水田这一块交给你管了,往后再买了田也交给你管——只要你能管好。你瞧,我身边除了刘叔父子,也没得用的人手,你果然用心帮张家,我跟爹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们吴家和王家,都是最先跟着张家,往后只要张家能发达,你也会跟着沾光。”
张家肯定会发达!
吴成激动地想,那可是出了秀才老爷哩。
他脸泛红光,对槐子郑重保证:“少东家交代的事,咱一定放在心上。少东家就瞧好了吧:往后水田这一块,肯定不让东家操一点心——我们父子管保把这五十多亩水田收拾得妥妥帖帖。”
吴老头大嗓门叫道:“要是这点事也干不好,那我吴老头这老脸也没处搁了,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那么多佃户,东家就挑中了吴家和王家,要是不好好干,哪能对得起东家哩!”
槐子笑道:“也不光是照管我自家的水田,还有到时向佃户收租子,这些活计都要派人,我可不就找你们了?割稻时要雇多少人,用多少钱,你都拿个主意给我,只要合适,我都依你。”
吴成见他如此看重自己,高兴的同时,也觉得肩上沉甸甸的,他肃容道:“少东家只管把心放肚子里,这些事儿我都会精心的,就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少东家。”
少东家可是识文断字的,他平素就佩服他。
槐子点头,看看吴家的媳妇和闺女,又对吴老头道:“让你们在山上住,是为了看管这一百多亩地,尤其是这竹林和对面的树林,往后都有大用的——说不定将来我家也会搬过来—吴叔让婶子跟嫂子她们平常多关照些。”
吴老头把胸脯拍得山响,连叫他放心,又说喂了两条狗看管门户等。
听说东家往后会搬过来,吴老头一家都很高兴:往后这边就兴旺了。
槐子又跟吴成商议了一会,叮嘱他们晚上要警醒些,然后才告辞出去。
吴家父子起身相送,他走出好远,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被院墙挡住,英子还呆呆地望着外面。
英子娘皱眉瞧着闺女,提醒道:“英子,你看啥哩?还不快洗衣裳,回头要去地里薅草。”
英子慌忙应了一声,低头快速搓衣裳,只是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被挖去一块。
槐子离开吴家,又去了山下,找到正在黄豆地里薅草的王家父子,照样也交代了一番话。等安排妥当,已经是日头当空了,他赶紧往家赶,还有事跟刘叔商议哩。
一进院子,就见菊花正坐在廊檐下帮板栗试穿一件石青色的裤子。
很奇怪的,这裤子连着上身,上面像个小背心,裤脚卷起一圈,边沿镶着红边;上身里衣是一件大红的小褂子,衬着外面石青色的背心,越发显得板栗面色粉嫩,眼神黑亮,看起来极为精神。
菊花两腿夹住板栗,低头帮他系带子,一边对抱着小葱站在一旁的葡萄说道:“大红要配黑色,或者石青色,才能压得住,就算是小娃儿,也尽量不要红配绿——太难看哩;这裤脚卷起一截,镶上红边,既好看,将来裤子短了,还能放下来,接着再穿。省得小娃儿长得快,衣裳还没穿坏,就小了。”
葡萄道:“小了也不要紧哩,总归少奶奶还是要生的,将来留给小的再穿。我家里就是这样:我哥哥穿小的衣裳,我接着穿;我穿小了,我奶奶洗干净补好,叠整齐收起来,等将来把小井儿穿。要不咋说‘新老大,旧老二,补补连连破老三,哩!”
菊花听了微笑,忽然抬头看见槐子走过来,便问道:“咋回来这么早哩?”
第四百三十一章醉酒
槐子走上台阶,从她手里接过焕然一新的板栗,先是高高地举起,惹得板栗兴奋不已,呵呵大笑了几声,然后才放下,抱在胸前,看着菊花笑道:“嫌我家来早了?那我再去干活。”
菊花听了浅笑不语,从葡萄手中抱过小葱,再拿起一旁的浅绿碎花背带裤给她换上。
槐子想起昨晚她临睡前还在嘀咕,说忙得一点空都没有,脱口道:“菊花,过两天我带你去集上住两天,看看云大夫,再瞧瞧来喜那鸡卖的好不好。”
菊花抬头对他一笑,道:“好!”
她心里直摇头,鄙视自己:混得可真惨,来到这有好几年了,一个小集镇,才去了一回,来来回回就在清南村这块转悠。不对,她连村里都很少去,准确地说,是在娘家和婆家转悠。
槐子又笑对板栗道:“这娃儿咋长得这么慢哩?要是他跟闺女都能满地跑了,我就能带你们出去了。”又问菊花道:“穿好了?走,去后院瞧瞧木耳长得咋样了。”
菊花犹豫地望向厨房,就听何氏在厨房里跟刘婶说话的声音,和锅铲炒菜的“铛铛”声,葡萄一见菊花的神色,忙道:“少奶奶只管忙,我去帮娘打下手。”
菊花点头,跟槐子往后院去。眼瞥见刘奶奶正在西厢门口摸索着翻晒筛子里的莴笋条,小井儿扶着墙,摇摇摆摆地从屋里出来,因笑道:“井儿都会走了哩!”
刘奶奶抬头,看看小孙子,慈祥地笑道:“能走几步了,就是还不大稳当。”
说话间,小井儿冲板栗和小葱“哦啊”叫不停。板栗嘴里也叽咕,不晓得两人是在交流啥。听得菊花和槐子好笑不已。
槐子忍笑道:“你俩说啥。咋没人听懂哩?”一路拐入通道往后边去了。
菊花见那些腐木间隔架空码在果树底下,把那林间空地都塞满了,刘黑子正在树下忙着,便对槐子道:“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法子搬出去才好。”
槐子道:“我原也这么想,只是搬出去容易。找个阴凉的地方就不便宜了。折腾了这么些年,我估摸这木耳是洗阴凉的,太热可不成。要不然春天和秋天的木耳都长得肥厚些。热天也长,那皮就薄了许多。这树林里阴湿的很,常浇些水,就更好了。”
菊花见他说得有道理,可见是有些心得的。
刘黑子见他们过来,直腰抬头。黑红的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道:“少爷。这几天长了不少哩,密密一层,瞧着就喜人。这一茬能收不少。”又叫菊花,“少奶奶!”
菊花点头应了一声,道:“刘叔,你一个人要喂猪,又要照应木耳,忙不过来吧?等年底,让槐子哥再寻个人来帮你。”
刘黑子摇头道:“黑皮这两天忙,等过了这两天,他平常送鸡回来不是能帮我么?少爷也不用急着寻人。”
槐子低头查看树上的木耳,一小簇一小片的,还未长成,看起来却很匀净,那叶片也很厚实,便指给菊花看。板栗伸手要抓,只得退后几步,不让他够着。
菊花转头,见其他果树下也架着树木,不过没种木耳,这是新砍下来的树。还得有自己的树林才好,就算给了钱,为这树也跟村里扯了不少闲话。
槐子跟刘黑子说起人手的事,道还是要找人的。
刘黑子道:“要是少爷用佃户,那就算了;要是再买人,我倒有个人:他托我问东家要不要买人哩,他想帮小儿子和小闺女寻个好人家。”
菊花听了皱眉,插嘴问道:“咋又卖儿女哩?总不会家里也借了印子钱吧?”
槐子也看着刘黑子。
刘黑子尴尬极了,讪笑道:“不是的。是我一个堂兄弟,家里艰难了些,也不到卖儿女的地步。不过是过年的时候,他来给井儿奶奶拜年,他见我家黑皮和葡萄如今过得好——比在家要好的多,就想把小儿子和小闺女也送来,一来能得些银子帮老大老二娶媳妇,二来也帮小儿子小闺女寻个好去处。”
菊花简直无语:卖给人当奴仆,还是好去处?他只见葡萄和黑皮外面光鲜,也不想想,如今他们兄妹可是奴籍,不是自由身。这人的爹娘也太不把儿女当数了吧!
刘黑子见槐子和菊花都不出声,忙道:“少爷,我也不是揽事。我想着少爷要是不买人就算了,要是买人的话,买知根知底的人不比买不熟悉的人强?我那堂兄老实,行事顾头不顾尾——就想着凑钱让老大老二娶媳妇,也不想想,卖了小儿女,往后可咋办?可那两娃儿是实诚懂事的,我真怕他随便卖给人,让两娃儿受罪。我就想,少爷要是买人的话,买了他们来倒不错。”
槐子听了这话,道:“你说的也有理,只是眼下我们还不用人,银子也不大凑手——我们开年才买的田地哩,我们家也不宽裕。等年底再说吧。年底要是他还卖,我就看看。”
刘黑子大喜,急忙道:“嗳!我那侄儿比黑皮大,能干许多活计了。人闷的很,就晓得干活。”
槐子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帮菊花摘了些黄杏儿,方才回到前院。
他见菊花不大精神的样子,温声道:“如今集上卖人的多着哩。刘叔担心侄儿侄女,也是常情。总归我们是要找人的,不如就找附近的人。省得往后你再生了,葡萄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
菊花点头,不再提这事。
难得挤出空来,槐子陪着菊花带娃儿,吃了饭两人又睡了一会。
等下午黑皮回来,道第一天生意好的很,除了送人的,二十只荷叶鸡和鸡翅鸡脚等全卖完了,叫明儿还按这个数做。
菊花十分欢喜,至此,这门生意算是撑起来了,往后再一点点添加品种,比如这么烧鱼、烧鸭子,再煮些香鸡蛋,不然,那么些鸡蛋倒是卖给谁哩?
第二天是周矮子的儿子周小满娶媳妇——他跟小燕退亲后,到如今才娶,也是因为国丧推迟了亲事。张槐和青木等人都去帮忙。
掌灯时分,菊花正哄板栗和小葱睡觉,就听外边黑皮急切地叫道:“少奶奶,少爷喝醉了,跟舅爷吵哩。”
菊花吓了一跳,这可是从不曾有的事情。她见儿子闺女都睡熟了,便关上房门来到外边,问了黑皮几句话,就跟他出了院子,何氏也闻声出来看。
清淡的月色下,只见槐子跟青木在郑家院外拉拉扯扯的,槐子舌头哆嗦,一个劲儿对青木道:“青木,你甭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顿……青木,你甭气了……”
青木也是一身酒气,板脸对他道:“我懒得理你!哼!别跟着我!”说着甩开他的手。
槐子偏要上去拉扯他,又不停地让青木打他,嘴里只管唠叨不休。
菊花纳闷:这两人是演得哪一出戏?
这时,杨氏和刘云岚都赶了出来,叫道:“我的娘唉,咋喝成这样哩?菊花,快跟黑皮把槐子弄家去,这满嘴里扯得都是啥话,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哩?他爹哩,不会也喝成这样吧?”
她急忙对黑皮道:“你跟少奶奶把少爷送家去,你就去周家瞧瞧,要是板栗爷爷跟外公还在喝酒,你就跟他们说:家里来人了,叫赶紧回来。”
黑皮答应了,和菊花一边一个,搀着槐子,半拉半拽地往回拖,那边刘云岚也跟杨氏把青木扯进院子。
何氏见槐子喝成这样,也吓了一跳,忙迎上来替黑皮搀着槐子,一边骂道:“这酒不要钱么,逮着死灌?都这样喝,还不得把周家喝亏了!肯定是一帮男娃子起哄——这些人凑一块就没好事。快扶他上床躺着。葡萄,把板栗撒尿的盆拿来,防着他要吐。”
喝醉了的人神志不清,那身子就跟装满稻谷的麻袋似的,死沉。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槐子弄上床。何氏又急忙拧了热手巾来让菊花帮他擦脸,葡萄也把板栗的尿盆放在床前踏板上。
忙乱了一会,何氏怕槐子闹酒,吵醒了孙子孙女,便和葡萄将小床抬了出去,放在自己屋里。
等人都出去了,菊花望着躺在床上不停呓语的槐子,直摇头,一边动手解开他上衣,想帮他擦擦身上,好睡得舒坦些。
正费劲地剥衣裳,想把他胳膊从袖子里拽出来,槐子却“忽”地一下坐起来,一把掩住胸前的衣襟,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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