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邵菡卿也就这样回视着他,不知为何,这刻的自己在与他对视之时并无感觉到任何的晕眩之态,她看到魑炎那双幽蓝色的深瞳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庞,是一张迷茫而无措的脸。与此同时她倏然腾升起了一种错觉,觉得魑炎瞳中所映出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二人就这样双双对视着,女子的神智逐渐变得恍惚起来,眼神也变得为之涣散,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了右臂,伸手覆上了跟前男子的脸颊。
“炎……”邵菡卿喃喃低吟了这么一声。
魑炎本是满脸漠然,此时乍然一怔,神色突变,双手霍地扣住了女子的双肩,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炎……”女子又喃喃唤了一声,手指在他的面庞上来回轻抚,神色依旧恍惚而迷离,唇边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神情,分明是被迷了心智才会显现而出的。
——终究只是个凡人,再如何都无法抵御得了他的妖瞳之力。魑炎知道,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邵菡卿的心魄迟早会被惑乱的。
魑炎皱眉看着跟前的女子半晌,面色瞬息万变,而后他吐了口气,放开了女子的双肩,抬起右手食指在其眉心处轻轻一点,女子的眼神于刹那间就变得清明起来,而后便见她恢复了以往的神态,面色惊慌地看着自己。
而魑炎也转为了一贯的冷然之息,背过身去对其淡淡开口:“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走出浮莲水榭。”
女子正要出声询问缘由,却见魑炎反手一挥袖,周遭的环境骤然一变,自己下一刻竟是站在浮莲水榭的庭院之中了,身侧浮水莲花的流光掠影晃花了她的眼睛。
邵菡卿的脸色一变,连忙向着庭外跑去,不想才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黑衣侍者给拦了下来。
“夫人停步,没有宫主的指令,您不得擅自出去。”
邵菡卿膛目结舌地望着那个黑衣人半晌,胸臆间逐渐便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怨怒,只觉心中梗塞无比。
女子低低冷笑了数声,最后望了一眼魑炎寝宫的那个方向,一甩长袖,转身回到了房间。
正文 10第九章 陌上花开
“夫人,宫主有令,您不得离开此处半步。”
听闻此言,邵菡卿柳眉横竖,厉声道:“我是这宫里的女主人,你竟敢一次又一次地阻拦我?”
“宫主之命不可违。”静伫于水榭之外的黑衣侍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仍旧面无表情的冷冷开口。
“你……!”邵菡卿一时语阻,忿忿地看着他,一跺脚,转身恼火地回了屋。
——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自从那晚他们在水镜相遇之后,魑炎便叫人严守于浮莲水榭之外,不允许她外出半步,而魑炎也没有再过来找她,就这样一直将她幽囚于此将近了一个月的时间。
——“你在这里,还不是每天都被禁于此地,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这与你在韶湖香居时的日子有何差别?”
一时间回想起了明峙渊的这句话,心口陡然一阵绞痛。
邵菡卿越想越是觉得上天不公,本以为只要离开家了便自由地活着,就算是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就认了,只要能够脱离那个囚笼便好。然而为什么,如今的她还要继续承受着这种生活?
她不甘心,难道她将来都要如此暗无天日地活下去么?
她要离开,她一定要逃脱这个牢笼。不要再管那个男人身份有多可疑,他们之间又有何关联,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小颜!”
隔壁的侍女听到呼唤后连忙赶了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粉衣少女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唇畔漾起了一弯极淡的笑靥:
“我要你帮我一下。”
“哎呀不好了!小姐她出事了!”流光闪耀的浮莲水榭内,一名侍婢慌慌张张地窜了出来,一直跑到了庭院门口才停住脚步,对着门外的黑衣侍者急急告道,“暗灵大哥你快去看看,小姐晕倒了!”
幻溟宫中所有侍者的名字都是以“暗”字开头为姓,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小颜,毫无任何动静。
小颜看他居然没反应,先是怔了怔,旋即她略带哭腔地开口:“宫主临行前不是叫你好好看守这里的么?倘若小姐真出了什么岔子,你我二人如何向你家主子交代啊……”
听她如此一说,暗灵那原本僵硬的表情这才有了些微的变化。他皱了皱眉,而后便转身向里屋走了过去,小颜紧跟其后,脸上是隐隐的笑容。
“夫人?”暗灵轻揽开了屋门,却发现室内并无一人。突然间他感到身后扫过了一阵风,下意识地迅捷出手挡下了邵菡卿的偷袭。
“夫人,你……”暗灵这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全身一震,急急甩开了桎梏于邵菡卿左肩的手,他万分惊惧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满眼的惊恐——他那只碰了邵菡卿左肩的手,竟然从指节处开始逐渐碎化,沿着手臂一路曼延开来。只是须臾的时间,暗灵的整个人居然全部都化为了一堆粉末,黑色的袍子将其覆盖在了地上。
“天……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
此时的邵菡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茫然无措地眼睁睁看着黑衣侍者就这样在自己跟前化为了齑粉,全身止不住地颤栗。
——她方才就只是想将暗灵击晕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害他的性命!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小姐,成功了么?”侍女听到屋内没了动静后便走了进来,刚没入房间便看到女子满脸惊恐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如雪。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了角隅处,竟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下面还有许多的黑色粉末。
奇怪……暗灵他人呢?
“小颜……”她刚要开口询问,却是听见邵菡卿那略带颤抖的嗓音传入耳畔。她抬首,看到了小姐满是泪水的脸庞,眼神无奈而又凄凉,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倾国倾城。
“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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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炎炎似火烧。
广袤的大漠中,一行嬉闹的队伍迤逦驶过,驼背上所载的是琳琅的服饰珠宝,那一辆宽大而华丽的驼车里不时地传出女子阵阵的欢声笑语,为眼下这燥热的行途沁出了几丝清凉爽心的韵味。
“瑾姐姐~垣市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呀?”一个身穿蓝衣的俏丽少女拉着中央一名红衣女子的手腕,欢喜地问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蕊儿,垣市不仅是个繁华的城市,聚集了许多达官贵人与纨绔子弟,还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呢。”那女子微笑着回答,面上的笑容温暖而明媚。她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华,便已是中原第一青楼“陌上花开”的当家。不止容颜芳华妩媚,还有相当了得的本事,无论是黑道或白道都会敬让她三分。而中原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其真正的底细,宛如从天而降的奇女子让人捉摸不透。
“我才刚来不久,好奇嘛……”少女嘟囔着坐回了原位。
“当真只是因为好奇么?”花魁香玫一脸坏笑地打趣道,“恐怕是蕊儿心急,想在垣市寻个如意郎君吧?”语毕,整个车厢中的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香玫姐你……哼,我不理你啦!”蕊儿羞得俏面通红,埋下头去暗自绞着手指,不看众人。
香玫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将目光移到窗边看着外面广袤的大漠,心绪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飘远而去——一月未见,不知那人还好么……
“好了别再闹了,大家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便可以回家了。”陌上花开的当家适时地打断了众人的话。
“叩叩。”几声轻敲车窗的响音从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叫唤道:“夫人……”
“怎么了,谢承?”
“前方有名女子晕倒于沙漠之中。”
“哦……长的如何?”
“她……很美。”谢承老实地回答,方才他在前方探路之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名女子,便下意识地凑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虽说气息微弱,但毕竟还是个活人。本来他不愿多管闲事,但眼睁睁看着这美丽柔弱的少女被沙尘所湮没,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红衣女子沉吟了片刻,刷地掀开帘子飞身轻跃而出,裙带翻飞,只转眼间便落在了那名昏睡之人的跟前。
——这是个约莫十□岁的少女,一身淡粉的滚边纱裙衬出她清新而华美的气质。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五官却精美得不似凡人。奄奄躺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漠中,宛若浮在海上的一片蝉羽,如此地惹人心怜。
“她……”红衣女子看清这个面容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张脸……简直和那个人一摸一样!
莫非……
“夫人,您认识她么?”仿佛察觉到了陌上当家的失态,谢承疑惑地走上前问了一句。
“没什么……”仅须臾间女子便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她垂眸望着大漠上这个昏睡的粉衣少女,淡淡开口,“将她带走。”
邵菡卿醒来时发现自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室内的装设极其华丽高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居所。
“姑娘醒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倏地响起,她回过头,看到一名身着大红色百褶裙的俏丽女子正向她缓缓走来。她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头干涸无比,竟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先喝口茶润润喉,然后再说话吧。”女子淡笑着递给了她一杯清茶。邵菡卿接过了立即仰头将其一饮而尽,待喉咙润泽了之后她才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话当是我先问姑娘才对吧?”那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曼声开口,“此处是‘陌上花开’,我是这儿的当家,你可以唤我瑾娘。”
——陌上花开?
邵菡卿顿了顿,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这个微熟的字眼。貌似以前有听明峙渊跟她提起过,似乎是中原一家极其闻名的青楼,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就在邵菡卿无意间将暗灵杀死后,她原本是想放弃逃走的,是小颜再三催促之下,她才略微收拾了些行装。本想带着贴身侍婢一同离开,但小颜始终不肯走,说是为报小姐救命之恩,愿留下假扮她助其顺利逃脱。无伦邵菡卿如何规劝她都没用,万般无奈之下,少女唯有自行离开。
在出宫的途中,邵菡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殿中侍者的眼线,可他们却总是如魂灵一般地神出鬼没。就在她即将走到宫殿门口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黑衣侍婢。邵菡卿当时完全惊呆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此时发生——那侍女仿佛没看到她一样,竟毫无阻碍地从她的身体上穿透而过。
邵菡卿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微的发烫,于是愣愣地低下头察看,这才发现胸怀处正泛着微红的光,柔柔地闪烁着。
正是那枚血玉所散发而出的光彩。
于是,邵菡卿便凭着这块玉的奇异力量,成功逃离出了幻溟宫。却没想到半途中竟然会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在了浩瀚的沙漠中……
“姑娘……姑娘?”瑾娘的呼唤声将女子从遐思中拉回。
“啊……什么?”邵菡卿这方回过神来,抬眼茫然地望向她。
“现在该姑娘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吧?”红衣女子对她心不在焉的状态并没有介意,微笑地看着她,“依我看来,姑娘可非普通的江湖儿女。”
邵菡卿怔了怔,随即低下头道:“我本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因家道崩落而颠沛流离至此,倘若不是姐姐出手相救,我恐怕早便一命呜呼了罢……”
瑾娘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多语。
“请问姐姐能否将我收留而下?”邵菡卿倏地昂起头对她问道。
瑾娘微微一顿,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丫头……”红衣女子单手支颚,唇角微扬,“你可知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就要我收留你?”
“我知道这里是名扬天下的第一青楼‘陌上花开’。”邵菡卿认真地回答,“如今以我单单一个女子是很难在江湖中存活的,眼下除了寻一个栖息之所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让我安定下来。”
邵菡卿的直言快语使得瑾娘深深地凝望着她,半晌,瑾娘温婉一笑:“欢迎姑娘加入我们陌上花开。”
女子顿了顿,而后惊喜地开口:“这么说,姐姐答应了?”
“有如此貌美艳丽的姑娘入我陌上,只会让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这种有利无弊的便宜事,我何故不应?”红衣女子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弯眉笑道,“只是,姑娘既然来了青楼,便该有个花名,总不能就叫原来的名字吧?”
“此处是叫‘陌上花开’,是否姑娘们便是以花为名呢?”邵菡卿思索了片刻,“那我就叫‘血莲’吧。”
“血莲?”瑾娘挑了挑眉,淡淡扫了她一眼,“确是个特别的名字。”
“那个……我可不可以只卖艺,不卖身?”邵菡卿试探性地询问。
“这个自然可以,那姑娘你便是‘似水’了。”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瑾娘解释道,“陌上花开中有‘流年’和‘似水’之分,流年即红倌,似水即清倌。”
绯衣女子站起了身,面对着她敛容宣告道:“从今往后,妹妹便是‘似水’的花魁——血莲!”
正文 11第十章 莲断根尽
血色残阳,染遍了西边的整片苍穹,那一汪暗沉的滔滔汪洋在斜晖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压抑袭人,怨气密布。
有一袭黑衫飘然隐现,在无际的海波上微微颤动着,犹如一片黑色的羽翼浮于其间,冷漠得毫不沾染此处所漫布的哀怨之息。
“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名女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美丽的容颜宛若莲花的开落,此时在他的眼前忽闪忽现,原本安澜不惊的内心深处似乎漾起了层层潋滟。玄衣男子一震,连忙闭上了双眸,将眼前的景象用黑暗隔绝了开,待内心重新平定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魑炎默然地静伫于海畔之上,俯望着跟前这片无际的海洋,内心百感交集。
——这里是溟海,他的故乡。也是他与她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光阴荏苒,如今已是过去了整整一千年,然而这么久的时间里,溟海的怨气却仿佛从未消褪过半分,依然同千年之前的那般强烈。令他每每来至此处都感觉似是有百万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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