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南宫翊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灿然如阳光般的笑脸。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于处事及交友都有着相当圆滑的方式和手段。也难怪,作为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今后要继承的可不止是他爹的家产,更重要的是,几乎全中原的大酒楼都是他们南宫家的连锁店,他自然不能如其他纨绔子弟那般不学无术,只懂得花天酒地享受天伦之乐。他肩上的重担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扛下来的,没有几分真本事叫他今后如何发展与继承家业?
闻言,香玫撇了撇嘴,故作不悦地嗔道:“你心里哪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前些日子不是还沉浸在某个新人的温柔乡里么,现在倒是会贫嘴……”
香玫自然是故意将这话说给他听的,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任谁都无可避免。总喜欢找些诸如此类的话题来试探自己心仪的人,即使对方说的是假话也罢,依然能够喜从中来。
“是啊……说起血莲,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呢。”听香玫这么一提,南宫翊也来了兴致,疑惑地望向她,“她最近跑哪儿去了?我好几次来寻她都不在呢。”
本来香玫的心情还是好好的,闻言立即便垮下了脸,冷哼道,“我怎么会知道?人家以前本来就是富贵豪门的千金大小姐,哪能跟我们这些自小便出身青楼的女子同流合污。”她轻瞥了一眼身侧的男子,手指把玩着胸前的一绺青丝,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看她定是受不了烟花之地的奢糜之息,走了呗!”
“呵,是么……”南宫翊眯起眼睛轻笑着,不知为何唇畔那处却隐含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他突地把扇一开,起身对着凭倚于桌边的女子拱手一笑,“在下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待我去办,便先行告辞了。玫儿,再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摇扇离去。
香玫一时半刻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南宫翊怎么会突然这样说走就走了。待她回过神之后,那人的身影却已然消失于庭园之中。
粉衣女子怔怔地望着那处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涣散,目光毫无焦距。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年来,南宫翊对她总是忽冷忽热?以前的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
香玫还记得当初相识之际,南宫翊为自己所做的那一切。在陌上花开中,除了她以外便从未寻过其他的姑娘,更别说会对自己如此了。曾经的他是这般地爱护和关心自己,然而如今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冷落了她,这实在是很令她伤心和悲愤。
鼻头蓦然一酸,女子猛地仰起头来,与太阳直直对视着。灿烂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眼角不由自主地便泛出了泪来。她闭上眼睛缓缓垂下了头,扶额低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其实香玫的身世是很可怜的。她连自己的父母,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自记事时起便已长于烟花之地青楼之中。瑾娘说她是个孤儿,见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她,其余的话并未多讲。而那时候懵懂单纯的她也便信了,就这样安安分分地留在了陌上花开。
起先,香玫就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似水。香玫本想一直都维系着似水的身份,她不愿让任何男子污了她的身。
那时的香玫与现今的血莲一样,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纤尘未染。深得富家公子们的喜爱,其中属南宫翊最为特殊。
南宫翊是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俊逸潇洒,倜傥风流。可偏偏这身体却一向欠安,面色总是有些微微地泛白,但却更加从中透出了一股儒雅之态,虽玩世不恭却也不乏沉稳。偶然的一日,他随友人一同来到了陌上花开欣赏歌舞,而出面迎客的便是似水的头牌香玫。
第一次见面,她本在台上拨弦吟唱,却在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都看得痴了。心底忽然腾升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愫,而南宫翊的眸中似乎也流动着几丝难以读懂的神色。
那是香玫此生以来第一次动了感情。或许一见钟情的感觉,便是如此罢。
于是自那日以后,南宫翊便时常来寻她,或是赏歌跳舞,或是吟诗作赋。二人相依相随,共赏花开月落。
然而好景不长,如此温馨惬意的日子仅维系了短短一年,那一次事件的发生,扭转了她的一生。
就在香玫的某次接客中,一位对她觊觎已久的客人在酒醉后企图污辱她。女子当然誓死不从,情急之间咬伤了那个人。谁料那名客人竟然一怒之下便拿起刀来,毫不留情地就割破了香玫的面容!
鲜红的热液顺着女子的脸颊流淌而下,那一朵清丽而娇艳的芙蓉,竟于一瞬间便萎谢成了血染的残莲。而那时的香玫,只有十八岁,正是芳华绚烂之年。
质大地,恨苍天。天公为何妒红颜?
陌上花开的当家在知晓此事后娇颜大怒,以楼中规制惩处了那个无礼之客——剁去了他的右手,江湖中亦无人敢问津。
虽说这仇是报了,然而容颜被毁的女子却是心死成殇万念俱灰,终日守闺不出,对镜掩面而泣。其他姐妹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暗自惋叹。
——如今的这副样子,叫她如何再与南宫翊相见?
与其如此,不如不见。
就在香玫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要这般暗无天日地持续下去时,南宫翊的出现,将她挽救而归。
如果说那时候的香玫是黯然的月亮失去了光辉,那么南宫翊对她而言便如灿然的阳光,给予了她无限的光明和希冀,让她重新再度泛起了熠熠光彩。
不知这位南宫家的独生子耗费了多大的心思与气力,从江湖中请来了一位从未听闻过的古怪神医。这名唤苍雒的怪医宣称,除了医人治病之外,他擅长的还有易容之术。就算再如何残破不堪的脸面,只要在他的手下,不消多日便可恢复为往昔的容颜,甚至还可比以前更为绝色。
然而奇怪的是,这怪神医既不要钱财也不要珠宝,帮人医治了,只需留下当事人的一滴真心泪和一滴鲜血即可。
望着眼前男子那一双澄澈而深邃的眸子,少女双唇紧抿,心中是说不明道不出的痛,最后她终是点头应允了。
卧榻,闭眸,昏睡,手起,刀落,修脸,换面……
当双目再次张开的刹那,女子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
百花缭绕风再起,媚颜更胜了从前。
——天!这真的是自己么?
香玫难以置信地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就连覆在颊上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栗着。
这一张脸,已然超越了从前的那份姿色,光鲜夺目。
这便是南宫翊为她所带来的重生……
眼泪在这一瞬间滑落了下去,与此同时指尖蓦然一痛,泪水与血液相互交融着落进了一个精巧的琉璃瓶中。
苍雒转手收回了那个小瓶子,唇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这怪医是为了眼前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还是因为自己手里的这几滴血泪。
自此之后,香玫和南宫翊便日日相伴,相携相依。南宫翊一如既往地只来寻她一个人,甚至比从前更加爱护她。但是香玫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青楼女子,这样的身份是注定不可能与他长相厮守的。于是香玫在那时便已决定了,不会奢求让南宫翊将她从楼中赎出,那就将自己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陌上之花吧!
陌上花开里有个规矩,除了花魁之外,凡是身为似水的女子决不允许拒绝任何客人的指名;但是流年却不同,身为流年的女子可以挑选客人,遇到不喜欢的可以适宜地拒绝,而流年的花魁更是有此等权力。
所以,为了成为只属于南宫翊一人的女倌,香玫毫不犹豫地选择从似水转为了流年。
初夜拍卖的那一日,香玫紧张而略带兴奋地站在台子上,目光扫视着台下,寻觅着南宫翊的身影。可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他,心下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答应过自己一定会来的,香玫这样不断提醒着自己。
然而当最后的一口价落定,却还未见到那人的身影时,香玫的心终于冷了。
那一晚,她从似水转为了流年,自此之后便可只做那一人的陌上之花。然而可悲的是,陌上花开绽,初次采撷之人却并不是自己心爱的那个他……
十日之后,南宫翊来寻她。
他告诉香玫,那晚自己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母亲病猝而逝,他不能离开。
香玫背对着他怔了半晌,眼泪一次次忍不住夺眶而出。最终是她妥协了,她紧紧拥着那个男子,“好,我原谅你。”
那个夜晚,南宫翊留在了她的房间。两人共榻而眠,然而南宫翊却只是拥抱着她入睡,并无其他举动。
香玫静静地聆听着耳畔男子均匀的呼吸声,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失落和忧伤。
一夜静默,辗转难眠。
就算世界于此刻终结也毫无怨念,我依然能够带着你的温度永世长眠……
不久之后,南宫翊突然生了场大病,并且一病就接连卧床一月有余。
香玫自是很担心他,但以自己的这个身份岂能随便进出南宫府邸?只会遭来旁人的闲话,诋毁了南宫家的声望,她不愿这么做。无奈她唯有默默忍受着自身的煎熬和相思之苦,祈祷南宫翊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别提是有数十日未见,相思之情更是难以言说。
当南宫翊康复之后,当他再次出现在香玫的面前,女子那雀跃而欣慰的心情已无可用言语来表述。
女子依然如往昔一般对他笑对他亲,然而男子却是有些不同于往常。
那种关爱备至的眼神,莫名的消逝了,恍若流星一般湮没于天际。而他对自己似乎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热心,竟是有些淡漠。更甚的是,自从新人血莲进入了陌上花开之后,南宫翊竟然频频去找她,全然忽略了自己!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会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莫非是那次的大病将你病糊涂了么?!
看到南宫翊对血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宠爱,香玫的心仿佛是被刀割一般。尖锐的刀刃一下一下地绞着她的心脏,好痛!
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东西,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人类是如此感性的生物,特别是对于女子而言,所以感情最终是胜过了理智。于是,香玫便遣人去毁了血莲,毁了那个跟曾经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女子。
——一旦没有了那个人,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吧,香玫如是想着。
然而,现今的这种状况却是令香玫无比费解——血莲既已不在了,你为何还是对我忽冷忽热的呢?曾经那个温柔如斯的你,究竟去了何方?
为什么……
此时的夕阳已然洒遍了天际,香玫就这样怔怔地坐在庭院中,发了一个下午的呆。想着过去,忆着曾经。眼角那幽忧的湿润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哀叹,和着秋风轻吐而出。
拾起了桌上的那一把纨扇,女子缓缓起身向着后厅踱步离去。
“有幸识君春风暖,不叹秋水云烟寒。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当柳岸执手谈……”
正文 18第十七章 如梦似幻(上)
邵菡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四周仙霭袅袅,风烟漫漫,女子手执红莲,垂眸静伫于凛池碧波之上,脚下的那一池红莲仙葩在青虹白雾中闪耀着熠熠光辉。如梦如雾,似真若虚。
一袭绯红色纱衣飘然若霞光翩舞,及踝的长发也浮扬于空。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竟丝毫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如同被迷雾朦胧了双眼,模糊一片。唯一可依稀辨认的,便是那张脸上所显现出的宁静与柔和,那般柔雅若青莲般的气韵,是自己从未有过的。
——“你是谁?”
——“我就是你。”
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她微笑,神色柔和淡然。
——“你是我……那我又是谁?”
周围逐渐变得越来越亮,刺得邵菡卿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那名女子的身影缓缓向着远处飘去,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清新典雅的竹舍中,一袭白衫侧身坐在榻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榻上女子的刘海,面色温柔,然而眉宇间却隐含着一抹淡淡的忧悒。
“水……”沉睡中的女子恍惚地喃喃念出了这个字,白衣青年伸手到旁边取了一杯茶,一手扶起了尚在昏睡的女子,另一手将茶水递到她唇边缓缓喂她。
“唔……”随着那一口清茶入喉,邵菡卿这方逐渐清醒了过来,没想到睁开眼后所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拥着自己的这名男子。
邵菡卿当即一怔,脑中一个激灵,刷地便坐直了身子,颦眉望着跟前这个陌生而熟稔的人,似是在踌躇着什么,眼神迷茫而又带着些微的惊喜。半晌,才低声徐徐问道:“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衣男子看着邵菡卿的举动,不由得扬唇笑了起来,“姑娘,我们认识么?”
他的笑容很温和,如沐春风一般。
“我们……不、不认识……”邵菡卿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地开口。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人说明,告诉他就是自己曾经无数次所梦到过的人么?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蹊跷而荒唐之事。
邵菡卿迷惑地望着那男子,讷讷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此处名唤叶迦山,我是玄圣。”白衣青年浅笑着,淡淡答道。
“玄圣……?”喃喃低念着这个名字,兀自忆想了半刻,邵菡卿终究是摇了摇头——很陌生的名,难道是她认错人了么?真的……那就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虚幻而飘渺的梦境而已,从来不曾真实存在过么……
女子仍是有些不甘心,抬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衣襟处,却是捞得个空荡,面色蓦然一变。她霍地抬起头来望向玄圣,神色慌乱地开口:“我的玉呢?我的那块血玉呢?!”
见女子如此紧张的神情,白衫男子依旧微笑着,“血玉?你指的是这个么?”他说着伸出了握着的左手,手指略微一动。但见一个系着白绳的鲜红色玉佩便从掌中滑落,在空中摇曳晃荡着。有缕缕阳光从竹窗中投射而入,照耀在了玉身上,如同为其镀了一道金边。而玉面上所镌刻的那个莲花印记,似乎也在泛着淡淡的红光,如此光鲜而夺目。
“没想到十多年了……你竟然还会如此爱惜地将它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