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罢了。”陌上花开的当家这才从遐思之中回过神来,敛了敛容颜,对着前方的那个男子欠身温婉开口,“请公子随瑾娘移步至凤语阁。”
采薇惊羡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不禁啧啧感慨——大姐真的是不简单啊,江湖中不管是什么人她都能攀上点关系,然而她的身世背景却是无人知晓。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并且从何而来的呢……?
雅致的房间里烟霭绵长,清香四溢。屋内的摆设虽然极其简洁,但却始终弥漫着一股子华美之息,让人不自禁地便可感觉到居于此间主人的不凡之处。
有泠泠的秋风自半掩的窗扉外吹透进来,将房中的那一串水晶风铃吹得叮当作响。然而紫衫女子却并不去掩上窗户,依旧安静地凭倚在窗畔,闭着双目沉默着。
那一袭玄衣也是同样没有说话,背对着负手而立,正在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一幅龙腾图,神色漠然,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半晌,他徐徐开口:“千年不见,你变得沉静了。”他侧过身子望着窗边的那个人影,唇角微扬,面上依旧是极其淡漠的神情,“瑾娘?我还是觉得凰汐这个名字更加地适合你。你说是么,高高在上的龙七公主?”
听到了那个名字,原本淡漠平静的紫衫女子身体陡然一震,仿佛有层层波涛排山倒海般的涌卷而来,脑海中鸣鸣作响。
凰汐……
口中喃喃低念着这个熟稔而陌生的字眼,女子的嘴角扯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这个名字,她已经丢弃了近千年之久了。以为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提起,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将它忘却。然而就在方才听到那人唤她的时候,心里的那一根细弦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而那过去的陈年往事,一如从香炉中缓缓溢出的馥郁幽香,不断地绵延萦纡而上,自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而出,充斥了她的整个心绪。
瑾娘眉心一紧,像是极度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一点一滴,硬生生地将那些踊跃于脑海中的画面给强制压回了心底。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慢步走至桌旁,提壶为那人沏了一杯热茶推过去,笑道:“凰汐早已不在,如今的我只是瑾娘,请用吧。”
玄衣男子轻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冷冷一笑:“人类的东西,我不屑于碰。”
瑾娘微愣,继而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扯了扯唇角,“千年未见,你依然如从前的那般桀骜孤高。”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缘上面的纹路,女子淡淡开口,“你今日来寻我,就是为了莲姬的转世吧……魑炎。”
闻言,幻溟宫主回过头去望着她,唇畔勾起了一抹邪魅而蛊惑的笑容,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幽邃无底。
“你变聪明了,瑾儿……”
那日的一整个下午,陌上花开的当家都和这位身份奇特的美男子在内阁中私聊着,谁也没有离开过。而姑娘们就只是艳羡于大姐的魅力,倾慕于这位客人的容貌。
没有人知道,在那里面的真身其实是一只蛟和一条龙。
这是千百年来仙妖之间的第一次交会,目的就是为了那个曾被预言过倾世天下的红颜,如莲花般开落的奇异女子。
正文 16第十五章 只若初见(上)
一盆凉水猛地泼在了女子昏睡的脸上,她浑身一震,随后缓缓挣扎着张开双眼,见到漆黑昏暗的四周,只有一小片烛光在侧前方微弱地闪烁着——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后颈上仍能感觉到有细微的酥麻和疼痛,脑中的晕眩之感也尚未完全消退,四肢无力的她只能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美人儿,你终于醒了?”
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之后,邵菡卿这方惊觉着一下子坐了起来,头脑也在霎时间清醒了不少。她惊慌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盯着此时正向她走近的男人。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邵菡卿记得那时候在陌上花开,自己随了香玫回屋上药,却是突然遭到了袭击,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莫不是她被香玫带到了什么地方?
“啧啧,可真是个傻丫头呀,被自家姐姐卖了都不知道呢~”那个长相猥琐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旁边蹲下身子,故作怜惜地叹道。
“姐姐……”邵菡卿是个聪明的女子,才微一提点便即刻反应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的是香玫姐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自从她入了陌上花开之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更别说是香玫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温顺谦逊了,并无半分无礼之处啊!难道香玫就只是因为自己抢了她花魁的风采才这样做的么?
“哎,不是我要害你,要怪就怪你人长得太美,不仅诱的爷心痒难耐,也成了别人走红的绊脚石……”见到邵菡卿那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儿,那个男人的心里非但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和怜悯之心,反而是唇边勾起了一抹□。他不由分说地便将旁侧的女子给一把搂了过来,另一只大手极不安分的在其身上胡乱揉摸着,“宝贝儿乖,我会让你很舒服的~”说着便低头吻上了她的脖颈。
“不要啊!——放、放开我!!”邵菡卿尖声惊叫着,使出全身力气去挣扎、去抵挡。然而她始终是女子,论力气怎能比得过一个大男人?她越是反抗那男人便越是牢牢桎梏着她,眼看着自己便要失身于一个如此猥琐之人,邵菡卿泪若雨下,近欲发狂。
就在这一瞬间,女子的心底蓦然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曼延至了全身。
——那对血的渴念,又出来了!
“你……你快走开啊……!”邵菡卿直勾勾地瞪着顶上的房梁,双目渐渐转变为了赤红色,她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对那男人警告道。
“你就别再挣扎了小美人儿,没人会来救你的!”然而男子对邵菡卿的异常反应还全然不知,依旧继续着他的动作。
此时邵菡卿的喉头无比干涸饥渴,再加上身体上的挣扎反抗与内心的惶恐不安,使得她喉间的干渴感更甚加剧,与此同时左肩上也传来了一阵灼痛之感。
女子面唇泛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栗着,想要压制住心底的这一份渴念不让其爆发而出。然而她越是压抑自己,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仿佛有一团炽焰在她的喉中燃烧一般,肩上的疼痛感也逐渐加剧。她皱紧眉头,死死咬着下唇,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欲嵌进了肉里。
“啊——!!”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邵菡卿不顾一切地一把扯过那个人,偏头就对着他的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大沽大沽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淌进了女子的口中,润泽了她原本干涩的喉咙。那男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颈上一痛,便被人死死咬住了脖子,紧接着便看到那原本娇弱的女子瞬间就变身为吸血鬼一般,开始吸食起自己的鲜血来,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仿佛那女子突然间有了神力一般。
不够……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血液来弥补内心的恐慌和绝望!
邵菡卿这一发便不可收拾,仍然毫不停歇地猛吸着那个男人的鲜血。内心和意识分明是在无比强烈地抗拒着,想要停下来;然而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无法控制,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和胳膊,因太过于用力连指甲都深深地嵌入到了他的皮肉里,鲜血渗进了指缝间,染红了她的双手。
不知吮吸了多久,身上的灼痛之感逐渐褪去,邵菡卿这才缓缓松开了口和手。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就那样直直地歪倒在地,随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邵菡卿怔了怔,伸出颤抖的手指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冰冷一片,已然无气了。
绯衣女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望着身前的那具尸体,死死咬着下唇,唇瓣上赫然便印出了一道血痕。而布满她眼底的是无限的惊惶与恐惧,还有一丝……绝望。
——杀人了……她居然又杀人了!
邵菡卿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和指缝间已是染满了血红色的痕迹,全身住不住地颤栗着。
——不要……她不是妖怪……她不要变成妖怪!!
——为什么她会是这个样子?谁来救救她?!
不要……
“不要啊!——”
少女猛然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额上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如雪。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神情慌乱。
难道刚才的……只是梦么?
感觉好真实……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一样……可那明明都已经是过去的了,现在想起来仍旧是心有余悸……
过了许久女子才缓缓平定下来,抬手轻轻安抚着心口。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微微一怔,先是看了看自己,旋即便霍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雅致的竹舍,室内的装设清新而典雅,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以竹子制成的。而此时的她正坐躺在青竹榻上,身上覆了一床干净的白色软被,衣物亦是重新换过的浅绿色长裙。案上的小香炉里缓缓喷出的香气轻淡而悠然,在房间中萦纡缭绕着,令她的整个身心都感到无比地舒畅与宁静。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应该死了的么?怎么还会坐在这里?
邵菡卿极力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就在她无意间杀死了那个男人之后,她如发疯般的一路跑出了垣城,进入了郊外密林里面,而后便毫无知觉地晕倒了……为何她现在竟会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莫非是有人救了她么?
更为奇怪的是……邵菡卿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睡梦里来过似的。
——梦?难道说她还没有醒过来么?……
一时之间邵菡卿如堕五里雾中,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然而她越是用力地去想,头就越发地疼痛,她用手指轻抚着额角,让自己先镇定一下。
女子掀开软被无力地下了榻,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水饮下,而后便缓缓步出了屋外。她刚走出门口便被顶上那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忍不住抬手挡在了额前,待适应之后才缓缓睁开眸子放眼望去——这是一个被修篁竹林所重重围绕的世外桃源,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致。碧竹苍翠,小桥流水,雀鸟翩飞,鱼蝶共舞。一阵清风掠过,将漫山的竹叶吹动着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袅袅如若天音。这是唯有自然方能吟唱出的梵曲,沁人心脾。
邵菡卿缓步走下台阶,环视四周细细打量着,柳眉微蹙,内心茫然——这个地方,如此亲切而熟悉……自己肯定是来过的,可为什么她却想不起来了呢?
一阵箫声蓦然传入耳际,令邵菡卿原本紊乱的心绪在陡然间清明过来,如同满是乌墨的池子被滤净了一般,亦如被天池之水洗涤过一样,整个人清透而又舒畅。
邵菡卿怔了怔,随着箫声往竹林深处寻去。
秋风徐徐吹掠而过,那一袭绿衫与周遭翠竹同为一色,隐于其间翩然而肆意地飞扬着;三千青丝如瀑流,亦被微风吹挽着轻舞而起,发丝与衣袂俱飘。此情此景,恍若坠入凡尘的凌波仙子,画中谪仙。
那悠扬的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知走了多久,竹林褪去,一副荷塘碧水图赫然映入眼帘。邵菡卿眼前乍然一亮,同时亦有一丝迷惑染上眉间——奇怪,眼下分明是鸿雁南飞的季节,可为何还会生得莲花?
邵菡卿在其间缓缓踱着步子,四处环视,箫声在这一时刻倏然而止,但闻一个温润的男声自身后悠悠传来:
“身体还没复原,可不要随意乱跑哦。”
女子一顿,连忙转过身去寻视那声音的来源,只见黑色玄武岩上有一袭白衣胜雪背对着她盘膝而坐,手上把玩着一只青玉箫,长发随意地被束起,阳光柔柔地洒在了他的身上,温润如玉。
那男子回过头来对她微笑,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邵菡卿的瞳孔在霎那间紧缩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名白衣男子和煦的笑颜,恍若游梦。
——十多年来的辛酸与悲楚,此时犹如翩飞的落花碎满了一地。花开为谁谢,花落为谁悲,往昔难堪再回首。想起了自儿时起到现在的山盟海誓、承诺之言,忆起了曾经无数次闪现于梦境中的那一个温雅的身影,内心仿若波涛狂澜。
她静静凝望着那张熟稔而又陌生的笑脸,不知为何泪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濡湿了她的双腮。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左肩此时传来了一阵蚀骨般的钻心疼痛,女子眼前一黑,再次晕倒而去。
恍惚中,她见到那一袭白衣迅速飞身下来抱住了她,爱怜的眼神中带有几抹难以读懂的复杂之色,最终是被那无尽的温柔所覆盖。
邵菡卿微微扯了扯唇角,闭眼在他怀中昏昏睡去。
正文 17第十六章 只若初见(下)
“新荷雨后滴珍珠,鹭相呼,燕相呼。一水轻摇,摇动绿扶疏。花底浆声谁唱远,惊飞起,蝶双双,向月出……”
陌上花开的庭院中,一名粉衣女子在其间浅唱轻吟着,扭动纤腰蹁跹起舞。青丝墨染,若灵若仙。轻歌曼舞,颜姿绰约。伴着红叶纷飞,即使是无边秋色漫漫也由此沁出了一抹旖旎之色。
这舞,这曲。跳得如此婀娜,唱得这般迷醉,便只为了那一人而已。
“翊,你在想什么呢?”察觉到那男子心不在焉了半日,香玫终是忍不住停下了舞姿上前问道。
“嗯?没什么啊……”南宫翊这方回过神来,把扇一合,对着跟前的女子招了招手,笑道,“玫儿累了吧,快过来歇歇。”
香玫抿唇浅笑,慢步至了他身侧撩裙而坐,歪头看着他,“翊还没告诉我,你刚刚在发什么愣呢?”
她笑得很开心很明媚,仿佛好久都未曾如此欣悦过了。像现在这般依偎在南宫翊的身侧,感受着他所带来的温情,这让香玫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们初识相知的那一段日子,无比地愉悦温馨。
果然,只要血莲不在,他便会自然而然地回到自己身边了。
看来她那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啊,她并无半分懊悔之心。
“你啊……”蓝衣青年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眯眯地说,“除了想你还会想谁?你方才的舞姿那么美,可把我看得痴了。”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南宫翊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灿然如阳光般的笑脸。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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