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唤作阿羽的女孩遥望着兄长离开的背影,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紧抱双膝缩坐在角隅,将头埋于臂弯之间,静静地等着今晚的充饥之物。
“哒哒哒……”不一会儿耳畔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响,以为是哥哥回来了,女孩欣喜地抬起头来,然而当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影之后,她乍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
此时的男孩正在不远处的一家烧饼店旁边小心翼翼地盯视着,以趁老板不备之时下手偷两个饼子充饥,却在这一时间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他心头一紧,连忙向着那个方位径直狂奔过去。
“阿羽?!阿羽你怎么了……”一口气跑回了那个小巷,男孩先是惊了一跳,而后他快步走到妹妹身侧将其护在了怀中,对着那一袭红衣警惕地吼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然而绯衣女子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目光呆滞地朝那边瞥了一眼,继续搀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朝前走去,左手紧紧揪着胸前破碎的衣襟,只片刻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哥哥……哥哥你看到没?刚才那个姐姐的嘴上,有好多血啊……”平静之后,女孩颤巍巍地拉了拉兄长的衣袂,小声开口。
“阿羽乖……现在没事了……”没再理会方才的那一袭红衣,男孩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孩的后背,安抚着她。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热腾腾的饼子,递给了妹妹一个。这是他方才跑过饼摊时眼疾手快摸走的。
“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见到眼前的食物,女孩欣悦地欢呼出声,双手接过烧饼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男孩满脸宠溺地看着身侧的人儿,扬了扬唇,遂也低下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有时候,温情,便是如此地简单和容易。
昏暗的天空中,那一抹阴云逐渐浓郁,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此时已至了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毫无人烟,唯有一袭耀眼的红衫在其间缓缓移动着。夜风吹扬起了她的衣袂裙角在空中翩然飞舞,恍若深蓝夜幕下一簇闪耀的炽焰,奇诡而又妖媚。
邵菡卿步履飘忽地在街上走着,神情恍惚而木讷,恍若游魂一般。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和衣衫,她唇畔上的那一抹殷红也被雨水混杂成了淡红色,沿着脖颈淌入了她的领口里。她死咬着下唇,右手紧紧揪着胸前残破的衣襟,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倘若不是香玫算计和谋害她,倘若不是那个人企图污辱她,她根本就不会因为内心的恐慌而无意间爆发出了嗜血之性,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刚才那如此惊悚的一幕!
那个人……她不是有意要杀死他的!
这根本就与她无关!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些事情?!
此时的邵菡卿已然出了垣市,奔进了城外的一所林子里面。她如发疯一般地狂奔着,尖细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脸颊,留下了几道细长的血痕。绯色的衣衫早已被濡湿了,衣袂裙角处也沾染上了许多泥泞,如此地狼狈不堪!
现在的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不管是藜城的邵府还是西域的幻溟宫,过去的,现在的……对她而言已然无路可至,无家可归。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不,一个怪物……罢了。
不知就这样奔跑了多久,女子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她停下了脚步,眼前一黑,膝下一软,接着便直直栽倒于地。
或许,这生命的终结,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解脱吧……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便好了。
邵菡卿阖上了眸子,唇畔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靥,倾城绝艳。
——可否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正文 15第十四章 天池龙女
这里是西域幻溟宫,满室的琉璃与水晶在夕阳的照射下交辉相映。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华在偌大的殿宇之中忽闪忽现,为这清冷萧条的的宫殿沁出了一丝旖旎。
水镜跟前,一袭玄衣静伫于地,右臂向前平伸着,修长的手指浸入在了水镜中,从指尖处泛出的涟漪一圈一圈缓慢颤动着扩散开来,每每抖动一次便会出现一个不同的场景——华美的庭院,喧嚣的集市,僻静的小巷,葱郁的树林,汗漫的大漠……
没有……还是没有!
几乎她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全都看过了,然而那一个身影竟会于瞬间便杳无踪迹,仿佛从人世间蒸发了一般。
像这样突然间就没了她的消息,魑炎的心里竟会闪过一丝慌乱。
玄衣男子面色一凛,猛地将右臂抽回,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原本微微颤动着并且显示着城镇画面的水镜在一瞬间褪化为了黑色,闭合而上。
他眉头微蹙,脑中飞快地寻思着,内心烦躁不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才短短几天没有去关注她,今日再去查看时却已不见其踪影,竟然连气息也无法再度察觉到,便真的像从人间消逝了一般。
莫非她……出什么事了么?
神思恍惚的幻溟宫宫主此时正在空寂的殿室里信步游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浮莲水榭境内,这是她夫人曾经的栖息之所。
水榭之内流光溢彩,暗香浮动。更那池中水碧生凉,莲荷凝珠含芳,庭中香雾缭绕。满池的莲花在水晶和琉璃的映照下折射出了绚丽的光熠,迷幻而炫目。
此情此景,就连魑炎也看得痴了,眼底浮起了一层氤氲。他缓步走到池塘边蹲下身子,伸手捧起了一朵红莲至跟前,漫不经心地观赏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扬起了唇角,幽邃的眸子间似乎有一泓潋滟在潺潺流动着,令此时的他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一抹浅浅的轻柔之态。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现在这般,凝望着一株莲花发呆呢?
呵,已经太过于久远了,久到连他自己也记不明道不清,那究竟是爱恋之情抑或是利用之心?
或许曾经他的确是有过那种倾慕爱恋的情愫,可是现在呢,他是否还在爱着她?
——可笑,这怎么可能。
那个自以为圣洁冰清的天女,倘若不是她的背叛与出卖,他们蛟类岂会受到全族灭亡之灾?那他又怎么会成为祸害全族的罪人?
那一段纠结的过去已然深深烙在了他的内心与脑海,就这样一直追随折磨了他近千年之久。他几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能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同族冤魂们对他的怨愤与憎恨。那种恶寒的目光与破碎的嘶吼,始终萦绕于他的眼前,他的耳畔,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所以他对于她,如今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恨。这是永远都无可磨灭的,怎么可能还有爱?!
玄衣男子此刻的面色逐渐被冰冷所淹没,眸底的柔光也被阴枭所遮蔽。就在这时,水晶雅室里蓦然传出了几声细微的响动,魑炎心下一震,将手中的莲花甩下,一个闪身便径直跃入了内阁。
只见一个可人的少女独自一人在屋中,黑亮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散在两肩,身上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紧紧贴在了她的肌|肤之上。房内香气四溢,烟霭弥漫,看似是有人方才沐浴过的景象。
“啊——宫主!”见到这突然闯入的人影,小颜蓦地一声惊叫了起来,连忙抓起了旁边的衣物胡乱地遮住了自己,双颊绯红,她怯怯地望着他,“宫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清了屋中那人竟是邵菡卿的贴身丫鬟,魑炎原本略微振动的心情霎那间便冷了下来。他淡淡扫了那名女子一眼,哂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宫殿,有何处地方我是不能来的?”
小颜微微一怔,低下了头去没有开口。
魑炎的心情本来便是不快,他不耐烦地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小颜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宫主……”女子轻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细声开口,“天色已晚,若是宫主不嫌弃的话,小颜愿在此侍奉宫主安寝……”说话间时不时地抬眼偷偷瞄着他。
“哦?”闻言,玄衣男子先是顿了顿,继而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却是蕴含着极度的讥讽与轻蔑。他甩开了拉住他臂弯的那只手,走上前去伸指挑起了女子的脸,捏着她的下颚微微用力,“你这是在背叛你家小姐么?”
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小颜怔怔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蛊惑容颜,在与魑炎四目相对时,那双妖异的眸子令她产生了些微的晕眩,“我……”
——又是这种难以言说的莫名之感。
似乎是进入了幻溟宫之后,小颜心底便会时常不由自主地浮出很多怪异的情绪和想法,从而做出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来。过去的她对于小姐一直都是诚心服侍,可为什么,来到幻溟宫以后的她会变成这种样子呢……
她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被跟前这人给不知不觉间蛊惑了心智,凡人根本就无法抵挡得了自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魅惑。就好似是无尽深渊一般,一旦陷入了,便是万劫不复。
“呵呵,有趣,这就是丑陋的人类啊……还是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嗯?”魑炎在说这话时,目光冰冷而恶毒,然而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那种喜憎交加的诡异神态,令小颜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然而她却并没有任何挣扎的意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是说要侍寝么?”玄衣男子压低了嗓音,低沉而又魅惑。他一手紧紧搂住小颜的纤|腰,另一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缓缓下移,“好久都未碰过人类的女子了,今夜便让我来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吧!”
随后只见他衣袂微扬,雅室的门于刹那间便闭合而上。
纱幔飘飞,香帐低垂。屋内云雨翻腾,春|色旖旎;而雅室之外的那一池池莲花,依旧如昔日那般,静默地闪耀着它们淡柔而绮丽的光彩,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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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雁南飞之季,夏花萎谢,秋风习习。塞外衰草寒烟,院内露凝霜重。曾经满池的红莲如今唯剩了残叶与莲蓬,落寞地浮在波面上,掩住了池中游鱼的影子。那一株株静伫于庭中的枫树,秋风一扫,偶有几片红枫叶子随风飘零而下,铺在了青石小道上不染尘埃半分,落到了莲池水面上惹来了一群群鱼儿们的啄食。再加上时不时有几抹倩影穿堂而过,留下了暗魅余香在其间萦回缭绕。秋意虽寒却也沁出了几丝旖旎之态,唯妙不已。
后堂里,一袭绛紫色华裳的女子柳眉微蹙,迷惑地低声喃喃着:“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呢……蕊儿,你近日来都没有见过她么?”
“没有啊,大姐……”身着粉色长裙的少女也是同样迷茫地皱着眉头,“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血莲姐姐人了呢,我以为她生病了,几次前去探望她,可是都不在呢……”
此刻蕊儿的心底亦是一片茫然——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居然在垣市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
“依我看……血莲妹妹怕是走了吧。”流年的花魁懒懒地倚在桌旁,端着茶水浅抿着,漫不经心地开口,“她不是说她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么,又岂会久留于这般烟花之地?定是受不了此处的歌舞升平与奢靡浮艳之息,走了呗。”
瑾娘并没有理会香玫的那番话,单手支颚斜倚于窗边,轻轻蹙着眉头。目光飘忽不定地望向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瑾姐姐……瑾姐姐!”
一时走神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唤她,侧头询问:“嗯?怎么了采薇?”
名唤采薇的黄衣女子微一颔首,告道:“有一位公子说要见你,已经在大堂候着了。”
“哦?来找我的?”瑾娘挑了挑眉梢,继而又再次问出了她一贯的话语,“长得如何?”
她是个十分注重外相的女人。凡尘的男子皆是低俗肮垢之物,令她心生厌倦;稍微感兴趣一些的,便只有那张面相了吧。
“唔……那公子长得很俊呢。”采薇轻声答道。回想起方才初见那人时,自己也忍不住看得痴了,心想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标致的男儿,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艳羡起那人的容貌来。
看到黄衣女子那略泛潮红的脸颊,瑾娘饶有兴趣地朝她眨了眨眼,戏谑地开口:“哟,能让咱们采薇都心动的男子,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咯~好,我这就去会会他!”说着便移步走了出去,采薇则是跟在她身后,早便已经羞红了脸。
“不知是哪位公子来寻瑾娘呢?”抬起皓腕纤指撩开了纱帘,那一双如波眼眸淡淡往前睇去。
一袭玄衣闭眸静伫于窗扉前,柔柔的阳光倾洒在其身上,仿佛为他镶嵌了一道细细的金边,令他宛然透出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这方睁开双眼转过了身去,唇角微扬,幽幽开口:“好久不见了。”
淡蓝的眼瞳中这时正泛着微微的光泽,一贯冰冷的眸子里竟是沁出了一抹极其少有的笑意。
瑾娘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脱了线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呆望着那个身影。唇瓣微微翕动着,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捏着裙摆的手指逐渐用力,一张脸由白转青硬是换了几副神情。
“魑炎……”半晌,瑾娘才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依旧诧异而茫然地望着他。
真的是他么?整整一千年了……瑾娘全然没有想到还能有机会再度见到这个人。然而即便是过了如此长的年月,如今真的见到了,心底还是会难以自制地泛起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定。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访?自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从未在她的视野中出现过。或者可以称之为不屑,于他而言自己便如一个陌生人那般无关紧要,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扮演着一个多情的局外人,默默地见证着他和另外一名女子的感情之路。
如今的他就这样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跟前,是为了什么?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么?
呵……当然不可能了。瑾娘暗地里冷哼了一声——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爱着那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她的位置?想必也是感应到那个人出事了,所以才会来找她打探的吧……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你们认识么?”看到瑾娘那神思恍惚的木讷神情,立于身后的黄衣女子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罢了。”陌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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