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笑道,“天天混在你这,混吃混喝,多谢。”
他微微一笑,没看我:“不用谢。”
“什么时候有船,我要走了,以后有事尽管放心说,大姐我一定帮忙。”我拍了拍胸脯。
他依旧那么淡然:“这么快?”
“伤好了。”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我这么忙,是因为大燕要和承天开战。”
我没心没肺,没有感觉,随口应道:“哦。”
他张开双臂,提高了声调:“天大大乱,承天不孝皇子皇孙自相残杀,我大燕一统天下,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乃天意。”
在他面前,我没有半点压力,即使他显出霸气的一面,我还是没什么感觉:“哦。”
他转过头,笑问道:“你一介承天子民,不担心国家安危?或者,你不想留在我身边,监视我的行动,为承天报信,必要时还可以救得几个承天子民、不用怕,不管你做什么,我先赦你无罪。”
我微微有些惊愕,随即又平静下来:“哇,老弟,你想用你燕国大业逗我开心?”
他微眯眼睛,慢慢地朝我走来:“什么也比不上美人倾城一笑,一一,我没开玩笑。”
舍不得大业套不着老婆。
不过我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救国救民之内的事与我无关。
即使他如此表白,我还是没感觉。
叹了一口气:“拉倒,就算燕国不打承天,承天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王也会打起来的。天下大势如此,你我皆无能为力。”
见状,他转移了话题:“一一,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以前的东西。”
以前的东西?
我一口回绝:“不要,我早不是血引,那时害了那么多人,我怕人家知道我的身份找我麻烦。记住啊。我不认识你血魔,你也不知道我以前是血引。”
血引杀了那么多人,若这个身份传出去,我还有好?
就凭现在的身手,还有身上时断时续的内力,我不被人家做成拆骨肉下饭才怪。
虽说爹爹心狠,朝我下蛊,不过他也替我掩住了身份。凌月宫那边,有霜奴的干系,除了天夜没人找我麻烦。
这种自自在在的生活,挺好,我喜欢。
可他不罢休,抓起我的手腕撒起了娇:“一一,起来嘛,我带你去看,很好看的东西。”
拗不过他,我只好起身,跟着他朝前面走去。
转过几个回廊,霜奴在一扇精致的雕花大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我的睡房。”他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里面一片鲜红。
墙正中的大红喜字旁,红烛灼灼。桌子上摆满了喜瓜喜果。床上挂着大红纱帐,铺着大红龙凤喜被。
刺眼的红色,晃得我有些头晕,鼻子发酸。
他痴痴地看着我,低声道:“记得吗,我们差点成亲。”
我忙甩开他的手,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却晚了一步,一滴莫名的眼泪悄然滑落。
“嗯。”
他沉默半响:“一一,你也不小了,不考虑以后?”
以后?
我这副样子哪敢想以后?乖乖缩着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不敢转身让他看到我的泪水,我望着窗外的湖水勉强笑道:“那天你为什么不动我?还把我送给他,你笨啊。”
“那次我错了,我不想把你推得更远。”霜奴越说越小声,“你和他始终是夫妻,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这个委曲求全的情圣,一点魄力没有,难怪和血引一张床上滚了七八年还抱不到美人。
还燕国世子?真丢人。
扬了扬手,顺便不动声色地将泪水拭去:“错,以前的事我早忘得差不多了。我莫晓一只是江湖小喽啰。天夜那种人,我怕都怕死了,怎么还和他是夫妻?至于你,以前我没恨过你,现在我和你也不再有关系。你要是看得起我,咱们还是好朋友。”
血引是血引,隔了那么多年,又被蛊干扰,她只是我一段模糊的记忆。我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完全变成她。
天夜要报复的对象是她,霜奴爱的也是她,与我莫晓一无关,无关。
这么一想,心里骤然轻松了许多。
身后的人又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道:“一一,不管什么时候,我对你都是真心的。”
这个痴情种子,怎么还不明白。
转过身,嘻哈道:“哎呀不要腻歪了,你和血引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虽然是她,不,我虽然曾经是她,但是我现在已经出了凌月宫……”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我配不上你,今晚你在这歇歇吧。”说完,抬头望着我的眼睛,凄然一笑,拉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又合上了门。
看着被微风扬起的红色纱帐,身上突然没了力气。我脚一软,颓废地坐在铺着大红椅垫的座椅上。
血引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和她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那次缠绵后,我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匕首在霜奴的左心房上刺了一刀。
狠狠的一刀。
我想,当时我真的想杀了他。
可看见他倒在我面前,我比自己死了还难受,只觉得天塌地陷,整个人没了神魂一般。我想,我恐怕要一辈子生活在地狱了。
我宁愿死的是自己。
幸好,霜奴的心房与一般人有异,他活了下来。
老天保佑,他活了下来。
盛怒的师傅转忧为喜,欢天喜地地帮我们准备婚事。
地阁所有人都忙碌着。只除了我,整天一句话都不说。
婚礼前夜,一个师妹开开心心地帮我试着嫁衣。菱花镜中,我穿着一袭鲜红的嫁衣,嫁裙上衣紧下边松,线条花纹柔美,竟将我这个粗人也衬托得玲珑有致。
只是我的眉心少了一点鲜红的朱砂。
霜奴要了我,我的朱砂不见了。
可我却杀不了他!
不知为何,我就是杀不了他!
耻辱的火焰再次腾起。
这时,师妹端着一盘金灿灿的凤钗走过来,高高兴兴地笑道:“师姐,这次师傅好大方,把饰品店的凤钗全买光了。师姐你挑一只。”
挑个屁!
我一阵火起,抬手将托盘掀翻。
噼里啪啦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
霜奴跑在最前面,脸色苍白,半裸着上身,胸口上还缠着洁白的绷带
师傅握着虎头仗,跟在霜奴身后,胡子气得直往上翘。他厉声喝道:“明天就成亲,闹什么闹?臭丫头想跟我斗,老子告诉你,你活着是霜奴的人,死是霜奴的鬼。妈的两人从小睡到大,你还想嫁给别人?荒唐。过些日子徒孙就出世,鼻子像你眉毛像他,你这么闹,还妄想谋杀亲夫,怎么做娘?”
红毛怪,给姑奶奶吃那种药,老不正经。
我气得牙根直痒痒,又畏惧他的身手,不敢动粗。
霜奴叹了一口气,招呼众人出门:“师傅,师妹,你们先出去,我和一一谈。”
红毛怪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后,我立刻抓起桌子上的盘盘果果,一股脑,没命地朝霜奴身上砸去。
他伸出胳膊护住头,几步冲过来,一把搂住我,钳住我的手腕,哀求道:“乖,乖,乖,别闹了。”
我拼命地挣扎,恶从胆边生,狠狠地用手肘他的伤口。
“嗯。”他闷哼了几声,冷汗颗颗滴落。
呻吟声落到耳朵里的瞬间,我的手劲渐渐消失,打了几下,再也打不下去。
“对,就这样。”他努力笑着,轻轻吻着我的头发,“别闹了,别闹了。这些年我们俩相处得好好,很开心。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快乐下去。你现在怨我不要紧,我会向你证明,我能给你幸福,相信我。”
眉心砂(16)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干。
我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只可惜,金主是霜奴。‘
大战在即,霜奴十分繁忙,经常见不到影子,可仍然将我的生活打点得无微不至。
若是别的姑娘,肯定早被他攻陷了。
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堂堂燕国世子,何必心心念想着白奴。
岂不说白奴只是我莫晓一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即使白奴没有被封印,也从来没有爱过他吧。
应该是没有爱过的。
白奴这个傻丫头,就算和霜奴两小无猜,一张床上滚到大;就算能毫不犹豫与霜奴生死相依;就算被霜奴宠得像公主一般,她还是惦记着她那根本不算相公的相公。
自从蛊被解开,我恢复了很多记忆。但一段时间后,这种恢复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滞。那些已恢复的记忆,还有记忆中的白奴,非常陌生,陌生得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人。我能感觉到她的内疚,她的无奈。也许,她也不希望自己想起那些事。
既然如此,我莫晓一就得担起大梁,为日后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努力。
初步计划,和霜奴断绝关系——离开霜奴——看望娘亲。
然后再做决定。
苦读几天??(和谐)书后,我再次鼓起勇气去找霜奴。
圆月当空,月色撩人,空气里浮着一层刺骨的寒气。
喜气洋洋的卧室中,霜奴睡在床上。
脸颊贴着冰冷的玉枕,轻蹙眉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如云的黑发披散在身上,遮住了半张脸。
没有关窗,没有盖被子。
身子在寒气的侵蚀下紧紧地蜷缩着,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床下散落着一沓书信。
夜里凉,这样睡觉非生病不可。
我忙取了一床被子,轻手轻脚替他盖上。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雾气蒙蒙地看了我一眼,嘟囔道:“一一,你真好。”
说完又沉沉地睡去。
只是盖被子,感动成这样?
一时间,不禁有几分自责。
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却无法把白奴还给他。
侧身坐在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滑过他俊俏的侧脸,笔直的鼻梁。
鲜红的喜被,在月光的渲染下散发着柔和红光。
将成亲时的被褥带来带去,他也不嫌麻烦。
忽然很难受。
如果,我的身子是干净的该多好,那样我便有勇气代替白奴,试着接受他。能不能相爱说不准,不过他这么好欺负,和他在一起会很有意思的。
哪个女孩不想寻个如意郎君,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相守一世?
白奴是个笨蛋,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现在这个样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落脚地方。
“一一,怎么了,你哭了?”
霜奴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他正一脸紧张仰头看着我,俊雅的脸庞如雪般纯净。
“哪有?”我大大咧咧地吸了吸鼻子,“哈欠打大了而已,本姑娘流血不流泪。”
说完蹬掉鞋,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
被子里暖洋洋的,烘得我舒服的呼了一口气:“好困,睡吧。”
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
睁眼一看,他支着头,歪着身体,笑眯眯地盯着我。
眼眸映着月光,深处折射着冰一样的淡蓝色,异常清亮,盛了水似的盈盈动人。
“看什么?”我问。
他抿嘴轻笑:“你不把我当男人,一点忌讳没有,这样也不错。”
习惯成自然。
从小一起长到大,我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有他相伴,哪会有什么忌讳?
恐怕也因为这样,他在我面前才一点渴望的表现都没有。
想起那天勾引未遂,我不禁火从心生,挖苦道:“你有男人样?我扒光衣服躺在你面前你也不敢要。”
他微微敛笑:“说话注意些,女孩不要满嘴粗口。”
“哦,要像白奴一样,不然你硬不起来,对吧,娘娘腔。”我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背对着他,送了他一个言简意赅的字,“草(音)!”
背后的人半天没说话。
忽然,被子猛地掀起,腰上一沉。再回神,他已骑在我身上,飞快地脱自己的衣服。
胸膛里装的玩意儿激烈地跳动起来。
“干啥?”
“做男人和女人做的事。”月色下,他的脸冷得像是玉雕的。
勾引他本来就是我的原计划,他愿意主动自然更好。
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身体绷得不像话。
我一动也不敢动。
脱完衣服,他俯下身,柔软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想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我紧张得血液都快凝固了:“这事得男人主导吧。”
“好。”他立刻接下话,抓着我的衣襟就扒了下去。
我的心中一跳,急忙喊道:“慢点慢点,我自己来。”
这回他没听我的话,几下子便将我的衣服扒下,扔到地上。
然后俯身,吻住了我的唇。
我抱着胸,咬着牙,就是不就范。
他吻了一会儿,撑起身体:“你害怕?”柔媚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早该怕了。”
说着抓住我的手腕,往两旁一扳。
我本能地叫道:“哎。”
就在这当头,他的舌头乘虚而入。
嗡的一声,我的脑门就像被点燃一样,一片模糊。
……
月色如银,斜斜地照在锦被上的戏水鸳鸯上。
夜风轻轻拂着鲜红的门帘。
我紧紧扣着他清瘦而结实的脊背,随着他的力量辗转起伏,不管身体还是心情,都轻飘飘云上飘着似的,如坠仙境。
原来,这种事可以这么美,美得如梦一般。
一辈子做下去该多好。
……
早上我是被痛醒的。
功力大减后,蛊痛强了许多,虽然蛊解了一半,没有以前那么疼,但也疼得我浑身是汗。
挣扎着睁开眼睛,霜奴不在身边,隔壁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好不容易将阵痛熬过去,我穿好衣服,翻身下床,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霜奴正聚息打坐。
双目紧闭,额头透着暗红色的光,长长的头发在强力内力的冲击下四下飞散,水般荡漾着。
血魔引的御气境界,他终于达到了。
我羡慕地舔了舔嘴唇,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对守门的青松绿柏说道:“一定要替你们主子护好法,不准任何人打扰。”
接着匆匆忙忙赶回房间,拿起行李,跑到藏小船的地方,跳上去,拼命地划了起来。
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连鸟叫都没有一声,只有芦苇沙沙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一鼓作气使劲划,很快,水上庄园没了踪影。
眉心砂(17)
终于自由了。
正想放声大笑,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刷的现身,停在芦苇上。
一人道:“姑娘,请回去,没有主人批准,谁也不许离开庄园。”
我睁着眼说瞎话:“他批准了啊,不信你们去问他。快让路,我有急事,耽搁了事你们负不了责。”
两人不为所动。
“喂,你们傻了,快让路。”我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船桨。
凭白奴的实力,要冲出去不是不可能。
忽然,一只信鸽飞来。
一个黑衣人伸手抓住,取下上面的纸条看了看,朝旁边的同伴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刷的没了踪影,就和来时一样。
霜奴,他放我走?
霎时心乱如麻,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庄园的方向。
天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