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嫁给了他,那就相信他!
夫妻两个的事情,是一辈子的幸福,往往不信任,便会毁却幸福。
她只是个小女人,她明白,幸福比猜忌更为长久,所以,她选择与他共同承担风风雨雨,便是有婚约又如何?这是她的夫君!
珠宝可让,权势可让,唯独这个夫君,她绝不会相让!
既有陈也俊从中周旋,自然见面也快,次日便已经有了消息。
徐若凡自从知晓此事,神色便不曾有所好转,黛玉却是一如既往。
夫妻两个联袂而来,清鸾跟在后头,倒是没见贾宝玉,唯独陈也俊引见。
未到陈家,就已经有一个中年人大笑着过来行礼,道:“徐将军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老夫未曾远迎,实在是失敬了。”
徐若凡握着黛玉的手,见此情景,眉头一皱,淡淡地道:“徐若凡早已卸甲归田,与内子早已是平头百姓,陈老爷何必如此多礼?”
陈明见过徐若凡却不见过黛玉,徐若凡偏偏将黛玉抬到明面,让陈明微微愕然,随即却笑道:“说起来,只怕林姑娘未必就是将军夫人呢!”
徐若凡目光如刀,慨然冷怒道:“内子乃是明媒正娶,皇上赐婚,八抬大轿太进门的夫人,徐若凡一生不二妻,不纳妾,内子若是当不得徐夫人之名,倒不知道何人才能当得起!”
陈明闻言,目光闪出莫名神色,随即干笑道:“徐将军说得极是。”
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有些言不由衷,招呼徐若凡是万分亲热,对黛玉却颇为冷淡,黛玉忖度局势,却也不以为意,只想瞧瞧这徐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踏进陈府,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雕梁画栋,用色淡淡,真不愧是江南大户人家,处处精致玲珑,来往侍婢衣履鲜明,透露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尊贵。
徐若凡这边有陈也俊引见,陈明府上却有贾宝玉作陪。
只见宝玉今日换了一件新衣,越发显得面似满月,唇若涂朱,洋洋然大家风度,比之徐若凡的雄浑气魄,愈加显得晶莹如玉,极为清秀。
分了宾主坐下,徐若凡便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来拜见陈老爷,也没别的事情,乃是听闻徐若凡与陈家有婚姻之说,如今来问个明白!”
陈明面色甚喜,忙笑道:“将军初至寒舍,何必急着询问此事?”
目光在黛玉蒙着面纱的俏脸上一掠而过,神色隐隐有些得意,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既有婚姻之约,老夫自然也不敢欺瞒。的的确确,将军曾与小女有婚姻之约。”
徐若凡沉声道:“陈老爷此言,可有凭证?”
陈明面上现出一种洋洋之意来,叹道:“既有婚约,岂能无凭证?”
宝玉急忙道:“既然有凭证,陈老爷快些取出来给徐将军瞧瞧才是!”
听见宝玉如此迫不及待,徐若凡冷眼斜睨,心中自是怒之极也,冷笑道:“既然是陈家之事,贾公子在这里却如此急迫为甚?”
“你骗娶林妹妹,让林妹妹受了委屈,林妹妹虽没了家人,到底我也是林妹妹的表哥,自然要替妹妹出头!”宝玉振振有词地道,回眸望向黛玉的时候,神色间却是柔情无限,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似的。
此话未落,黛玉莺声呖呖:“我是林家的姑娘,与贾公子何干?纵然没了家人,我也能做自己的主儿,贾公子还是不要掺和为妙!”
容颜依旧,脆声依旧,其间语气,冷淡疏漠却宛若相隔十万八千里。
不管宝玉如何呆愣,黛玉已经转头看着陈明,淡淡地道:“我夫君自幼至今,未曾闻得定亲之事,既然陈老爷有此言,那今日就弄个清楚。既有凭证,还请陈老爷取出一瞧,孰是孰非,也就此明白!”
陈明一笑,道:“既然林姑娘如此言语,老夫尊敬不如从命!”
黛玉冷冷地道:“陈老爷此言差矣,小妇人乃徐家之妇,明媒正娶,天下皆知,陈老爷称呼林姑娘,未免深为不妥,传出去倒是陈老爷不懂礼数了!”
陈明却笑道:“是不是徐夫人,也要问问老夫同意与不同意!”
轻轻击掌二声,珠帘声响,一位妙龄女郎捧着锦匣缓缓步出。
一场骗局
先闻其香,再看其人,只见那女郎生得凤眼入鬓,容貌极美,年纪约莫十八九岁,倒是有一种冷峻的气度十分雍容,透着十足的傲气,手里捧着的锦匣儿溢出一抹幽幽的绿光来,与黛玉腕上绿影镯有些儿依稀仿佛。
黛玉心中“咯噔”一声儿,眸光一闪,却含笑不语,静待那陈明言语儿。
陈明招手让爱女到跟前,一手先接了锦匣,一手方摩挲着爱女,眉梢掩不住的浓浓喜色,对徐若凡笑道:“这位便是小女陈也画。”
复又对陈也画道:“傻丫头,那位徐将军便是你的未婚夫了,还不见过?”
听了这话,宝玉面上现出一丝儿喜色来,陈也俊却是皱了皱眉头。
陈也画方挪了莲步,走到徐若凡跟前盈盈行礼,道:“小女见过徐将军。”
徐若凡手背上青筋乍现,隐隐生出雷霆之怒,侧身避开,冷冷地道:“徐若凡一介草民,早已娶得贤妻,合家安乐,不敢生受陈姑娘之礼!”
陈也画怔了怔,听到徐若凡在自己跟前儿说另一名女子是他贤妻,却不认自己,脸色不由得那么一抹尴尬沁出,目光中对黛玉隐隐生了几分谴责来。
黛玉却是淡淡一笑,“夫君,我瞧着陈姑娘模样儿倒是生得极好呢!”
徐若凡听了这话,已经知晓黛玉心中颇为不悦,不由得伸手握着黛玉的手,莞尔一笑道:“娘子已是天下头一等的好女子,论起才色来,天下谁胆敢与娘子比肩?为夫是有娘子便万事足,别的女子,不过都是败絮草芥罢了!”
说得那陈也画面色大变,方才冷峻清傲之气尽去。
黛玉不由得嫣然一笑,心中有些甜甜的,还有些叹气。
女人啊,总是喜欢听着甜言蜜语。
不过,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若不是事实,她也不受用。
这些话儿,自家私房里说说罢了,眼前的事情方是燃眉之急,很是该一回就解决了方好,省得有人来抢她的夫君。
端起面前茶碗,黛玉作势揭开茶碗,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玫瑰花瓣儿,粉唇含笑,淡淡地道:“既然陈老爷已经将自家的姑娘都请出来了,倒是不知道凭证何在?婚约又从何谈起?”
陈也俊原是极灵敏之人,素知徐若凡与黛玉少年结缡,却彼此同心,外人可是没一丝儿力气离间他们夫妻两个的,正要言语,却让陈明抢在了头里,举起手中的锦匣,含笑道:“这就是当日定亲的信物!”
锦匣盖儿一揭开,一层红锦,衬着裂成四瓣儿的绿影镯。
徐若凡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冷冷地道:“那倒是要听陈老爷说说,这是什么时候订的亲事,是什么人做的保山了!”
陈明隐隐有些自得,接口道:“何尝来的什么保山?有了这玉镯儿徐将军还怀疑什么?当日里徐将军的母亲与内人原是手帕交,姐儿两个一同有了喜事,当时便指腹为婚,徐将军的母亲手将这玉镯儿当做信物,送与了陈家。”
说着,口内又冷笑了几声,道:“这玉镯儿原是徐家的家传之物,历代只传给长媳妇儿,男方女方更得一只,待得成婚的时候,玉镯儿方能成双。大将军如今虽说位高权重,却总不能罔顾父母的意思儿罢?”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青丝成髻,玉簪莹光澄澈,似有一抹极讽刺的笑。
这个陈老爷啊,如此愚昧,又怎么做得一方商贾?
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儿,别说是他们夫妻了,只怕就是寻常人也不信的,也唯独贾宝玉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权贵少爷相信几分儿罢?
不等徐若凡说什么,宝玉已经抢着道:“可不是,林妹妹就带着这么一个镯子呢!若不是早有了婚约的,陈世伯家怎有相同的镯子?”
黛玉低低吐出一丝儿叹息来。
徐若凡脸上方才的狂怒却忽而尽皆收敛,神色十分平静,道:“方才陈老爷说与我父母有约,倒是不知道我父母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家中可还有别的亲戚?既云家母与令夫人同时有喜,方给小儿指腹为婚,我年已二十有七,倒不知道陈姑娘年方几何?”
哼,想在他跟前耍花腔,只怕也忒嫩了些儿。
他虽然心中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可是终究坐镇过边境,入主过朝堂,各色勾心斗角也都看得透了,如今连这一点子伎俩还不能应对不成?
一席话竟将陈明噎得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静默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陈明方冷笑道:“徐将军若是连父母的名讳都不知道,也枉自在世间活了一遭儿!逝者已矣,老夫岂能再提?徒惹伤悲?”
徐若凡目光犀利,似冰山淡漠,噙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淡淡地道:“听着陈老爷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徐将军,已经露出偌大破绽来,还在这里说什么?没的白白浪费了我们夫妻两口子的时间!”
说着起身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道:“娘子,原想有什么周全些的谎言呢,倒是没想到,不过就是些不堪一击的假话罢了。今天天气倒是生得好,我们还是去苏州城里逛一逛,买些东西回去。”
黛玉眼中浮现一抹喜色来,道:“好得很,昨儿个下雨,倒是不曾好好看那好山好水好风景,今儿个你一定要陪我。”
莲步轻移,足底生香,夫妻两个竟旁若无人地往门外走去。
陈明登时跳了起来,伸手拦住,怒道:“话还没说完呢,谁许你们走的?”
黛玉莞尔一笑,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隐隐的狰狞之色,轻笑道:“陈老爷,我夫君罕言寡语,不耐烦与你多言,你拦着我们又能作甚?”
陈明紧紧握着手中碎裂的绿影镯,怒道:“林姑娘好生没羞!徐将军与我陈家女儿有婚姻之约,如今我儿年纪已经老大,很是该履行婚约之时,岂能不留下话儿就离开?我陈府虽是江南小族,可也不容人这般欺侮!”
黛玉闻言击掌数声,笑道:“说得好!我夫妻两个虽已是平头百姓,可是骨头还硬着呢,又岂能容忍外人欺侮?不再理论陈老爷诈婚之说,已经很是宽厚了,如今却来咄咄逼人又与你有何好处?”
原是雪做肌肤花为容的柔弱人儿,此时竟是浑身透着傲气与贵气,目光犀利,竟与闺阁模样儿大相径庭,一股气势震慑人心。
陈也俊忙上前拉了陈明一把,道:“二叔,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这是做什么?倒是没的让人家笑话了咱们陈家竟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何来不知羞耻?”陈明不由得恼羞成怒,阴沉着脸道:“婚约证据确凿,是他们背信弃义,什么都不说就想走,天底下可没这样便宜的事儿!”
陈也俊素知二叔从小儿就是唯利是图,最是愚昧无知之人,本来也不大相信徐若凡与陈家有婚约之事,只得对黛玉夫妻歉然道:“原是想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谁承想竟是这般,还请将军与夫人不要责怪才好。”
心中却是不由得一声沉叹,那徐将军虽然已经离开朝堂,可是依然前程似锦,陈也画年纪老大,虽然生得很好,可是极多人都嫌弃陈家二房,不肯求娶,二叔必定是急了,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徐若凡身上。
只是,那玉镯儿,却是万分令自己万分纳罕,有些儿迷雾重重。
黛玉极淡然地道:“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何谈在意与责怪?”
顿了顿,目光寒冷如雪,眼底深处朵朵雪莲绽放,冷冷地瞅着陈明一脸庸俗,道:“人人都在若凡身世上打主意,只怕也未必让你们称心如意!”
徐若凡替黛玉拢了拢青丝,才回头道:“哦,有些事情,倒是忘记告诉陈老爷了。一则,这只绿影镯是家父送给家母之物,家母爱若至宝,生平不曾离身,陈家何来从我娘亲手中得的信物?二则,便是婚约是真,陈老爷也早已将长女发嫁,背信弃义在先的,也是陈家,并非我徐若凡!三则,连我父母姓名都说不上来,还胆敢言语什么手帕交?没的让人笑破了肚皮!”
锋利如刀,掷地有声,一身狂傲之气竟是逼得陈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那陈明竟也是执迷不悟的,似怒似恼,冷声道:“你们别太得意!”
黛玉目光流转,轻声道:“还劳烦陈老爷告诉幕后出谋划策的人一声儿,我们夫妻原不是任人掌控的傀儡儿,纵然是天大的事儿,也莫想离间我们!”
这件事情从头细细想来,处处透着诡谲,竟是让人心中越发诡秘难测。
按理说,若是陈家果然有婚约,凭着陈明这么个性子,只怕早就在徐若凡功成名就的时候,就登门履行婚约了,何以耽搁到徐若凡娶了自己南下之后?
二则,那绿影镯,似乎紫晓先生也认得的,他也来了江南,为了什么来的?
三则,这个陈明说话,往往词不达意,听他说得掷地有声,一脸正气,偏又破绽重重,让人无法信服。
黛玉慧性灵心,将各样线索一理,忽而发觉有些蹊跷,京城里的事儿也好,这里的事儿也罢,隐约有些眉目,又抓不到一些儿头绪,只觉得,背后的那双黑手越来越大了,好似都围着这绿影镯,围着徐若凡的身世做事似的。
方才这话,也不过就是敲山震虎,试试罢了,谁知那陈明竟是面色一变。
这么一来,让黛玉心中更为了然了,瞧来,纵然回了家乡,也是不平静的。
抬眸望着徐若凡,黛玉清凌凌的目光,潋滟生春,仍旧是十分坚定,不管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她还是要陪着一同闯过去!
那些人啊,想来就来罢!
但凡是伤口,总是要将那溃烂的腐肉都挖出来,才能长出新肉来!
徐若凡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握着黛玉的手,更加紧了。
这个时候,夫妻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心有灵犀,更能生情。
他徐若凡,何其有幸啊?得此贤妻,如此信任。
待得徐若凡夫妻离开,陈也俊也无话可说,巴巴儿地跟着清鸾去了。
唯独宝玉呆呆地立在厅里,眉宇间颇有些不解,疑惑地道:“林妹妹这是怎么了?那莽夫这样欺骗她,她还是相信他?”
厅中陈家父女自是无话可答,他忙又慌慌张张地道:“不行,不行,虽然那莽夫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之事,我得去保护妹妹去!”
不等陈家父女说什么,宝玉已经连跑带追,一溜烟儿去了。
陈也画恨得咬牙切齿,顿足道:“爹爹,你不是说,我能做大将军王妃的么?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人家连信都不信啊?”
瞅着一干人的背影,陈明亦是十分愤恨,自言自语道:“我倒也是忘记了,未曾想到更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