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羽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便要急急挣脱开去。麦夫人惊疑片刻,却在一旁道:“去吧去吧,这样匆匆忙忙的,必是有要事了。”
麦羽来不及应什么,便已被安诺连拉带扯的拖到了城中离麦府不远的燕华河畔。
燕华河乃一条横贯京城的河道,两岸便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及居民地,许多名门望族皆聚居于此。一至夜晚,便是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奢靡至极。
麦羽已不太习惯这样纸醉金迷的喧嚣,不觉有些头晕目眩,只极力忍住,转头向安诺道:“到底有什么事?”
安诺远目良久,声音亦有些虚无而飘渺:“站在这里看着这华灯灿烂,是否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麦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这样定定站着,方闻到他身上飘来阵阵酒气,不觉皱眉道:“你喝酒了?”
安诺怅然一笑,忽地转过头来看她,“是啊,不过我喝这些酒,还不都是因为你。”
麦羽目光微微一滞,片刻淡淡道:“殿下果然是喝多了,满嘴胡话呢。”
安诺涩然轻笑了两声,一把执过她的手来,紧紧握住,叹道:“这时节寒意深重,也累了你的手这样冰凉;而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既是如此,你我如何就不能互相取暖呢?”他低低叹息,越发有些情难自禁,“羽儿,我也不知从何时起,便开始牵挂你,每日每夜的想你,满脑子都是你……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应该有,却怎样都克制不住……羽儿,安森可以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安森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羽儿,我很喜欢你,以后我来陪你,我也会把之恩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好么……”
夜晚的燕华河畔灯红酒绿,映在麦羽的眼里有些隐隐迷离,夜风却清凉,阵阵吹打在麦羽脸上,越发令她清醒无比。她欲将手抽回,却被安诺紧紧攥住,只得缓缓摇头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说这些话?”
安诺声音有些失控:“何为不可能?我不在乎你曾经是安森的人,不在乎你们育有一子,甚至……甚至都不介意你心里有他,还有什么不可能!”
这些话字字扎入耳膜,听来多少也是动容的。然而那一瞬,麦羽仍然只想到了那一个人,思及他的包容怀抱,念及他的温柔深情……所以,此时此刻,她心中那动摇了一霎的念头,哪怕只有一分半分,都顿觉是天大的罪过。她遂沉静下来,坚决道:“我并非只曾经是他的人,而是一直都是他的人,即便今后我死了,也是他的鬼。今生今世,我心里也只有他,再也不会装下别人。你方才问何为不可能,这便是最大的不可能。”
安诺幽深的眸子黯了又黯,紧攥住她的手亦是一分分松下来,然而半晌之后,唇角却又扬起一贯的傲然弧度,“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会放弃,你终有接受我的那一日。”
麦羽缩回手去,语气清冷:“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安诺眼神茫然地转望着两岸恍惚的舞榭亭台,那些亦幻亦真的流转灯火,却在这夜色下刺目无比。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有时会很喜欢这样的花天锦地,觉得只需沉溺于此,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无踪……”
麦羽怔怔听着飘飘渺渺的笙歌鼎沸,丝竹盈耳,忽地冷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醉生梦死的兴致,很遗憾,我却没有。”
安诺恍过神来,认真望着她,叹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喜爱热闹的性子,如今却为了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生生将自己这样封闭起来,你觉得值么?”
深秋河畔晚来风急,迎面狠狠刮着她的脸颊,教她忍不住微微合了双目,以此来抑住眼中越发清晰的涩胀,“值不值有什么要紧,我自己心甘情愿,便足够了。”
安诺却嗤之以鼻的轻笑,“罢了,不说那些了。说来,往后……你可还愿意见我么?”
麦羽迟疑稍顷,点头道:“你收回方才那些话,倒也是无妨的。”
安诺不置可否,只敛了方才的挫败神色,笑意盈盈道:“我自会一如既往。”
此后,安诺也只如从前一般,三天两头的往麦府跑,并不刻意提及那日燕华河畔之事,然而却也越发不掩饰对她的好感,亦时常编出各种理由邀她出去。麦羽通常会推脱,然而次数多了,却也不忍心每次都拒绝。而两人那些心照不宣的暧昧,还有心中隐隐约约的悸动,却日复一日的渐渐生长着。只是一想到安森,她仍会觉得内心格外不安,这样的矛盾心情每每困扰着她,教她日夜辗转,无所适从。
这日安诺赶来麦府的时候,麦羽却刚将之恩抱去了里屋午睡。安诺只好在厅堂候着,正百无聊赖,却见麦娇姗姗进来,乍一见着安诺不由笑得意味深长,“殿下今日这样早便过来了?”
安诺笑一笑,“早是早,却不那么巧呢。”
麦娇一双秀眉笑得弯弯细细,“那便等一等吧,不必急这一时。”
安诺微微出神,叹道:“不过就是等待罢了,也没有什么。只是她抛不开心结,也放不下过去,当真是自己为难自己……”
麦娇思忖着轻吁,片刻却道:“纵然如此,她多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一时难以面对而已。”
安诺苦笑两声道:“你也这样想么?可是如今,她放不下过去,自然是无法面对。”
麦娇淳静目光中带有几分成竹在胸的肯定,“但是殿下是可以让她放下过去的,也只有殿下做得到。”
安诺的眉宇挑着似扬非扬的弧度,仿佛要豁然开朗,却又依旧踌躇不定,他若有所思的沉吟着,低首道:“你这话是真心发自肺腑,还是在安慰我?”
麦娇微笑淡淡,却唏嘘道:“羽儿数月来都不见个笑容,惟有这些日子殿下在的时候,她才会偶尔会释怀些,所以殿下……绝不是一厢情愿。”
安诺默默听着,半垂着脸缓缓点头。这时麦羽却出来了,面上脂粉未施,一身樱草色暗花衣裙亦是简单素净,安诺抬首含笑望着她,只觉心间忽然被此刻秋日暖阳温热熨过,绵绵缓缓的,却蒸发掉心头凝住的所有迷雾。
安诺发怔间,麦娇已然不知去向。他遂微笑上前,对麦羽道:“我见今日阳光这样好,便赶着将那些喋喋不休的大臣一早打发走了,这才能在这个时辰过来,打算带你出去走走。”
麦羽听他说得这样来之不易,刚到嘴边的拒绝之语也有些迟疑了,便转而道:“既是如此,便就在附近走走吧,我去收拾收拾。”
安诺一把拉住她,笑道:“不用了,你这样也很好看。”
麦羽半眯着眼看他,只见他一枚镂空鎏金镶碧宝发冠端正的束着一头栗色长发,又着一身金线绣着流云暗纹滚边的松绿色缎袍,腰间一条墨色白玉锦带,越发衬得他身材修长笔挺,优雅出尘。打量毕了,再低头瞧见自己的随意装束,不由一悚,连忙挣开他道:“我很快便好。”
麦羽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桃色衣裙,上以银色丝线星星点点的绣着百花,一条素色缎带犹显腰身盈盈一握。一头秀发绾成一个燕尾发髻,点缀了几朵小巧珠花,亦斜插着一枚垂着紫玉流苏的珍珠发簪。面上也略施脂粉,双腮晕了淡淡的胭脂,黛眉轻扫入鬓,唇瓣亦是点上娇艳朱丹,格外俏丽。
安诺目光有些痴怔的凝滞,片刻却笑叹道:“美人如斯,自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我们走吧。”
京城近郊的孤云山,距市区约仅半个时辰的路程,其形虽不巍峨,却终年密布奇草仙藤,苍翠茂盛,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而细细瞧去,半山处却隐隐可见一座别馆,掩映在丛林深处,若隐若现。
安诺带着麦羽沿了蜿蜒山路走近,只见那院落门前便是一条明澈见底的清溪,不时有花瓣树叶随溪水飘流而至,溪水尽头却用大理石细凿了一汪清池,池中假山错落秀美。温润日光穿过密密树荫洒下,一整座院馆便沐浴在这碎碎的清幽光辉中。门楣上一块被藤蔓缠绕的牌匾,上面用玉箸篆书有“花影馆”三个绿漆大字。
麦羽惊异于其别致,不觉叹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如此别院,才真正应景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安诺抬步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这座别馆本是先帝当年赐予我母亲的,母亲极是喜欢。只是,也该有多年没有在此居住了。直到数月前我回来,见此处荒废,这才命人打扫了。我平日烦闷时,也会独自来到此地,坐下小酌几杯,以静神思。”
屋内窗明几净,一切布设俱是精巧。东墙挂着一张傲霜红梅画,临窗一张雕花檀木几案,两边是宽大的椅榻,铺有花纹细密的垫褥。几案上摆放三五只大小不一的翡翠刻竹叶玉壶春瓶,另有一只白玉酒杯。麦羽环顾一周,才转头道:“说来,你还没有找到你母亲……还有妹妹么?”
安诺往窗边一张椅榻上坐下,叹道:“那日我倒是问了吉公公,他说……他也不太清楚。”
麦羽微微蹙眉,“吉公公不可能不清楚的,你再好好问问吧。”
安诺若有所思的摇着头,“他只说适当的时候,会有人带她们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安森的安排吧。罢了,只要她们平安着,这十年都过了,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兀自说完,却见麦羽敛目不语,方才意识到什么,慌忙起身道:“我并非有意提到他,对不起……”
麦羽抬眸望他一眼,却又立刻侧过身去,低低道:“没关系。不思量,自难忘。并非是提不提起的问题。”
安诺沉吟须臾,却低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颓然道:“羽儿,我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你释怀?”
麦羽转过身来直视着他,认真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安诺怅然苦笑,只埋首灌着闷酒,“明白……你哪里明白……”
麦羽不置可否,继续道:“你我因他而有缘,却也因他而无份……”
“无份?”安诺听得神色一凛,酒盏猛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急急道:“你怎会仍然这样想?”
麦羽静静望着他好一会,才道:“你听我说完好么?”
安诺黯然无语,只得缓缓跌坐在椅榻上,片刻抬头来,目光惴惴的望着她,“好,我不打断你了,你说吧。”
麦羽亦是往另一侧的椅榻上坐下来,看着他温言道:“有时候,我的确是无法拒绝你,但是……却并非是出自你期望的缘由。很多时候……我不过是需要有人陪着,因为心头苦闷,也懒得去考虑太多,只是顺水推舟的接受着。我虽然知道你的心意,自己却无法投入感情,所以,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付出。因为不平衡的感情,只会脆弱如蝉翼,不可能开花结果。”
安诺久久的沉默着,细碎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格零零落落的撒在他凝神蹙眉的脸上,麦羽便也这样静静望着他,只觉这一刻,他低眉愁郁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安森。良久,他抬头来,却一扫面上阴霾,强颜笑道:“羽儿,我记得之前已经对你说过,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会放弃,不管多难多久,我都可以等。”
麦羽收回神思,才见安诺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她心中压抑得几乎要哭出来,其实自己,又何尝不需要这样的发泄。她见桌上并无多余的酒杯,便顺手抄过一只玉壶春瓶,仰着头竟一口气全部饮下。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叹道:“可是我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我做不到。”
安诺惊愕的看着她,片刻伸手将空酒瓶接过来,摇头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或许很难,但绝不会‘无法’。”
醉翁之意
两人这般东拉西扯的饮着酒聊着话,直至日暮西垂,便都有了几分醉意。安诺尚且还算清醒,麦羽却已浑然不胜酒力,连这般坐着,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残阳余晖,屋里渐渐暗下来。麦羽便站起身来将窗户推开,回头来盈盈笑道:“你看,可还有些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意境?”
安诺见她摇摇欲坠,连忙一边扶住她,一边伸手欲将她酒瓶夺下,“羽儿,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麦羽秀眉一拧,跌跌撞撞的旋开去,直将酒瓶藏在身后,才又晃到他身前来,道:“不带你这样扫兴的,不想喝便出去,别扰了我的兴致!”
安诺哭笑不得,“我出去?怎么饮了酒尽了兴,却忘了这是谁的地方了?”
麦羽大眼睛眨巴两下,望了望四周,疑惑道:“是在外头……可我方才怎么觉得是在自己家里?”
安诺笑笑捉住她两手,将她拉近,望着她道:“也对,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便说是你的家,也是无妨的。”
麦羽这才巧笑嫣然,面颊如桃花般艳红,安诺亦有几分酒意,忍不住心下不由一动,手一用力便将她扯入怀中来,牵扶住她坐在自己膝上。麦羽竟也不推拒,只半咪起双眼看着安诺,片刻娇俏一笑,却一仰头又灌下一口酒。
安诺趁机夺下她的酒瓶,麦羽愣了一下,急急忙忙的要去抢,安诺左躲右闪,不但不给她拿到,更将瓶中余酒一饮而尽。
麦羽大发娇嗔,只在他身上胡乱捶打,“是我的酒!我的酒!谁允许你喝了!”
安诺随手扔掉酒瓶,双手攀上她的腰际,笑容挑衅而暧昧,“喝了又如何?难道还能吐出来?”
麦羽迷离如丝的眼神含嗔片刻,却反是柔媚一笑,随意的轻捶了他两下,竟也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安诺一愣,立刻便吻上她的嘴唇,两人旋即纠缠一起,忘情热吻。
两人的呼吸俱是越来越急促,此起彼伏的直在空旷屋子清晰回荡。安诺因着酒力,越发觉得浑身燥热欲燃,饥渴难耐,哪里还控制得住。只一边悄然解开两人身上的束缚,一边调整着姿势,迫不及待的以如狼似虎之势突破她的防线。
他的用力挺入令麦羽有些不适应,不觉呻/吟出声来,她本能的推攘着他,然而安诺已紧紧扣住她的腰身,不让她挣脱半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亦是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一分一分销蚀着她的意志。她初只茫然承受,很快却情不自禁的拥紧了他的肩胛,开始努力迎合他,攀着他的脖颈,恣意的亲吻他,越发将他缠在怀里,伏在他耳畔低声娇吟:“抱……抱紧我……再也别离开我……”
安诺口中含糊应着,越发忘情的深入掠夺,贪婪索取她的芬芳。麦羽发髻已全部散开,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半掩着她泛着潮红的脸庞和身体。极致而剧烈的愉悦,淹没了椅榻上衣不蔽体彼此深陷的男女,浑然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