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沣从马背上跳下去,冲到方瑾枝面前一个巴掌打在方瑾枝的脸上。
方瑾枝躲避不过,整个人跌倒在雪地里。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梁一沣是真的气炸了,是在他押送方瑾枝的路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荆国皇帝已经降了他的军职!
“孩子?你很想护住你的孩子?老子偏让你为你的逃跑付出代价!”梁一沣红了眼,抬脚朝方瑾枝的肚子踹过去。
方瑾枝整个人蜷缩着,用力护住自己的肚子。
然而梁一沣的动作停了下来,梁一沣愤怒地转身,瞪着楚行仄:“姓楚的,你想干什么!”
楚行仄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手抓着梁一沣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他握成了拳的手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他猛地抬手朝着梁一沣的脸打下去。
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下去,梁一沣整个人懵了一下。
“妈的!老子忍你们这群荆国狗很久了,真他妈够了!”
“楚行仄你不想活命了!”梁一沣一拳朝着楚行仄挥过去,楚行仄被打翻在地,他倒下的时候直接拉着梁一沣,两个人滚打在雪地里,你一拳我一脚。
“楚行仄!你疯了!你忘了你要借助我大荆的帮助夺位!”梁一沣一拳打在楚行仄的胸口。
楚行仄一个翻身,将梁一沣压在身下。
他骂了一句娘,拳头朝着梁一沣的脸上劈头盖脸而下:“老子打死你们这群荆国狗,再凭真本事造反!”
楚姓一族自小习武,楚行仄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身武艺。梁一沣这种东西,几拳就能轰死。只是他如今年纪大了,又一身的伤,才只能像个无赖一样和他滚打在一起。
方瑾枝坐起来,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了,她望着滚打在雪地里的楚行仄,心里只有一种情绪——担心。
方瑾枝原本以为跟上来的那些士兵都是梁一沣的人,却没有想到有一半是楚行仄的人。在楚行仄和梁一沣打架的时候,两方属下也很快厮杀起来。
楚行仄和梁一沣滚打到方瑾枝脚边,梁一沣掐着楚行仄的脖子,怒吼:“老子杀了你这个辽国狗!”
楚行仄几次想要将他掀翻,却没能成功。他被梁一沣掐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道身影闪过,梁一沣立刻尖声大叫起来,立刻松开了掐着楚行仄脖子的手。
方瑾枝爬过去,握紧手中的发簪一下又一下地扎进他的后背。
楚行仄看了方瑾枝一眼,骂了一句:“杀人都不会,这野孩子真蠢!”
他夺了方瑾枝手中的发簪,朝着梁一沣的咽喉猛地刺去。鲜血一下子喷出来,溅了楚行仄一脸。
楚行仄立刻闭上眼睛,免得血喷溅到他的眼睛里。他连脸上的鲜血都来不及擦,抓起方瑾枝,朝着雪山顶,一瘸一拐地跑去。
方瑾枝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伤口,默默跟上去。
万里皑雪,一片苍茫,吹到脸上的风也是伴着雪粒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方瑾枝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厮杀声了,好像整个白色的天地间,只有她和楚行仄两人。
快要走到雪山顶了。
前方有一棵已经枯死的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你这野孩子走路慢吞吞的,老子不管你了,自己走吧!”楚行仄甩开方瑾枝的手,骂骂咧咧地朝着那棵枯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他终于走到了树下,楚行仄倚着枯树干坐下来,他抱着胳膊阖着眼,甚至打了个哈欠。
他走不动了。
方瑾枝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前方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股脑走了很久,又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方瑾枝转过身去,望向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枯树。楚行仄的身形显得那么小,在他的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方瑾枝抬手,使劲儿擦去脸上的泪,又一步步折返回去。
楚行仄费力撩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站在他身前气喘吁吁的方瑾枝。
“老东西,你救我一次,那我也救你一次,从此两不相欠!”方瑾枝将楚行仄拉起来,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扶着他朝着前方行去。
楚行仄瞪大了眼:“没教养的野孩子!叫谁老东西呢!”
方瑾枝“哼”了一声:“我才不是野孩子!”
楚行仄比她更大声地“哼”了一声:“爹娘都不要的私生女就是野孩子!”
方瑾枝一气,直接把他扔到雪地上,怒道:“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毫无良知的老东西!叫你一声老东西都是客气了!”
楚行仄也不起来,躺在雪地上咆哮:“老子在逃命!身后跟着黑压压的追兵!满门抄斩的罪!你哥你姐你七大姑八大姨全死了!你刚出生第一天老子怎么养你!我又挤不出来奶水喂你!谁都想要老子的人头换银票换官爵!能把你给谁!”
“借口!全都是借口!如果是你别的女儿,你才不会丢下不管!”方瑾枝也朝他吼了回去!
楚行仄不吭声了。他看了方瑾枝一眼,气势熄了下去。楚行仄也不知道当时若是楚月兮,他会不会丢下不管。
他手握兵权权势滔天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塞女人。他是不会允许那些外面的女人留下子嗣的。偏偏沈文娴是个意外,她若小产恐怕就得丧命,而楚行仄又得留下她的性命。
“对,你说的都对。就是借口,老子就不想要你这个野孩子!”楚行仄大大咧咧躺在雪地上,“滚滚滚!给老子滚!”
方瑾枝站在一旁看着楚行仄像个无赖一样躺在地上,心里恨得不行。她狠狠踢了楚行仄一脚:“老东西,你给我起来!”
“别再这么称呼老子!你个没教养的野孩子!”
方瑾枝吸了口气,道:“楚行仄,你别给我为老不尊!”
楚行仄快气炸了:“居然直呼其名!真是个野孩子!”
两双十分相似的大眼睛互相瞪了一会儿,楚行仄从地上爬起来,将手搭在方瑾枝的肩上,低声嘟囔:“野孩子!”
方瑾枝扶着他朝着前方走去,愤愤道:“楚行仄你这个老东西!”
……
楚映司看着手中的军情,整个人立在那里僵了好久。
“陛下,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您可得拿个主意啊!”
“陛下,如今燕国发动周边诸小国朝着我大辽全部发起进攻,而我大辽如今的兵马有半余不在国中,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荆国和燕国这是早有预谋啊!如果不出兵支援,陆公子带领的兵马恐怕无一能回啊!”
“陛下,可是如果派兵支援陆公子,我大辽正门恐不保啊!陆将军已经艰难死守了两个月啊!”
陆将军是陆申机,而陆无砚虽然带着兵马,却并没有军职,人们为了分辨其二人,所以称陆申机为陆将军,而称呼陆无砚为陆公子。
楚映司摆手,让这些慌了阵脚的臣子安静下来。她慢慢转过身,不想让这些臣子看见她脸上快要绷不住的表情。
陆无砚遇埋,如果派兵支援,大辽正门恐不保,依着陆申机寸土不让的性子,他会死在驻守的边境。
燕国已对陆申机发起连续两个月的攻城,若支援陆申机,陆无砚生机渺茫。
这是让楚映司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做选择。
“陛下,对荆国的进攻可以日后再议,可是若陆将军失守,我大辽正门一开,燕军长驱直入,恐……后果不堪设想。依臣之见,应全力支援陆将军……”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都在等着楚映司的定夺。可众臣子都知道,这个选择对于楚映司来说有多艰难。
楚映司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没了痛苦、脆弱,只剩帝者的威严。
“准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映司抬头,视线越过黑压压跪地的臣子,望着立在大殿门口的陆钟瑾。陆钟瑾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正用一双黑亮的眸子望着她。
“钟瑾,到祖母这里来。”
陆钟瑾穿过伏地的臣子走到前面,他依礼跪地:“钟瑾参见皇帝祖母。”
楚映司招招手,将陆钟瑾招到身前,朗声道:“即刻起,封陆钟瑾为太子。”
楚映司将陆钟瑾抱在龙椅上,她大步走出大殿,回到寝宫之中脱下身上的龙袍,穿上多年未上身的戎装。
……
陆佳蒲脸色十分苍白,她吃力地下了床。她刚刚生产,需要扶着桌椅、墙壁,才能前行。
“母妃!”楚雅和急忙小跑着过来,“父皇交代了您不能下床的!”
陆佳蒲揉了揉楚雅和的头,说:“雅和听话,扶着母妃到前面去。”
楚雅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秦锦峰是前天来到这个海岛的,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楚怀川和陆佳蒲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堂厅里,秦锦峰看着愁眉不展的楚怀川,道:“国中兵力有限,倾尽全力支撑已是不易。陆无砚那边恐怕是……”
楚怀川抬起头来,悠悠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锦峰有些惊讶,急忙问:“什么办法?”
“只要燕国撤兵,国中自然就能倒出手来支援陆无砚。”
“可是这个时候燕国怎么可能会撤兵?”秦锦峰还是不解。
楚怀川玩世不恭地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道:“引开不就成了。”
“引开?如何引开燕国的兵马?”
楚怀川还未说话,他目光一扫,就看见陆佳蒲站在门口。他立刻皱着眉迎上去,轻斥:“你怎么下床了!还要不要身体了!”
陆佳蒲呆呆望着楚怀川的眼睛,问:“陛下,您想做什么?”
楚怀川微凝,蹙眉看向陆佳蒲,自己好像被她看透了?
陆佳蒲从完全猜不透楚怀川的心思,到如今从他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容里,就能看出他的决定来。
这大概就是夫妻情吧。
陆佳蒲望着楚怀川,眼泪顷刻之间涌上来。与她的眼泪相伴的,还有浓到彻骨的痛楚。
“您答应过永远都不会丢下臣妾的啊……”
“佳蒲……”楚怀川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用指腹一点一点抹去她的泪,他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此生全部的眷恋,“这是朕欠无砚的啊……”
第196章 大结局(下)
雪虐风饕; 朔风凛凛,侵肌裂骨。
方瑾枝就要快走不动了,她咬咬牙; 将楚行仄快要滑下去的手臂又往上提了提。
楚行仄撩开沉重的眼皮看她一眼,“啧”了一声; 道:“你这野孩子力气可真小。”
“楚行仄你这个老东西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方瑾枝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楚行仄受伤的腿几乎没了知觉,他直接跌倒在地。
楚行仄也不起来,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方瑾枝,皱着眉说:“你这野孩子能不能不这么称呼本王?”
他顿了一下; 又说:“就像以前那样叫本王伯伯就成,或者称呼一声王爷也成!”
方瑾枝白了他一眼:“王爷?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王爷!”
楚行仄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他重重“哼”了一声,道:“等本王东山再起!”
“你居然还想着造反?”方瑾枝睁大了眼睛; 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造反怎么了?几百年又是一场改朝换代,哪个开国帝王不是造反得来的尊荣!这天下能者得之!”
方瑾枝斜斜地睥着他:“你有这能力?”
“你……”
楚行仄气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嘴巴也半张着大口喘着气,白气一团一团从他嘴里呼出来。
方瑾枝有点担心他直接喷出来一口血,气死。她略微放缓了点语气; 说:“没那能力就不能安生活着?安安分分当你作威作福、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子孙满堂的王爷不好吗?自己不惜命还连累别人!”
许是想起了那被满门抄斩的父母、妻儿,楚行仄喘息的动作一顿,那气焰也逐渐消下去。顿染一身老态。
方瑾枝又看他一眼,小声嘟囔:“还连累我哥哥……”
想起方宗恪; 方瑾枝又开始生气,她气呼呼地说:“出了这雪山,你是死是活我可管不着,你怎么去找死都随你!可我哥哥如今四海为家逍遥快活,你可不许再拖他下水!”
“你哥哥?”楚行仄皱起了眉。
方瑾枝蹲在楚行仄面前,十分认真地说:“算是我求你了,看在我哥哥为你卖命十五年的份上,你就放过他别再拉着他为你送命了!”
楚行仄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方瑾枝的神情来,他缓缓问:“你哥哥如今四海为家逍遥快活?”
“那可不!上回哥哥还给我写信,说他去了陈国,见了万里河山的壮美才明白以前打打杀杀的愚蠢!”方瑾枝又加重了语气,“听见没,打打杀杀是不对的!”
楚行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方瑾枝好一会儿,才“哈”地笑了一声:“你哥那么没用,本王才懒得拉他回来!等出了这雪山,本王凭着真本事自己去造反!”
“懒得跟你说!”方瑾枝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她站起来,踢了一下楚行仄的膝盖:“老东西起来!赶路!”
听着方瑾枝一口一个“老东西”,楚行仄心里窝了一团火。他想再训她几句,可是一抬头,看着她小小的身子站在雪地里,缩着肩,不停搓着手哈气,还挺着个大肚子。
他就把顶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撑着地站起来,解下身上脏兮兮的外袍扔到方瑾枝身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什么鬼天子,老子要热死了!”
方瑾枝把身上的袍子扯下来,顿了顿,又给扔了回去:“谁稀罕穿你的破衣服!你也不自己看看上面有多脏!”
楚行仄气炸了,他不由分说把衣服套在方瑾枝身上:“太重了!老子不穿!脏你也得穿!你不替老子穿着,老子就不走了!”
方瑾枝想要去扯衣服,楚行仄摁住她的手。
两个人两双神似的大眼睛互相瞪了一会儿,楚行仄才慢慢松开手,他主动将手臂搭在方瑾枝的肩上:“赶紧走!”
方瑾枝也不再说话,扶着他往山下走去。茫茫雪途,只有他们两个人留下的一串脚印。
冬季的白天总是很短,很早就天黑了。
脚下的路逐渐由斜坡变成了平路,方瑾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终于走出了雪山。
她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小村落里的灯火,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们终于下山了……”方瑾枝吸了吸鼻子,她还记得陆无矶对她说过的话,只要翻过这座雪山就能看见陆无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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