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些荆国的人要来了,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年的过去无疑又被捞了出来。
鲜血淋漓的。
方瑾枝偏着头,靠在陆无砚的胸口,又捧起他微凉的手掌捧在掌心里。“无砚,你不要去了吧。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
陆无砚明白方瑾枝是在担心他,可是他不能不去。而且他和长公主筹备了很久,将会利用这次的机会将朝中有反心的左相一党除去。
其中凶险和变故也是在所难免,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因为个人原因缺席。只不过一想到要与那群人同宴而乐,陆无砚就觉得恶心。伴着仇恨的恶心。
夜里长公主很晚才回来,她今日不仅要吩咐宫中、朝中暗中布置,更要去见荆国的人。她要忍着不拔刀,又要尽到该进的礼数,一日下来精疲力尽。
她回来之后,陆无砚来看望她,被她吩咐的侍女挡了回去。
隐忍一日不能手刃那些人使得她不想见陆无砚,好像总带着那么一层无法面对的愧疚。她望着烛台上将要燃尽的烛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她不是这大辽的长公主,而是身无责任的江湖侠女该多好,想杀谁就杀人,同归于尽也够爽快。
然而,她现在是辽国的长公主,她就不能那样做。
一层又一层的顾虑,一层又一层的利益,再加上一层又一层的责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网住。
让她不能肆意妄为。
长公主的肩微微下垂,带着点疲惫。可是下一瞬,她猛地张开眼。
“来人!”
喊来了侍女,她立刻问:“陆将军现在在哪儿?”
“禀公主,陆将军一直都没有回来。”
长公主皱着眉在屋中渡了几步,心中隐隐不安。她停下来转身吩咐侍女:“去把入酒给本宫喊来!”
“公主您找我!”一声红衣的入酒手握宝剑刚巧走到门口,她跨进屋子里,等着长公主吩咐。
长公主让侍女下去,才对她说:“去,立刻去别院附近暗中打探,若是看见陆申机,把他给本宫抓回来!”
“公主,您是担心……”入酒心中一惊。她贴身跟着长公主已经很多年了,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顾虑。
“属下遵命!”入酒转身,立刻疾步往外走。
可是她刚跨出门槛,就停下了步子。
“公主,陆将军回来了……”
长公主追到门口,望着正穿过回廊的陆申机,问:“陆申机,你去哪儿了?”
陆申机之所以会穿过那条回廊,是打算避开长公主的房间。
陆申机的脚步一顿,“没去哪!”
“本宫问你话呢!”长公主声音微微抬高,带了几分厉色。
陆申机嬉皮笑脸地摊了摊手,“寻花问柳打架赌钱,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他也不像之前穿过回廊时那般脚步匆匆了,反而拿出吊了郎当地模样来,闲庭信步一样往后院走。
“陆申机!你别坏了本宫的大事!”
陆申机耸耸肩,没理她。
长公主心中一恼,立刻指着陆申机,对身边的入酒说:“去!把他给本宫绑过来!”
“啊?属下打不过陆将军啊!”入酒挠了挠头,后脑上高悬的马尾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听了入酒的声音,陆申机心情不错,轻哼了两声。
长公主大怒,她抽丨出了入酒手中的佩剑,冲向了陆申机。
若说起来,长公主这些年被朝中那些臣子磨砺的早就喜怒不言于色,甚至已经极少有事情能真让她动怒。可是好像只有这个陆申机,每次轻易一句话就能把她惹怒。
“说!去哪儿了!”长公主直接将手中的佩剑架在了陆申机的脖子上。
陆申机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那你以什么身份管我啊!”
长公主笑了一声,“本宫管天管地,顺便替老天管管你罢了。”
陆申机却摇摇头,“天王老子问话我也不搭理,我只听我夫人的管。”
他又“啧”了一声,“可惜我陆申机大好男儿居然没个夫人,可怜呐可怜!公主人脉广,要不要给我说一门媳妇儿?”
“想要媳妇儿?行啊,本宫手里有啊。”长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佩剑扔给了入酒。
长公主转身走回房,陆申机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陆无砚轻轻将窗户关上,屋子里,目睹了这一幕的陆无砚和方瑾枝相视而笑,笑出声来。
方瑾枝更是伏在陆无砚的身上,好笑地问:“无砚,你说你的性子是像了父亲还是母亲呢?我怎么觉得都不像……”
“不,”陆无砚很正经地摇了摇头,“据说,我继承了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缺点。”
比如陆申机不讲理的纨绔,比如长公主强大的掌控欲。
方瑾枝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颇严肃地点了点头。
见此,陆无砚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质问:“怎么,你也觉得我身上全是缺点?”
方瑾枝黑白分明的眼中,明亮的回眸轻轻转了转,才说:“总是有优点的,还是凌驾于父亲和母亲的优点。比如说那桂香紫薯糕,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方瑾枝“呀”了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嚷着要吃桂香紫薯糕,然后……然后没等陆无砚做好,她就睡着了。
等到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把那桂香紫薯糕给彻彻底底忘记了……
方瑾枝垮着脸,有些心虚地看着陆无砚。
“想起来了?”陆无砚蹙了眉,“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又想吃了。”
方瑾枝前一刻脸上的心虚表情散去,她挽起陆无砚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又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那……如果我现在又想吃了怎么办呢?”
陆无砚早有意料,笑着说:“随时随地,愿为夫人效劳。”
他说着作势就要起来。
方瑾枝急忙拉住了他,“别,我随口说说的,不吃呢……”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歉意的,她也晓得自从怀了身孕以后,陆无砚为她变得太辛苦了些。
“真不要?”陆无砚倒是没多想。
“不要呢,好晚啦,我们歇着吧。明儿个一并入宫去。”方瑾枝笑着挽起陆无砚的手。
陆无砚有些意外,“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
方瑾枝很认真地点头。
陆无砚蹙着眉,他看着面前的方瑾枝,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瑾枝,此次荆国前来带了一位郡主,应当是和亲之用。”
第173章 到来
陆无砚刚说完; 方瑾枝就慢慢蹙起了眉,她抬手捂着唇,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瞧着她这个样子; 陆无砚立刻明白她肚子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又不安生了。陆无砚忙去倒了温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几口; 方瑾枝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又吃了几块高脚桌上的酸甜藕塘,压下胃中那股酸苦之感。
本来时辰就不早了,再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个人没有再说别的话便歇下了。至于陆无砚之前说到的荆国郡主,方瑾枝也没当回事; 没有再问。
第二日陆无砚一早就要出去,方瑾枝想着他今日必定忙碌,若是让他晚宴前回来接她,必是要耽误他时间的,他又是一定会回来接她。所以方瑾枝便也跟着起了个大早; 打算和陆无砚一起进宫,白日里还可以去宫中和陆佳蒲作伴。
其实方瑾枝明白,对于陆无砚和长公主如今正筹谋的事情,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可是她担心陆无砚,纵使孕中不便也想陪在陆无砚的身边。
更何况; 她有一股莫名的信心,若是有她陪着,陆无砚的心情会好一些。就算他发脾气的时候,别人劝不了; 她却是可以劝一劝的。
“我回来接你就是了,何必起那么早。”陆无砚有些不太情愿地将方瑾枝扶上暖轿,而后跟进去。
方瑾枝笑笑心想果然没猜错,若是她打算晚上独自进宫,陆无砚定是不准。
因为孕事,这段时日已足够折腾他了,哪里还敢在大事上拖他的后腿。
等陆无砚进了暖轿,方瑾枝才拉了他的手,暖声说:“没有那么娇贵呢,平日里虽不早起,却早就醒了的。早些起来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方瑾枝话音刚落,就看见一片白色在轿帘放下时,“咻”的一声,一晃而过钻进轿子中。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上已是微微一沉。
“咪呜……”雪球一样的小奶猫伏在方瑾枝的腿上。不过半个月没见,它的身子竟是比之先前胖了一圈。
“舔舔?”方瑾枝分外惊讶,这里离温国公府可是不近呐!
听方瑾枝叫出它的名字,舔舔开心地眯起眼睛来,用小小的雪白脑袋在方瑾枝的腿上蹭了蹭。
可是下一瞬,有一只大手掐着它的腰,把它从方瑾枝的腿上拎了起来。舔舔立刻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陆无砚。
陆无砚想将舔舔扔下去,可是见它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一时心软,在要松手的时候,还是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有点不情愿。
舔舔却高兴得很,它开心地小声“喵呜”了几声,又在陆无砚的腿上伸长了胳膊伸懒腰。
方瑾枝皱着眉头凑过去,“好哇,这个小东西到了你腿上比在我腿上要高兴多啦!它是原本就打算去你那儿吧!”
带着那一点点不太开心的酸意……
舔舔伸懒腰的动作一僵。
又来了……
陆无砚轻咳了一声,“那就路上丢了它罢!”作势就要将腿上的舔舔扔下去。
“别!”方瑾枝挡住了陆无砚的手,她又软了心肠,撸了撸舔舔身上雪白的毛发,“它一定是等身上的伤好了就急忙跑了过来……”
她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舔舔的鼻子,“这么远还能找过来,明明是只猫偏偏长了个狗鼻子。”
舔舔用一双小爪子捧住了方瑾枝的手,用薄薄的浅粉舌头舔着方瑾枝的手指头,舔啊舔。
看得陆无砚直皱眉,朝舔舔的小脑袋拍了一巴掌,又拿了帕子仔细给方瑾枝擦了手。
舔舔委屈地看了看陆无砚,又看了看方瑾枝,“喵呜”一声,耷拉下小脑袋,到底是不敢太胡闹闯祸了。
长公主别院距离皇宫并不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宫外。陆无砚直接将方瑾枝送到陆佳蒲如今居住的落絮宫外,才转身去找长公主。
他在宫中南门瞭望台上找到了长公主,隔着远远的,陆无砚就瞧出长公主眉宇之间有几分不悦深思。
虽说长公主早就不会情绪外露,可是作为她至亲的儿子,陆无砚还是能勉强看出来一些。
陆无砚逐步登上瞭望台,走到长公主身边,道:“母亲,可有什么事不在掌控之中?”
长公主望着远处的宫殿,道:“几位亲王自除夕之后一直都没有离开皇城。”
这几位亲王往年除夕只会着臣子奉上贺礼和供奉,今年还是头一遭入宫共同守岁。按理说,过了年,他们应该主动告辞离开皇城。可是这几位亲王谁都没有提出辞呈,更是时常结伴饮酒作乐,更是时不时送一些稀罕东西到宫中讨皇帝欢喜。
陆无砚的眉心也微微蹙起。
这几位亲王的确是个意外。
前世时,这几位亲王一直安安分分地住在自己的封地,即使后来陆无砚登基后的日子,他们也从未有过什么行动。
可是今生为何起了变化?
这一生,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些亲王的决定与前世不同?在这波橘云诡的朝堂棋局里,究竟是哪一枚棋子生了变化?
难道是楚怀川……
陆无砚心里隐隐有一层压抑的感觉,忆起前世时楚怀川将皇位传给他的情景,陆无砚总觉得楚怀川不会做那些为了夺权而不择手段的事情。
陆无砚比谁都清楚楚怀川的本来面目,前些年他因身体所累故意远离朝堂,整日嘻嘻哈哈地轻松骗过了整个朝堂,让贪玩懦弱寻欢无知的形象深入人心。
可陆无砚知道楚怀川的权谋之术不在长公主之下。
若楚怀川真有一日用他嬉笑地模样向长公主拔刀,陆无砚甚至不清楚这两相争斗中,长公主究竟有没有胜算。
陆无砚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前世时楚怀川濒死前的模样。
他消瘦得不成样子,绣着张牙舞爪盘龙的黑色龙袍穿在他的身上,映衬他的脸色彷如白纸。
他佝偻着坐在长案前,用尽全力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将朝中和诸国的局势一一落在纸上,其中不乏许多他的预测。一项项新政,一条条预测后的应对策略,还有那些藏匿的军马粮草与朝中暗线,全部被他颤抖的手写下。
待他写完时,那厚厚的白纸之上已经染了几片他的咳血。
“无砚,保卫这个国是皇姐的毕生心愿。如今她不在了,朕将皇位传给你,你一定要替朕,替皇姐守好这个国。”楚怀川将写满这些年所有心血纸张郑重交给陆无砚。
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陆无砚在楚怀川身上看到了帝王的影子。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楚怀川当初的预测全部一一应验……
陆无砚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远处陆续进宫的一些大臣。他甚至不知道在这些臣子之中有多少人早已为楚怀川做事。
陆无砚甚至觉得千军万马都没有一个站在对立面的楚怀川可怕。
可纵使这样,陆无砚还是转过头来看向长公主,道:“说来可笑,但是儿子……居然还是信他的。”
陆无砚的嘴角不由落出几分苦笑来。
长公主点头,“本宫也不相信他不会在荆国入宫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对大辽不利的事情。”
长公主说地斩钉截铁。
她不相信。
不管她和楚怀川之间的感情有没有起变化,她完全不相信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楚怀川会不顾大辽的利益!
一点都不相信!
陆无砚轻松地笑了笑,说:“不管这些了,派一些人暗中盯着那些亲王就好。若是有什么变化,再应对不迟。”
“已经派人盯着了。”
陆无砚故意假装露出了几分惊讶地神色来,“好巧,果真的母子连心。儿子也早派了些出楼的人盯着。”
长公主的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她拍了拍陆无砚的肩膀,“这次倒是有你帮忙,顿觉轻松不少。”
陆无砚抬了抬下巴,示意瞭望台之下。
长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陆申机正指挥着宫中的禁卫军。他一身戎装,满身肃杀。
长公主“哈”了一声,“你那老子也就只有穿戎装的时候好看点。”
眉眼之间终究是带了几分自豪来。
……
陆无砚走后,方瑾枝没来得及和陆佳蒲多说话,就一直守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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